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五峰集>
    钦定四库全书
    五峯集卷四
    宋 胡宏 撰
    皇王大纪论
    鸿荒讹真
    鸿荒文明天行也鸿荒之世结绳而治理则昭然其事不可详矣世传天地之初如鸡子盘古氏以身变化天地日月山河草木於其中所谓讹矣失其真而盘姓为万姓之先则不可没者也
    书传散失
    世传羲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孔子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上世文书简邃经三季而失其传不可得而论次故也今去孔子又远矣乃始於古初不亦过乎吁因秦焚书後世竞传古先事纷乱怪诞迷误後生无所考正其有能不悖於理者可不采拾乎其有显然谬妄背义而伤道者可不剪削乎其有诬罔圣人者可不明辨乎或谓有欲正人心息邪说之志愚敢僭孟轲氏之名乎哉考其事穷其理以自正而已
    帝王别姓
    按史载五帝三王惟包羲为别姓自炎帝而下皆同宗也历世绵远虽不可考其然否以理推之则或可信今夫在天则日月逓照而五星二十八宿不得与之争光在水则大江浊河贯注华夏而衆水演迤不得与之争道在山则岍嶓冢横亘四海之内而万山低伏不得与之争势在人则包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仲尼杰出一世独与天地相似而俊材异能之士委命陈力不得与之争圣何独至於姓而疑之其可疑者世数多寡长短耳故愚特载其苗裔而於世数则畧之云
    开辟纪年
    或传自开辟或曰自燧皇至於春秋获麟之岁二百七十六万年分为十纪六纪在包羲前三纪在包羲後而末纪流讫於黄帝者也谨按包羲始画卦造书契夫孰知其前之六纪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自包羲至於黄帝两纪五十余万年间作者惟神农氏一人其妄可知故自盘古至於帝喾虽有记其年者皆不敢信姑载其事而已西洛先觉邵雍氏作皇极经世书纪尧即位之年起於甲辰惟雍精及天地之数必不妄也故用之以表时序事庶几其可以传信乎
    皇帝王霸
    刘道原博极羣书以为古无三皇五帝三王五霸之数其辞甚悉愚以为如是称而逆理害义虽人谓之圣贤之经犹当改也苟於理义无伤害虽庸愚之说犹可从也皇帝王霸虽经不称其数而杂见於前修之文非有逆理害义之事也奈何必欲去之乎皇者初冒天下者也帝者主宰天下者也王者天下归往者也自燧人氏而上则三皇之世也包羲神农黄帝尧舜是五君者有先天地开辟之仁後天地制作之义人至於今受其赐故孔子曰包羲氏没神农氏作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按黄帝之後少昊颛顼高辛皆尝帝天下矣孔子所以越而遗之必称尧舜者以三君居位仅可持其世而已未尝有制作贻万世故也则五帝之名以定矣夏禹商汤周文之为三王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之为五霸其迹详甚焉可诬也
    宫声玄妙
    旨哉声之宫也犹五行之土金木水火得之然後生犹四端之仁义礼智得之然後行犹事之中万物得之然後成是故宫声者不可以易知也必上有体元之君下有调元之臣安土乐天然後宫声可识而雅乐可复也後世以其浅陋之德而欲求玄妙之声必不应矣惟礼亦然故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女娲补天
    世传往古天不兼覆女娲炼五色石以补天其言虽陋甚推其本旨盖言女娲以妇人能理男子之事耳乃妇人而有雄才大畧者也後世唐武氏其似之乎此非常之变也自汉以来不择天下之才任以为相寄托宗庙社稷之主而以天下大柄倚任妇人女子其有不生祸乱者亦云幸矣幸也者小人之事非大人之道天下公器不受正命乃欲小人之道持之岂非不知学之过欤若汉之武帝蜀之昭烈托霍光而寄孔明其於道学概乎有闻者矣
    西方佛教
    潜心三皇之纪则知太和保合生育无穷之道无始而有始无终而有终者也是故有鸿荒之时亦犹日之夜月之晦时之冬焉盈虚升降终而复始於穆之不已而成四时之造化於皇羣圣体是以为三纲为礼乐事本乎道道藏乎事天生人人成天三皇尸其体五帝妙其用禹汤文武成其功孔子孟轲传其学轲之死虽未有得其传者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当周昭王时西方有杰人厌苦世累欲求超脱之道遂捐君叛亲弃妇入山刻私意穷幻见驾空说曰我得心法变现万端出入生死愿欲必从而非一世事物之所能婴也汉明帝时其书始入中国魏晋以上为其徒有禁逮乎末流周立典教挿破中国据名山胜地千百为羣说渺茫陈祸福以恐喝愚衆而士大夫争信乡之灭义忘亲三纲弛絶人无宰物之情由之此矣可不惧乎夫隂阳刚柔天地之体也体立而变万物无穷矣人生合天地之道者也故君臣父子夫妇交而万事生焉酬酢变化妙道精义各有所止亦无穷已彼惟欲力索於心而不知天道故其说周罗包括高妙玄微无所不通而其行则背违天地之道沦灭三纲体用分离本末不贯不足以开物成务终为邪说也噫戴天履地冬裘夏葛渇饮饥食语默坐起应其身万事皆不能与常人殊异独於君臣之义父子之仁夫妇之礼则扫之除之殄之灭之谓之尽性可乎谓之不失其心可乎是又下於杨墨一等矣中华豪杰天下有大道列圣之所传授者日新而无穷也岂可冥然为西方邪说所诱化而不自知耶
    九黎乱教
    邪说之为人害也久矣以五帝之时九黎犹乱风教自汉以来圣学絶灭世衰一世在上之人苟且侥幸功成而气盈利得而志怠崇尚势力而不知仁义者是故虽隆盛之时礼制不必行刑赏不必中民不知方故释氏巫祝得以其说诳惑斯民为之荐死求生祈福免祸天下靡然从之在上者恬然不复知礼制刑赏之本在下者安之不复知正心修身之实鬼教浮虚之言徧天下风俗既移孰能不外饰事君之礼内怀背上之心志在仗节死义以三纲为己任临事不苟免乎抑庶几颓靡之风可一变也
    姜嫄生稷
    天地之间有气化有形化人之生虽以形相禅固天地之精也姜嫄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气之所至精亦至焉故履帝喾之武而敏歆於是有子不可谓怪而诸儒不识陋可知也至於?纬之书谓庆都感赤龙之精而生尧简狄吞玄鸟之卵而生契则诬矣何者人也乃与繁气交而生人则无是理也是以载其事而削其辞焉西汉薄太后有苍龙据腹之祥而生文帝若非史氏记之详明则後世必谓与龙交而生子矣是故儒者莫要於穷理理明然後物格而知至知至然後意诚而心不乱
    二女嫔虞
    子告父母而娶女氏告父母而字此婚礼之常也若夫圣人不居庙堂之上而穷居山林圣人人伦之至而反不得於父母此则非常之大事也尧为天子当此非常之事岂得不以为急务是故二圣人畧常礼以天子二女嫁於匹夫既二女嫔虞瞽瞍底豫圣人之化行而人伦明於天下後世岂特区区不格奸於一家一时而已圣人其达权乎去轻以就重畧名以全实亏小以用大舍近以图远圣人之所以变化莫测而天下之所以治也圣学衰微当事任者尚变诈随流俗急轻而缓重务名而弃实知小而谋大图近而忘远因循苟且以是为权兆於灭亡而不悟悲夫
    帝尧知人
    某闻诸先君子曰知人之哲无过於尧有言丹朱可登庸者已知其嚚讼有言共工若予采者已知其象恭有言伯鲧可治水者已知其方命有言舜可逊以位者则曰俞闻之矣妻舜以二女观其刑家二女嫔虞瞽瞍底豫而家齐乃命以位观其治国五典克从百揆时叙四门穆穆而国治纳於大麓使大録万几之政观其平天下无烈风雷雨之迷天地之和应而天下平然後授以帝位此事理之次不可易者也司马子长曰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尧以为圣吁安得此浅陋之言哉夫处巳之难莫难於正心诚意处物之难莫难於齐家治国平天下观其家齐国治天下平则知其意诚心正矣意诚心正与天地参不可以有加矣於是又使入山林川泽岂所以试乎且烈风雷雨非可期者也设若不遇尧将遂无以知其圣耶此真齐东野人之语而子长不察也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故君子於文词有滞者取其理与义可矣
