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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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传卷之四资政殿学士吕惠卿传治大国章第六十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传曰:得有国之母以治国,虽大无难也。烹鱼者不可以烦,而烹小鲜者尤当全之而不割者也。治大国者亦若是而已,烹而割之则伤矣。以道莅天下者谓之大制,亦不割以伤之而已。及其至也,则其鬼不神,凡以不伤之所致也。何以言之?鬼之为道,非不神也,厥与人杂扰而见其神,则不能不伤人。而所以不神者,以圣人为能以道莅天下,使人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无大喜大怒以干阴阳之和,所谓处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者也,则是圣人亦不伤人也。唯圣人为能不伤人,故阴阳和静,鬼神不扰,万物不伤,群生不夭,则其神不伤人也。神不伤人,则无以见其灵响而神焉。由此观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也,由其神不伤人,故不神也;非神不伤人,由圣人亦不伤人,故其神不伤人也。使圣人之於人,不能全其朴而伤之,而人失其性,至於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人之所以伤神者为多,则神其能不伤人乎?夫唯神不伤人,则神归德於人,神不伤人而人亦归德於神矣,故曰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传曰:知以道治其国,固不伤其人矣,而不知所以交天下者,则己虽不伤人,而有伤其人者矣。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是乃所以交天下而保其人之道也。盖天下之交牝,而牝常以静胜牡,而所以胜者,由以静为下故也。大国诚能居下流以致天下之交,则牝陕静为下而胜牡之道也,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则所谓或下以取之也。下以取之者,言大之於小,宜若可以无下,而下之者以取冬故也。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则所谓或下而取之者也。下而取之者,言小之於大,不得不下而取之故也。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而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今大者下小,小复下大,两者各得其所欲,则其有不取之者乎?取之者,言得其心而不失之谓也。然则大者小者莫不宜为下,而独曰大者宜为下,何也?小而不能下大,非徒不能取大国,而亦祸灾及之矣,则不嫌於不宜,故曰大者宜为下而已。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一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传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炁以为和,则未有一物而不足於道者也。室之有奥,深邃燕问,而尊者之所处也。万物莫不有深邃燕间,尊高之处,则道是也。故曰道者,万物之奥。唯其如此,故善人之宝,而不善人之所保也。何则?善人知其善之所自出,则得之而有无穷不-赀之富,非其宝耶?不善人知其不善,至於此而玄同,则虽有万恶,泱然而释矣,非其所保耶?夫言之美者可以市,行之尊者可以加人,则人无善不善,固知美所美而尊所尊也。有道者之於人,犹天地也,天无不覆,地无不载,非特美言尊行之比也,则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所以享於上者,礼之恭、币之重者也,然不如坐进此道,以道之为天下贵,虽坐而进之,过於恭礼重币也。天子三公所以坐而论者,不过此而已矣。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为天下贵,求以得,则所谓善人之宝。有罪以免,则所谓不善人之所保也。唯其如此,此所以为天下贵而古之所以不得不贵也。为无为章第六十三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由难之,故终无难。传曰:有道者,其为常出於不为,故为无为。为无为,故事无事。事无事,故味无味。何则?方吾之为也,求其为者不可得,则为出於不为矣。有为则有事,为而无为则事亦无事也。非徒无事也,虽味之而无味矣。味之者,反覆寻绎之之谓也。道之为物,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虽反覆寻绎之,复归於无物而已矣。唯其如此,故可以大,可以小,可以多,可以少。多少举在於我,而所谓怨者固无常心,则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而皆报之以德矣。人之所难忘者怨也,而以德报之,则它不足累其心矣。非徒然也,而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以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细,而我常无作也。苟有所作,必於易与细而见之,则所谓知几其神者是也。能得之於吾心,则其推之於天下国家无难矣。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以为大於其细,而不为大於其大故也。