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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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林辞去入禅林,知己相逢义断金。且把威风惊破胆,慢将妙理说禅心。
绰名人号花和尚,道号清名鲁智深。俗愿了时终证果,眼前争奈没知音。
长老曰:“我有个师弟,在东京相国寺住持,唤做智清禅师。我与你这封书去投他,讨个职事僧做。赠汝四句偈言,你可终身记取。”智深跪下曰:“洒家愿听长老说。”四句偈曰:
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
智深听罢,拜了长老,背起包裹,辞了众僧,离五台山,迳到铁匠铺,打了禅杖、戒刀就行。数日,赵员外自将钱物来五台山,再塑起金刚,重修亭子。
且说智深行了半月之路,不投寺院,只投客店安身。正行之间,天色已晚,错过了宿店。但见:
山影深沉,槐阴渐没。绿杨影里,时闻鸟雀归林。红杏村中,每见牛羊入圈。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溪边钓叟移舟去,野外村童跨犊归。
智深又赶行了数里,望见林子里一所庄院。奔到庄前,与庄客曰:“小僧失了宿头,欲借贵庄歇宿一宵,明早便行。”庄客曰:“我庄上今晚有事,歇不得。”只见一个老人出来,智深曰:“小僧五台山来的,要上东京去干事。今晚借贵庄歇一宵。刘太公曰:“既是五台山僧人,随我进来。”智深太公直到正堂,分宾主而坐。智深曰:“敢问老丈高姓?”太公曰:“老汉姓刘。此处唤做桃花村。敢问师父俗姓?”智深曰:“俺师父是智真长老,与俺取名智深。”太公曰:“请师父吃些晚饭。不知肯吃荤腥否?”智深曰:“不忌荤酒,但有便吃。”太公教庄客将酒肉来。智深也不谦让,把酒肉饭都吃了。太公曰:“请师父在外面耳房中歇息。夜间闹嚷,不可出来。”智深曰:“小僧看太公不喜欢?莫不怪我来搅扰么?”太公曰:“我家常常斋僧布施,那争师父一人。只是我家今夜小女招夫,以此烦恼。”智深咲曰:“男大湏婚,女长须嫁。这是人伦大事。既然不是情愿,如何招他做女壻?”太公曰:“老汉止生一女,年方一十九岁。今被桃花山,两个大王扎了寨栅,聚集数百人,打家劫舍。因来老汉家中讨进奉,见了老汉女儿,便撇下二十两金,一疋红锦为定礼,择了今夜,要来入赘。老汉和他争不得,只得从他,因此烦恼。”智深听了曰:“原来如此。小僧有个道理,教他回心转意,不来娶你女儿,如何?”太公曰:“他是个杀人的魔君,你怎能勾得他回心转意?”智深曰:“洒家在五台山斈得会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今晚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却在你女儿房中劝他,便回心去。”太公曰:“若得如此,是我家有福德,遇活佛下降。”智深提了禅杖,太公引至房中,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倚在床边,跳在床上去坐了,把销金帐子放下。
太公出来,安排酒席,点起灯烛伺候。初更时分,只听锣鸣皷响。太公同庄客出门看时,只见一簇人马前来。那大王来到庄前下马,太公慌忙同众庄客都跪下迎接。大王曰:“你今是我丈人,如何倒跪我?”太公曰:“老汉是大王治下。”那大王扶起太公,同到厛上,小喽罗将皷乐就堂前吹打起来。大王问曰:“我的夫人在那里?”太公曰:“小女害羞,不敢出来。”大王咲曰:“难怪他,我先入房与夫人厮见后,却来吃酒。”太公请大王直入去。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洞洞的,曰:“我丈人是做家的人,灯也舍不得点一盏。明日呌小喽罗去山寨里,扛一甕油来与他点。”智深在床上听得,忍住咲。那大王摸进房中,呌曰:“娘子,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娘子,做人压寨夫人。”一面呌娘子,一面把销金帐揭起,一手摸着智深肚皮。智深就势揪住,把手一按,按在床下,一拳打去,那大王呌一声:“做甚么便打老公?”智深喝曰:“教你认得老婆!”拖倒在床边,拳打脚踢。那大王呌:“救命!”刘太公听的里面叫救,慌忙拿灯烛,引喽罗抢将入去。灯下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骑番大王在床前打。