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藝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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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翰奏疏公移賦傳記文詩
日星河嶽,粲列於上下者,天地之文也;六經諸子,昭垂於古今者,聖賢之文也。至於風雲月露,無關於治理、無益於民生者,則略而弗道焉。臺灣建邦雖歷三紀,然詩人墨客寥寥罕聞。若夫綸章下賁,海國增光,老臣上疏,閩天保障,以及宦遊撰著與學士家題詠,凡有益於治理民生者,亦間錄入,以備采風者擇焉。
宸翰
奏疏
公移
賦
傳
記
文
詩
·宸翰
御賜靖海將軍侯施褒章(府志采入)
海氛之不靖,■〈舟宗〉艟出沒,波濤震驚;濱海居民,漁、鹽、蠶織、耕穫之利,咸失其業,朕心恆憫惻焉!爾者滇、黔、隴、蜀、湖湘、百奧,悉底敉寧;蕞爾臺灣,阻險負固。爾施琅奉命徂征,決策進取。樓船所指,將士一心,遂克島門,逼其營窟;勇以奪其氣,誠以致其歸。捷音到闕,時值中秋;對此佳辰,欣聞凱奏。念瀛壖赤子,獲登衽席,用紓南顧之憂,惟爾丕績。即解是日所御之衣馳賜,載褒以詩:「島嶼全軍入,滄溟一戰收。降帆來蜃市,露布徹龍樓。上將能宣力,奇功本伐謀。伏波名共美,南紀盡安流」!
·奏疏
請留臺灣疏(府志采入)
題為恭陳臺灣棄留之利害,仰祈睿裁事。
竊照臺灣地方,北連吳會、南接越嶠,延袤數千里;山川峻峭、港道紆回,乃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隔離澎湖一大洋,水道三更餘遙。查明季設水澎標於金門所,出汛至澎湖而止,水道亦有七更餘遙。臺灣一地,原屬化外,土番雜處,未入版圖也。然其時,中國之民潛至生聚於其間者,已不下萬人;鄭芝龍逋竄居此,以為巢穴。及崇禎元年,鄭芝龍就撫,將此地稅與紅毛為互市之所;紅毛遂聯絡土番,招納內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國,漸作邊患。至順治十八年,為海逆鄭成功所攻破,盤踞其地,糾集亡命,挾誘土番,荼毒海疆,窺伺南北,侵犯江浙。傳及其孫克塽,六十餘年,無時不仰廑宸衷。臣奉旨征討,親歷其地。備見野沃土膏,物產利溥,耕桑並耦,漁鹽滋生,滿山皆屬茂樹,遍處俱植修竹,硫磺、水籐、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無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茲則木棉盛出,經織不乏。且舟帆四達,絲縷踵至;飭禁雖嚴,終難杜絕。實肥饒之區,險阻之域。逆孽乃一旦凜天威、懷聖德,納土歸命,此誠天以未闢之方輿,資皇上東南之保障,永絕邊海之禍患,豈人力所能致?
