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道德真经解卷下
    无名氏解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而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上德者,天德也。圣人观天,默与道会,实无所得,故曰不德。以无所得,故德自归之,是以有德也。下德者,所得之德也。下德执德,故曰不失德。执着之者,不名道德,是以无德也。天德之德,德不可至,故无为而无以为。所得之德,执着其德,故为之而有以为。德降为仁,若仁则可为也,故上德无为而上仁为之。然大仁不仁,虽曰为之,亦无以为而几於上德者焉。义兼於德,而义则可以亏也,故下德为之而上义亦为焉。然内以立我,未能忘我,外以制事,未能无事,虽曰上义犹未免於有所执也,故有以为而类於下德者焉。道降德衰,化义俱失,以礼交物,实相伪也,故为而生患。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即此以观其所失,每下可知已,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忠信之薄也。攘臂而仍之,则乱之首也。然德兼上下而两言,自仁而降,言上而不言下,则其下者已不足道也。至於以智为前识,复不言其上,是尤不及於礼矣。穷思极虑,揣而锐之,故曰道之华。苦心劳神,以丧天真,故曰愚之始。不言失礼而后智,则以礼者乱乎德,而智者反乎道也。是以大丈夫处德之厚,不处礼之薄,居道之实,不居智之华,故去彼人道之华,而取此仙道之实矣。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正而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舆无舆,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一者,道也。有一未形,本无所得,浑沦既判,肇自古初,则物得之。天确然辟乎上,以无为用,故得道而清。地颓然处乎下,以静为体,故得道而宁。神杳然藏乎幽,阴阳不测,故得道而灵。谷虚而洼,天道也,以天得道而清,故谷得道而盈。物止而育,地道也,以地得道而宁,故物得道而生。神舍於身,百体之侯王也,神尸诸圣,天下之侯王也,以神得道而灵,故侯王得道以为天下正。其致此者,道而已。若天失其清,斯无以覆,将恐裂矣。地失其宁,斯无以载,将恐发矣。神失其灵,斯无以守,将恐歇矣。谓天无以清也,故谷失其盈而将恐竭。谓地无以宁也,故物失其生而将恐灭。谓神失其灵也,故侯王失其正而将恐蹶。且贱归之则显其贵,下附之则显其高,亦犹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海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故贵高者不可失於基本也。是以侯王处一於域中,故自称以孤寡,食气於太和,故自称以不谷。有百体,然后身之侯王以贵;有百姓,然后天下之侯王以尊。侯王得此而擅贵高之称者,岂非以贱为本故邪?夫致数舆者,近取诸譬也。今以辕轨轮辐合而成舆,若立舆於前,数其众体,用有所拘,不足以得舆也。合辕轨轮辐,然后舆有运载之名;合百姓贱下,然后侯王有贵高之称。玉者贵也,石者贱也,玉出於石则贵,亦以贱为本。然玉者有质而自贵,侯王得一,本不自贵,岂欲如玉石然哉?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静者,地道也。反地道之静而为动,是阴之感乎阳者也,故曰反者道之动。弱者,天道也。由天道之弱而为用,是阳之感乎阴者也,故曰弱者道之用。阳以无为用,阴以有为体,阴阳交感於太空之中而物生焉。万物由地道而生,故曰天下之物生於有,此乃反者道之动欤?然有形者,非天道不足为生,故曰有生於无,此乃弱者道之用欤?是以圣人言:有以无为母,无以虚为母,虚以道为母。自然者,道之根本也。若能存守玄都,法其自然,则由动之静,摄用归体,将复於道矣。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上士既已明道也,故信之笃,守之固,有闻必力行之。中士将以进道也,勉而后中,不勉则不中,思而后得,不思则不得,一出焉,一入焉,闻之犹有疑心也,故存亡之间,未之或行。下士直以夷道也,譬犹俚耳不知大声,譬犹众心不受高言,及其闻道必有轻鄙之心焉,故与道大反,嗑然而笑之。若道不见笑於下士,其异於俚耳之所闻,众口之所说几希,安足以为道哉?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惟蚤夜以存思,定适而默想,勤行乎道,则得矣。进道若退,以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余,於存亡无累,则可矣。夷道若颣,且泥形色名声之可得、耳目鼻口之所嗜,人笑乎道,则过矣。亦知四大之在域中,犹不外於道者乎?上德者,天道也。天道洼则盈,以其洼也,故若谷。