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集部,总集类,苏门六君子文粹>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议
    至诚篇上
    昔先王之为天下非徒为政刑以齐天下之民苟为无事而已也必有礼乐以成之礼行而天下无违俗乐作而万物无邪心无违俗故恭逊孝悌行於匹夫匹妇之愚无邪心故蕃阜和乐至於昆虫草木之细至於如此而後天下大治纯被而无有可间矣先王之为是礼乐者岂与後世异哉其存乎刑名见乎度数者典之有司着之文字虽历千百年可考也舜之大韶周之衰犹能奏也三代之车服宿儒老师能说也後世之君曷尝不举先王之礼乐以施之宗庙朝廷哉然而先王用之而能治寓意於迹迹修而意行示教於物物陈而教达後世之君能用之而不能化能举之而不能治迹修矣而人不化其意物陈矣而下不谕其教是何说也诚与不诚异也先王之为礼乐岂以为备故事修文物而己哉其心之於礼乐既己诚之矣操至诚无间之心於内则其动于外也心之所存必能发之於器器之所示必能致之于物故人望其斋庄恭肃之容而无慢心闻其和豫雅正之音而无邪气夫岂特容与声之所能为哉其诚之所动物虽欲不感不可得也故物之於诚不能逃也立诚于此物遭而不化者非物之罪也是其中必有不足者矣物之出於诚犹氷雪之有於火火至矣而氷雪不息者非氷雪能拒之也其炎有不足故也故诚薄於此而求物之应不可得也诚至而物欲不从亦不可得也宗庙之间不恭而肃墟墓之间不哭而哀尧舜之政不令而从以夫在此者不欺故也後世之为礼乐者其心之于礼乐既以判然为两矣举是物曰此为礼也奏是音曰此为乐也心之所存不在器器之所作非其诚故礼乐之动也如偶人焉有其形而无其神如象龙焉有其似而无其威夫礼之为容乐之为声譬之人则其形譬之龙则其象也至诚以主之者先王所以为其神与威也夫人不畏人之形而畏人之神不畏龙之象而畏龙之威神足而畏威加焉则何怪乎见者之变哉内无至诚无间之心而待备礼乐之声容何以异操偶人象龙以求人之畏之也故三代之亡历数千百年而礼乐之效卒不如先王之时者岂其刑名度数不足之罪哉所以行之者其诚与昔之人异矣故曰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张弓而射之灭矢饮羽下视而知其为石也却复射之矢摧无迹弓矢未改也石犹是也而一中一否者所为射之心不同故也而衰世之士方且区区於缀缉先王之遗文补完经师之故说掩卷长息而伤礼乐之不明呜呼是亦愚矣心诚恭欤酌水而献之见者不敢慢矣先王之礼其在後世者未少也心诚正欤操弦而鼓之听者肃然矣先王之乐其在後世者尚多也故不取之心而求之物欲望礼乐如先王之时何可得哉昔者子思为中庸之说以导孔子之意始之於天命之谓性而其本一言以尽之曰诚而已故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又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而卒至於参天地赞化育夫君子为善岂以谓人以为此善也吾行之人以为彼恶也吾去之欤其心之於善也无有驱而纳之者忽然自至矣於恶也无有畏而刼之者判然不为矣凡此者吾心之於善诚好之其于不善诚恶之故也心诚之而无隙则物不可得而间物不可得而间则心一一心以格物则物为之动物为之动则天地之远化育之微鬼神之无形隂阳之不测吾从役之矣故传之所载古之为礼乐者其能交鬼神致异物调寒燠而感动植者非高论也至诚之说曰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礼乐之本盖出诸此而已矣
    至诚篇下
    礼乐之坏数千百年而臣拳拳敢以至诚为兴礼乐之论而妄以其说献陛下者诚见陛下有可以致先王至诚之道故也昔者子思之论至诚其说有二有自诚而明者天之道也学虽未博问虽未审而为善之诚先立矣诚先立而资学以明善者谓之自诚而明可以为善矣而未固也可以语道矣而未尽也博学而审问慎思而力行其心明乎善而无疑然後其诚立於中而无间此之谓自明而诚故或始於学或终於学恭惟陛下睿智神圣过絶天下自明而诚者非陛下事也然臣窃见陛下克自勤厉好学而博览内无声色畋游之嗜以败冲和之心外无奇技异能之好以乱专一之虑乐善好士尊儒尚德陛下之於学其汲汲如此者岂非陛下有至诚之性於始而资学问之益于後盖子思所谓自诚而明者哉夫操至诚上圣之性充而达之於礼乐此臣之所