出诺易也,复言难也,不慎重於出诺之际,则言难复矣。易而图之则易也,难而图之则难矣,不图之於易图之始,而图之於难,则难矣,此俗人之所以寡信而多难也。是以圣人由难之,故终无难,以难之於其易,而不难之於难也。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传曰:其安易持,危而持之则难矣。其未兆易谋,已动而谋之则难矣。其脆易破,则不可使至於坚。其微易散,则不可使至於着。物皆然,心为甚,通诸其心,则於天下国家无难矣。安也,未兆也,则是为之於未有也。脆也,微也,则是治之於未乱也。合抱之木生於毫末,生於小也。九层之台起於累土,高起於下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远起於近也。则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其本末常如此也。为之於未有,则是以不为为之也。治之於未乱,则是以不治治之也。已有而为之,则为之欲成而反败之;已乱而治之,则执之欲固而反失之也。是以圣人为之於未有,则我固无为也,故无败;治之於未乱,则我固无执也,故无失。民之从事,常在既有之后,故至於几成而败之,以不知其本故也。使知大生於小,高起於下,远始於近,慎终如始,则无败事也。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则滑欲於俗而思以求致其明,非知此者也。学不学,以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则缮性於俗,俗学以求复其初者,非知此者也。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传曰: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我愚人之心也哉。古之善为道者,在己若此,则推之於民也,固非明之,将以愚之也。察察,昭昭,则所谓明之也。若昏,闷闷,则所谓愚之也。民之失性,居华而去实,故智多而难治。诚欲治之,则去智与故,镇之以无名之朴,则彼将自化,而以智治之,适所以乱之也。盖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而毁则为贼,治国而以智,则毁其则矣,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治国而不以智,则无介然之知,其道甚夷,而无益生之祥,则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故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非特施之於治国而已,而於身亦楷式而未尝违也。盖知其子,守其母,投身不殆,则不以智治之而福者也。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则以智治之而贼者也。则不以智之与以智,非亦我之楷式乎?诚知楷式而不违其德,可谓玄矣。德而至於玄,则深而不可测,远而不可量,以情观之不能莫逆於心,及其至也,与物反本,无所於逆矣,故曰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江海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传曰: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则能为天下王者,亦善下之而已,则玄德者,乃所以下下之道也。庄周以为以此处下,则玄圣素王之道,而舜之在下,则曰玄德升闻,则玄德者,固圣人所以处下之道也。以处下之道而居人上,乃所以下之也。圣人之有天下也,以言其位则固欲上人也,然以孤寡不谷为称,而受国之垢与不祥,则以其言下之也;以言其序则固欲先人也,然迫而后动,感而后应,不得已而后起,则以其身后之也。夫惟以其言下之,则处上而人不重,不重则以戴之为轻矣;以其身后之则处前而人不害,不害则以从之为利矣。不重不害,此天下所以乐推而不厌也。夫以其言下之,以其身后之,则不争者也。乐推而不厌,则天下莫能与之争者也。非体玄德者,其能若是乎?故曰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传曰:天下徒见我道之大,而谓其似不肖,而不知其所以大,固似不肖也。何以言之?大道泛兮,其可左右,无乎不在者也。彼见其无乎不在,无可拟者,谓之似不肖,而不知其无不在而似不肖,乃道之所以为大也。盖万物莫非道也,则道外无物矣。道外无物,则无所肖者,此其所以为大也。若有所肖,则道外有物矣。道外有物,则道有所不在,其尚得为大乎?故曰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盖我道所以如此之大者,以吾无我而不争故也。夫唯无我而不争,故能持人之所难持。我有三宝,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此皆持人之所难持者也。何则?人不能无我而不争,故勇而不能慈,广而不能俭,先而不能后,则无我不争,乃其所以能保此三宝而持之也。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而我守之,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非慈乎?其行身也,徐而不费,以约为纪,非俭乎?未尝先人而常随人,人皆取先,己独取后,非不敢为天下先乎?夫慈为柔弱矣,而能胜刚强,是能勇也。俭为不费矣,而用之不可既,是能广也。不敢为天下先,为后人矣,而圣人用之以为官长者,皆从我者也,是能成器长也。今拾其慈且勇,拾其俭且广,拾其后且先,则刚强之徒而已,死不亦宜乎?