夫地方既入版圖,土番人民,均屬赤子;善後之計,尤宜周詳。此地若棄為荒陬,復置度外,則今臺灣人居稠密、戶口繁息,農工商賈各遂其生,一行徙棄,安土重遷,失業流離,殊費經營,實非長策!況以有限之船,渡無限之民,非閱數年,難以報竣。使渡載不盡,苟且塞責,則該地之深山窮谷竄伏潛匿者,實繁有徒;和同土番,從而嘯聚,假以內地之逃軍閃民,急則走險,糾黨為祟,造舟製器,剽掠濱海,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固昭然較著者!甚至此地原為紅毛住處,無時不在涎■〈人〈爫,去丿〉貝,上中下〉,亦必乘隙以圖;一為紅毛所有,則彼性狡黠,所到之處,善為鼓惑人心。重以夾板船隻精壯堅大,從來乃海外所不敵,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無伎倆;若以此既得數千里之膏腴復付依泊,必倡合黨夥,竊窺邊場,逼近門庭。此乃種禍後來,沿邊諸省,斷難晏然無虞。至時復勤師遠征,兩涉大洋,波濤不測,恐未易再建成效。如僅守澎湖而棄臺灣,則澎湖孤懸汪洋之中,土地單薄,界於臺灣、遠隔金廈,豈不受制於彼而能一朝居哉?是守臺灣,即所以固澎湖。臺灣、澎湖一守兼之,沿邊水師汛防嚴密,各相犄角,聲氣關通,應緩易及,可以寧息。況昔日偽鄭所以得負抗逋誅者,以臺灣為老巢、以澎湖為門戶,四通八達,遊移肆虐,任其所之,我之舟師往來有阻。今地方既為我得,在在官兵星羅碁布,風期順利,片帆可至;雖有奸萌,不敢復發。臣與部臣、撫臣會議,部臣、撫臣未履其地,去留未敢進決;臣閱歷周詳,不敢遽議輕棄者也。
伏思皇上建極以來,仁風遐揚、威聲遠播,四海賓貢、萬國咸寧;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莫不臣服。以斯方拓之土,奚難設守以為東南數省之藩籬?且海氛既靖,內地溢設之官兵,盡可陸續汰減,以之分防臺、澎兩處:臺灣設總兵一員、水師副將一員、陸師參將二員、兵八千名;澎湖設水師副將一員、兵二千名。通共計兵一萬名,足以固守,又無添兵增餉之費。其防守等官,定以三年或二年轉陞內地,無致久任,永為成例。在我皇上優爵重祿、推心置腹,大小將弁誰不勉勵竭忠?然當此地方初闢,該地正賦雜餉,殊宜蠲豁。現在一萬之兵食,權行全給;三年後開徵,可以佐需。抑且寓兵於農,亦能濟用,可以減省,無庸盡資內地之轉輸也。
蓋籌天下之形勢,必求萬全。臺灣一地,雖屬外島,實關四省之要害。勿謂彼中耕種,尤能少資兵食,固當議留;即為不毛荒壤,必藉內地輓運,亦斷斷乎其不可棄。惟去留之際,利害攸系,恐有知而不言。如我朝兵力,比於前代,何等強盛!當時封疆大臣無經國遠猷,矢志圖賊,狃於目前苟安為計,畫遷五省邊地以備寇患,致賊勢愈熾而民生顛沛。往事不臧,延禍及今,致遺朝廷宵旰之憂。臣仰荷洪恩,天高地厚;行年六十有餘,衰老浮生,頻虞報稱末由。熟審該地形勢,而不敢不言。蓋臣今日知而不言,至於後來,萬或滋蔓難圖,竊恐皇上責臣以緘默之罪臣又焉所自逭?故當此地方削平,定計去留,莫敢擔承,臣思棄之必釀成大禍,留之誠永固邊圉。會議之際,臣雖諄諄極道,難盡其詞。在部臣、撫臣等耳目未經,又不盡悉其概;是以臣於會議具疏之外,不避冒瀆,以其利害,自行詳細披陳。但事關朝廷封疆重大,棄留出自乾斷。外臺灣地圖一張,附馬塘遞進御覽。緣系條議臺灣去留事宜,貼黃難盡;伏乞皇上睿鑒,全覽施行。
鄭氏歸降第一表(府志采入)
招討大將軍、延平王臣鄭克塽謹奏:伏以論域中有常尊,歷代紹百王為得統;觀天意有攸屬,興朝宅九土以受符。誠五德之推移,為萬彙所瞻仰者也。伏念先世自矢愚忠,追懷前代之恩,未沾盛朝之澤。是以臣祖成功,篳路以闢東土;臣父經,韎韋而雜文身。寧敢負固重險,自擬夜郎;抑亦保全遺黎,孤栖海角而已。迨至先人弛擔,稚子承祧;常思畏天之威,莫求縮地之術。茲蓋伏遇皇帝陞下,高覆厚載,仁育義懷。底定中邦,如旭日升而普照;掃擴六宇,雖浮雲翳而乍消。苟修文德以來遠人,寧事勝心而焚海內。乃者舳艫西下,自揣履蹈之獲愆,念此氣血東來,無非霜露之所墜。顏行何敢再逆,革心以表後誠。昔也威未見德,無怪鳥駭於虞機;今者悟已知迷,敢後麟遊於仁圃。伏願視天地萬物為一體,合象胥寄棘為大同!遠柔而邇能,形民固無心於醉飽;貳討而服舍,依魚自適性於淵泓。夫且問黃耇之海波,豈特誓丹誠以皦日焉已哉!
