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七
滹南王若虚从之
    论语辨惑五
    ○论语辨惑五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晦庵曰耻者不敢尽之意过者欲有余之辞葢以而字故生此论耳初若可喜而义训终不安止当从旧
    作者七人虽不见主名其文势似与上文为一章子曰字疑衍
    君子固穷当从注疏伊川以为固守其穷好事者或取之而实不然葢子路之意止疑君子不当穷而非论处穷也夫子言固有穷时但不若小人之滥耳伊川之义葢亦在其中而遂以固□为说则过矣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呼其名而告之以谓人之能是者少耳意在警子路亦不可知然其文势则非直指之也而说者皆云为愠见而发过矣且中间有告子贡多学一贯之章则既已间断安得通为一时之事哉葢孔子世家亦载此而一贯语上加子贡作色四字所以生学者之疑呜呼解经不守其本文而信传记不根之说亦见其好异而喜凿矣
    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南轩曰春秋之时风俗虽不美然民无古今之异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亦此民耳所说甚好然记者以此属于圣人无毁誉之下义终龃龉疑是两章而脱其子曰字
    晦庵解小不忍之义曰妇人之仁匹夫之勇皆是夫慈爱而无断妇人之仁也果敢而轻发匹夫之勇也二义不同岂有一言而兼二义者哉谓其俱通而并存之则可矣然君子未有以残忍之忍教人者唯王氏尝有此训详其文义止从旧注为长
    子谓民之于仁甚于水火马融曰水火及仁皆民所仰而生者然蹈水火或时杀人蹈仁未尝杀人所以仁为甚王弼曰民之远于仁甚于水火见有蹈水火未尝见蹈仁者邢疏两存之而近世诸儒多从融义以文义观之弼说为是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周式杨杰以师为众张九成以让为责刘原父吴元长则曰当仁而传道可以为人师皆不近人情不足取程氏曰为仁在已无与让若善名在外不可不让恐夫子之意亦不及此唯晦庵云言当勇往而必为虽师亦无所让斯得之矣葢此乃甚之之辞非真与师对也学者当以意逆之
    天下有道庶人不议止当如旧说而张九成以为窥议王室之意至引高驩见魏政不纲退结豪杰事此过正之论也
    夫子荅子张公宽信敏惠章晦庵载一李氏者之说曰此章及六言六蔽五美四恶之类皆与前后文体大不相似其言无谓不足信也晦庵择取众说颇为精简如此等者何必录哉
    东坡以患得之当为患不得之葢阙文也予以为然
    子以博奕贤于无所用心晦庵载李氏之说曰非教人博奕也以甚言无所用心之不可耳可谓能意逆志矣杨氏曰饱食逸居无所用心则放僻邪侈将无不为故以是而系其心岂不犹贤于已乎南轩亦云信如斯言则是圣人真欲使人为之矣苟其人了不用心于他善将恃此以为足乎甚非立教之本意故不取
    夫子闻子游弦歌一章本无疑义王补之曰子与其徒戏亦可乎曰戏者人情之所不免但不为虐而巳而谢上蔡曰小国寡民而以治天下之道治之真若牛刀割鸡耳圣人之哂固宜然恐二三子疑之因以务大忽小故从而释之吕与叔亦云辨之则愈惑故自受以为戏窃谓不然夫使为上者知所以爱人为下者知所以敬上是道也安往而可废而谓不当施之小国之间乎彼其心止以圣人不应有戏是故妄生此论林氏曰圣人一话一言无非教者前言戏之以观子游之对耳武城之治达天下可也其说甚佳
    孔子谓殷有三仁而记者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当纣之无道三人者皆尝谏争而不能救也微子知其颠隮之不免故遯于荒野而避之二子不去而一被囚一见杀皆出于不幸耳而其爱君忧世忠贞恻怛之诚则三人之所同故孔子俱称其仁初不在于去就之迹也后人泥于记者之言以为三人之为不同者各有深意而孔子之所取亦不过此遂委曲而为之说王氏曰微子不去无以存殷之祀箕子不奴无以贻天下之法比干不死无以示人臣之节杨杰亦云微子仁于其亲比干仁于其君箕子仁于万世林少颖曰去者仁之清奴者仁之和死者仁之任张无垢曰比干之节易明而箕子之仁难言微子存商祀其仁为大故居二子之先皆过论也甚者又曰纣无道而周有道故微子去纣而归周以为亲戚叛之之证若然乃名教之罪人尚足言仁乎洪范一书诚为大典然亦归周之后因武王之问而陈之耳使其平居果有意于垂世则着之简册足矣纵复不传未为大过而乃坐视国亡佯狂苟免以俟兴王而付此恐仁者亦所不忍也杨氏曰三人者各得其本心故同谓之仁范氏曰三人者皆可以有天下故均之曰仁二说皆疏而范氏尤甚也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大势则两句相耦细分则四者各为用东坡曰博学而志不笃则大而无成泛问而远思则劳而无功偏枯而不类矣朱氏不必取