    六宗之说
    肆类於上帝禋於六宗此阙文失其次者也其文宜曰受终於文祖禋於六宗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肆类於上帝宜於冢土望於山川书经焚毁伏生耄矣口授於人故多阙失也国有大事必既告诸祖宗然後告於天地以及羣神此礼之常也故张耄以六宗为三昭三穆学者多从其说孔安国曰六宗者四时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夫圣人名必当物祀上帝而为之类者本乎天者咸在其中也况四时寒暑水旱与日月星辰之运即天神之奥又可分裂各为神乎古者大旱雩於上帝不曰雩於旱神斯可见矣历代诸儒之说咸与孔氏不相远独虞喜以六宗为地察之於理无义考之於文无徵虽欲取之其孰信之
    九河之迹
    龙门华隂底柱孟津大坯大陆皆河之冲也九河之处徒骇最北鬲津最南其中二百余里地势平延其流弥漫易以淤塞迁徙不常故禹多与之地使下流通广则中国无河患及齐桓公擅一时之利不顾大河形便为万世虑适河行徒骇遂因以太史马颊覆釜胡苏简洁鈎盘鬲津入河之地兴树艺立城邑河之下流始迫隘矣自是以後中国始以河为患焉为天下者何必与水争此地乎不计其利深计其害捐河故地以与河亦省事安民永世之一策也
    后稷祭天
    后稷人臣祭天可乎尧之初载地未平天未成制度草草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诞降嘉种人赖以生焉於是祭报天而兴嗣岁礼时为大若後人效之则乱矣
    鼎象百物
    史载秦灭周九鼎入於秦自是不复见左氏以为鼎者图象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者也愚窃以为诬矣何则魑魅魍魉自古不以为天下患惟鄙夫鄙妇则或言之缙绅先生不道也王者协於上下以承天休乃以此为事而庸铸之於鼎乎然则禹所铸者何也始除洪水之害别九州之分野差土田之高下定贡赋之式度立井田封建之经界尽一时生养斯民之道矣故又铸於九鼎以为万世凖绳桀有昏德而迁於商商纣暴虐而迁於周如此其重也春秋之时晋郑铸刑书则知古人创立制度欲传远久者必於鼎矣秦方废井田开阡陌除封建置郡县灭先王之迹焚及简编况鼎者明着制度章章坚大之器乎秦不沈之於伊洛必沦之於纒涧矣始皇百不资於先代而无故求周鼎於泗水则其欲诡惑天下之意可知矣汉兴去古未远易曰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高祖父子兄弟知无所往之利而不知来复往夙之吉侵寻至今茫茫禹迹法度尽废上不仁其身民各私其有不均不平不正不定暴虐无告寃陷困穷争鬬滋起狱讼繁多皆此之由也孰能居其位而仁其民博谘於天下求所以正诸
    千八百国
    甚哉秦始皇李斯之不仁也除封建蔑帝王明德之裔絶公侯名臣之世郡县天下欲自专其利也夫诸侯之兴自伏羲黄帝之际有未始制者则不可知然天运方泰及禹平水土同九州分五服齐之以长道之以师公侯伯子男各有定制无得踰越者矣夏商之季天下纷乱汤武起而治之闻无一物不获其所矣未闻纵释强大之诸侯而不裁正之也谨以天下之图按之四海之内九州州方千里先王之制州建一百一十国则九州千八百国之君乃自古诸侯之本数也而涂山之会称万国者犹周有八百国之君而云抚万邦也圣人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封建诸侯仁政之大者也秦人专利削除封建郡县天下天运方否自是而後圣人之道不行人君莫不蓄独擅天下之心故袭用郡县之制而不革也吁一蓄独擅天下之心已亡王道之本修德用贤力行善政差可不大乱而已岂有三王之至治乎天下之大不与天下共一人不好善则天下之贤才尽废寇盗纷起强敌凭陵所至如堤溃河决杀人盈天下郡守县令莫之能御也而国随以亡譬如人之死於锋刃压於嵓石溺於风涛非天命之正者忠臣痛焉故周之建国自后稷也商之传世建桀宋也夏杞有後致楚悼王而後息也是三代者经历变故而宗庙血食咸二千余年岂若秦隋卒暴汉唐亡则絶世乎有天下者盍监泰否而凛诸
    寅宾出日
    寅宾出日寅饯纳日而不及月者传曰日之所行为中道月五星随之而已故不及也周官曰冬夏致日春秋致月失圣人之旨矣
    舜禹避政
    尧舜命舜禹行天子之事舜禹亦既受命行天子之事矣及尧舜既终又避其子何哉人臣至於代天子行天下之政已亢矣况又将去人臣而为天子乎尧舜之丧甫除舜禹政自已出使朱均去其宫室可则可矣是用九而为首非所以明微也故舜禹避之以展天下之情成得让之礼其心与计利害者辽乎如天地之不相及也使舜禹而有计利害之心则是以争夺行尚何授受之有若夫益则又异於舜禹矣启贤能敬承继禹之道益历事三代年亦老矣奉身而退顺天道也读书者无以文害义则孟轲氏之言粲然明白无可疑者
    舜封有庳
    苏黄门曰世未有不能承其父母而能治天下者斯言信矣象日以杀舜为事固非在妻二女之後此万章之失也以象之傲其欲杀舜世有传之者安能必其无乎就其事以处兄弟之间亦可以为训不必深辩也且弟以以杀兄为事在常人或有报复之心在贤者则必引咎自责不藏怒不宿怨也在圣人则哀矜而训诱之矣是故舜封象於有庳使吏治其国而象得衣食其租赋欲常常而见之使源源而来友之至也先儒乃以有庳为今之舂陵吁舜都蒲阪使诚封象於是则欲常常而见之使源源而来所以道毙之也然则有庳当何居殆畿内之地欤观此则汉文之於淮南晋武之於齐攸宋太祖之於义康唐太宗之於元吉莫不有慙德可以为世戒矣
    五帝无裔
    愚读五帝书然後知圣人泽及斯民之远也後世有立功於一时兴利於一邦者人犹追思而祀之是数圣人者有功於天下万世曾不得推苗裔立宗子建庙庭春秋四时享天下之报也有天下者端拱九重之内治其国家上之天文下之地理中之人伦衣食之源器用之利法度之章礼乐之则谁推明制作之也而忘之乎吁西方之人驾一偏空说失事理之正而其神像反得盘踞中华名山巍嶪相望久听其雕梁画栋羣沦灭三纲之人而豢养之此何道也五谷不植侵渔民利耗蠧民财乃细事耳为政者恬不以为虑诸华无人可悲之甚也
    马迁封禅
    舜柴於四岳所以致吾诚而教诸侯以必有事也封十有二山使无牧伐表识一州之集盖示民以有事也五载一巡狩周徧天下礼百神朝诸侯以抚兆民天行健圣人之行亦健天心无欲圣人之心亦无欲天德日新圣人之德亦日新此圣人在位益久而天下益平治之道也自史迁着封禅书载管仲言上古封禅之君七十有二後世人主希慕之以为太平盛典然登不偏於四岳封非十有二山入怀宴安不行五载一巡狩之制出崇泰侈无纳言计功行赏之实鎸文告成明示得意而非所以教诸侯德也泥金检玉遂其侈心而非所以教诸侯礼也心与天道相反事与圣人相悖故太平之典方举而天灾人祸随至者多矣梁许懋曰燧人之前世质民淳安得泥金检玉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是故考舜可以知後世封禅之失稽懋言可以知史迁着书之谬君天下者奈何信史迁而不信孔圣乎
    伊尹放太甲
    孔子曰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太甲上承其祖居忧三年宜矣何以谓之放乎曰桐宫非嗣王居忧之常所也伊尹於是有废昏立明之意故特谓之放也苏氏曰汤放桀伊尹放太甲圣人将以救天下後世不得已而为之者也以为不得已之变则可以为道固当然则不可甚矣其凿矣兴废道之常也圣人当兴废之际不得已而为者所以由道也若非道固当然而迫於不得已之变是无本也本则不立将何以识轻重定取舍济天下之艰难乎是故衡陈然後可以决轻重本立然後可以趋变化故曰由道也
    舜禹崩葬