第二表
為舉國內附,仰冀聖恩事。
竊惟臣生自海邦,稚懵無識;謬繼創垂之緒,有乖傾向之誠。邇者樓船西來,旌旂東指;簞壺緩迎於周旅,干羽煩舞於虞階。自省重愆,誠為莫贖。然思皇靈之赫濯,信知天命有攸歸。逆者亡、順者昌,乃覆載待物之廣大;貳而討、服而舍,諒聖王與人之甚寬。用遵往時之成命,爰邀此日之殊恩;冀守宗祧以勿失,永作屏翰於東方。業有修表具奏外,及接提督臣施琅來書,以復居故土,不敢主張。臣思既傾心而向化,何難納土以輸誠?茲特繕具本章,並延平王印一顆、冊一副及武平侯臣劉國軒印一顆、忠誠伯馮錫范印一顆,敬遣副使劉國昌、馮錫韓、賫赴軍前繳奏。謹籍土地人民,待命境土。數千里之封疆,悉歸土宇;百餘萬之戶口,並屬版圖。遵海而南,永息波濤之警;普天之下,均沾雨露之濡。實聖德之漸被無方,斯遐陬之襁負恐後。
獨念臣全家骨肉,強半孺呱;本系南人,不諳北土。合無乞就近閩地方,撥賜田莊廬屋。俾免流移之苦,且獲養贍之資;則蒙高厚之生成,當誓丹青以啣結。至於明室宗親,格外優待;通邦士庶,軫念綏柔。文武諸官,加恩遷擢;前附將領,一體垂仁。夙昔怨仇,盡與蠲除;籍沒產業,俱行賜復。尤期廣推寬大之仁,明布維新之令。使夫群情允洽,共鼓舞於春風;萬彙熙恬,同泳游於化日。斯又微臣無厭之請,徼望朝廷不次之恩者也。
為此激切具本奏聞,伏候敕旨。
·公移
條陳臺灣事宜文季麒光(諸羅令)
臺灣,海中小島,哈喇分支,「名山藏」所謂乾坤東港。環浙、閩、兩粵之東,南接呂宋、北通日本,控南澳、銅山之險,土番其土著也。明隆、萬間,廣東巨盜顏思齊掠而據之,葺草以居。臺灣之有中國民,自思齊始。思齊死,歸於紅彝。辛丑年,鄭成功京口敗亡,廈門不守,襲有其地,民番雜處。任土資食二十餘年,歸我版服。在山以西者為外番、在山以東者為內番;外番者,南北兩路之熟番也。中路為郡治,環五十餘里。南自大岡山至下淡水,五百餘里;北自木岡山至上淡水雞籠城,一千五百餘里。其地東盡山、西盡海,可耕可牧、可獵可漁;得其人以撫之,招徠安輯,防守得宜,則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自登殷阜。今土曠人稀,皆棄為黃茅白葦之區。其民多逋逃俘掠之餘,原非孝子順孫;靜固易治,動亦易亂。況重山高峻,非我政令所及者,不知凡幾。番民性雖剛狠、喜酒,易爭殺;然無所知識,無意外之想。故臺灣之難,不難於治土番而難於治奸民,更難於安良民以化奸民也。古先王勤思服遠,不患制防之不密,而在維持休養之有道;則審勢揆情,以一日之謀,為久安之業。因地之力以裕餉、因民之力以守土,雖在海疆,可以無患。卑職呫畢鯫生,素無經國之遠謨;然驗之土俗、觀之時勢,敢以芻蕘之獻,上佐采擇焉。
一、預備兵餉之宜議也。臺灣孤懸大海,風信所乘,往來難定;況地瘠民貧,別無通融補救之法,萬兵之性命,皆仰給於月餉之相濟。兵飽則民安,自古持衡國計者必慎籌焉。思臺灣片壤,朝廷費無限之金錢兵力以有之,又何惜此數萬預儲之餉,以備不虞之患乎?萬一風潮相阻,兵士驕譁,蹂躪我人民,震驚我邊陲,其間得失,孰重孰輕?若以半年兵食預貯於臺,而按季給發者仍陸續轉運,設有意外之虞,而倉有餘粟、庫有餘銀,可有備以無。患雖書生蠡見,於封疆重寄未必無當也。
