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退思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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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物惟錯,其奇異不可勝紀者,據所見,有兩頭蝦,名蝦虎,兩頭略似蜈蚣。日月蟶,其殼兩片薄而圓,一紅、一白。卵魚,入水則成卵,出水仍魚。鸚鵝螺,中有蟹,出而復歸,當是■〈虫巢〉蛣腹蟹之類。蛣■〈虫巢〉亦似螺,出則為蟹,略似蜘蛛,焚灼其後,則出而行,相距數尺,仍尋其殼而自入。花草果木未見者,有臺灣花木記志之,大約皆近釋家名物。如黃梨似禪杵,洋桃似禪仗,蓮霧果似禪缽。至於釋迦果、波羅密果直以取名,而伽藍頭尤象形惟肖。見案頭一小黃狗,毛茸茸然,四足一尾,頭目皆具,但不生動耳。問小豎云:此即金毛狗,乃草根也。握地出之,剪其葉,倒立於地,技細而挺,為足、為尾,不煩繩削。如有破損傷,取其毛敷之立愈。此藥材,本臺產云。
太高祖巖叟公,遺有金紙字畫便面十餘幅。余丱角時,曾見糊貼族兄椿華齋中。後宦游山左二十餘年,姪攀桂從之,迄未言及何在。及戊申渡臺,姪孫醴泉攜之行篋中,取出裝池成冊;復選八幅為四屏,懸之署中斐亭壁間,皆國初名人手澤。兩壁舊有畫松,亦昔年名手所為;相為掩映,不覺座右風生也。丱角初見時,攀桂尚未有室,今其次子巳四旬餘,計自巖叟公迄今六世矣。當年罷官歸里,積藏書畫,悉貽長支,予則次支裔。嗚乎!我子孫勉為清白,則數百年後之視今,不猶今之視昔也乎!廉泉姪孫在家檢之呈七世祖見行公孝經正解刻本,里人孫天士閎達序,攜至臺。於戊申重陽日,敬序而復付梓。高祖葵周公妣,系氏子也,今其後裔蘭檢太史為甲午第四名舉人、乙未第六名進士,與余連捷,名次先後恰合,今為比鄰。天士公入山西名宦祠,蘭檢嘗主試山西,親往祭之。巖叟公久官於閩,康熙年間入闈;余仍仕閩,甲辰入闈監試,皆先世之遺澤孔長也。服官者豈但當為眼前子孫計,其必有以貽謀於百十年之後也乎!
甲辰七月二十四日,接受汀、漳、龍道篆。是日,得福建永安志,宦蹟卷內載巖叟公列傳,敬鈔寄入家乘。傳云:徐起霖,南通州人,由貢生令永。時,政事孔棘,即籌所為禦寇者;修城垣、備矢石,立震社,義勇黃六德、張貞吉、鄉勇歐永福等為之長;聯絡各寨,撫安八保。汀、漳流寇由南路縱火焚城外屋,延城樓西北兩樓及民居盡焚燬,幾不可守。某晝夜防禦,緝知內訌,急擒而殲之。群賊宵遁,地方以甯。有修其郄於當事,幾不免。俄大兵叩關入閩,某美丰儀,解滿語,貝勒見之,作■〈忄尉〉快狀。隨軍,敕授本府司理、署建篆,活難婦數百命,皆待贖者。無贖枕藉,以數十計,必請示後釋,幾無餘生;某先釋之,後卒獲請。署府篆,其所判興、泉數逆案,宥以脅從;其不獲解網者,詞嚴義止,皆其鐵筆也。分闈得士七人,皆有聲。諸臺使薦章交上,旦夕需新命;旋以內艱報,而洒血徒步扶柩歸。又徽郡志略,紀治陝惠政;恆山政績,紀直隸官蹟。亦廉泉手所得,並校刊於臺陽,當以家藏補刊之同善錄十卷同墓誌銘等書,合為全帙。
