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四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四
    德经下
    治大国,若烹小鲜。若烹小鲜者,使其自熟则全,搅之烂矣。善理民者,使其自得则安,扰之乱矣。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道化所被,民无灾害,故其鬼如无神也。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鬼实有神,神不损物。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圣人爱民如赤子,鬼亦助福之。夫两不相伤,幽明各得其所。故德交归焉。君不乏神之祀,鬼能致福于君,故云其德交归也。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大而用谦,孰敢不伏,故交相归附。天下之交牝,常以静胜牡,天下之人所以交归者,以其能处下流也。如牝胜牡,盖以静下言,未有不牡求牝者也。以静为下。故为牡动所求。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大能为下,则小自归诚也。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小能为下,则大以礼遇也。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皆有所以。大国不过欲兼畜人,所为下者,不过欲兼畜小国,使为附庸,益其土宇者也。小国不过欲入事人。所以下,意在入事大国,欲使他邦不敢兴伐也。两者各得其所欲,皆遂其志。故大者宜为下。偏戒大者,恐恃强不为谦也。
    道者,万物之奥,道于万物之中最深最奥,能与庶品为根本也。善人之宝,善人之道,修身可以长生,故用为宝。不善人之所保。不善人者,是下士也,下士曾无向道之心,及有祸难,则以为保冀其庇护也。美言可以市,交易之中,能甘辞者,出则易集,求则易得。尊行可以加人。行高者,始可以教加于人也。人之不善,何弃之有?人无不善,但化之不至也。故立天子,置三公,天子,万民之主也。欲以其道付之,令化不善之人,又恐忽其道,更置三公以佐之。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三公有大璧先良马而进之,亦忠臣之分,然不如坐进此深奥之道于君,以集雍熙之化。古之所以贵此者何?欲发明道妙,故设此问。不日求以得,对曰:以其不可一日求而得之,当须绵历年代,积功累行而后致之。有罪以免耶?行成道备之人,纵有逆鳞忤旨之罪,亦免诛免责。免耶者,叹美之辞。故为天下贵。以此古今共贵之。
    为无为,为生于心,为则心乱。事无事,事出乎志,有事则志昏。味无味。尝味者,口嗜之则口爽。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德是上三无也,人能行此三德,则心必虚明,虚明则能见怨之初起,起于小小而能绝之,则无大矣,起于少少而能除之,则无多矣,如此报之,则何怨之有?怨是乱昏爽也。图难于易,小则易也。为大于细。少是细也。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此必然之理,善图为者,在兆朕之时也。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慎微之至。故能成其大。由是成乎圣人。夫轻诺必寡信,夫存诚者,必重其所许也。多易必多难。不图其终者,故每事为易。是以圣人犹难之,慎厥始也。故终无难。为难于初,故易于末。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防之于未然,故易也。其脆易破,故其微易散。于始生之时则除之,故不难也。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是居存虑役之士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大不可除。九层之台,起于累土;高不可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远不可止。为者败之,为者是除祸胎,任其滋长,使至成熟,故谓之败。败犹可循复也。执者失之。执者由长恶不俊,遂至绝灭,故谓之失。失者,无复更生也。圣人无为故无败,败起于为,不为何败?无执故无失。失因于执,不执何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皆有始而无卒。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本末不衰,则无不成。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欲人之所不欲,故视金玉如遗土也。学不学,以复众人之所过,学人之所不学,故能抑群生之踰分。以辅万物之自然,为此二行者,以佐万物之性,咸使归于天真。不敢为焉。守慎故不敢妄为也。