一、招集丁民之宜議也。國家根本之計,莫先於戶口;故庶而後富,為從來起化之原。臺灣自偽鄭歸誠以後,難民丁去之、閒散丁去之、官屬兵卒又去之,卑縣設法招徠,雖時有授塵附籍之人,然重洋間隔,聞多畏阻而不前。況南北草地一望荒蕪,得人開墾,可成沃壤。合無請照昔年奉天四州招民之例,酌議名口,就現任候選官員,或紀錄、或加級,廣勸召募。在貧民有渡海之費,相率而前。到臺之日,按丁授地,並將偽遺生熟牛隻照田給配,按三年起科之令,分則徵收;不特人民彙集,抑且野無曠土,田賦日增,國勢軍需有攸賴矣。
一、建立城垣之宜議也。臺灣之地,非內地可比也。東控山、西距海,南北相去二千餘里;內番、外番種類雜錯,依山為險,誠要害之區也。臺灣之民,亦非內地可比也,非餘兵逋寇,即逃犯奸民;既非土著,並無家籍,鷹眼狼心,尚多未化,又難於撫御之眾也。今建立郡縣,設官分守,安置水陸之兵以為防汛,誠欲守臺灣也,欲守臺灣以衛內地也。但城者,憑也,所憑以為依衛者也。故錢糧倉庫,有城可保;罪犯監獄,有城可守;文武之官舍、百姓之身家,亦有城可恃。查內地城垣尚奉修葺之令,豈臺灣孤懸海外,謂可散處而無虞乎?雖工費浩大,不敢輕議;然揆時度勢,實有不容顧惜。總鎮楊移咨督撫請建城保障,首諸羅、次鳳山、次臺灣,緩急先後,形勢瞭然;又請開捐納事例,以為建城之費。則就目前之轉移,鞏久遠之藩籬,亦因時之長策也。
一、編設里甲之宜議也。按賦出於田、役出於丁,此定例也。然內地有計戶起丁之例,有計田起丁之例。然必分別里分,定為十甲;田有多少,丁亦隨之。有里長、總甲之名,為之統理;五年一推收,十年一編審。今臺灣田園歸之管事、人丁歸之保長,就里之大小,或一人、或二三人,終身不改其役,又非盡有身家殷實之民;使之久任催徵,不免那移隱漏、侵漁冒誤之弊。思既入版圖,自應遵照定例,每里分為十甲,以十人為里長,遞年充當;然後按田而徵其稅,按丁而徵其課。若田之荒熟、丁之消長,亦照五年、十年之法為之開除;則戶籍定而冒隱之弊,不革而自除矣。
一、添設城守之宜議也。從來國家之所重者疆圉,而地方之所恃者城郭。故先王畫疆分野,凡要害之地,設立鎮協以司防禦,而城池、倉獄、查巡、緝盜之事,必責之城守,所以耑其職掌也。臺灣新闢巖疆,外環大海、內障重山,野番犬豕之性、逋逃鷹兔之情,雖鎮標之兵星分碁布,扼要守險,而城垣未建,專守無人,縣官有經收之錢糧、監系之囚犯,一望榛蕪,實切窺垣之慮。當亟請建城設將,以為安輯防維之至計。但建城工費浩大,必待題報;而設將尤當早定,使以控制為撫循。一介微員,何敢妄參至計;然身在地方,即有地方之責,綢繆鞏固之圖,無難以一得之愚仰參采擇也。
一、崇建學校之宜議也。從來士居民首,為詩書禮讓之原,不可不優崇而鼓舞之。今臺灣自道府蒞任以來,即搜羅偽時業儒之人,試以文藝,行見士類可風矣。但不崇學校無以敦絃誦,不行考試無以勵功名;則學宮與學官不可不設也,進學之額不可不定也,廩膳序貢之例不可不行也。且通省學政,未便涉洋臨試,而生童亦難使之往返波濤;請歸臺灣本道,如廣東瓊州之例可也。既有儒生,自當送試省闈,請另編號中式,如遼東宣府之例可也。如此,則教育作興,菁莪棫樸之休,庶幾可望於東寧僻壤矣。