    子夏曰君子信而后劳其民信而后谏尹氏云事上使下皆以信为主人之不从者皆己之信不足以取信故也晦庵亦云事上使下皆须诚意交孚而后可以有为王紫微广之曰仰以事君必先罄尽忠赤深结主知而使上见信俯以临民必先诰戒号令感化人情而使下见信下既见信则以之役使虽劳不怨上既见信则以之献替无言不从是道也出于至诚而巳其说甚佳葢此信字在我者之事耳而世人多错认了人臣畏罪而不言辄以是借口曰上不吾信也或一谏不从则奉身而去自谓无媿于其心呜呼彼亦尝先尽其在我者乎
    子夏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夫惟大德之人然后周旋中节而不踰闲德小则不能故乍出乍入而无定尹氏曰有一不善是出入也此说得之曰可云者犹言中人之性可上可下耳非可之谓也旧疏云不责其备故曰可晦庵云大德小德者大节小节也人当先立乎其大者小者虽或未尽合理亦无害此则认为许可之可矣夫细行不矜终为大德之累跬步必谨犹忧其过举也而谓小节有时而踰闲岂君子之训哉晦庵既已失之而又载吴氏之说以为此章不能无弊噫子夏本言小德之无常而学者乃以为语之病亦已诬矣吴氏者何人哉贤贤易色章既云子夏之言其弊将至于废学而于此复尔子夏之遇斯人何其不幸也
    子夏曰君子之道焉可诬也颍滨古史论曰善乎子夏之教人也始于洒扫应对进退而不急于道使来者自尽于学日引月长而道自至孔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达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教之力也今世之教者闻道不明而急于夸世非性命道德不出于口虽礼乐刑政有所不言矣而况于洒扫应对进退也哉教人未必知而学者未必信矜为大言以相欺天下之伪自是而起此子夏之所谓诬也苏氏之言深切时病子故表而出之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旧说以仕优为优闲有余力学优为德业优长岂有一字而二义不若皆训为有余力也上蔡曰学与仕一也学优则仕亦优仕优则学亦优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无垢从而广之曰仕之与学皆以优游处为极耳优游则见理明白虽万事纷纭千古治乱皆能灼知其所以然而从容以应其变故能起当今之弊坏断千古之兴亡仕而如此虽不挟策读书而天下之理巳在此矣岂非学乎学而如此虽不莅官行法而天下之理巳在此矣岂非仕乎此论甚新人亦多喜之者以予观之不唯于语法不顺而义亦未完也夫学之优者虽不莅官而施于德业是亦为政强名曰仕犹或可也不知仕之所以见理明白灼知千古之治乱者何从而得之故有天资通敏暗合古人者要不可恃之以为足也而曰是亦为学何必读书可乎此说果行则学有时而废矣子不得不辨
    夫子言孟庄子之孝以不改父之臣与政为难能东坡曰闻孟献子之孝不闻庄子也遂疑为献字之误夫圣人以为孝则固孝矣而必求他证而后信不亦过乎邓氏曰献子有贤德庄子未有闻焉而能用其臣守其政其孝所以为难此虽顺于经而未见所以难之义南轩曰父之臣与政果善固当奉而行之不幸而有悖于理害于事者则当察而更之是乃致其诚爱于亲矣庄子之不改意者其政虽未尽善而亦不至悖理害事之甚故有取其不忍改也葢善而不改乃其当耳不必称难能恶而不改则是成父之恶不可称难能也胡寅曰庄子之继世也必其先臣先政有不利于己者他人不能不改而庄子能之是以称其难是二说者可谓有理矣而胡氏尤亲切学者其详焉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晦庵曰卑下之处众流之所归不善之地恶名之所聚言人当常自警省不可一置其身于不善之地非谓纣无罪而虚被恶名也其说甚佳东坡以为子贡言此者葢不许武王伐纣之事而张无垢亦称其有恕纣之心贤于孟子贼仁残义之说皆缪见也子贡之意在使慎所居而二子乃谓恕纣而甚武王不亦异乎子贡虽恶称人之恶者亦何至湔洗桀纣以为忠厚哉汤武大义圣人固有定论矣乃妄生訾毁而为独夫地是亦惑之甚也
    尧曰咨尔舜至公则说东坡谓其杂取禹谟汤诰泰誓武成之文而颠倒失次不可复考葢孔子之遗书简编绝乱有不可知者故置之不论而道学诸公曲为义训以为圣人微言深旨予谓东坡之说为近人情故从之程氏云曰予小子履上当脱一汤字呜呼岂特此一字而巳哉
    孔子谓政当屏四恶而其一曰出纳之吝谓之有司与暴虐贼同称夫当出则出当纳则纳自有道存岂容或吝葢非惟在君为不可而有司亦不当尔物君之所命也而有司掌之出纳君之所命也而有司奉之岂有君不吝于上而有司当吝于下乎上下同心以归于至当三代之直道也自世之鄙夫惧失陷而获罪求增羡以为能是故习成此风而不能免孔子所谓有司者亦就其弊而言之耳而王安石遂以屯膏吝啬为臣道之正其所见顾不鄙哉以此谈经安得不戾圣人以此为政安得不害天下
    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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