    古之善为道者,说古有道者,欲使今世之君效之。非以明民,不以道明示于民者,恐其生异志也。将以愚之。潜以道浸润,令反其质朴。民之难治,以其智多。奸智多则怀巧诋,是以难理。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使多智者治国,则必行蠹政,则民乱矣,故是国之贼也。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若以淳朴为政,则必行无为,则民安,故是国之福也。知此两者亦楷式。楷,模也,式,法也。为贼为福,是两者。两者亦甚易知,知之则当违害而就利。常知楷式,是谓玄德。常知福可任之,贼可去之,致苍生于太平,是君有不测之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阴德深不可知,远不可窥,夫然乃能与万物复归于自然之性。然后乃至大顺。皆复天真,则无所不顺也。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王者,往也,江海善居众流之下,是以百谷无不臻凑。是以圣人是能法江海者。欲上人,必以言下之;将欲居于人上,故先以其言下于人。欲先人,必以其身后之。将欲居于人先,故须退身在于人后也。是以处上而人不重,民皆欣戴,犹以为轻。处前而人不害,人皆悦随焉无加伤。是以乐推而不厌。谦之力也。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我以谦德化下,下皆化之而为退让也。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天下之人皆言我道大似不贤者。夫唯大,故似不肖。我则语之,夫大人,故其愚不可及也。若肖久矣,其细也夫。若贤使人得之者,此乃为天下至细之人久矣。吾有三宝,我虽不肖,然有三行,可谓修身理国之至宝也。宝而持之。人若以为宝,持之不舍,则何往而不利。一曰慈,慈,仁也。二曰俭,俭,约也。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处群动之后也。夫慈,故能勇;勇于济物。俭,故能广;节用,故有此赡。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其长。自下行成,升高业就,故得为天下君长,尧为九州长是也。今舍其慈且勇,不仁而勇,勇必损物。舍其俭且广,不约反,奢必见之。舍其后且先,先己而后人,人必衔怨。死矣。此三行或阙其一则死矣,况皆不行乎?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将能用慈抚养士卒,士卒心无贰,故战则胜,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慈德动天,天故救助,以其将能用慈卫于士卒也。
    善为士者不武,以道不以武也。喜战者不怒,以谋不以怒也。善胜敌者不争,以德不以争也。善用人者为之下。以谦不以力也。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上四善,人能行之则未有不应也。其如此,故得上合天道,是古之极致者也。
    用兵有言:因时君所好而进其道,用兵之言在下文。吾不敢为主主先物而动。而为客,客和而不唱。不敢进寸不擅侵人。而退尺。自守以候变也。是谓行无行,敌寇我封,遂行以止之,非怀杀伐之志。攘无臂,无怒不攘,故似无臂。仍无敌,不争胜,故不引斗也。执无兵。以德不以力也。祸莫大于轻敌,夫为客之道,莫先于是举。轻敌则几丧吾宝。宝,身也。若轻敌深入,靡不舆尸。故抗兵相加,则哀者胜之。两国举兵,主客势敌,至于交锋克捷,则素慈衰于士卒者胜也。此是因用兵进以慈之道也。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云我言无为,则易知。将欲行之,又何难矣。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天下扰扰,皆徇有为。有为与无为背,故皆不能行。言有宗,事有君。以道为宗,以德为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无知者,是识不及理。人之不能知我至言,行我无为,则道德何由至哉?知我者希,举世少有能知我有道德者。则我者贵。知而法之,贵无以比。是以圣人被褐怀玉。内有至宝,外无光仪,是以天下莫能知也。
    知不知,上;智周万物,无所不知,而云我何知,此真知也,得非上乎?不知知,病。墙面而立,一无所知,而云无所不知,斯妄人也,岂非病矣。夫唯病病,是以不病。真知者,乃能以妄知为病而病之,则真知不病而妄知病矣。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向若自病,则不能病人也。是以不病。验此则不病明矣。
    人不畏威,则大威至。威之大者,死也。人皆以小恶为无伤,遂积之盈贯。贯盈而死,是非大威至乎?无狭其所居,居神者,心也,多欲则神居狭矣。无厌其所生。生人者,神也,神留则不死。夫唯不厌,是以不厌。若能清虚,则人神相爱也。是以圣人自知自知虚心则神留。不自见,若自见,则是不畏威。自厌不厌生也。不自贵,若自贵,则是狭其居。故去彼取此。去自见与自贵,取自知与自爱。
    勇于敢则杀,若勇敢于欲,则天必杀之。勇于不敢则活。若于欲勇于不敢,则天下必活之。常知此两者,谓敢与不敢也。或利或害。不敢则为利,敢则为害也。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恶勇敢。是以圣人犹难之。斯缘知天之所恶。天之道,说天道以诫于人也。不争而善胜,天虽顺物,物孰敢不听命也。不言而善应,虽无言教,四时百物无不应之。不召而自来,虽不呼召,三光列耀莫不随之。繟然而善谋。繟然至宽,至于杀敢,活不敢,未尝匮乏,画夜行度,未始差忒。若然者,如其中有善运筹之主也。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虽网目至疏大,而为恶者不能脱免。