再陳臺灣事宜文季麒光
臺灣有三大患,而海洋孤處、民雜番頑不與焉。
一曰賦稅之重大也。臺灣田園分上、中、下三則,酌議勻徵矣。然海外之田,與內地不同。內地之田,多系腴壤,為民間世守之業;臺灣水田少而旱田多,砂鹵之地,其力淺薄,小民所種,或二年、或三年,收穫一輕,即移耕別地,否則委而棄之。故民無常產,多寡廣狹亦無一定之數。況田租之最重者,莫如蘇、松等府,每畝輸納一斗五六升至二斗止矣。今田園一甲計十畝,徵粟七石、八石;折米而計之,每畝至四斗、三斗五六升矣。民力幾何?堪此重徵乎?況官佃之田園盡屬水田,每歲一甲可收粟五十餘石,偽鄭徵至十八石、十六石,又使之辦糖、麻、豆、草、油、竹之供;文武官田園皆陸地荒埔,有雨則收,無雨則歉;所招佃丁去留無定,故當日歲徵粟十二萬有奇。官佃田園九千七百八十二甲,徵至八萬餘石;文武田園二萬二百七十一甲,僅徵四萬石,亦因地以定額也。人丁之稅,莫重於山之東西、河之南北,謂其地曠土疏,故取足於丁也。然稻、麥、黍、稷生之,梨、棗、柿、粟生之,棉、麻、豆、竹生之;一頃百畝,止納銀三、四兩,輕於彼而重於此,猶可言也。大江左右,田稅既重,丁稅不過一錢;且或一家數口而報一丁,或按田二、三十畝而起一丁,未有計口而盡稅之如臺灣者、未有每丁重至四錢八分如臺灣者也。今既多其粟額而又重其丁銀,較之偽鄭則已減,較之內地則實難。所幸雨暘時若,民力可支;倘卒遇凶荒,莫可補救。所謂不患於瓦解而患於土崩者,正今日之情形也。
一曰民兵之難辨也。臺灣之兵,多系漳泉之人、多系投誠之兵,親戚故舊尚在臺灣;故往來絡繹,鹿耳門之報冊可查也。但此輩之來,既無田產、復無生計,不托身於營盤,而潛蹤於草地,似民非民、似兵非兵,里保無從問、坊甲無從查;聚飲聚賭,穿壁踰墻,無賴子弟,倚藉引援,稱哥呼弟,不入戶、不歸農,招朋引類,保無奸慝從中煽惑,始而為賊、繼而為盜,卒乃啟爭長禍如胡國材、何紀等者乎?然其所以難於稽察者,荒村僻野,炊煙星散,或一兩家、四五家,皆倚深篁叢竹而居;非如內地比廬接舍,互相糾結。查此則徙彼、查彼則避此,此保甲之法。可行於街布,而不可行於村落者,一也。一兵之家,或二或三,名曰火兵;出入鄉市,罔知顧忌。無事則假兵之名,有事則非兵之實;姓氏互異,不辨真偽,二也。況臺灣之兵,皆抽調之實額,如有死亡即行報補;今竟將佃民收充入伍,是營內多一兵,即里內少一丁矣。丁既為兵,則稅不輸、役不任矣。奸民轉輾依附,爭相效尤者,不思患預防、亟加整飭,所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者,即此是也。