大白者,王道也。王道弊则新,以其弊也,故若辱。广德以地道言之,用之不弊,而成之若缺,故若不足。建德以大道言之,建之不拔,而修之罔觉,故若偷。以其若谷、若辱、若不足、若偷,则疑於变其质矣。然其为上德、为大白、为广德、为建德,而真常之质固自若也,此之谓质真若渝。所以质真若渝者何?谓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也。大方载之,德合无强,故无隅。大器用之,久於其道,故晚成。大音不言,而四时行焉,故希声也。大象不物,天下往焉,故无形也。此四大之所以大者。夫德兼於道,道兼於天,帝王之德配天地之道,而无名者,天地之始也。道於之而隐焉,若分四大於域中,皆其显道而强名之者矣。道本非善贷,由天地帝王体此道以成天下,故善贷之名於是乎立,而曲成之效於是乎着。然其成也且而已,岂有心於劝成而然哉?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易变而为一,一之所以起也,故曰道生一。一者,形变之始,天地有形之最大也,故曰一生二。天地定位,人居乎中,而三才成焉,故曰二生三。轻清者上为天,重浊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然后天地含精,万物化生,故曰三生万物。天为阳而肃肃,出乎天,则阴上交乎阳而物负之,地为阴而赫赫,发乎地,则阳下交乎阴而物抱之。阴阳升降,两者交通,然后冲和之气以成也,故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一身,貌肖天地,阴阳冲气皆具其中,其必有至神者典之,亦犹王公之於天下也。於此配域中之大,是为孤寡;於此食太和之气,是为不谷。世之人与神背驰,反以为恶,而王公独以此自任,故曰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阴阳冲和之气通於万物,固无所损益也,由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则或益之而损,损之而益矣。人之所教,必以天地之正也,我好静而民自正,是我亦义教之,此谓损之而益。强梁者反此矣,故不得其死,此谓益之而损。圣人观之,因以为戒,故将以为教父。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至柔者,神也。至坚者,形也。真神通於道,能亡能存,惟以神御形,则神能飞形,而形由之以驰骋矣,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至柔故无有,至坚故无间,以形御形,则形有所间,故无间者不可入。以神御形,则神有所通,亦无入而不自得矣,故曰无有入於无问。夫形之所化者,不言之教也。神之所得者,无为之益也。若能体天地之道,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则造乎形而与乎神,形神俱妙,与道合真矣。天下尚言教而好有为,故於此希及之。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是以身殉名之过也,乌睹所亲者在身不在名耶?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以身殉利之过也,乌睹所多者在身不在货也?然荣辱立而睹所病,货财聚而睹所争,彼以显为是者,知名之为荣,以富为是者,知货之为利,故见得而忘其形,见利而忘其真。然则得之与亡,其果孰病乎?是其所亡者,乃无名之朴,不赀之躯也,病孰甚於此矣。故甚爱於名而不知止,则其大者必费。大者道之称,所谓无名之朴是已。多藏其货而不知足,则其厚者必亡。厚者德之质,所谓不赀之躯是已。唯圣人体广德之知足,而不自贵其货,所以不辱,体上德之知止,而不自尊其名,所以不殆。若是者,可以长久,与天地并焉。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真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大成者,地之德,广德若不足,故虽成而若缺。大盈者,天之德,上德不自得,故虽盈而若冲。成若为山,其积必坏,非大成也。大成若缺,无时而坏,故其用不弊。盈若积水,其施必竭,非大盈也。大盈若冲,无时而竭,故其用不穷。此二者,天地之用,阴阳是也。天能生之,无时不生,而所生之用不穷,地能化之,无时不化,而所化之用不弊,则以道实行乎其中也。唯通之为三,故举天地则道可知。若分而言之,则大直若屈者,地道也。地道直而不肆,故若拙#1。大巧若拙者,常道也。常道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故若拙。大辩若讷者,天道也。天道不言而善应,故若钠。然论其宗,天地虽大,不离阴阳,而一阴一阳者,道也,故积阳为天,积阴为地,阴静阳躁,阳热阴寒,制阴者阳,故躁可胜寒,制阳者阴,故静可胜热。然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其用何穷何弊之有哉?