    记称舜葬苍梧刘道原以为舜巡狩南裔往而不返者欲兆庶专意戴禹也谨按舜本以耄期倦於勤使禹摄政若远巡荒外而死是与经意相反也且舜授禹以天下本乎民心与天意耳使禹有天命舜虽不死於荒外何病於禹使禹无天命舜虽死於荒外岂能有益於禹哉此记者谬误道原习而未之察也若史记禹葬会稽道原曰大江之南前代要服大禹死则葬焉何哉古者不墓祭时享存乎庙主王者以四海为家若魂气则无不之也秦汉而後人君以死为大讳崇尚墓祭违经弃礼远事屍柩难以语乎理矣善哉论也厥後少康封其子於越者岂不为禹葬所在故欤
    大禹菲恶
    人君虽不可劳人而佚巳亦不当薄巳以厚人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其奉养有度自不致於薄也大禹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不享其奉无乃非中道耶吁鲧堙洪水得罪於天下以殛死者也禹平水土得天下心以有天下者也父以此诛已以此王虽身得享其奉而有所不忍故菲恶卑陋不以天子为尊荣也夫古之人爱其亲有深长之思如此哉故孔子重赞之曰吾无间然有天下而不与於此见之矣
    启汤孥戮
    理得而无阿私是谓天意故可杀而不杀犹可赦而不赦也一容私说於其间则非天意矣罸弗及嗣者尧舜常典其所以兴也罪人以族者纣之虐政其所以亡也若夏启甘之战成汤鸣条之战称孥戮者此用誓衆使人必死之法不可以常典论虐政比也古者用兵皆出於必不得已自非以至顺伐至逆至仁伐至不仁则不举也驱人而致之死地苟非示以重法有踰於死或致败绩使逆者肆行不仁者得志於天下其残害生民岂有穷极故圣人权轻重不得已而有孥戮之事矣设有不用命者则必施之岂空言哉後世儒者不复知兵当天下大难放弃军律使逆贼肆行杀人盈天下而莫之禁也非天意矣
    夏商之事
    夏商之事阙失最多虽圣人去取之意不可尽见如胤侯征羲和以其事考之废之可耳何致兴师疑其党於羿欲假托於正仗兵威以恐动天下者也人臣当是时或内受顾托或外掌藩宣则宜辨之於早小心翼翼广求隣援虽胜负不可必行法以立命则忠臣矣今羲和虽不党於羿乃沈湎於酒废时乱日自取灭亡乌得为忠圣人载之者以为後世戒也或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此军法一切之政也是道也以用於民事则可谓之一切之政在军法则为令典矣又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此誓衆一切之言也是道也以用於民事则可谓之一切之言在军法则为善政矣胤侯之书正军事也其举兵之志则王者之罪人也其行军之法则未为过故孔子悉取其言而不削也
    少康中兴
    人杀其父子必欲死人辱其君臣必欲报忍死谋报能以天道为定命不观敌势而改图则庶几焉苟顾其私内觊大利外畏大难虽有良心日销月铄其不忘君父者希矣少康靡鬲真人臣子哉志在讨贼行吾义而已非图富贵者也故受困厄而不渝滨死亡而不怠兢兢业业经营四十年然後克殄元凶祀夏配天不失旧物呜呼此真可谓中兴者矣故唐虞世南论历代中兴之主以少康为首噫前王之所爱後主之师也可不鍳哉
    伊尹幡然
    下士而上天位也天位圣人之大宝也义则贵利则贱伊尹之所以不从汤命者恐其以为利也三聘幡然而起者知其非为利也居天位者慎毋以爵禄期人哉其有弃天下如敝屣视富贵如浮云者必望望然去之矣所得而官使者皆冀事功求温饱之士亡国败家率由於此矣
    成汤征伐
    齐桓晋文仗义为利者也犹须王命以率诸侯成汤则尚义矣征伐大事必请王命书经焚毁失亡过半文无所徵是以不可得而书也
    成汤改元
    古史不载汤改元独刘道原载之愚窃以为非其实也夫人君即位之一年谓之元年所以谓一为元者窃譬诸人犹其始生也犹其有首也生之时一定而不可再身之首一生而不可易成汤之元立於桀之三十五载矣其所以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本是而为之者也又可改乎元者义之所存非若一二之为数也後世以元为数而不知其义如汉武之初年曰建元元年既曰元年则元已建矣又曰建元岂不赘乎後又因事别建年号如曰元朔元年既曰元又曰朔又曰元年失其义也甚矣呜呼使人君知此意而体之则元原於一岂至如是纷纷乎
    史记谬妄
    太史公记汤崩太丁蚤死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相继而崩然伊尹立太甲非其实也何以知非其实二帝官天下定於与贤三王家天下定於立嫡立嫡者敬宗也敬宗者尊祖也尊祖者所以亲亲也兄死弟及不敬宗尊祖本支乱而争夺起矣岂亲亲之道也哉且成汤伊尹以元圣之德戮力创王业乃舍嫡孙而立诸子乱伦坏制大开争夺之端乎故公仪仲子舍孙而立子言偃问曰礼欤孔子曰否立孙夫孔子殷人也宜知其先立之故矣而不以立弟为是此以素理知其非者一也夫贤君必能遵先王之道不贤之君反是者也以殷世考之自三宗及祖乙祖甲皆立子其立弟者盘庚耳必有所不得已也岂有诸贤圣之君皆不遵先王之制而沃丁小甲诸中才之君反皆遵耶此以人情知其非者二也商自沃丁始立弟太史公阳甲之纪曰自仲丁以来废嫡而更立诸弟子诸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以其世考之自沃丁至阳甲立弟者九世则知仲丁之名误也沃丁既以废嫡立诸弟子生乱为罪则成汤未尝立外丙仲壬明矣不然是成汤首为乱制又可罪沃丁乎此以事实知其非者三也唐李淳风通於小数犹能逆知帝王世数多少邵康节极数知来非淳风比也其作皇极经世书亦无外丙仲壬名此以历数知其非者四也经所传者义也史所载者事也事有可疑则弃事而取义可也义有可疑则假事以诬义可也若取事而忘义则虽无经史可也
    禹灭三苗
    战国之时吴起有言三苗左洞庭右彭蠡修政不仁禹灭之按虞夏之书舜窜三苗於三危在雍州之境及禹灭之乃在洞庭彭蠡之间或曰三苗九黎之後也参考传记黎苗之人反覆为乱经涉皇帝之世圣人屡迁之而敎扰之而不艾杀之其仁如天何可及也灭者废其君易其统而已
    五帝北极
    皇天上帝一而已矣参之天文而有五帝何也五者天地之真元也所以起变化行鬼神而成万物者也一在太微一在紫微一在摄提一在天市不在二十八宿之位何也四者体也二十八宿运行者二十八宿职在运行而一在大火何也是所以为一也其所以为一何也冬十一月大火在子仲春在卯仲夏在午仲秋在酉而太微摄提天市居其所衆星随大火运行而系焉以其居於北也故谓之北辰以其为衆星之所系也故谓之北极古之王者动必法天故营寝庙立五门定都关要巡狩天下岁一月东巡狩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有一月朔巡狩应星而行庶几与天合德者乎
    盘庚三篇
    殷世有五迁若相若耿书史不载窃尝观盘庚三篇有六善焉以常旧服正法度一也图任旧人二也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三也以人情事理反覆训导开谕民心使之通晓无纎毫恃尊高凭威势之意四也奠厥攸居始以无戏怠为戒五也钦叙有德有谋之人而不肩好货六也一举而六善立弭灾乱之根此孔子所以取之训後世也先儒谓商人尚神余初疑之及观汤诰盘庚之文然後知圣人以神道设敎非如末世及西人之妄诞也行妄诞而能成事者未之有也
    天子服丧
    子张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诸仲尼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听於冢宰三年盖父子天性哭泣之哀齐衰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至於庶人一也古者天子崩天下之人无不服者愚观汉纪惟文帝有孜孜爱民之心其将殁也自愧德薄无恩於百姓故令轻其服不欲使疎远之人为不情之举耳曷尝命太子曰尔毋丧我三年乎景帝能终身遵文帝之?俭而不能有三年之爱遂比类从事以日易月轻蔑君父等於无服之殇何哉汉初贵黄老而清净景帝之为太子孝文未尝教之以礼也自是而後嗣子按为常若晋武魏文徒能知母而不知父岂礼也哉後世欲复是礼者必君父明於大道了达死生深知仁政之必由礼起也当天下安平春秋强盛之时讲明是礼着为大典则仓卒之际可以按行而无疑矣