一曰蔭佔之未清也。賦從田起、役從丁辦,此從來不易之定法。臺灣自偽鄭潛竊以來,取於田者十之六七,又從而重歛其丁;二十餘年,民不堪命。既入版圖,酌議賦額,以各項田園歸之於民,照則勻徵;則尺地皆王土、一民皆王人,正供之外,無復有分外之徵矣。乃將軍以下,復取偽文武偽業,或托招佃之名、或借墾荒之號,另設管事照舊收租;在朝廷既弘一視之仁,而佃民獨受偏苦之累,哀冤呼怨,縣官再四申請,終不能挽回補救。且田為有主之田、丁即為有主之丁,不具結、不受比、不辦公務,名曰蔭田;使貧苦無主之丁,獨供差遣。夫蔭丁,有形之患也。蓋免一丁而以一丁供兩丁之役,弱為強肉,則去留有生死之心,勉從而不懷仁、力應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固宜深慎。佔田,無形之患也。小民終歲勤劬,輸將恐後,以其所餘為衣食吉凶之用,今旣竭力於公私,家無餘積;田主非其世業,豐則取之、凶則棄之,萬一煢煢佃丁無所抵償,重洋孤島,何以為恃?此蔭佔之弊,初若無甚輕重,而關於國計民生為甚大,則籌之不可不早也。
昔賈誼洛陽少年,當漢文治安之日,猶稽古按今,為流涕太息之陳;況海疆初闢,瘡痍湯火之餘,憂前慮後,正在此時。卑縣一介書生,遠遜古人,而身在地方,少知治體,故干犯忌諱以竭愚衷,惟憲臺留意焉。
建文昌閣詳文陳璸
為詳請建閣培風,振興海外文治事。
照得國家右文之化,已遍及占風測水之區;有司振作之方,宜不辭繼長增高之計。臺灣四學,人才漸多;府學近科,中式不乏。然欲其日新月盛,更加之鼓舞作興,此文昌閣之創建,願竊有請也。按文昌列在天文,建閣崇奉,各庠皆有;臺尚缺如。未必人之情盡謂可緩,或亦事之起有待乎時。恭遇憲臺節鉞閩南,斯文宗主。凡屬民生吏治,無不留心釐剔;其於學校人文,尤極加意提撕。本道承乏海疆,宣揚恐後。竊見府學明倫堂左方空曠,先建有朱文公祠;其後綽有餘基,堪建傑閣,崇奉文昌。俾海隅日出之鄉,奎光燦爛;兼培補地勢,使蛋塢獠洞之窟,龍脈騫騰。倘得指日告成,自可拾級而上,觀大海之浩淼,文思如風發泉湧;覽層巒之聳翠,筆意似霞蔚雲蒸。學者藏修之暇,不廢息游;觸境會心,將多感發乎?莫非憲天之創興培植。所仰止者方殷,而廈庇者未有窮期矣。
再有請者:凡文廟前俱有泮池;一水回環,映帶於頖宮,芹藻方覺生色。而府學泮池,雖經諸生呈請開鑿在先,亦尚有志未逮。相應并工相度開濬,以增形勝者也。
其需費工料,仍取給於道莊麻租一項;俟報竣日,逐目造明細數清冊,呈送查核。應否舉行,本道未敢擅便,合就呈詳。為此備由,同書冊具呈,伏乞照詳施行。
嚴禁結拜示季麒光
照得仁義衰而盟誓作,道德薄而詛咒興,皆由世風不古、交道多傷,借此以要約也。桃園一拜,義炳天日、千秋,僅事後遂相沿成習,流為水滸一書;雖屬才人幻筆,而終始不二、生死靡他,描形寫性,誠足以勸戒世人。近今以來竟為惡俗,二三少年無賴,好事爭奇,動則焚香酹酒,稱哥呼弟;求其貴賤相忘、貧富相恤、憂樂相共、存亡相顧,絕不概見。甚至一言不合,即相仇殺。此張陳隙末、蕭朱惡終,所以致嘆於古今也。況結拜律有明條:為首者絞,為從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所以學士大夫不敢自罹刺譏,而多見於市井遊手遊食之人。此無他,其始出於好名好勢之心,不難約同要離、決誓荊卿;及利害所關,則漠然如路人,又從而下石者比比然矣。且因盟起禍,敗身家而辱名節,不一而足。興言及此,可痛可恨!謹列其害之大者,為爾民泣涕言之。幸勿洩視法言,致負婆心也。