夫道有清有浊,有动有静,清者浊之源,静者动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而况於物乎?况於事伦乎?故曰清净为天下正。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以道莅天下者,常使民无知无欲,故人各安其所而不争,粪其田畴而已。及其下衰世,无以兴乎道,则见可欲而不知足。於是有欲得之心,乃始攘夺矫虔,冯陵疆土,而戎马生於郊也。反观诸身,即在我之天下,故有道於身,则安其分量,以厚吾寸田之守,失道於身,则驰骋田猎令心发狂,而方寸之田已失矣。故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答莫大於欲得,皆不安其分量之过也。其已甚则争夺随之,若能安其性命之分,还身意所欲,清净而自守,则取足於身而得矣,夫岂有不足哉?此知足之足,所以常足。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天下者,九州山川河海,滋生不绝也。天道者,四时阴阳风雨,变化无穷也。反观诸身,无不圆成,是以圣人言:吾与天地分一气而治。苟解乎此,亦不必出户窥牖,而天地之道可知见矣。若求道於身外,则愈不足以得道,是其出弥远而其知弥少也,岂知一身之中万理咸备,近取诸此,无不充足者乎?是以圣人体地之道,以虚为身,故不行而知,无俟出户;体天之道,以无为心,故不见而名,无俟窥牖;体夫大道,以自然为常,故不为而成,亦无俟进智力於所见所行之时也。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而无不为。故取天下常以无
    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为学者将以穷理,故日益。为道者将以尽性,故日损。损之又损,则尽性以至於命者也。理有所穷。性有所尽,犹未免於为,故言为学为道。惟命有所至,则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以至於无为矣。无为者,寂然不动之时也,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亦有为矣,故无为而无不为。一有所为,未免有累物之行;一无所为,未免有绝物之心。圣人於天下何如哉?亦处无为之事而已。处无为之
    事,乃可以取天下。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也。然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及其有事,亦不足以取天下矣。知天下不可以有事取,则要当学其所不学,以至无为之道。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圣人欲归初始,反於未生,故无常心。善恶信诞,惟人之所为,我无容心焉,亦因人之心以为心而已。百姓行善者,我不知也;百姓行恶者,我不知也。积善,善气至,我不知其为善,故善者,吾善之。积恶,恶气至,我不知其为不善,故不善者,吾亦善之。信与不信,亦犹是也。任之自然,吾无容伪於其间,是谓德善德信矣。以如此则齐善否,同信诞,而吾心无所偏系,故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常有心也,以徇声色之娱,故皆注其耳目,不知收视反听,守母之道。唯圣人常无心也,怀天下之始,复守天下之母,故皆孩之。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万物出於天地之机曰生,入於阴阳之变曰死。与生死为徒者,未脱乎天地之机,未免乎阴阳之变者也。然万物出生入死,而独云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者,何也?此皆民自令耳,非天地毁,鬼神害也,以其有知而形动故也。目睹生之来不能却,死之去不能止,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而动之死地也。夫惟圣人怀微妙,抱质朴而不敢有为与天下交争焉,虽有猛兽不能据也,虽有兵刃不能害也。盖其积德玄通,物莫之能伤者,故无死地焉。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何自而生邪?畜道真和之气,万物由而生之,道之所以生也,故曰道生之,德畜之。物何自而形耶?缘天地升降阴阳之势,万物由而成之,物之所以形也,故曰物形之,势成之。以道能生,故物莫不首之,夫是之谓尊道。以德能畜,故物莫能贱之,夫是之谓贵德。唯道与德寓於积阳之上,非期尊贵於物,物自尊贵之,以其自古及今,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此道行乎天地之间,而常自然者也。