夫自事观之,则军旅之事爱克厥威允罔功,则慈宜若有所不行也。然自本观之,则所以能立其威者,以慈而已矣。故曰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夫惟慈故俭,俭故不敢为天下先,则慈者,三宝之所自而始也。拾其慈则死,保其慈则生,则慈乃所以卫吾生者也。故曰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慈立而三宝举矣。善为士章第六十八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传曰:士之为言,事道而以将人为任者也。事道则以不争而胜,将人则用人之力。若然者,何所事武哉?故曰善为士者不武。为士而无所事武,则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固其宜也。何则?体道者不争,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则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是谓不争之德也。体道者能下人,能下人者,乐为之用而不自用,则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用人之力也。德则不争,力则用人,虽用兵之危,我犹无为,况其它乎?无为为之之谓天德,至於无为,则与天同而无以加矣,故曰是谓配天古之极。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传曰:道之动,常在於迫而能以不争胜,其施之於用兵之际,宜若有所不行者也。而用兵者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则虽兵犹迫而后动,而胜之以不争也,而况其它乎?何则?主逆而客顺,主劳而客逸,进骄而退卑,进躁而退静,以顺待逆,以逸待劳,以卑待骄,以静待躁,皆非所敌也。所以尔者,道之为常出於无为,故其动常出於迫,而其胜常以不争,虽兵亦犹是故也。诚知为常出於无为,则吾之行常无行,其攘常无臂,其仍常无敌,其执常无兵,安往而不胜哉?苟为不能出於无为,知主而不知客,知进而不知退,是之谓轻敌。轻敌则吾之所谓三宝保而持之者,几於丧矣,故曰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夫唯以不争为胜者,则未有能胜之者也,故曰抗兵相加,哀者胜矣。五言甚易知章第七十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传曰:道法自然,其言亦希而自然。自然则无为,则知之行之也,不乃甚易乎?而天下不能知,不能行,何耶?以言有宗,事有君,而天下不知其宗与君,是以不吾知也。何谓宗?无为而自然者,言之宗也。自其宗推之,则言虽不同,皆苗裔而已矣,其有不知者乎?何谓君?无为而自然者,事之君也。得其君而治之,则事虽不同,皆臣妾而已矣,其有不行者乎?惟其不知宗之与君,此所以不吾知也。夫道之所以为天下贵,以其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识识,故为天下贵。使道而可以知知识识,则何贵於道哉?故曰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是以圣人以若辱若愚之容而大白盛德,天下鲜俪者,是之谓被褐怀玉。知不知上章第七十-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传曰:道之为体,不知而能知者也。知其不知,而以不知知之,知之至者也,故曰知不知,上。虽知其不知,而以知知之,则其心庸诅而宁乎?故曰不知知,病。夫唯知知之为病而病之,则反乎无知,而知不足以病之矣,故曰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此而已,故曰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南伯子綦曰: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若子泰者,可谓病病者乎?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传曰:民不冥於道,而唯识知之尚,故生生厚。生生厚,故轻死。轻死,故不畏威。民至於不畏威,则无所不为,此天之所自以明威而大降其威虐也,故曰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夫唯以道治天下者,知夫充满天地,包裹六极,凡命於天者,其居之所同然也,勿狭之而已矣。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凡命於天者,其生之所同然也,勿厌之而已矣。夫民无常,在我而已。夫唯我不厌,是以民亦不厌也,则奚不畏威之有哉?是故圣人自知以常,而不自见以外其身,知常而外其身,乃所以不狭其所居也。自爱以啬,而不自贵以遗其生,爱音而遗其生,乃所以不厌其所生也。故去彼知识之病,而取此不识不知之不病也。勇於敢章第七十三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知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执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传曰:其刚强而叉於外物者,勇於敢者也,则死之徒是已,故曰勇於敢则杀。致其柔弱而无所必者,勇於不敢者也,则生之徒是已,故曰勇於不敢则活。勇於敢者,人以为利,而害或在其中矣。勇於不敢者,人以为害,而利或在其中矣。