以拳拳不胜大愿也故臣之愚伏愿陛下照之以至明动之以笃诚使有司不以礼乐为治国之故事先王之遗物时时陈之为朝廷之一事耳为礼於此者曰吾君非安於此也是为容不得不设也作乐於此者曰吾君非乐听此也是备物不得不用也有司且为是说而况於庶民乎庶民有知也尚复不谕而况於动天地而感动植乎故使百姓以礼乐为异观而治国以礼乐为赘疣者其始以不诚败之故也夫陛下之於道德既诚矣不可间矣尽万物不可得而眩之矣夫礼乐者亦道德仁义之器耳充是心而达之於圣奚有难於此哉臣之所妄为此说者盖今朝廷礼乐之行上自士大夫下达於庶民未能感化动荡如先王之时耳陛下将大明先王之礼以示天下斋庄之心乎则圣心拳拳若夫不为则不可以终日其意以谓吾之为是非以备无故也陛下将大兴先王之乐以除去近世淫慢之音乎则圣心确然诚乐乎此而求吾之心其为是非以为好古设也信笃于内色见于外则得是礼也将有安之之诚听是音也必有乐之之意精神心术与礼乐相和同而为一何施而不化何动而不应哉以陛下之至神亦养之而已夫诚之所存见其効而莫知其故臣以谓陛下之於礼乐既己如此则民之望陛下之车服闻陛下之和銮者其心必与平日且异矣夫惟使民观天子之动作而其心与平日异焉此所以有间可入而动荡其心之端也夫磬者器也击之者物也磬之声非其人之声也然闻者知其人鱼微物也未尝知音也或闻琴而跃何也诚动其中则无情之声知以其类为应物感其心则至微之物不待音而感能通天子之至诚而达於治世之礼乐而民不化上之心者臣未之闻也自三代以来先王之术不明後世言治者不过取给目前以夫所谓赞化育参天地交无形而接不测皆以谓高言无实之论故臣愿陛下充至诚於礼乐久而不息积而愈神则凡先王之时天地隂阳之应难至不可得之报凡教化之深微神妙者将日至而月盛矣臣尝以谓汉之好礼乐者莫如显宗其於礼乐之文者亦勤矣而行之无其诚不闻有至诚善学如陛下之圣也唐太宗有好学乐善之实虽未明道德性命之理其於至诚则亦近矣然无慨然拨去末习比隆先王礼乐之意伏惟陛下有至诚而朝廷事事必欲仰法尧舜三代之隆此臣之所以为是说於今日也
    衣冠篇
    自陛下即位以至於今上自朝廷下及闾里事无大小一切务以法度从事而消去积习简慢之俗其为法详矣然上自乘舆公卿大夫而下及士庶人衣冠车服之制独未为之别以明辨上下等威而消去天下奢侈僭上之心而朝廷将示荣辱劝沮之意于下宜莫深於此者此臣之所以谓当在百度之一而以法律从事也夫三代盛时衣裳弁冕佩玉之制学者皆能道之而世亦以谓陈烂之言厌闻之矣臣不复一一以言而今所大患者军旅之长武力之臣技术之官其冠服与公卿之所以异者几何哉府史胥徒之冠服豪民大贾之车马与县令刺史之所以异者几何哉古者尊卑共朝贵贱聚享不问而知其官不察而知其别今也贵贱错陈上下共处而冠服一?虽畧有所别然不问不知其官不察不知其别盖今所谓绯紫之假绶者与府胥小吏之所服何以异哉其弊久矣非今日之积也而改之未有害也而其难於改者盖有二说焉言者曰隋唐之余制不足法也将遂行三代衣冠之制三代之法详细委密不能尽知骤而施之颠倒且不能辨况通其意乎一佩而联衆玉一车而驾四马今之士大夫不能是也故其说格而不行臣知言者之未之思也夫三代之为冠非上世无冠而先王首为之也三代之为车亦非上世无车而先王自造之也先民之免於巢居而穴处也久矣其不被发而处徒步而行也亦久矣先王能因其有冠而加以尊卑之制因其有车而立之上下之等而世之不复三代之衣冠车服也久矣其不能佩玉而趋四马而驾也亦久矣见被发而後冠耻徒行而作车哉先王因民之所用而遂文之则今之衣冠车马而为之尊卑上下之别不亦可乎使先王而出於今亦且因之矣何能必师其既陈之余迹而不师其因名而为制也说者又曰今之服大抵南北之余制隋唐以来习行至今骤而为之别则民望之将惊骇以为笑臣则谓之曰自穴居野处而为车服以尧之简质而虞舜作服夏之忠也衣冠车服非舜之时也商之质周之文其衣冠车服又再易矣自是以来其错乱讹舛展转而相变以至於今则凡几惊骇而为笑矣今之衣冠车服自生民以来有之乎则忧其惊骇而为笑可也如其初未免乎尝骇笑也则何独至於今而始忧乎此俚俗愚人之论而不可以施於庙堂之议故臣愿陛下诏有司取今车服之制上自公卿大夫而下达于士庶人与胥史工商之徒皆因今之物而稍为之别使不至于相乱而不可辨则亦严等威定民志之大端也或者犹操前说而论难则臣既能诘之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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