若夫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则天地之所同也,故是谓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一生天地,然后天下有始,故以为天下母。既得天地,为天下母,乃知万物皆为子也。既知其子,而复守其母,则其子全矣。盖人徒知天地万物,而不自知其所由生。若能知之,而复守天地之道,则终身不殆矣。是以体天地之道者,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曰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动。不知道者,多言有为,以从事於务而失守母之道,故曰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夫小者天地之朴,柔者道之妙用,唯自知而见天地之道,故曰明。唯自胜而守天道之妙,故曰强。明者合阴阳而言之,光出於明,以无为用,在己则智意是已。圣人去智与故,不由而照之于天,故用其光,复归其明。光耀於外谓之遗殃,无遗身殃而复归於明,是谓袭常矣。如此,然后可以为守母之道。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夫山径之溪,介然用之则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世之人不知大道之妙,而施作有为,所以致茅塞其心。夫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是以有知者畏而不敢施为也。大道甚夷,视之而不见也,民心欲速,是以好径而终迷於大道。且心为君主之官,故心有所撄则寸田失守,寸田失守则和气不降,和气不降则太仓虚矣,故曰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以其如是,则分高下之品,有争夺之奇,贪五味之爽,故服文彩,带利剑,厌饮食者有之,资财有余则总其害之原也。是谓贼道贼身之务,而不知者,尚矜夸己之才能而不已,可谓盗夸,非道也哉。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建者,造始有为者也。唯道建德判,立天地巍巍乎其不拔,此分一气而为两仪之时也。抱者,即而不离者也。唯德抱道生,成万物绵绵乎其不脱,此散一气而成庶类之时也。物同得於一气,唯人为最灵,故能之万物之祖,天地之原。於此建中抱一以为天下,则垂之后世子孙,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不辍矣。是道也,吾原其始,盖本於修之身而已。道之真既以治身,则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为天下。由一身而及乎天下,则其修弥广其德弥进矣。修之身者,神虽在身,先隐天地,静居万物之始,令意莫在身,此所谓修之身,则其德乃真矣。由此推之,人虽在家,令意莫在家,此所谓修之家,则其德乃余矣。人虽在乡,令意莫在乡,此所谓修之乡,则其德乃长矣。人虽在国,令意莫在国,此所谓修之国,则其德乃丰矣。人虽在天下,令意莫在天下,此所谓修之天下,则其德乃普矣。故以身观身者,内视密眄而观己之德也。夫一家一乡一国以至天下之观者,圣人无容心焉,各以其自观之,故得自然也。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歧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嘎,和之至。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赤子之性,与道为一,其天守全,其神无隙,是以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而含德之厚可以比於赤子。若是者,积德玄通,藏於天而物莫之能伤也,故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者,德全於地道也。地之气始於子,赤子骨弱筋柔而能握固者,是纯气之守应於地道也。未知牡牝之合而峻作,精之至者,德全於常道也。常然之道,其精甚真,赤子未知牡牝之合而时有峻作者,是道之真精应於人也。终日号而嗌不哽,和之至者,德全於天道也。天主声,以其阴阳之气和而未分,故终日号而嗌不哽也。知和者,阴阳混而为一,故曰常。知常者,阴阳合而未分,故曰明。赤子之性与天地合,其德不以生为益。反为益生者,动之死地之兆,是谓祥矣。既以生为益,则必以心使气,是谓坚强之徒也。始於益生,致於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道要自然,行者能得,闻者能言,所以言者,以言相然。相然者,意之默识而已,未尝见於饶饶之言辨也,故曰知者不言。不知道者,以言相烦,不闻不言,不知所由然,故曰言者不知。唯圣人知天地之道,有大美而不言,故塞其兑,闭其门,涂郄守神而退藏於密。及其出而为天下,於此体天之道,则挫其锐而和其光也,於此体地之道,则解纷而同其尘也。