第八十五回 吴月娘识破奸情 春梅姐不垂别泪
张批:西门庆倒,而金莲日“亏其扶住”;殷天锡辱,而月娘云“亏其正经”。乃作者特写一样笔墨, 以丑月娘也。有一笑谈云:一人夏月戴毡笠走而热极,乃取其笠以作扇,而向人曰:“不是戴了他来,岂不执死?”与此两回文字,一样成趣。
    敬济托薛嫂稍信,明言败荷于雪中,而回想莲开之意,写出消败光景也。
    夫写春梅,原为炎凉翻案,故用特写其不垂别泪,以为雪中人放声一哭也。一部炎凉大书,而有一不垂别泪之人,宜乎为炎凉之翻案者也。故后文极力写其盈满,总为作者有此不肯垂下之泪郁结胸中故耳。日玉楼亦不受炎凉所拘之人也,奈何独写春梅?不知玉楼之身分又高春梅一层。不在金、瓶、梅三人内算帐,是作者自以安命待时、守礼远害一等局面自喻,盖热亦不能动他,冷亦不能逼他也。然则何以含酸?此又玉楼睹瓶儿死,人分其财而作, 自有韶华速迅之感,生不逢时之叹。言我若死矣,亦与瓶儿一样。是其知机处,是其行破处。故云因抱恙,非有所争如金莲之琵琶,亦非若月娘之满肚经卷,全变作一腔贪痴势利。故春梅不垂别泪,玉楼辞灵不哭。一样出门,止觉春梅是一腔愤懑,玉楼是深浅自知。故玉楼结至李衙内, 以一死知之而即住,而春梅必结如许狼藉不堪。是又作者示人, 见得人固不可炎凉我,我亦不可十分于得意时大扬眉吐气也。故旧家池馆之游,春梅形愈下而心愈悲矣。宜平有敬济、周义诸人之纷纷不已也。

    
    词曰:情若连环总不解,无端招引旁人怪。【张夹批:真有此情。】好事多磨成又
    败,应难捱,相冷眼谁揪采?【张夹批:过来人语。】
    镇日愁眉和敛黛,阑干倚遍无聊赖。但愿五湖明月在,权宁耐,
    终须还了鸳鸯债。【张夹批:春梅也。】
    (一)按:前评写于光绪五年(1879)五月二十日。
    文龙批:自西门庆死后,不及一年,其间拉拉杂杂,不堪闻,不忍见,不可说之事,纷纭攘攘,层见迭出。至此始知报应之不爽,因果之不诬。噫!何其钝也。当其极盛之时,早已见到此时,此理之当然,势之必然,事之常然,情之宜然。若使作者至西门庆一死便结,如梁山泊之尚未散伙者,必有咨嗟太息,谓天道之无知,世事之不平,而《续金瓶梅》当又添出五、六种来。噫
    !何其呆也。窃谓此书无以后之,十数回以后之事可知也。此书不必续,既有此十数回,此书更不必续。

    (二)按:后评写于光绪六年(1880)三月二十九日。
    文禹门又云:西门庆与潘金莲偷情,我知其必成。陈敬济与潘金莲通奸,我知其必败。一金莲也,而翁婿共之。正是:莫为之前,何以见陈敬济之淫昏,莫为之后,何以见西门庆之淫暴,西门庆开其先路,陈敬济步厥后径。写敬济之庸愚,不顾人耻,即写西门庆之罪孽,大快人心也。
    而金莲之淫邪,不言而喻。故必令其堕胎于西门庆死后,不令其怀娠于西门庆生前,丑之也,正所以实之,而败之也。吴月娘先则闻而知之,而不肯信,此是他糊涂,后则见而知之,而不张扬,此是他忠厚。因此反乱,不好收罗,从此湮没,不成局面,此所以有先遣春梅之举也。
    春梅小妮子,与金莲联成一气。人皆因其生硬,遂谓其胜金莲一筹,实不知春梅者也。使春梅而为玉楼之婢,可以为自好之士;使春梅而为瓶儿之婢,可以为御侮之臣,今已同金莲一体同心,是亦一金莲而已。其不垂泪别也,志向早立定于西门生前,故动作得安详于月娘发遣。此是其明白处,不是其豁达处,此是其强狠处,不是其磊落处。若论此时身分,来去颇可自由,仗此娇小容颜,焉往而不可自信。吾知其决不至若瓶儿之乱嫁,亦断不至若玉楼之被诳,盖春梅亦金,瓶类也。而以后之遭逢,天实为之,今生之结果,实自取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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