    民常不畏死,已困于刑法也。奈何以死惧之?更以死刑威之,岂有畏者。若使民常畏死,时政宽,则民不轻生。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于畏死之中有民为诈抵法,以吾君人之势,必得执而杀之。所不敢者,不敢代天也。常有司杀者杀。所以无漏钢者。夫代司杀,是谓代大匠斲。以君代天,如拙夫之代良匠也。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以不能代能,则不堆残朴,亦必伤手。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上厚敛则下不足,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上多事,则下皆设奇以应之,是以难理。人之轻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轻死。此言人属在君也,上贪营养太丰,诛求过分,国民十室九空,民咸怨上,上遂覆亡,是非轻死也。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厚生则生亡,外生则生存,以此较之,则不贵生者贤于贵生者也。
    人之生也柔弱,道在也。其死也坚强。道去也。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气在也。其死也枯槁。气散也。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目击可知。是以兵强则不胜,兵者,不祥之器,违天天之好生,故抑之使强者不胜也。木强则共。木本强大而条柯柔弱,故柔条共生于强本也。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以生死并之,柔生而强死,以上比之,又弱居上,而强处下,彼区区自为下而取死,倒置何深。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以人所解喻天道难知,则虽远可见。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抑高举下,损长与短,张弓如此,始可命中。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日中则昃损也,月晦则朔补也。朔,苏也。人之道则不然,人道与天道背,此人之道言暗君俗人也。损不足以奉有余。则割无以资有。孰能以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谁能同天,唯有道之人为君,则遏强抚弱,为人则以财赈乏,此言贤君哲士也。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处,其不欲见贤。不伐其美,不处其德者,盖不欲令物见己之贤也。
    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观其随器顺人,孰能先之?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攻坚之胜,水有不易之道。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水能攻坚则知柔胜刚,谦为人伏则知弱胜强,此天下无不知见,至于行之,则尽莫能者。故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人所恶者垢秽,圣人能受之,故为社稷主也。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人所忌者不祥,圣人能称之,故为天下王也。正言若反。能行柔弱者,则为主为王,此实正言也,而俗尚刚强,故以为反。
    和大怨,怨者,心气不平也,和使其无事也。必有余怨,若以事和之,则翻济其怨。安可以为善?若翻济其怨,则自然为恶也。是以圣人执左契,不责于人。凡左非用事之所也。契者,符会之目也。、圣人执心无事,但思与万民心气符同,适自无怨,何必责于人也?故有德司契,若善和冤者,但司与人民会同而已。无德司彻。若闲和怨者,则专司事以明示于民,怨是用生,岂云和矣。彻,明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有德之主,善人也,天道常以福祚与之。
    小国寡民,理大如小,意在简省贵,欲安民也。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什,物也。伯,成数也。器,民之所用生资也。由君无为,使民有此资业,虽数至于百,亦不税而用之。使民重死乐业故不轻生也。而不远徙。为无苛政。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舟可以济于水,舆可以行于陆,民既各足,故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甲兵皆君之利器也,无为故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将反古也。甘其食,知足,故所食皆甘。美其服,止于分,故无服不美。安其居,欲绝,故陋巷斯安也。乐其俗。无事,故其俗自乐也。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相去近也。民至老死,不相往来。无所求也。
    信言不美,信言者,说道也,淡乎其无味,故不美。美言不信。美言者,诱人也,甘言故无信。善者不辩,善者贵行,不事谈说。辩者不善。滞言不行,故非善也。知者不博,知者贵无事也。博者不知。犹贵学固未知。圣人不积,积而能散。既以与人己愈有,演德以教人,人受其益,而圣德益明,如镜照人,人见其好恶,恶者修饰,好者加劝,而镜明不减。既以与人己愈多。散财以恤贫,贫获其济而圣财不匮,如井任民汲,引汲者蒙其利,而井不竭也。天之道,利而不害;天道,阳也,故好生而恶杀。好生故云利,恶杀故云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圣人所为,常顺于物,物无不敬从也。
    道德真经新注卷之四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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