天地之道是谓玄同,玄有赤有黑,故玄同则合乎至一,而与天地相参。天道无亲,故不可得而亲,既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也。地道无欲,故不可得而利,既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也。大道无形,故不可得而贵,既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也。若是者,宜为天下贵。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天下不可治也,故以正治国者,必以奇用兵。盖正复为奇,则有用兵之患,以福兮祸所伏也,孰知其极?是以圣人以无事取天下。无事则法地而好静,好静则法天而无为,无为则法道而无欲,无欲则天下自然归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治出於有为,而失太上不言之教,故多忌讳之禁,则四民迁业而弥贫。民贫则征求利器,贪污之风生,故国家滋昏。玩好伎巧,难得之货贵,故奇物滋起。由此利害相攻,法令滋彰,克核大至,民不聊生,故盗贼多有。奇兵之用缘此而起,此乃以正治国,正之极也。是以圣人无事,则国实民富,故忌讳不生。好静则天下自正,故利器不作。无为则万民自化,伎巧何施?无欲则民自归朴,盗贼何有?此乃以无事取天下也。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祆。民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太上之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天下知有上而不知有政,故为政无处正,自居之闷闷者,有政而不作也。有政不作则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故其民亦淳淳而若朴焉。然既立政为正,必有以察为奇,故始於闷闷而终於察察。终於察察,政之极也。其政太察,使民无所措手足,故其民缺缺焉。圣人言但知求福,不知罪婴,但知养身,不知戮形,祸福倚伏,理之然也,故曰孰知其极,其无正邪?世之人以政为正,不知正之极而奇生,以福为善,不知善之复而妖起,迷迷相传,于今久矣。是以圣人方如广德之厚,故不割也,廉如上德之清,故不刿也。直而不申於外,光而返照於内,无正可处,无奇可察,是谓无极之道。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啬者,敛也,畜也,归之於德也,以外言之曰敛,以内言之曰畜。敛於外者,至於无欲,故后其身,外其身,所以治人也。畜於内者,至於无知,故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外则无欲,法地之静而得以尽性,内则无知,体天之用而至於复命。尽性而至於复命,是乃复守其母,故谓之早复焉。早者,日升於甲阳之首也。复守其母,则与天地合其德,是之谓重积德。积德玄通,与道合真,则无不克。与道合真者,难终难穷,故莫知其极。难终难穷者,万理咸备,故可以有国。有国之母者,道也,不方不圆,与天地并,故可以长久。始於守母,是谓深其根,终於复命,是谓固其蒂。得天地为常而五行不相克,与大道为一而三光无明冥,是谓长生久视之道。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治道贵清浄而民自定,不可施为也,故治大国者,若烹小鲜。自人言之,则大国者乃天中地户,黄帝之乡,所以治之亦若此而已。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一心定而王天下,故鬼无所出其灵响,依人而行,何神之有哉?非其鬼不神也,以其不受於邪,邪气自去,是神亦不伤於人也。非其神不伤於人也,以其圣人处无为之事,而天下化成,使民外则无争夺攻战之患,内则无图为杀怨之心,不犯神之报应,是乃圣人亦不伤人矣。人与鬼神两不相伤,则神之予矣,贻尔多福而归德於神也,民之质矣,日用饮食而德归於人也。德归於神,故子孙以祭祀不辍;德归於人,故天下乐推而不厌。此乃圣人以道莅天下之效。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水以善下,故江海能为百谷王。大国欲兼畜人,亦以其下流而已,故曰大国者下流。天下交,万物生,人道交,功勋成,是谓天下之交,然必自处以柔静而后可。牝常以静胜牡,而牡归之者,以静为下也。静则无事,唯无事可以取天下,而况於国乎?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或下以取者,君道也。或下而取者,臣道也。君犹天也,天道下济而光明,故大国不过欲兼畜人。臣犹地也,地道卑而上行,故小国不过欲入事人。至於天地交而万物生,人道交而功勋成,则两者各得其所欲。然宜下流者,唯大国而已,故又曰大者宜为下。