    传禅经权
    尧舜与贤三王与嫡二帝三王同道惟所遇之时不同也尧舜之时中夏方开辟制度草创自非以圣继圣则不能成功以贻万世使丹朱足为中材之君犹不与也故商均无大过亦不得为天子而大禹以有天下及其末年制度已成虽中材之君辅之以贤者亦可以守矣圣人不世出贤德无以大相过则定於与嫡所以一民心重天下也虽然大君人命所系兴亡之本圣人有权焉未尝执一也是以太甲虽嫡又有成汤之命而几不免於废武王虽弟上承文王之命而终不释为君帝乙贤君也拘於立嫡而不知纣之足以亡天下也亦不慎不知变之过矣孔子作春秋鍳观前代贤可与则以天下为公嫡可与则以天下为家此万世无弊之法也使帝乙而知是道商之十世犹未可知矣
    文王受命
    君子小人之不可相处如水火也况文王大圣受辛下愚乎惟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致纣敬信得专征伐纣虽名为天子其实与天下诸侯下及万民均入化育之中矣此文王受命之实也先儒不识天道乃以改元称王为受命陋之甚也文王得专征伐之柄九年薨故泰誓曰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惟九年大统未集既曰大统未集则安有改元称王之事【誓二篇皆但称文考及武成然後称之曰文考文王】先儒不本经训推原理义而妄生此论是以文王为曹操司马懿之流矣吁操与懿尚不改元称帝而谓文王为之甚哉
    夷齐让国
    先儒以为伯夷叔齐让国不义武王不食周粟为天下之清以愚观之不然二子盖行天下正大之理弥缝父子兄弟之间者也其弥缝父子兄弟之间奈何孤竹君欲舍长子伯夷而立少子叔齐夫父子天性也兄弟天伦也舍长立少亏天性乱天伦矣使伯夷立则无父而天性遂亏使叔齐立则无兄而天伦遂乱天下岂有无父子兄弟之国哉故二子者寜舍君国之富贵尊荣洁身而去之既为是以辞先君之国矣岂复可徒守空乏其身处微贱而不悔所以成吾仁非以让国不仕立一节为高者也此所以为圣之清乎若太史迁之说二子以武王伐纣而不食周粟是介僻浅陋不知天命难乎与语仁者乌得为圣之清者哉蓄德之君子可不审诸
    诗始周南
    深远哉周南之义后妃之能助其夫者事亦多矣圣人惟取不妬忌之诗至於四五者何欤愚读史至隋文帝独孤后然後知妇人之恶以妬忌为大也汉而下后妃之妬忌者有矣何至於独孤后而知之吁妇人之妬妬其夫以为非义独孤后肆其妬心不独妬文帝使不得有异生子又复妬其子焉太子勇有宠妾曰云昭训独孤怒曰妖淫伐性且犹不可奈专宠阿云有如许豚犬遂内启贼子广行簒夺东宫之谋外赂奸臣素造放黜储君之事而文帝亦不得其死曰独孤悞我卒至宗社絶灭生灵涂炭开皇之中天下户八百七十万唐兴抚绥三十余年至永徽初始及三百八十万户耳吁独孤一行妬忌於宫闱之内而灭天下之户五六百万圣人删诗立周南之义教训万世后妃专以无妬忌为大美也其意深且远矣夫专以无妬忌为大美则必以妬忌为大恶考诸独孤后其为大恶岂不深切着明也哉愚是以知王者欲齐其家措之天下而周南不可不学也
    文武事迹
    记称武王梦帝与九龄文王曰我百尔九十吾与女三焉文王九十七乃终武王九十三而终夫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体天道开物成务无所为而已若年数之长短则亦听乎天乌能以相与也先儒不穷理轻信其说又以文王受命改元称王武王末受命为继文王七年而崩也遂不敢以泰誓十一年为武王之年而生文王十四岁生武王武王不葬文王举兵之论夫诗人言文王受命指其至诚动天得天之助耳中庸言武王末受命者乃指其正天位也三年之丧自天子达於庶人圣人之所以异於人者以其举动以类而节奏和也岂有武王方在创钜痛深之中而举兵耀武於天子之国者哉古者天子诸侯十五而冠既冠然後可以言娶岂有大圣如文王乃为童稚而生子者乎先儒谬误相承诬圣人之盛德而莫之察也愚是以辩
    葬朽骨负暍者
    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於溱洧孟氏以不知为政讥焉今记文王葬朽骨得无近似之乎夫施於人而望其报者情之常也朽骨无主则无为望其报於此见文王之心无一毫在於利也心无一毫在於利真天下之君也此所以记之也有载武王遇暍者於道负置?樾之下左拥而右扇之者夫武王克相上帝宠绥四方之君也岂陵迟无政姑息如此哉乃道路妄庸之言耳是类则削
    武王事纣
    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先儒以为此言文王者也及观下武媚兹一人应侯顺德及矢于牧野维予侯兴之辞然後知孔子概以周为言者方纣天命未絶武王固尽臣礼绳其祖武嗣服西伯媚於天子如文王之时矣及纣无天命为独夫然後伐之而为王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观兵之说
    先儒谓文王受命改元称王九年而崩武王以大统未集故即位而不改元因文王九年为十一年观兵於商至十三年乃复伐商夫元原於一不可再者也若文王可以大统未集而改元称王武王承文王之业何以不可书武王即位而不改元是无元也无元何以为君故纣之二十四祀武王之元年而此十一年者武王之十一年也夫文王武王尽道以事纣未尝不冀其悛改也改而有天命则固君之不改而无天命则将臣之文武何容心哉顺天而已一日天命未絶则犹君也君可以兵脇乎君子之能事君者犹卑逊而不矜温?而不厉况圣人天性慈和发而中节者乎先儒不知君臣之义乃造观兵之说则其事君不能道义以为本可知矣夫文武本列诸侯也而得列诸侯心悦诚服咸率道由义治其国以事纣自非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鬼神合其变化者不能感人如是也岂後世因便乘利侥幸成功於一时不知命者所可比拟乎泰誓叙曰十有一年经曰十有三年者三之文误也曷为知其然以皇极经世书知之也
    揖让征伐
    揖让征伐以安天下皆圣人之所为也或以为揖让近厚征伐近薄言汤武之德不如尧舜则非矣若以征伐为启後世争夺之门者自汉氏而後英雄咸假揖让成其簒窃而未有能明白行汤武之事者也虽谓揖让不如征伐亦可矣或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善也然则孔子之言何耶曰此谓乐耳韶之乐德尽美矣其声音节奏又尽善也武之乐德尽美矣其音声节奏未尽善也观圣人者盍亦审诸
    商周建正
    十一月一阳复於地下此周正之所以建子也十二月二阳长於地中此商正之所以建丑也天道至微非圣人莫能知建正以昭示天下使天下之为人上者由之而知则能养天下之善於至微而不至於夭阏止天下之恶於至微而不至於盈积深探其几推而行之圣人之妙用也知道者於此见天心焉是仁之端也圣人教天下後世之意可谓深切着明岂因易代止以新时人耳目而已哉
    周公东征
    汉景帝时吴楚七国反天下震动周亚夫为上将疾走洛阳据形便坚壁不战而遣偏禆出淮泗絶其粮道凡三月七国皆破灭其谋暗与周公合成功宜哉
    封唐叔虞
    人非圣人出言安得尽善言而是则践言可也言而非是改之可也史佚戒成王慎言可矣使之有言必践则非矣然当时诸公不以为过者岂非唐叔适可以封故欤
    鸱鴞喻成王
    鸱鴞食母之鸟也诗云鸱鴞鸱鴞既取我子者指管蔡背父叛君流不利孺子之言使成王有疑心也毋毁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闵斯者痛伤管蔡背毁王室不思君父顾复之恩创业之勤也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汝下民或敢侮予者言如是然後可以有室家而人信服也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周公佐佑成王创立室家勤苦如是也曰予未有室家者以成王为室家王而有疑周公之心王室危而未可保也夫鸱鴞逓相食者也管叔既背文王矣今成王又将背周公故周公亦以鸱鴞自喻曰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揺予维音哓哓其事恶故其比恶其心切故其辞切成王读是诗知比鸱鴞之为恶矣心不能无愠怒而未敢诮公者以其心疑而未决也及天动威则启书感泣焉寜知非此诗不先有以警动其心乎
