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钱观保落水妄站龙头 赵福官定情诱尝鸦片
    话讲钱观保,带了费、尤二人,同到码头。这些船家,都认得观保,就有多少舟人,捡只大划船请他上来,看过花,闲坐船中,见岸旁匠人收拾龙舟,观保说道:“去年五月,龙舟上站头少年,颇为出色。”因向费、尤二人说:“我想站个龙头倒还有趣。”尤进缝说:“这龙头是一等有脸面的朋友,头等把什才能站,如何得到外人。”观保说:“你代我想个法,让我站站。”尤沉吟半响,说:“须得在船上做个大功德。他们船是敬神的,太子最灵。若做了功德,站上去有太子保佑,如履平地一般,心并不怕。若旁念一生,失脚落水,有性命之忧。此事我担不起。”观保说:“我用宗银子,略站一刻就罢了。”尤说:“一刻也要小心。明日代你会会船上会头谈谈。”当日游湖,各归无话。次日,尤进缝代同费人才,会玩船把什,谈定出五十两银子,一应不开,包站五天龙头。他两人回说:“在会上出一百两银子,办顾绣旗伞、水手等人。五天服侍,每天十两。观保点头就是,专等五月初一日站头。这十余天,也不出门,费、尤二人赚得银百金平分。月底即雇下一只大船,包定五天,到初一日,勉强站了一刻,便叫头晕足软,上大船安坐不站。初五日晌午过,坐上大船。观保素不善饮,这日在家晌午,吃了一小杯雄黄烧酒。来酒兴,要趁人众里夺趣,龙头上一站。费、尤说:“让过酒兴,到闹热处站一站,且稍定定。”那龙船上人不知,早来请大爷站头。观保即跳上龙头。两边划船人,都是得过□化,人人亲热照应,把船摇得稳稳。谁知远远有只大船,不知谁家堂名,带了几个人出来看龙船抢标。瞧见一个冤家,妆扮得似玉人一般。观保望出神,忘却站在龙头,便手舞足蹈,轻狂起来。摇船人喊:“大爷站稳,不要乱动。”尚未说完,观保从旁落水。大亏跳水抢标人眼快,即跳下将观保捧上。口中尚未有水,浑身衣服湿透。幸未出虹桥,水浅,早有大船接住,将他坐在船头上。费、尤二人,吓得面貌失色,船上人晓得,说:“不碍事,起水快,口中幸没多水,速换衣裳,定定神,吃碗姜汤。”船上人送上姜汤,打热手巾揩脸,衣裳没得换,尤进缝忙中有计,说:“幸才离码头,着人跟我,我到混堂洗澡,将我衣裳即刻拿来与钱大爷换,不必家去拿衣服鞋袜,恐太太受惊。到城里店铺。把衣裳鞋袜查全了来。”尤进缝进了混堂,早有人将衣服鞋袜拿去,与观保换。另有人进城查衣服鞋袜,不到一个时辰,俱办停妥。观保二次换衣,仍将衣服送与混堂,闹了两个时辰,才平安上船静坐。观保站头之心已灰,又有一条肠子。此刻事定,才说出来道:“怪不得尤哥哥说,站头不可有他事出神。独巧下水之先,遇见那只大船。上有无限女玩友,内有一女人,是前年双喜堂赵福官。不过年余未见,便留起头来,梳了大头,比从前标致多少。我眼睛望他,他已将眼睛望我,留意我,一恍忽,不觉两只脚就空了,从旁边歪下,大亏划水人抱起,明日要格外□化他十两银子。”费、尤说:“原来为此。”尤进缝说:“你算是同赵福官下过水了,不用胡思乱想,早些家去,明日谢谢菩萨,是个人险板。”观保说:“龙船无可看,我们趁早去望望赵福官,看他在那家堂名,无事到他家走走,也是一个消遣地方。”尤进缝说:“你要晓得他的落脚,他自离了双喜堂,就上了同兴园苏帮。今年才十五岁,他的相好甚多,其门如市。今日端阳,或者他家无客,还可陪你吃顿酒。”观保闻说,心痒难挠,即换三把桨快划,摇进水关,到了同兴园。这同兴园,是个大门头。他家苏扬两帮,有二十余人。观保要定福官,费、尤看定两个女脚,各自回房。观保进了福官房,便说:“我为看你站龙头落水。”福官说:“我装鸦片烟你吃,先代你消去寒气,嚼与你亲热。”观保说:“我不会吃。”福官说:“你不像个玩的人,你睡在我这榻子上,我来服侍你吃。”那福官取出鸦片,一套家伙。观保从未看见,福官说:“你先左右两边吃过,慢慢把你看。”福官卷起袖子,在小盒内挑出烟来,在小灯上点着,叫他左边嗅过,又叫翻身如前,也嗅过。观保觉得清香异常,如入芝兰之室,浑身精神抖长。说:“有趣有趣。”福官说:“这是第一件有趣东西,你若想吃,不时到我家来,包你长长吃去,不愁不做地上神仙。你把陈家一娘娶到家中,可有这些有趣的东西。当初弥呆心同他赌咒,那时我才十三岁。你去,他便同他家男的商议,说借你家放场大生意,少不得不出三年内,就有变动。当初若还要了我,我是没得男的,有个寡居母亲,同你一线到头过日子。我貌丑,你不中意。今日有缘相会,我陪你吃过酒。若还不弃嫌,下次可来挑挑我家。”观保说:“你的人多,那里有我在眼。”福官说:“你如此说,我明日便不接客,专接你一人。”观保被这一番话,说得茫茫无主。事后吃酒。费、尤因他落水,匆匆催他家去。不知观保心内,又怀了个核子,但觉心中时时有一福官在内。家中凤姐与陈一娘,虽照常过宿,只是敷衍门面。日里只觉四肢无力,由得要鸦片嗅嗅,才得清爽。越想福官之言不谬。这鸦片,岂是人一日离得的件东西,就要到他家吃两口,这一天才得过去。始而与费、尤同去,后来渐渐胆玩大了,直接自去自来。每到一次,总要用数金。从前用银还向赖氏说,自娶亲后,以至起大房,一切事故,要用多寡,即取之不论。房子到五月,才有六分工程。观保不耐烦,催匠人日夜赶办。他自吃鸦片后,大有精神,往往一夜不睡,催起成功。赶到七月,大工将以告竣,与费、尤商办摆设裱糊,这一番焕然改观,有分教:
    大厦将成谁是主,暂时行乐等浮云。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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