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道者虚无之渊,人皆见物而不见乎道,则以道为万物之奥故也。得道之妙则为善,是谓性命之宝。得道之言则为不善,然亦於道有所保焉。市者,众人之所归。加者,置诸众人之上。美言尊行,人之不善於道者,亦足以得众而人上之。夫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坐而论道者也。有拱璧以先驷马,则美言尊行得众而人上之如此。虽如此,亦不如坐进无为之道,得其妙之为愈也。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性命之宝,求则得之,而生之所保,特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圣人体天道以行不言之教,故为无为;体常道以处无为之事,故事无事;体地道而乐恬淡之能,故味无味。自其所应者言之,若有为有事有味也。自其所守者言之,则其为者无为,其事者无事,其味者无味而已。世之人不通乎此,故勇动多怨,缘小而至大,缘少而至多,唯有心於事为嗜欲之间也。然大小多少,缘类而报,皆出於自得,天地应之如谷,故曰报怨以德。由此观之,天下之难事缘作於易而至於难也,天下之大事缘作於细而至於大也,故患生不意,祸生丝微,此之谓欤?是以圣人以天合天,故终不为大;与道为一,故能成其大。且轻诺多易者,伤轻易於有为也,故寡信而多难矣。圣人行不言之教,故无寡信之行;处无为之事,乐恬淡之能,故无多难之尤;任其自然而不敢为,故终无难矣。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故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以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安静未萌,易为持谋,所谓为之於未有也。脆微已作,易为浮散,所谓治之於未乱也。然为之於未有者,能无思虑乎?治之於未乱者,能无智谋乎?故圣人言:谋思危之首,危者将不久,不若戒事物之先而忘其为,戒事物之始而忘其治之为愈也。夫大生於小,高生於下,远生於近,理之然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唯圣人见端而思末,睹旨而知归,是以无为也,故无败,无执也,故无失。若夫民之从事,未免於有为有治而不知慎戒,所欲浸长,真和乃尽,故几成而败之,岂不然哉?若能慎终如始,反婴儿守母之道,则无败事矣。故圣人欲不欲,外无所为,虽难得之货不足贵也,学不学,内无以为,虽美言尊行不足尚也,以复众人为治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道无为则自得於内,道无不为则化成於外,是以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明则浇淳而乱,愚则守朴而静,且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而有知也。智者争之器,故以智治国者,国之贼,非以其明之耶?不以智治国者,国之福,非以其愚之邪?国之贼,则开人者,贼生也。国之福,则开天者,德生也。此两者,亦楷式可则而像之。能知楷式,然后可以观於天,故是谓玄德。玄德者,上德也,故深矣远矣。物无得而偶之者,惟同乎大顺而已,故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江海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江海以其善下,故取百谷之流而为王矣。王有归往之义,故以贵下贱大得民也。是以圣人体天之道而以言下之,则处上而人不重,故从之也轻;体地之道而以身后之,则处前而人不害,故利之者博。若此则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故天下乐推而不厌也。要其所以然者,亦不过善下而已。唯善下者不与物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肖物者小,为物所肖者大。夫道包裹天地,充满六极,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天大地大,肖道而已,故能久。然天地空中之一细物,其於道亦细也,夫是以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者,父道也,造物之主,言天也。二曰俭者,母道也,畜敛之主,言地也。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者,天地之原也,感而后应,不为物先,言道也。天地道兼而用之,则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三宝无出於此者。凡人皆有是,当在宝而勿失,持之为上。夫天道生之覆之,是所谓慈。虽慈也,然不争而善胜,是慈故能勇。