徐松龕中丞,贈其先人敦艮齊遺書融貫易義,闡明理學,不朽之書也。先生自著瀛環志略全函,紀海外各夷,圖說燦備。
同年長樂人王溱著韻學指南,鴃舌之音,得此可為雅言。
書院文童陳淑梯,以其曾祖陳筍湄太常寺卿(泉州人)自撰年譜求序,其人亦閩中琳琅也。
戊申七月十八日,臺餉船遭風飄至鳳山外洋,破且沉,溺斃無算;撈救得生者,委員卓津、費霖二員及從人數名而已。行李及所載,皆付東流。後於海灘寮舍中得鄂松亭同年贈余墨拓「平安」兩大字,完好如故。又拾獲仲弟京信一函,外封皆濕爛;內有附寄弟之履歷,見者知為余家言,而送於署。蓋以油紙加高麗箋包其外,故尚能辨識之;或海若憐其友于之情,而呵護之歟!是年六、七月,颶風大作,土人名颱風;溺死換戍弁兵兩次共百十餘人,循例奏聞。又傳聞某員家屬男婦並奴僕十一人,亦附兵船而來,乃船價為出海(船中管事者)所蝕,已登舟而被水師營弁逐之上岸,聞者大恚;及知其船之覆沒,則以為大幸。然其始,亦訛傳並沒。某使人至遭風處沿岸訪之,果有女尸及幼孩尸,皆土人撈獲而代為埋瘞者;掘而視之,不能辨,某痛憤如狂。後得登舟逐出之信,而始釋然。然所視之尸,又不知為誰家之眷屬也!遭風哨船有臨時趁船未及者、商船有附配而又上岸者、餉船員弁有臨時事故更易者,命該不死,莫非前定耳。然人事宜盡,爰集洋防諸書,為測海錄。
過延平時,見隆觀察假館以居。問其故,曰:上年道署火,子婦孫男七口全斃;其夫人先歾,夜間柩中有聲,移厝一日後,即遭此難。死者不滅於火,而生者反不免。其有數耶!聞之惻然。
八月二十四日,漳州孝廉林廣邁附海航寄來重刊孝弟、閨範、福善等圖二百本,皆漳人以原本翻刻而增纂者,又揚忠愍公年譜、家訓百本,又玉歷、陰隲文親解等書各百本。分授諸生及耆老子弟,余存有渡海者令賫帶供奉舟中,當可風正潮平也。
十一月十一日接六弟書,知於七月初十日得男。余兄弟三人,年逾四旬,皆膝下無人;仲弟於甲辰七月十二日得子,余於乙巳七月十九日得子。惟六弟兩失偶,止一女,妾福姐素性悍而無生育,然無敢言續娶者。六弟出繼叔父,無後為大。余以母喪歸,弟以本生,期年服闋,因力為主持,聘拼茶場繆氏女為室。繆族素為富家而同宗不睦,讒譖不絕於耳。仲弟自京旋,與之經營籌劃,先為納費,復借居岔河場湯敬亭姻兄之宅。俟其妾性漸馴,乃于歸焉。予與仲弟來往其間,亦良苦矣。新婦極賢淑,讒言皆冰釋,嫡庶亦甚相安。六弟雖逾四旬,尚不違兄長之命,否則,已成而毀矣。當其擇吉出贅時,余戲贈以句,舉酒送之曰:天下無難事,總有過去時;天下本無事,乃兄自擾之。
乃兄雖多事,來年抱姪兒。今越年生子,乃其妾所生,亦天之憐乃兄而巧於報乎!里人傳為美談。仲弟在京寄詩至臺云:昨夜燈花蠟鳳紅,佳音千里寄來鴻。四旬得子猶非晚,七月添丁喜更同。忠孝溯先叨祖德(叔祖麟書公,祀忠孝祠;妣王氏苦節旌表,弟其嗣孫也),詩書裕後守家風(命者謂此男日元有正學堂)。明年湯餅新秋節,樽酒蟬聯十日中。
閩人劉鐵嶺,有傑氣。嘗從軍,作記室,有述諺樂府云:差事好,有元寶。歸寓遲,參衙早。急整冠,速著襖。下氣向司閽,長揖問輿皂。勿令差事落他家,自有厚幣報二爺。錦繡綢緞綾羅紗,纍纍白鏹當分瓜。紛紛藉藉滿道路,巡檢縣丞與主簿。前買船,後買石;石滿船,三四尺。中流況船如樹柵,洪波一捲渺無跡。行人聚觀笑且唶,國帑輕拋竟何益!隸來督工,步武生風,指西罵東。鞭杖橫前,青蚨挂肩,且向娼家一醉眠,明朝再來仍有錢。有感事句云:嚴霜碧血埋長劍,夜火寒潮落大星。登烏石山句云:野曠聞天籟,江清見佛心。詠美人諸詩,其睡夢一首云:一枕香酣腰半欹,春風引夢翠低眉。不知夢裏緣何事,微啟腮窩欲笑時。詩筆跌宕,此作則近於狹邪矣。