    多方文失次
    多士今尔又曰夏迪简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听用德宜在尔小子乃兴从尔迁之下多方克閲於乃邑谋介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宜在多士予一人惟听用德下而殷革夏命宜与肆予敢求尔於天邑商相属也伏生耄矣口授於人文失其次如是正之则多士多方可读而求其义矣
    周礼祀冕
    武王定天下命周公制礼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夫先公之於先王虽有远近侯王之别皆吾祖也故一事以天子之礼刘歆傅会成书乃曰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飨射则鷩冕是降先公於先王使与宾客诸侯为伍也天下寜有是故周礼之书颠倒人伦不可以为经也
    天子有天下祭祀以立本莫先於宗庙莫大於天莫重於社稷山川祀之细也观周家庚戌之礼则鬼神之序可知矣周礼乃曰祀山川则毳冕祭社稷则希冕是以社稷降於山川也故刘歆颠倒鬼神其书不得与易诗书春秋比也
    周礼礼乐
    天命之谓性王者受命於天宰制天下其所以祭天地者尽其心以成吾性耳非有天地神祗在吾度外有形体状貌可得见而承事之也刘歆周礼曰乐六变而天神降八变而地祗出此岂君子知礼之言类如巫祝造怪之辞也则又以为神降祗出然後可得而礼矣不知乐所以导和礼所以为节作乐乃所以行礼礼神也岂待神降祗出然後行礼哉夫天地之道一往一来否泰相应变化无方人日用而不穷不可以智虑测度不可以才能作为者谓之鬼神鬼神者特以往来言之道固一体不可分也先儒多以神属之天鬼属之人我知其不知鬼神之情状矣故易诗书春秋皆无如周礼之文者然则刘歆之伪妄可不辟乎
    舞所以象德也故必於其人必於其事必於其时不於其人不於其事不於其时则为无义人心不厌鬼神不享也刘歆牵合周礼之文乃曰黄帝之云门以祀天神尧之咸池以祀地祗舜之韶以祀四望禹之大夏以祀山川成汤之大濩以享先妣夫以云门祭天犹可言也地祗乌知尧之咸池四望乌知舜之韶山川乌知禹之大夏且周之先妣乌能知商之大濩也哉设礼作乐而不知其义则无以为礼乐矣彼刘歆者叛父背君不祥之人也是乌知礼乐世儒懵懵然推尊其书使与圣经并此愚之所以拊膺太息论之而不能自已者也
    极论周礼
    谨按孔子定书周官六卿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者也今以刘歆所成周礼考之太宰掌建邦之六典夫太宰统五官之典以为治者也岂於五官之外更有治典哉则掌建六典歆之妄也太宰之属六十小宰也司会也司书也职内也职岁也职币也是六官之所掌辞繁而事复类皆期会簿书之末俗吏掊克之所为而非赞冢宰进退百官均一四海之治者也古之君国子民者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故百乘之家不畜聚歛之臣与其有聚歛之臣寜有盗臣今天官有宰夫者考羣都县鄙之治乘其财用之出入凡失财用物辟名者诛之其足用长财善物者赏之夫君相守恭俭不向末作使民务本此足用长财之要也百官有司谨守其职岂敢踰越制度自以足用长财为事若刘歆之说是使百官有司不守三尺上下交征利虽剥其民以危亡其国之道非周公致太平之典也古之王者守礼寡欲申义而行无所忌讳不畏灾患今天官甸师乃曰丧事代王受眚灾此楚昭宋景之所不为者也而谓周公立以为训开後王忌讳之端乎先王之制凡官府次舍列於库门之外所以别内外严贵贱也今宫正乃比宫外之官府次舍之衆寡又曰去其奇袤之民则是妃嫔官吏衆庶杂处帘陛不严而内外乱矣宫伯掌王宫之士庶子郑玄以为宫中诸吏之适庶宿卫王宫者也天子深居九重面朝後市谨之以门卫严之以城郭沟池环之以乡遂县都藩之以侯甸男邦采卫守之以蛮夷戎狄周匝四埀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今周公乃於宫中置诸吏又以其士庶子卫王宫何示人不广而自削弱如此也王后之职?俭不妬忌帅夫人嫔妇以承天子奉宗庙而已矣今内宰凡建国左右立市岂后之职也哉内小臣掌王后之命后有好事於四方则使往有好令於卿大夫则亦如之阍人掌守王宫中门之禁说者以为此二官奄者墨者也妇人无外事以贞洁为行若外通诸侯内交羣下则将安用君矣夫人臣尚无境外之交曾谓后而可乎古者不使刑人守门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养士遇诸涂弗与之言周公作立政戒成王以恤左右缀衣虎贲欲其皆得俊乂之人今反以隐宫刑余近日月之侧开乱亡之端乎寺人内?贱人非所贵也女祝掌宫中祷祀禳禬之事夫祭祀之礼天子公卿诸侯大夫士行之於外后妃夫人嫔妇供祭服笾豆於内况天地宗庙山川百神祀有典常又安用此么麽祷祠禳禬於宫中此殆汉世女巫执左道入宫中乘妃姬争妬与为厌胜之事耳刘歆乃以为太宰之属置於王宫其诬周公也甚矣冢宰当以天下自任故王者内嬖嫔妇敌於后外宠庶孽齐於嫡宴饮无度衣服无章赐与无节法度之废将自此始虽在内庭为冢宰者真当任其责也若九嫔之妇法世妇之宫具女御之功事女史之内政典妇之女功乃后夫人之职也王安石以为统於冢宰则王者所以治内可谓至公而尽正矣夫顺理而无阿私之谓公由理而无邪曲之谓正修身以齐家此王者治国平天下之定理所自尽心者也苟身不能齐家而付之冢宰以为主也悖理莫甚焉又可谓之公正乎噫安石真奸人哉四方贡职各有定制王者为天下主财奉礼义以养天下无非王者之财也不可以有公私之异今大府乃有式贡之余财以共玩好之用不几有如李唐之君受裴延龄之欺罔者乎玉府乃有王金玉良货贿之藏不几有如汉桓灵置私库者乎内府有四方金玉齿革良货贿之献而共王之好赐不几有如李唐之君受四方羡余之轻侮者乎王衣裘服宜夫人嫔妇之任也今既有司裘又有缝人屦人等工力劳费有能以财济国用者则必旌显之矣此天下所以败也九官则皆掌饮食者也毉师之职固不可废又有兽医等五官皆医事也幕人次舍之事固不可废而皂隶之所作也亦置五官焉凡此既不应冗滥如是且皆执技以事上役於人者也而以为冢宰进退百官均一四海之属何也汉兴经五霸七雄圣道絶灭大乱之後陈平为相尚不肯任廷尉内史之事周公承文武之德相成王为太师乃广制宫闱猥?衣服饮食技艺之官以为属必不然矣其末则又有夏采之官焉专掌王崩复土者也呜呼安得是不祥之人哉礼官临大变一时行之可矣乃预制官以俟王崩而行其职何不祥之甚也太宰之属六十有二考之未有一官完善者则五卿之属可知矣而可谓之经与易诗书春秋配乎又按周官司徒掌邦教敷五典者也司空掌邦土居四民者也世传周礼阙冬官愚考其书而质其事则冬官未尝阙也乃刘歆颠迷妄以冬官事属之地官其大纲已失乱如是又可信以为经与易诗书春秋配乎昔先王盛时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天下风动无一物不得其所其次犹令行禁止天下无寃民今刘歆司徒之属有调人者掌和万民之难有辟讐之法有交讐之令有成鬬怒之书此下陵上替政令不行之明徵也周公力平王室身致太平其经国之典固如是哉王者提纲抚世已受大不窥小今刘歆司徒之属有?