地道畜之育之,是所谓俭。虽俭也,然德合於无疆,是俭故能广。唯大道总乎天地之原,虽不敢为天下先,然生化之字待是而立,故能成器长。若夫逆天地而拾大道者,则死矣。夫慈以战则胜者,以阳战阴也。以守则固者,抱玄之道也。且以顺战逆,待时而动,则援之而胜矣。不可动则守以顺,天时亦卫之而固矣,故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善为士章第六十八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善为士者,怀三宝之道,不以兵强天下而用武也,于以战人是为善战,于以胜敌是为善胜,于以用人是为善用。善战者,待时而后动,虽战而不怒,体慈之宝也。善胜者,虑胜而后会,虽胜而不争,体俭之宝也。善用人者,智不自虑,而悦以使人,故人乐为之用,体不敢为天下先之宝也。善於此者,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也。然古之为正,正复为奇,乃有用兵之戒,故曰古之极。孰知其极也夫?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则哀者胜矣。
    用兵有言者,明其言非我有也,乃用兵者之常言也。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则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未尝感人也,应之而已。既不得已,则非踊跃用兵而以乐杀人为事者,是以不敢进寸而退尺,故曰行无行也。攘无臂者,善战而不怒也。仍无敌者,善胜敌而不争也。执无兵者,善用人而为之下也。此乃深得三宝之道者。然三宝非独论兵而已,奈何古之极,遂至於用兵也。兵乃凶器,不可轻敌,轻敌者,是乐杀人也。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故几丧吾宝。是以抗兵相加,则哀怜者慈也,以慈为宝,则无轻敌之祸,故胜也。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以不吾知也。知我者希,则我者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无思无虑始知道,故易知也。无从无道始得道,故易行也。而天下富贵者侈欲以丧真,贫贱者劳役以伤生,皆丧己於物,失性於俗,故莫能知,莫能行矣。夫言有宗者,明一章之言,其统之有宗也,此之谓易知者欤?事有君者,明一章之事,其主之有君也,此之谓易行者欤?不失其宗与君,何息不能知,不能行哉?故圣人言:子若行吾道,当知上慧原,智亦不独生,皆须对因缘。若无行宿本,是谓无知,恶能明太上玄妙之理?此所以不吾知也。有不言而知者,见非於众,有不学而得者,见异於俗,故知道者稀,足见得见者贵也。是以圣人薄於外而厚於内,不衒鬻於人,怀昆山之玉而莫能知者。
    知不知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矣。夫惟病,是以不病。圣人之不病,以其病,是以不病。
    道本无知也,以无思无虑而知道矣,故曰知不知,是谓真知。能知不知之知者,其知尚矣。不知不知之道,而昭然有知者,高谈妙论,以究本穷元,其知病矣。唯知知病为病而忘其知者,是以不病也。圣人何其不病也?以其知知病为病,而常若不知矣,是以不病也。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怒而威,其威也小;不怒而威,其威也大。圣人不以威屈天下,使民无畏威之容,而有畏德之心,则不怒之威默加乎人,是谓大威至矣。化民使得尽其性,则扩而充之,所居无狭,育而成之,所生无厌,此乃圣人所以体夫天地道者也。体天大威而不怒,体地广居而不狭,体道生生而不厌。惟上不厌民之所生,则民亦得尽其性而不厌矣,是以圣人不自见故明矣。惟明所以自知而体天地也,不自贵故德矣。惟德所以自爱而法大道也,故去彼自见自贵,而取此天地道者焉。
    勇於敢则杀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勇於敢为而以身先天下者,是谓逆天道也,故杀矣。勇於不敢为天下先者,是谓体天道也,故活矣。然勇於不敢者,於生之利而於俗之害,勇於敢者,於俗之利而於生之害,在世俗观之不能无疑,故惑之也。若夫天之所恶,孰得而知其故哉?且天道亏盈而益谦,故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是以圣人犹难之而不敢为也。夫天之道本无所为,万物之出,与之出而不辞,万物之归,与之归而不拒,物之多皆所受命於此,是谓不争而善胜也。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固不言而善应也。善者福之,淫者祸之,固不召而自来也。示人以易知,应物以多变,固坦然而善谋也。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其以此欤?