海外時有怪異,某年彰化起旋風,黑如輪,扶搖而上,將油車並一婦人攝至空中,奔東南而去。東城本欹側,風過而扶正;婦人旋落地,亦無恙。又彰境地生牛毛,長寸許,旋即震動;葉松年協戎親見之。己酉郡城有男如孕婦生產者,自腎出,如犬羊狀,但細小耳。
己酉閏四月二十四、五日,旁見小星,或云太白晝見。
彭詠莪學使寄育嬰三善說及二十一史、感應錄等書,鄉人梅吟五贈笠翁全集,彰州門人林廣邁寄黃忠端公孝經贊,臺郡某贈黃忠端公經學,彰邑門人歐陽騰贈唐歐陽詹文集同閩中所得真文忠公全集、李文貞公全集各書,並編輯為斯未信齋叢書。
舊僕隨侍至臺,病歾者毛貴,如皋人;王洪,揚州人;解明,揚州人;雜夫王二,如皋人;裁衣袁四,揚州人,此溺於海者;皆送其骸骨歸故土,王二則葬於臺郡外。解明之兄解福,昔年歿於漳州,今其弟欲運其兄柩而來,先為往漳州,仍浮海來臺,不久,又歿。其柩並送歸,而其兄則永為海濱之枯骨矣。遠官而多收隨人,其害非淺。
己酉十有二月十一日,郵筒自海上來,得山東鄹邑門人孟雨山博士寄新獲金石拓本若干,裝池懸之,與珊瑚、珠貝相輝映,雖居滄溟以外,而宗彝陳寶,斯羹斯牆,如坐繹山、洙水間也。
小兒初生,以活大黑魚(俗名烏魚)一條,入水煮熟,以湯浴兒,遍身浴後,赤身置產母懷中,貼身出汗透,則不出痘(裕子厚太守云)。
畜鹿三,逾年,育其二。五鹿嶽嶽,置後院,偶聞其呦呦而已。因樹柵於斐亭之側,驅而納之,得以時顧視,漸生增厭。其大而雄者,以聚麀抵觸不可制,群力縛之,以贈臺邑令劉良卿。戲語之曰:此非地方有司約束之不可。但離群獨去,為之惄然。向使聽其置之後院,則任其自相生聚矣。寵者辱之幾、榮者悴之漸,於此可悟。
夜夢因疾求籤方,得竹瀝米汁方,存記之。又夢玩一玉琢人兒,遍身刻陰隲文字。
海外不見喜鵲。每年或一、二日聞鵲噪,三日內必有渡海而來之親族故人;想亦附帆檣而先登岸來報平安歟!
每擬奏疏稿,必有蟢子纏繞筆端。臺地無冬蟄之時,而究未知來自何所也。
噶瑪蘭產熊掌,令宰夫胹之,三日夜無絕火;和以肉羹,與豕蹄不甚異。或曰:宜用其羹汁,以他味調和之。
己酉正月十二日夜間,有黑氧約寬數尺,橫亙竟天;乃雲氣中分,兩邊斬齊,望之,似有黑色。或以為分類之兆,卒亦未驗。
十九日開印升堂後,有大蝠自外入。旋繞座前,至退堂始去,或以集福為賀。
偶讀滿漢名臣傳,見四海龍王封號,東顯仁、西正恆、南昭明、北崇禮。各立木主,奉龍王廟中。又海潮神主,奉於船廠。每苦旱,禱雨輒應,書「生物不測」額懸之。
內山生竹菌,大者如盤,似靈芝。澎湖海中有樹,如側柏,疑珊瑚之未成者。沈清如縣尹書齋案頭,見小石,上生管,可炷香;旁有小樹,枝細如髮,槎枒勻密,不識其為何物。又大螺殼,如碗,欹側磥葬,色黃如金,而錦紋周匝可玩。因索而藏之。螺杯出澎湖,或飾以鎏為爵,大小十枚、八枚,皆一律。留其外皮,則如翡翠;去之,則寶光的皪如珠。又有奇形異狀、錯釆陸離、不可殫述者,皆海潮落後檢拾得之。細螺殼,大如黃豆,穿為手珠。郡志云:番婦最愛之,名曰蛤釧,又曰蛤網。榮女玩弄之,線斷散落,以一誤入鼻孔中,百計不得出;以物探取,則跳躍不得近,且愈撥愈深。俟其睡熟,以膏藥為撚粘而出之。
