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七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七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至乐
    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贪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音昏,久忧不死,何之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谏不听,蹲循勿争。
    低蹲而顺循之。
    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
    乐举群趣四字相连。
    誙誙音铿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知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无为几存。请尝试言之: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为哉。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槩慨同。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葱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於巨室,而我噭噭音叫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支离叔与滑音骨介叔观於冥伯之丘,昆仑之墟,黄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恶之。支离叔曰:子恶之乎?滑介叔曰:亡音无予何恶。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恶焉。
    冥伯,死者之称。犹《文选》所称冥漠君。冥伯之丘,死人墓也。其墓在昆仑之墟。昆仑者,曾经黄帝之所休息。昆仑有五城十二楼,神仙所居。黄帝乃古者得道升仙之帝,感慨追忆言此人居神仙之境,而不能如黄帝学仙以至死也。柳者,障柩之柳。《檀弓》:周人墙置翣。注:墙,柳衣也。《正义》曰:墙之障柩犹垣墙障家,故谓障柩之物为墙。墙即柳也。缝人注:柳,聚也,诸饰所聚。支离叔与滑介叔观於冥伯之丘墟墓之间,意想所致,倏有障柩之柳出於左手所肘处。不祥之征,殆将死矣。故其意蹶蹶然惊动而恶之。支离叔既恶之,又问滑介叔曰:汝恶之乎?介叔曰:无,予何恶之?有生者,假借而已。所谓四大假合是也,既假之而生,则不过如尘垢之集耳。何足控搏?遂言死生犹昼夜,乃理之常,不足惊惧。生者假借也,又是论人生死之生不又粘上,生其左肘之生字。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於我。化,死也。孟子曰:比化者无使土亲肤,言吾与子适墓观人之死,而睹此不祥死将及於我。人有死则我亦必有死,我又何恶焉?或以柳为杨柳,殊与此章文义不相贯。
    庄子之楚,见空髑音独髅音楼,髐苦尧切然有形。檄音叫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钺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语卒,援髑髅,枕去声而卧。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1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於上,无臣於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膑蹙頞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颜渊东之齐,孔子有忧色。子贡下席而问曰:小子敢问,回东之齐,夫子有忧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吾恐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彼将内求於已而不得,不得则惑,人惑则死。且汝独不闻邪?昔者海鸟止於鲁郊,鲁侯御音迓,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大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鳅,随行列而止,委蛇而处。彼唯人言之恶闻,奚以夫譊譊音呶为乎?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彼必相与异,其好恶故异也。故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实,义设於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
    列子行句,食於道。从
    《列子》从字下有者字,指字下有顾。谓弟子,百丰字曰。#2
    见百岁髑髅,攓蓬而指之曰:唯予与汝知而未尝死、未尝生也。若果养乎《列子》作过养?予果欢乎?种有几,得水则为当作□,与绝同,得水土之际则为龟蠙之衣,生於陵屯徒魂切则为陵舄,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於灶下,其状若脱,其名为鸲掇。鸲掇千日为鸟,其名为乾余骨。乾余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酰。颐辂生乎食酰,黄軦生乎九猷,瞀芮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筍,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於机。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
    生则有待於养,死则无累,故惧。以为汝未尝死,我未尝生,则安知汝不为养而我不为欢乎。种有几以下不可尽晓,姑摭其可解者。□,古文绝字。地至於水则绝矣,而亦有物生焉。得水土交接之际则为鼃蠙之衣。鼃蠙之衣水舄也,生於水者为水舄,即《诗》所谓言采其藚鼃与蚌。依,其下以为衣焉。生於陵屯则为陵舄,即《诗》所谓芣苡,俗云车前草。一物而有水陆之异也。食酰,蠛蠓也。青宁,竹根虫也。万载有老人言:曾见一虫可五寸长,其后尚有寸许,是竹根未变得,非所谓青宁者乎?余寓安乡,亲见灯下一白蛾投灯,忽尾后一个复一个,非出孕育,乃是虚空幻化。又见洞庭湖中有明山,山顶有禹庙,山崦多人家。每岁季春,□鹑充斥庙宇及人家,以竹帚朴取,腌以为酢。商人先期予直,及期征收,有未变尚存一半。鼠形者,即《月令》所谓田鼠化为鴽也。以此观天地间变化何限,未可以耳目所不及疑之。马生人,人又反入於机。何异释氏轮回之说。但释氏说得拘,谓生前作恶则死后或变为狗马,业尽又变为人。有何证据?庄子却说得活,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夫机者,气之动处。出於机者,生也入。於机者,死也。盈天地间只是阴阳二气,化生万物,死则阳气归天阴气归地。此气不出天地间,明日复生,人物仍前,只是阴阳二气为之。但不可把已死之马为方生之人,已死之人为方生之马耳。《朱子语录》:张横渠说:形溃反原以为人。生得此个物事,既死此个物事却复归大原。本去又别从裹面抽出来,生人最为明白。若如释氏说,则天地间须分几万万团气,各自轮回生灭,缠来缠去,何有了期,成□造化。《笔谈》云:延州人至今谓虎豹为程,盖言虫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十七意
    #1原文为『诸』,据通行本改为『视』。
    #2应在下文『指之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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