    民常不田久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民得其性,则常乐其生;苟失其性,则死亦何畏哉?虽为苛法以死惧之,民亦将抵冒而终莫能化也。若使民常畏死,是政民得其性而知生之乐,故重犯法也。有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又孰敢为哉?常有司杀者杀,是谓有德司契也。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矣。夫代司杀者杀,是谓无德司彻也。民常不畏死,而以死惧之,岂不谓代大匠斲耶?斲物之大匠者,造物之主也。造物之主者,天道无为也。逆天制物者,有为也,希有不自伤者也。
    民之饥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也,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圣人之治,省刑罚,薄税敛,知天之天,然后民可得而保也。食税之多,以其赋重,而不知薄税敛以养之,故民之所以饥。上之有为,以其政烦,而不知省刑罚以安之,故民之所以难治。凡人之情,兴於富庶,然后有恒心,还於淳朴,然后无他欲。至於饥而难治,则不安其分量,而欲利之愈勤,是以於生太厚而动之死地者有之,故人之所以轻死也。唯得道之人,寸田内守而和气自降,形精不亏而天守自全。若是者,达生之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是贤於贵生也,异於生生之厚而轻死者矣。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故坚强居下,柔弱处上。
    人之生也,骨弱筋柔,其死也,筋骨坚强。草木之生也,甲脆枝柔,其死也,枝叶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理之然也。兵强则不胜,与木强之理共矣。坚强死之徒,故居下。柔弱生之徒,故处上。亦天地之道所宜然。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损有余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唯道乎。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贤也。
    天之道以中为至而已,无过与不及也。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不使之有余,故有余者损;下者举之,不使之不足,故不足者补。盖天道减盈满,补虚空,毁强盛,益衰弱,人之道则一切反此,损不足以奉有余。能以有余之道奉天下者,唯天道为然。圣人体道者也,故为而不恃,功成不居,未尝以所长而自见於人,故常无损,此圣人之所以能天。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能攻坚强之物,物莫能胜者,以其有常而无以易之也,故几於道矣。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何哉?以其益生,以其心使气,故失柔弱之道也。夫柔弱有常而无以易之者,其唯天地之道乎?唯地之道,受国之垢而不自化,乃化化者也,是谓社稷主,此之谓柔之胜刚者欤?唯天之道,受国之不祥!而不自生,乃生生者也,是谓天下王,此之谓弱之胜强者欤?夫正言若反者,受国之垢与不祥也。以正言之,若反者矣。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者,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阳为德,无为也。阴为怨,有为也。世之人勇动於敢为,故有怨,加以知慧仁义以和大怨,怨愈多矣。夫若是者,安可以为善?且知慧外通,仁义多责,故勇动多怨。是以圣人执天之行,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尝予於人而不取也,故不责於人,何怨之有?上德无为而报怨以德,故曰有德司契。下德有为而以和大怨,故曰无德司彻。天之道,是谓上德者,无亲无疏,唯善人无为者常与之。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使民至老死,不相与往来。
    九隅八区,寓以小国。况至德之世,地不加辟,民不加聚,能使一国若一家,一家若一身。盖我好静而民自正,虽有智者创於前,巧者迷於后,民亦无机心之累,故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於是时也,民皆乐生安土,自守其国,是重死而不远徙也。以不远徙也,故无川途之险,虽有舟舆无所乘之,无攻战之患,虽有甲兵无所陈之。大信不约,何假书契?乃复结绳而用之。故力田而甘其食,躬桑而美其服,怀土而安其居,存生而乐其俗。居相比也,声相闻也,而不相往来,无欲无求,莫之为而常自然,此之谓至德。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信言者,希言也,其出口也,淡乎其无味,故不美。美言者,貌言也,其於人也,轻诺必寡信,故不信。天道不言而常善应,故善者不辩。和大怨者,安可以为善?故辩者不善。知道者必达於理,达理则将以反说约也,故知者不博。以博溺心,则闻见愈多,不如其约也,故博者不知。夫不美也,不辩也,一不博也,所谓在己无居者也。圣人之道在己无居,则运而无所积,故圣人无积,以有积故不足,无藏故有余。圣人无积,故能以有余之道奉天下,天下皆往资焉而不匮,故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也。夫圣人之道即天之道是已,惟天之道利而不害,故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且天以美利利天下,何害之有?圣人出为於无为,亦非乱天之经,逆物之情也,又复何争焉?此《德经》也而言终及於此者,以德兼於道,道兼於天。不明於天,斯不通於圣,故混元以此终焉。
    古之圣人由道以显教,因言以见道。道本无形,妙不可测,然不假於言,则道何缘而明?苟言不尽意则直书,辞称微妙难识,微妙难识,学者莫知其根。
    道德真经解卷下竟
    #1 若拙:疑作『若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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