余嗜新茶,海外得之如異珍,間或啜之,無味。馬姬云:以手撮之過門限故也。命小奴以瓶攜出門外,再取之,香冽如常。又魚骨哽於喉,以箸於席上倒擊之即下。此皆理之不可解者。
臺地小兒猝有病,老嫗取水一碗,而以三箸立其中;祝之云:如神鬼為祟,當立為豎柱。試之果然,焚紙錢禳之即愈。朔望日早餐,無論腥蔬肴饌,未經人食者,取一、二並飯一碗,置小兒所臥床上,令小兒拜之,曰床公、床婆也。久之,無疾病,亦屢驗。
臺郡南門外法華寺,古李氏夢蝶園也。前任熊介臣倡捐重修,添建厝屋,為客死者寄頓之所;甚善舉也。嘗於土中掘得古玉,長尺餘,寬寸五、六分,厚四、五分,黝然蒼潤。嘗為火帝塑像,置手中,作秉圭之用。慮被人竊取,仍令僧人秘藏之。當為玉界尺也,滄海為桑田,不知何代、何人沉於海耳。或云元圭。
甲申官泰安時,郡守為閩中楊蓉峰先生(惠元)。至壬辰年,先生作古人,而余以升高唐州去。世兄長士琮、次士珩,皆佳公子;琮,戊子孝廉。越甲辰,余巡閩漳,復晤於侯官,皆頹然老矣。門庭衰落,為之戚戚。後琮亦逝。丁未,余服闋,復以巡臺至閩,珩欲同渡,不果。庚戌九月乃至臺,贈朝珠、文具等件,皆蓉峰先生手澤。又眉道人草書一卷。接譚之下,笑語宛如先生復生。延至幕中,亦無忘故舊,以志今昔之感耳。余家與閩人最有緣,鄉薦座師為廖儀卿師。出仕後,侍蓉峰太守,共事將十年,亦保薦卓異。師後蘇鰲石(廷玉)、梁芷林(章鉅)、楊雪■〈艹上下,上中下〉(慶珠)、陳敘齋(功),皆山東上官而受知者。季弟則廖鈺夫師(鴻荃)取弟子員,姪(錫淳)薦卷出廖(名)鴻苞房中,皆儀卿師昆仲也。其先人官於閩而有造於閩之報歟!
十月初二日,海東書院課期,有八十九老人張朝翔書壽字大幅贈余,以將屆初九生辰也。時奉詔給老民頂帶,因先予之。越日,仲弟自京中帶回楹帖,為關中九十五老人劉恆業所書。書法如出少年手,蓋欽賜翰林也。
初六日,劉沂泉子家懋自上海來,言夷人在上海燂洗大砲,鑄大鐵佛埋地中,不知何為。忽被迅雷擊碎,大懼而止。果爾,則天心其悔禍矣。無論虛實,聞之一快。
昔在山左,濟州產瑞禾、瑞麥,繪圖徵詩,皆山東人。今在臺,同官者史梅叔(密)、孔雪鶴(昭慈)兩司馬,並濟州人;呂壽山鎮軍(恆安)、嘉邑令王仰甫明府,亦皆山東人。應補題以志宦跡。雲鶴言:彰化庚戌夏榴生雙岐;郭巽帆司馬言:鳳山亦稻生雙穗。應繪圖而徵閩人之詩。
府幕張新之便面有周文之大令(名沐潤,河南人)書句云:乍凍花心真靜女,半枯樹體老禪師。
府幕丁月舲,鈔嶺南洋行傳戒鴉片方,極效。洋行多以煙害人,亦有回心向善而戒人者。洋參二錢、茯苓二錢、豆蔻二錢、芡實二錢、陳皮二錢、蓮子二錢、枸杞二錢、川貝一錢、白朮四錢、韭子二錢、澤潟二錢、大金櫻二錢、兔絲二錢、淮山藥二錢、肉桂二錢(以沉香代亦可),水四碗,煎二碗,加煙灰膏二錢,裝瓶。如無煙灰膏,用煙灰六錢。■〈月引〉將到時,空心服,每日夜共服三小杯或五、六杯。煙灰膏每服應遞一、二分,煙灰亦如上。十數劑後,再將此方作丸藥如梧子大,服數料,即可戒斷。斷後,去煙膏仍用此方配丸服七、八料或十數料,身體益健。
每日澄臺下小室午後焚香趺坐,閉目靜養片時,最為得力。有句云:綠紗窗裏香煙裊,仙鶴一聲午夢醒。生平嗜新茶,有句云:呼童掃葉烹秋露,對飲清茶是菊花。又,午夢初醒簷溜滴,知曾有雨潤花來。又,詠臺地氣候云:寒露重分秧馬路,秋風輕拂紙鳶天。又,日添一線紙鳶風,腦月榴花照眼紅。