人者凡珍异之有滞者歛而入於膳府其细已甚矣细已甚而民不伤者未之有也夫齐民非有势禁也徒以财利相役犹能制人之命破人之产招怨生祸况大君以雷霆之威万钧之势而细可行哉百官有司必承望风指御人於国门之外使民欲与之偕亡而後已也又有泉府掌买卖商贾之滞货歛散百姓之赊贷夫审於音者聋於官理势自然王者布正大之德以治世不行煦濡姑息之惠以沽名乃能张理天纲整顿万姓若夫买卖赊贷之事正市井商贾争锥刀之末而草莽细民私相交际之所为也岂大君所宜及哉其言傎悖如是乃尊以为经与易诗书春秋并是学者之不察也刘歆王畿之制邦中为六乡四郊为六遂遂外为邦甸甸外为家削削外为邦县县外为邦都名虽不同其制度则一不应更有异也其所载乡遂之官比与里皆下士一人闾与酇皆中士一人旅与鄙皆上士一人党与县皆下大夫一人州与遂皆中大夫一人乡卿一人王畿八百万家畧计其所当置卿大夫士已百有余人矣成王固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今予小子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说者谓周官三百也今乃冗滥如是又设三百六十职焉其妄诞不经昭昭矣自刘歆成书惟郑康成推赞之真周公之罪人也谨按刘歆汉家贤宗室向之子附会王莽变乱旧章残贼本宗以趋荣利周礼之书本出於孝武之时为其杂乱藏之秘府不以列於学官及成哀之世歆得校理秘书始列序为经衆儒共排其非惟歆以为是夫歆不知天下有三纲以亲则背父以尊则背君与周公所为正相反者也其所列序之书假托周官之名剿入私说希合贼莽之所为耳王安石乃确信乱臣贼子伪妄之书而废大圣埀死笔削之经弃恭俭而崇汰侈舍仁义而营货财不数十年金人内侵首足易位涂炭天下未知终始原祸乱之本乃在於是噫嘻悲夫有天下者尚鉴之哉
    周礼五官
    周官太宰小宰宰夫之职有六典六叙六职六聨有八法八则八成八职有九职九赋九式九贡九两之制而皆不取何也或其事重复虽无载可也或其事颠倒直不可用也或其事冗琐本无足举也凡五官中不取者皆如是也
    流宥五刑
    此司寇之书宅心寛恕虽条贯缺失而恤刑之意深殆周公之遗法也欤春秋之时郑子产赵宣子始出入先王用刑之法作为刑书末流至於暴秦以斩劓人为不足而夷人之三族帝王五刑之典尽废而墨劓剕宫大辟五虐之刑独行天下之人摇手触重罪而无轻刑以当之汉孝文哀民之无辜於是废肉刑而立笞与弃市之法虽恤民之意甚至而未知先王五刑之本故当斩右趾者弃市笞者往往至死虽名为轻刑其实杀人与专用肉刑无异故後世不得不更之以轻至於今有笞杖徒流绞斩虽差善於汉法然使人自新之路犹狭绳人以罪之法犹急非帝王以刑弼教之意也虞书曰象以典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怙终贼刑此乃帝王正五刑也又曰流宥五刑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是此正五刑皆有流宥之法也墨劓剕宫大辟者贼刑之科目也後世止以是为五刑故肉刑一废遂不可复非不可复也不行帝王正五刑而专以贼刑当天下之罪惨莫甚焉自非天下之至不仁者孰忍专用之若尽复正五刑於当绞斩之科增立劓剕与宫无遂絶人命而笞杖悉行流宥之法无轻折辱人典刑所以待士大夫也昔人为辅相士大夫失行有能不显其过恶者他人以为愧至无敢犯者意其近似典刑流宥之法也鞭刑所以待府史胥徒在官之有过者扑刑所以待士农工商从师之不率者嘉石之役疑其近似鞭刑流宥之法也朝庠之礼疑其近似扑刑流宥之法也虽鞭扑轻刑圣人犹慎行之待人如此其有礼也人岂得不生愧耻其能使天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无足怪也流宥之而不改然後刑之刑之而不改然後当之以墨劓剕宫大辟焉又审其轻重而许之赎又流宥之今之三流圜土之禁其近之乎及其终不改也然後残其体肤虽杀之亦所谓生道也其谁不心悦诚服行之以岁月顽钝无耻之风宜亦少逸
    载书之叙
    孔子定书必有先後之义经秦焚毁圣人之意不可尽见愚详考经文禹当尧时别九州平水土而载於夏书之首者此夏后氏之王天下也今虽以载於帝王之时探本索原固未失圣人之意矣商高宗惟傅说之言是听殷所以衰而复兴礼所以废而复起黩於祭祀其初年时事也若不能改致有肜日之异又何以为高宗故今载肜日之训於说命之前以不没高宗改过从善致中兴之实也康诰序曰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谨按康叔者成王之叔父也不应称之曰朕其弟成王者康叔之犹子也不应自称曰乃寡兄其曰兄曰弟者盖武王命康叔之辞也故史记武王封康叔於卫且康叔者文王之子叔虞成王之弟也周公东征叔虞已得封於唐王命归周公於东岂有康叔得封反在唐叔之後乎故不得不舍书叙而从经史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明年奉王东伐淮夷遂践奄还归於丰而作多方及营洛邑成周公反政於王分正东郊而作多士以多士在多方之前既无大义而时不可逆是以正之也武王崩之年师尚父犹在成王二年三监叛尚父不任征讨而周公自行者是尚父已薨矣周公不见知於成王所以敢将兵居外者恃召父为保耳不然周公其可离成王左右乎故君奭之作在元年而不在定乱之後也以无逸系於周公将没者考於君奭立政洛诰诸篇周公於成王皆有冲孺幼小之称而无逸独无故知其为最後也凡此皆本之经文非敢以胷臆乱古书之旧或有尚论方人之君子盍试考诸是耶非耶又从而正之可也
    成王将崩
    人多以为成王中才之主也愚观其临终处断大事不动声气过人远甚然後知周公所以教之者至而成王进德之勇也成王既崩然後逆元子於南门之外者是太子宫在南门之外也夫太子国储君副疾既大渐而不居中可乎古者圣贤之君以死生为常故不与怛化小人大命未终妻子已环而泣之者同也以大臣为腹心故公其子而不与之轻重辅弼也以天下为家故必终於正寝公卿百官受顾命而不没於儿女子之手也後世此道不明人君牵滞於儿女子之情而惧於死生之变以势利乱其心而以天下私其子故不任大臣以天下而大臣亦不敢以天下自任於是有母后临朝之颠制外戚擅权之大患阍寺狐鼠之深害偏信独任之隂谋矣此後世所以不及三代也
    即位礼服
    唐虞夏商天子之服十有二章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於衣絺绣宗彛藻火粉米黼黻於裳上公九章自山龙而下侯伯七章自华虫而下子男五章自宗彛而下卿大夫三章自粉米而下士一章黼黻而已周天子九章上公七章侯伯五章子男三章卿大夫一章士皮弁素积天子公侯卿士五服有章矣康王受命之际其君臣冕服非常章何也天子崩嗣君即位而後成服者不敢重已事而轻天命也是故康王君臣变其常服便吉凶之道不相干犯以成礼焉非衆人之所识也在昔即位之礼宜莫不如是而孔子特有取焉者岂二代緜蕞至此而後尽善乎礼曰天子崩七日而殡今至於九日者天下方安泰讲典礼立制度贻後世之时也岂召公毕公监於二代有所损益遂至於九日而後定乎苏东坡疑之以为既丧服矣又以冕服即位非礼也愚今考之癸酉须材则未殡也是康王君臣於未成服之时变常服以即位既即位见诸侯而後成服谅隂也故孔子取其得礼之节以为後世法焉
    建国井田
    先儒以为王畿方千里百同九百万夫之地其言是也以为中有山林陵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其一余六百万夫又以田不易一易再易相通定受田者三百万家则非矣何以言之愚深考封建之法王畿方千里者田方千里也公侯方百里者田方百里也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为田百万井九百万夫之地受田者八百万夫百倍公侯之国然後足以为天子都畿镇抚天下若受田者止於三百万家则是方百里者三十七五十里者一耳安在其为方千里本根不强将何以应千八百国之求乎刘歆又以为公侯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方四百里诸伯之地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子之地方二百里诸男之地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亦非矣周制分土惟三未尝有五等也先王以田制禄一夫一妇受田百亩上农夫食九人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君十卿禄计口受田积而上之度人情交际之广狭裁其用度之多寡而授之者也为公侯者田必百里不百里不足以事天子睦四邻亲九族守宗庙定社稷伯必七十里子男必五十里不可多也不可寡也若郑氏刘歆之说是连山亘川不审田之定数茫然依约以为国也夫田之肥硗四方不同故大禹有九等之别後世亦有十色之辨因其地之肥硗以定井之广狭百里之田提封万井是为定制岂有先定四封然後去山林陵麓川泽又始以不易一易再易定其夫家之数乎井田封国帝王之世万事根本也若根本无法制则万事将如之何又诸公封方五百里其食者半则是方百里者六十五十里者一矣以郑氏所言王畿计之合六国诸侯已足与王为敌尾大不掉岂先王之良制哉呜呼井田封国仁民之要法也唐太宗尝慨然有复古之心惜其诸臣识不足以知三代之道使太宗有其臣力能行之则唐世终无藩鎭跋扈簒弑之祸而末流终无卒徒扶立疆臣制命之事矣噫有国家者欲如三代保守中国以天年终必井田封建而後可