喽罗向前来救时,智深撇下大王,捉了禅杖,打将出来,小喽罗发声喊都走了。那大王走出门前,跳上了马,飞走大骂刘太公:“老驴!不怕你,就来理会!”飞奔去了。刘太公扯住智深曰:“师父,你苦了我一家性命。”智深曰:“太公休慌,洒家不是别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因为打死了人,便出家做和尚。休说这两个,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太公曰:“师父,却要救护俺一家儿。且将酒来师父吃,休得要吃醉了。”智深曰:“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气力。”太公曰:“随你吃。”
却说桃花山大头领,正在山寨里等候消息,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跳下马来呌曰:“哥哥救我一救。”大头慌问曰:“怎的来?”二头领曰:“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了,却教一个胖和尚,藏在他女儿床上。我却不隄防,被他揪住拳打脚踢,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众人入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将出来,才得脱身。哥哥替我报仇。”大头领怒曰:“你去保养,我去与你拏那贼秃来。”即时捉枪上马,引众迳到庄上。庄客报曰:“山上大头领都来了。”智深遂提了禅杖出庄,大呌曰:“匹夫认得洒家否?”大头领大呌曰:“和尚且休动手,你的声音我认得熟。你且通名姓。”智深曰:“洒家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鲁达,如今出家做和尚,唤做智深。”那大头领即下马拜曰:“哥哥别来无恙。”智深却认得是教头打虎将李忠。【李】忠问曰:“哥哥缘何做和尚?”智深曰:“且和你到里面叙话。”刘太公看见,不敢向前。智深曰:“这是俺兄弟李忠。”太公方敢相见。智深把为僧的事说了一遍,及往东京大相国寺去投智清,在他庄上借宿事,亦说一遍。“不想与兄弟相见。恰才俺打的那汉是谁?”李忠曰:“小弟自从与哥哥在渭州三人分别,次日听得哥哥打死郑屠,我去寻史进商议,又不知他投那里去了。小弟听得差人缉捕得紧,也自走了。在这山下经过,那汉先在桃花山扎寨,唤做小霸王周通。引人下山和小弟厮杀,被我赢了,他就请我上山寨,让我为主,以此落草。”智深曰:“兄弟既然在此,刘太公这头亲事,再也休提。”太公大喜,安排酒食款待二位。太公将出原定金子、縀疋纳还。智深曰:“兄弟,你替他收去。”李忠曰:“这个不妨事。且请哥哥同太公到山寨住几日。”太公呌庄客安排轿子。智深带了禅杖、戒刀,一同李忠、太公上山。到寨前下轿,入到寨中坐定。周通出来见了和尚怒曰:“哥哥却不与我报仇,倒请他来寨里。”李忠曰:“兄弟,你认得这个和尚么?”周通曰:“我若认得他时,却不被他打了。”李忠咲曰:“这和尚,我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関西的便是。”周通纳头便拜。智深答礼曰:“休怪冲撞。”四人坐定,智深曰:“周兄弟,你听我说,刘太公止有一个女儿养老,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你别选一个好的。原定金子縀疋,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周通曰:“就依大哥言语,小弟再不敢。”智深曰:“大丈夫作事,休要反悔。”周通遂折箭为誓。刘太公拜谢自下山去。
李忠安排筵席,款待数日,引智深到山前山后观看景致。果是好座桃花山,四周险峻,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都是乱草。看了回寨,住了两日,要辞下山,两个苦留,智深曰:“俺今出了家,如何肯落草。”李忠、周通曰:“哥哥要去时,难以相留。”将出白金十两,送别去了。智深离了桃花山,从早直走到晚,肚中又饥,东观西望,猛听得铃铎之声。智深曰:“此处必是个寺院,洒家且去那里投斋安宿。”不知甚么寺院,且听下回分觧。
全像水浒传卷之一终
注:
壻:同婿。
新刻全像水浒传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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