十一月初四日,接六弟家書,抄寫巖叟公壽詩。康熙十月□□日(?)敬錄入家乘。卷昔有「鳳銜仙籙」四字,得自徐雨車家藏。
福州府傳鈔「禽言」六章,序云:伊古盛時,設謗木以通民隱;方今聖主,求真言以達輿情。所恨位同屈蠖,難輸一日之誠;因思鳴託微禽,冀動九重之聽。語雖同乎蜀吠,心實切於杞憂。倘援入刺時之例,罪我遑辭;如指為訕上之書,則吾豈敢!貼資云:行不得也哥哥,商人負累民人馱。試問近來閩省上戶幾多?中戶幾多?下戶幾多?豈無良法理鹽鹺?窮鄉僻壤皆搜羅。舉殷貼疲豈長策?況難確訪長差訛。藉端撞騙復不少,勒輸之弊甚催科。食毛踐土二百載,破家報效敢云苛!但恐元氣太剝削,未免斂怨傷天和。裕國計,其如生命何?行不得也哥哥。馭夷云:行不得也哥哥,安插夷眾無條科。試問近來內地烏鬼何多?白夷何多?紅毛何多?紛紛購地營巢窩,豈真向化戢干犬?制敵守戰為上策,能守能戰方能和。即或通商許互市,駐泊口岸方無他。抑何藩籬自撤盡,通都大邑由經過。民夷雜處易生釁,變起倉猝如之何!徹桑土,莫待雨滂沱,行不得也哥哥。錢價云:行不得也哥哥,銀價漸長加倍過。試問近來上庫正款若何?雜稅若何?地丁若何?官雖撫字拙催科,民欠愈少貼愈多。二千三百折時價,加一羨耗皆官馱。額外再起起不得,官清益覺難張羅。制錢搭放有舊例,何不對抵省奔波!羨餘並准錢上庫,行錢價患銀銷磨。開銀礦,易似運銅麼?行不得也哥哥。倉榖云:行不得也哥哥,倉儲重務名實訛。試問近來積貯道倉幾多?縣倉幾多?本邑既折金戈戈,平糴但將常例苛。州縣雜解辦兵餉,概收民食運內河。蓄無九年為不足,客未緩急難通挪。烽煙永息固無事,豈免水旱傷田禾。即使義倉有見榖,杯水其如車薪何!轅門案,既有童謠歌,行不得也哥哥。煙禁云:行不得也哥哥,毒草傳遍芙蓉阿。試問近來煙禁罪販若何?罪賣若何?罪吸若何?新例赫赫從重科,不旋踵而皆無他。王政何嘗求速效?其弛毋乃縱之過。民未知恥奚由格,塞流徒見揚其波。漏卮今昔縱不問,金錢坐視全消磨。奚必咸陽三月火,一燈儘夠焚山河。起痼疾,留俟後人何!行不得也哥哥。賭禁云:行不得也哥哥,賭博上下用盤窩。試問近來省會花會何多?寶局何多?攤場何多?知法怕法猶犯科,民愚又焉知其他。附城挂已四、五處,鳴鑼聚眾陳干戈。儒家公館及草地,開莊匪類相遮羅。利令智昏各類聚,傾家盪產皆由他。衙門大小有常例,官縱查拿無如何。懲匪類,到案尚蹉跎,行不得也哥哥。
福州生員陳星輝,被兵役訪其與賭案牽連,扭送至縣。縣交捕官看管,日久不釋,作絕命詩自經死:文章莫漫羨吾曹,今日方知仕宦高。酷吏由來心似鐵,先生況有筆如刀!孔融薦疏承恩久,伯有為妖操術勞。寄語老親和少婦,休將世味等醇醪!烏足西沉永不昇,前宵噩夢豈先徵?已無遺語留兄弟,那有餘顏對友朋。蝴蝶夢醒身是粉,杜鵑啼罷淚成冰。世人問我歸何處,白玉樓中第二層。在押人證,地方官須刻刻留意。此生之罪,虛實未定,而情急輕生,其才可憎亦可惜也。況蚩蚩者抑鬱以歿,更無知其為誰氏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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