一、盟者,奸之媒也。甲與乙既為兄弟,則甲之母即乙之母,乙之妹即甲之妹,甲之妻為大嫂、乙之妻為弟媳矣。若落落不相親洽,甚無取乎此兄彼弟也。而市佃民居,又無層樓疊室以為內外之防,勢必穿房入戶如真骨肉;為日既久,恐目交眉語、肩接手招,瓜李之嫌不復顧忌。誰如秉燭之天神?誰是坐懷之男子?甚有登母之床、褰妹之帷者矣,有口稱大嫂、分居弟媳而暫結同心者矣。在愚民以兄弟情分,自持小信,始則隱忍不言,後則略無顧避,爭殺妒殺皆從此起。此一害也。
一、盟者,貧之基也。分為兄弟,必頻相往來,非甲至乙家,即乙來甲舍,當午而飯、當晚而食,情也、禮也。既已飯之、食之而無殽、無酒,何以言歡?小民誰有餘資?一時不便,不得不出于賒借。甚至甲或生兒、乙或娶婦,父母之壽誕喪葬,又不免於慶賀奠賻之禮;為盟長者執單一派,自當奉命恐後,即重利當貸,亦所不顧。支撐拮据,無所不至。始則好在人前,甘心應之;繼則避人笑訕,勉力承之。後則家日益貧,稱告無門,遂不復與;一有不赴,人共恥之,而己亦羞於見人,交日疏而盟日寒。前者之殷勤竟如陌路,而我之身家已罄矣。此一害也。
一、盟者,盜之門也。此兄彼弟,朝夕相同,始則聚飲、繼則聚賭。輸嬴既定,斷非空手,先以現錢與之、再取衣飾抵之,思欲翻本,必多方設法。又上畏父母之責、下懼妻兒之怨,不得不出於借貸;及輸者無償、借者來索,內外交迫,盜心自起。始或乘人之隙攖而取之,猶為偶然之事;繼則窺人之有攘而奪之,遂蹈不測之誅。此賭必為賊;所以從來善賭之人,群指曰賭賊也。況兄弟黨與既多,一倡群應,以明火執杖,竟為兒戲。一經敗露,刑戮隨之,悔何及矣!又一害也。
一、盟者,爭之階也。人心之不同,猶如面焉。雖稱弟兄,豈能竟忘爾我?或杯酒相爭、或銀錢相競,橫拳惡口,禍起頃刻。故朝為盟契、夕為仇讎,往往有之。且兄弟既眾,則聲援必廣;街頭市口偶有爭角,三五成群,既有所恃以無恐,而交拳鬥手之時,正見同心協力之義一人始之,眾人助之,甚至辱人於市、斃人於野,以致自蹈顯戮,誰復相援?此又一害也。
禁賭博示季麒光
賭博者,爭之門,而盜之階也。賭無論大小,紙牌、牙色皆謂之賭。故有賭之人,即有看賭之人,大抵皆少年無賴之徒也。在賭者,既有求勝之心,坐立不定,呼叫不倫;從傍看者,又為之附和幫襯,或假識盆口、或巧取飛頭,議論一起,爭競隨之。且原夫賭者之心,亦欲嬴人財物以為愉快;及至不勝,而己之所有拱手與人,尚有不足,無論稻、榖、桑、麻、衣裳、器皿,不得不取以相抵。一輸思復,至於再;再輸不甘,至於三。失事誤時,衣服田疇皆不暇顧。在家庭則為敗子,在鄉黨則為匪民。至於輸負既多,急欲思逞;上畏父母之責、下恐妻兒之咎,前者無償、後者無本,勢必出於偷盜。始則拈針拾芥,繼則穿壁踰墻;事機敗露,刑罰隨之。不特身家不保,而性命可虞,豈不可嘆!