    祭祀郊社
    成身莫大於礼礼莫重於祭祭祀之礼所以立吾诚也鬼神之为物非他即吾之诚是矣王者继天而为之子独主万化故祭天於郊祭地於社祭名山大川五祀各於其方後世礼学失传论者不本於性命故秦礼八神以求仙人一曰天二曰地三曰兵四曰隂五曰阳六曰月七曰日八曰四时汉祠太乙求神仙方曰天神贵者太乙太乙佐曰五帝是皆不知鬼神之情状方士家妄作儒者不取也及历考儒者论祭天地之礼於天则有昊天上帝有五方帝有感生帝夫土不可以有二王而天可以有七帝乎於地则或立方泽或立方丘或立北郊与天敌体是犹家有二主也且子事父母父在为母齐衰期不敢见於父者尊无二上故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而可崇地以抗天乎是故夫独制义於其家而家道正矣君独出令於其国而天下定矣天独健而无息地道顺承而无成而太极立矣王者以父事天立诚而精一其德故兆於南郊扫地而祭者昊天上帝而已天言其气帝言其性也社祭土所以神地道也名山大川者宝货财用之所出而四方之所依据也五祀者谷与水火金木也人所日用莫过五材不是之报而顾报行与门户举失轻重岂礼也哉礼之所贵贵其义也是故王者祭天以柴燎牲使气上达语其精神则谓之禋语其感格则谓之类语其方兆则谓之郊指事异名其实一也周礼乃专以禋祀归之上帝以实柴归之日月星辰以槱燎归之司中司命风师雨师不以日月星辰一於天而以柴燎分为三多见其妄诞也又司中司命风师雨师歆私意传会不得与易诗书春秋比也
    宿卫兵法
    三代宿卫之法不可得闻矣然亦有可推者按三代王畿千里八百万夫籍为兵者七十有五万人以六军为丁番入宿卫自王城达於畿封一岁十二月虞夏五载一巡狩周天子六年一巡狩则未知其宿卫扈从者皆以一时而更乎以一时而更则五年而再周也春听之以鼓铎夏更之以服舍秋辨之以旗物冬习之以戢陈宿卫三月之狩四方周而复始习之也故不惰教之也故不骄亲之也故不悖寛之也故不怨三王之兵以守则固以征则强後王虽不振犹有所持循者以法良故也
    徐偃仁义
    世传徐偃王仁义人也夫仁义之人无犯上今徐子朝诸侯僭王号犯上干时亦已甚矣盖仁义之罪人也其及也宜非惟徐偃王为然後世亦有之矣如天水隗嚻尊礼贤士坐谈西伯自以为仁义者也然至於杀身亡宗者盖施小惠以为仁立小节以为义虽足以欺惑愚衆於须臾终亦必亡而已矣若夫由仁义行者必无敌於天下岂有兵败国亡而身死之祸哉
    送死礼文
    後世送死无度愚今叙集礼文虽未大备推类而行亦所以尽孝子之心也三代制作具於此矣暨乎末流不知死生之说则有以玉歛者焉故秦汉以来天子后妃葬骨未朽破塜暴尸为盗贼戮辱岂不痛哉至此然後知三代之王为可法也而刘歆周礼有曰驵圭璋璧琮琥璜之渠眉疏璧琮以歛尸汉世诸帝尚不皆以玉歛曾为周公立为此法哉刘向曰文武之丧丘陇皆小葬具甚微周公非薄於君亲诚以长虑却顾求便於体也则周公不以侈靡训子孙也必矣
    吕刑五虐
    考吕刑刖墨劓剕宫大辟乃苖民所作五虐之刑也苗民坐是以絶世而先王亦遵用之者以是五刑治怙终之人盖五刑之极刑也贼人肌体而絶其命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穆王耄荒德虽不裒然犹曲尽典狱之情伪以为天下後世之训戒其仁民之意厚矣孔子所以有取也亦不得中行而与之故思狂狷之意欤
    昭王南征
    史有谓昭王以楚人不朝南征济汉楚人密以胶舟进中流舟解王没於水审若是则楚有不赦之罪嗣王所当寝苫枕戈誓弗与共天下也愚观穆王命君牙伯冏之文典雅弘奥克已求善盖贤君也岂有忽弃君父而不动天下之兵以讨荆楚者乎疑好事者为之如尧幽囚舜野死之类也是以不取彼而取此
    文侯之命
    幽王无道虽天下所不与其见杀於犬戎则天下所不忍而平王乃子也所宜坐薪尝胆养民训兵帅天下诸侯披其巢穴诛其宗党复居镐京继迹文武成康以盖前人之愆则可谓人子矣愚观其命秦晋之词语平而不切志舒而不惨忘不共戴天之仇轻弃旧都以西事委之於秦而即安於洛邑亡三纲矣孔子定书而取文侯之命何哉平王虽不自饬励而晋侯不失藩宣之道逐西戎黜伯服扶立冢嗣定都成周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使平王稍有仁心义气而辅之以晋文卫武则周室中兴矣圣人心广道大权轻重不失毫厘是以深取晋文而於平王犹有望也及其末年怠惰放纵不可救药日以衰微名号虽存其实与杞宋等矣圣人据事实本天命而作春秋固非衆人之所识也
    齐用?貂
    五帝三王之盛一行一止必於其时必於其义是故昼居於外所任使者则公卿贤大夫士也夜居於内所叙御者则后夫人淑嫔妇也曷尝有刑余之人在日月之侧哉虽夏商季世桀纣之乱尚无是也及幽王宠褒姒灭西周始有妇寺之名自是以来帝王大本日以销亡为人君者以行道布德之公位为快情遂欲之私居故听政有素而公卿进接者希宴游无度而妃嫔幸御者无节外不分於昼内不分於夜矣然天下万事来者不可不应也公卿既不可使至於内妃姬又不可使至於外於是始有用刑余之人将命於其间者矣齐小白用自刑之?貂死不获殡秦胡亥信天刑之赵高为其所杀後之人君是宜披根拔本追复夏商之制以革衰周之弊而汉唐犹用之以亡国者岂非君之不仁哉噫病在君之不仁不可与言也使其可与言则何亡国之有
    管仲相齐
    诸侯之不得僭天子大夫之不得僭诸侯犹趾掌之不可为股肱足之不可为元首也观管仲使齐桓下拜及此辞享之事可谓恭矣而谓镂簋朱紘山楶藻梲塞门反坫三归不摄之僭何欤霸者务施报图大权而共小节据实势而崇虚名者也仲相桓公匡王室封诸侯号令天下几於改物故桓公尊宠之而赐以羣臣不得用之礼也仲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饮水没齿无怨言虽盟会征伐无寜岁而能使齐师常冠於诸侯赋歛轻简府库充实百姓富庶贤才服其能小民怀其惠矣故斯礼也国人以为宜赐仲自以为当得莫有知其非者孔子讥之曰管仲之器小哉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所以明王霸异道义利异途示後人以天理之所在使人欲不得而泊之也且夫齐亦公侯之地耳管仲得政遂能强大霸诸侯何也守信不贰行法无私举用贤才开辟言路不籍树蓄务富民财不大兴兵务纾民力仗尊王之义会於首止天子惮其正而王室之乱稍寜鲁难诛哀姜公道伸而诸侯服盟於召陵礼荆楚而中国之义立封卫楚丘城邢夷仪迁杞缘陵而夷狄不得肆此其所以九合诸侯虎视中原之大畧也其於戎狄也远矣故孔子曰如其仁如其仁若夫伐鲁国以杀子纠而父子兄弟之恩薄五大夫立子颓出天王不能奔命而君臣之义亏鲁晋宋有弑君之贼而不能讨也陈有杀嫡立庶之乱而不能正也郑有兄弟争国之祸而不能止也以病燕则北伐山戎以包茅不贡则南伐楚以不从已则伐宋伐郑执陈辕涛涂厚自封殖灭谭灭遂降鄣迁阳处置如是何以服人於是北则晋专冀方西则秦专西土南则荆楚强横灭弦灭黄围许伐徐而终不退听也其原皆由不知天理之本而驰心於功利功烈如彼其卑也其去王也远矣故孟子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谓我愿之乎
    齐桓公卒