然则天之所恶,殆非可以知知而识识也,故曰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之动也,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犹难之若此者,以天之所恶为不可知故也。夫唯不可知,则不识不知,乃所以顺帝之则也。盖天之生物,因其村而笃焉,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则未尝与物争者也,而物莫能违之者,故曰不争而善胜。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其行其生,未尝差也,故曰不言而善应。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故曰不召而自来。易则易知,而其道盈虚,与时消息,而未尝违,故曰坦然而善谋。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威自我民明威,其聪明明威未尝自用,而惠吉逆凶犹影响也,故曰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夫唯天之道不可知为如此,圣人所以勇於不敢,而不识不知,乃知所以顺之也。民常不畏死章第七十四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而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断。夫代大匠断,希有不伤其手矣。传曰:民之为道,固常不畏死者也。唯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则可以使之畏威而重死矣,奈何以死而惧之而欲其畏死乎?何以知其然也?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则孰敢不畏死而为奇乎?然而执之而不胜,杀之而不止者,则民之不畏死,而不可以死惧之明矣。然则以道治天下者,宜如何哉?常有司杀者杀,勿代之而已矣。何谓常有司杀者杀?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则司杀者天之谓也。刑戮有出於好恶,而不用於天讨,则是代司杀者杀也。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斯。代大匠斯,希有不伤其手者矣,则代司杀者杀,其伤可知也。民之饥章第七十五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是以轻死。惟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传曰:一夫之耕足以食数口,则奚至於饥哉?而至於饥者,非以其上食税之多,枚饥耶?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奚难治哉?而至於难治者,非以其上之有为,故难治耶?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居,则奚至於轻死哉?而至於轻死者,非以其生生之厚,故轻死耶?是以圣人无事而民自富,无欲而民自朴,则至於食税之多而饥,无有也。无为而民自化,好静而民自正,则至於有为而难治,无有也。自富、自朴、自化、自正,而不饥以难治,则至於生生之厚而轻死,无有也。盖所以生生之厚而至於轻死者,以其提跋好知,争归於利,而不可止故也。夫唯生生之厚,遂至於轻死,则无以生为者,贤於贵生可知矣。是故圣人不自见以外其身,不自责以遗其生,知其无以生为而已矣。人之生章第七十六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坚强居下,柔弱处上。传曰:道之为物,无形而不争,则天甲下之至柔弱,而人莫之喻也,故以有形喻之。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桔槁,则虽有形者,亦以坚强而死,柔弱而生,而况体无形之道,而不致其柔弱,其可得乎?是以兵强则恃之而骄,而敌国之所谋也,我骄而敌谋,则所以不胜也。木强则伐,伐之所以共而举之也,非徒然也。而以位言之,则天以炁在上,地以形在下,炁则柔弱,形则坚强。臣以有为事上,君以无为畜下,有为则坚强,无为则柔弱。坚强居下,柔弱处上,物之理也,然则柔弱之能胜刚强可知矣。天之道章第七十七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处,其不欲见贤耶?传曰:天之道,无为而已矣。无为则无私,无私则均,犹之张弓也,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适於均而已矣。夫天之道,非故以抑高而举下也,无为任物之自然,则高者为有余,不得不抑而损,下者为不足,不得不举而益。满招损,谦受增,时乃天道是也。人之道不能无为,不能无为则不能无私,不能无私则至於损不足以奉有余?不足异也。夫唯有道者,知未始有物,而有为之与功名皆我所余,而天下之所不足而争之,故损之以奉天下而不有此,故曰执能损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圣人则有道者也,是以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者无它,凡以法天之道而已矣。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天下柔弱莫过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其天以易之。故柔胜刚,弱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传曰:天下之物,唯水为能,因物之曲直方圆而从之,则是柔弱莫过於水者也。而流大物,转大石,穿突陵谷,浮载天地,唯水为能,则是攻坚强者无以先之也。