    齐桓之所以有始而无终者大本不正也使其果有匡天下之志而不求自利则管子者天下之才也当以见诸天王上言文武之勤中述成康之盛下陈今日之衰微盖自幽王灭於西戎秦人力战取丰镐平王东迁於成周虞虢魏芮皆畿内诸侯乘乱各据土宇王畿中断无西偏矣使齐桓管仲入赞天王正畿甸以修王畧谨五礼以齐诸侯整六军以膺戎狄则周室赫然中兴而王化行矣惜乎齐桓管仲不知出此而溺於宴饮衽席之间也
    鲁会楚婴齐
    唐末马殷窃据长沙畏荆南成汭淮南杨行密之强议以货结之高都曰奉天子抚士民训励卒伍霸业修明谁能为敌殷从之果能平定湖南没身传嗣敌人不敢谋吁观此周公之裔宗卿之嗣至於以货赂人而乞盟者其弃礼义人民辱国家也着明矣
    鲁立武宫
    立武宫者立武公敖之宫也诸侯立五庙武公至宣公十一世矣乃祧主也季氏立其宫者岂为案之功也哉谨按武公者从宣王不顺之命舍长立少者也季氏以少子专鲁国因是立其宫为子孙计以自坚耳夫子书之以表着其非礼也
    楚杀追舒
    有子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按公子追舒非有大逆之罪退之可也而王必欲杀之则非矣为弃疾者进宜陈使臣之礼以谏王退宜陈事君之礼以谏父谏於王而王不听则窃负父而去之可也谏於父而父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可也谏於王与父皆不听焉则请後祖庙而以身代父死可也乌有闵默恬然不动其心坐待王杀其父然後死之者以为子则不孝以为臣则不忠噫大道不明是以人至此极而莫觉莫悟也故愚论之以示为仁之道焉而春秋书楚杀其大夫公子追舒不罪弃疾者大夫君之股肱心膂也公子宗室之枝叶庇?也而轻杀之所以罪楚君也弃疾与杀其父矣岂待贬而後见乎
    实沈台鲐
    医卜祝史技数也然切於人身而人理之所不能不用者也先王之世医卜祝史世守其事而身属於官医以十全为上过误而杀人者有诛有大事则讯之卜有疑事则决之卜而吉凶军宾嘉凡有告於鬼神之事必祝史宣其意然後主事者得全其精以与神明交矣今世则不然散於民间取人者无罪骄人者无禁杀人者无诛而妙达隂阳之理有十全之功者官亦莫之旌用也国有大事亊有大疑内不反覆谋诸心外不谋之於士庶精不谋之於龟筮而卜道以亡噫五礼之不得其理也久矣君子漫不知其义祝史岂能知其数哉故民间惟有疾病则卜而卜者率皆诳言某鬼某神之怨怒以恐惑之如晋卜人之言因为之祝祭以图衣食而已民寜破产祀鬼而不求医至有收事荒夷之神驱除其祖考而不荐者岂不伤人情逆天理乎是故君天下欲仁其民者虽医卜祝史之流亦必如先王之世然後礼教可行也
    鲁立炀宫
    炀宫伯禽之子考公之弟以弟而得国者也丧事即远有进而无退宫庙即近有毁而无立炀公至是十有九世矣是祧主也其不可立宫明甚所以立之者季氏以少子当鲁国祭祀自专废立自恣重赂足以结四邻私恩足以收百姓所惧神怒或降之罸耳故有祷於炀公而立宫也圣人笔之於经使後人考其世寻其由则季氏诬神之罪着而礼制不至於遂乱而惑人之听矣
    天产地产
    此彖文孔子之所作也孔子极言天地之道谓乾道变化则万物各正性命坤顺承天而万物生焉是故虽一物之微无天地合而後成其施者天也产者地也刘歆周礼曰以天产作隂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是裂天地为二本而中和礼乐异道矣何可以为经与易诗书春秋比乎
    周易成书
    愚读包羲画卦文王系辞周公爻辞孔夫子翼然後知圣人忧患後世之至也後生晚学守一卷成书岂复知经百千岁四圣人竭心思之勤故愚复其旧将以启之也夫先圣後圣发明大义如太和之体万物春生秋杀雷动风行千变万化务晓人以生生之道初非缘已成事由闻见知识而为之者故愚读之警动焉鸣呼圣人亦人耳所以臻此必有道矣夫诗书春秋後人犹多引以正心断事至於易则希矣吁士大夫负先圣可胜道哉
    叔孙州仇
    凡人之情利害不及则不相誉不相毁也彼叔孙之所以贬圣人誉子贡者孔子方用事恶其有不便於己而子贡孔子之门人也一贬一誉人固不疑於以尝试诸大夫之向背其奸慝如此而衆莫以为非也故遂毁圣人而挤之陈亢若非真不知圣人则亦党州仇者也观子贡以自絶责州仇而以为邦语陈亢则知州仇之毁誉正孔子用事利害相及之时而小人去君子之情状见矣人君临涖羣臣与夫执国命进忠贤察奸罔之君子其可忽诸
    孔子去鲁
    人之有德慧术智者常存乎疢疾阳虎在郓不狃在费侯犯在郈此三家之疢疾也季孙斯几於死故发愤凭思礼义遵用孔子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谓此时也故能堕郈又堕费三家才损其死疾而叔孙遂毁圣人仲孙遂听处父季孙遂受女乐惜哉三子者期於苟安而不能远谋拘於小利而不知大虑习於人欲而不能於天理也
    孔子摄相事
    司马迁载孔子堕三都之明年由大司寇摄相事夫圣人之仕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如天之生物遂其分限无不可为而过者无可为而不及者为委吏则会计当为乘田则畜养蕃为宰而亲民则制为养生送死之节为司空而正封域则沟合昭公之墓为司寇而治奸乱则诛少正卯而堕三都及成不堕三家之虑变矣故经文不言三家直书曰公圣人色斯举矣安有明年由大司寇摄相之事所以必知其无者考按经文明年无更败起废之事而筑囿大蒐絶与堕都之意不侔故也迁载孔子言行不得其真者尤多则未知其所以得实録之名者何欤
    楚子轸卒
    楚国败坏於囊瓦创夷於吴几於灭亡昭王之所以复国而益富强者皆公子申之谋也或问申於孔子子曰彼哉彼哉圣人度量弘远而责人以恕何独於子西如此乎按楚之先鬻熊为文王师以封於楚及熊通越礼僭号圣人黜之等於荆蛮文庄而後与中国并驾齐驱圣人进之同於诸夏逮昭王之时中国衰诸侯放恣大夫骄横无可告语者而昭王独发大论皆当於道若左右得其人其进未可量也惜也得君之专执政之久曾不能辅之变楚俗匡天下瞢然守旧规而已故仲尼责之如此
    子贡见太宰嚭
    子贡在言语之科观其遗言理义明畅虽使甚愚人亦晓然知利害之所在此圣人之所贵也若夫纵横捭阖不顾理义一出而存鲁乱齐破吴强晋霸越则子贡之所甚恶也呜呼以文王武王之将圣司马太史尚信以为隂修德政而倾商不宅大忧而伐纣又况圣门诸子哉愚恶夫弃圣经而祖述司马太史以为实録者是以论之使後学母惑焉
    商鞅变法
    先王之所以沟封田井者亩数一定不可诡移一也邑里阻固虽有戎车不可超越二也道路有制虽有奸宄不可羣逞三也此三利者絶兼并之端止狱讼之原沮寇盗禁奸宄於未兆所以均平天下行政教美风俗保世永年之大法也秦一废之及今千六百岁而弊日益深而戎马不可禁矣可胜叹哉
    孟子辟杨墨
    愚读孟子书谓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及考诸史则朱翟未尝用於时君时君亦莫有信用其言者安在其为盈天下而孟氏辟之如此其力似空言侈大无益於实者後人虽信诵其言亦莫能究明其义愚始而疑中而惑卒乃慨然长叹见孟氏指意深远广大非苟为夸辞而已也何以言之天下之道为人为己二端而已惟圣人合内外之道得时措之宜故不塞不流而王道行百姓寜舍是则或失於为人太重而不知立已或失於为己太重而不知立人失己与人则天地否塞而人之类顿灭矣五伯之末仁义益不明有志於为己者直欲高飞深入不在人间如接舆沮溺之徒是也於是杨朱倡为我之论而此徒翕然是之矣有志於为人者直欲自沽自献必行其说如卫鞅仪秦之徒是矣於是墨翟倡兼爱之说而此徒翕然是之矣此二氏之言所以盈天下也然孟子所以不辟沮溺者为其无词说而杨朱之言近义故也所以不辟仪秦者为其事浅陋而墨翟之言近仁故也近於仁则不仁近於义则不义不仁不义近於禽兽又将何以立於天地之间故孟氏拔其本塞其源则末流将自正矣有见於此然後知孟氏辟杨墨承先圣有大功於王道而可以为万世法也使齐梁之君一行其言岂至人之类自相残灭陈吴刘项之际死者十九而後止哉
    五峯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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