所以然者,以其虽曲折万变,而终不失其所以为水,是其无以易之也。夫水之为柔弱,而柔弱之胜刚强,天下莫不知,而老子数数称之,何也?以天下虽莫不知,而莫能行也。夫聪明睿知足以有临矣,则其患者岂在於村力之不足也,顾未能损有余以奉天下,持之以柔弱,而常为名尸智主事任谋府之所累耶?故老子论道德之将终,而数数及此言,又引圣人言以信之曰: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明所以服天下者,在此而不在彼也。夫三代之王必先其令闻,而曰受国之垢与不祥,而为社稷主为天下王,何也?盖铃先其令闻者,非过名之言也,不及名之言也。受国之垢与不祥,则过名之言也,名不足以言之也。不及名之言应事,应事言之变也。过名之言体道,体道言之正也。正言而曰受国之垢与不祥,故曰正言若反。汤武之言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此知以国之垢与不祥,而受之者也。和大怨章第七十九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传曰:复雠者不折镇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不由此道,则怨之所生也,而人欲和之,不可胜解矣,故曰和大怨者,必有余怨。不善者,吾亦善之,乃所以为德善,和大怨而不免於有余怨,安可以为善哉?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是乃使复伟者不折镇干,虽有忮心,不怨飘瓦,而天下平均之道也。盖古之献车马,执右契,右契所以取,左契所以与,则左契者,常以与人而不为物主者也。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每以有余奉天下,至於杀人,则有司杀者杀,而未尝尸之,则是执左契以与人,而不为物主,此其所以无怨而不责於人之道也。夫岂以和之为悦乎?故有德司契,则不责於人而已;无德司彻,以通物为事者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无亲而唯善人之与,是亦执左契而不责於人之道也。小国寡民章第八十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传曰:三代以来至於周衰,其文弊甚矣,民失其性命之情,故老子之言救之质#1,以反太古之治。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此救之以质而反乎太古之道也。庄周称至德之世曰: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则若此者,非特老子之言而已,古固有是道也。然《诗》《书》之所言,则止於尧舜三代,而老子欲反太古之治,何哉?曰:夫道与世之交相丧久矣,非大道不足使人反性命之情,言道而不及其世,不足以知大道之已试,此其所以又反太古之治也。然则世去太古也久矣,遂可以尽复乎?曰:未可也。然则其言之何也?曰:礼至於兼三王,乐至於备六代,其文极矣。然而礼不以玄水大羹,而措之醴酒和羹之下,乐不以嗤管清声,而加之朱弦疏越之上者,使人知礼乐之意所不得已者如彼,而所欲反本复始如此也。方斯时也,孔子方求文武周公之坠绪而赓之,老子论其道与世如此,其意犹是而已矣。譬之月建巳而火始王,而金炁已生於其间矣,此五村所以相继而不绝也。故闻古之治,虽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有舟舆而不乘,有甲兵而不陈,则举大事,用大众,非得已也。闻其民结绳而用之,邻国相望,鸡犬相闻,至老死而不相往来,则烦文倦令,督稽趣留,而足逵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非得已也。则不得已者,常在於此,而所歌复者,常在於彼也,则其肯烦事为以深治人之过乎?然则欲天下不安平泰,不可得也。即段而不言,犹屏玄水,彻疏越,其孰知礼之宁俭而乐之节乐为反本复始之意乎?夫圣人之言,岂小补哉。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传曰:道之为物,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可以默契,不可以情求者也。则信言者,信此而已,安事善#2?美言者#3,善此而已,安事辫? 知言者,知此而已,安事博?由是观之,则美者不信,辫者不善,博者不 知可知已。何则?虽美与辫与博,而不当於道故也。道之为物,未始 有物者也。圣人者,与道合体,夫何积之有哉?唯其无积,故万物与我为一。万物与我为一,则至富者也,故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使其有积也,则用之有时而既矣,安能愈有而愈多乎?老子之言也,内观诸心,外观诸物,仰观诸天,俯观诸地,无有不契,是信也。然而下士闻而笑之,天下以为似不肖,是不美也。言之至近而指至远,是善也。然而非以言为悦,是不辫也。其知至於无知,是知也。而其约不离乎吾心,是不博也。而学者以美与辫与博求之,则疏矣。老子之道也,以有积为不足,虽圣智犹绝而弃之,是无积也,故至无而供万物之求,则是愈有而愈多也。而学者於是不能剧心焉,则不可得而至也。凡物有所利则有所不利,有所不利则不能不害矣。唯天之道,无所利则无所不利,无所不利则利而不害矣。凡物之有为者,莫不有我,有我故有争。唯圣人之道,虽为而无为,无为故无我,无我故不争,是天之道而已矣。道德真经传卷之四竟#1救之质:疑作『救之以质』。#2安事善:疑作『安事美』。#3美言者:疑作『善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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