為此嚴行禁飭,無論軍民、無論鄉市,如敢群聚賭博,許地方指稟,立拘枷示。倘能恪遵誡諭,共勵淳良,息爭端而清盜源,豐亨樂利之風,皆由此勤樸之一念基之矣。本縣雖幼事詩書,而於民生利弊諳悉已久,故能為爾百姓言之最真、勸之最切。爾百姓鑒我婆心,為子弟者宜戒之、為父兄者宜早防之矣。
二示取其有關於臺地民生之病,故特志之。
·賦
臺灣賦(郡志采入)高拱乾
繄洪荒之未闢兮,含混沌而茫茫。迨河山之既奠兮,爰畫野而分疆。裂九州而成天下兮,誰不知乎海之為百谷王?維禹功之所不及兮,遂棄之於莽莽而蒼蒼。
一自地借牛皮,謀成鬼伎。斷髮裸身,雕題黑齒。營赤嵌之孤城,築安平之堅壘;隱樓櫓於崑身,藏火攻於鹿耳。貿易遍於三洲,資生憑乎一水。藉三保而標名兮,致懷一以不軌;哀商賈之何辜兮,聚魂魄於蒿里。
嗣是荷蘭煽虐,天贊成功;鹿門潮漲,滃窟戍空。時移事去,兵盡矢窮;竄餘生而歸國兮,遂此地為蛟宮。非天心之助逆兮,益劫運之未終。不謂寇我疆場、焚我保聚,時乘無備而肆其鴟張,或因不虞而資其竊取。收亡命於淮南兮,聚無良於水滸。民不聊生,王赫斯怒;咨左右之夔龍,率東南之熊虎。定百計以安瀾兮,果一戰而納土。於焉擴四千載之洪濛,建億萬年之都邑。風既變為新裁,俗亦除其舊習。文武和衷,干戈載戢;誰肆志以行吟?豈有懷而靡及?
若夫狂瀾既倒,海若呈奇;一時琥珀,萬頃琉璃。情渺渺兮孤往,天青青兮四垂;風輕兮水面,雲淡兮山眉。即孤臣與孽子,亦撫掌而忘機。至於輝璧耀奎,陰陽分位;月白飛銀,空明捏翠。乘舴艋兮小舟,結金蘭兮同志。玉樹兮三章,青州兮一醉;實自幸世外之有身,誰復疑此間之無地?
又若山山含紫,樹樹凝青;層巒疊障,戴月披星。或瓊飛而皓皓,或體潔而盈盈。時微雲以肆抹,忽巧鳥兮一聲;懷高崗兮彩鳳,聞此地兮仙靈。羗應接而不暇,又何讓乎山陰?爾乃石尤乍起,馬首長驅;雷鳴海底,霧失天隅。濤倉皇而山立,浪怒激而箭趨;驚聞聲為飛砲,訝入眼而墜珠。乾坤兮雲狗,風水兮人魚。則惟有寄餘生於泡影,誰復望視息乎斯須。
若乃水土無情,番夷裸處。既慣狎鷗,誰傷碩鼠?雖敬老而尊賢,奈輕男而重女。富賽懸壺,糧無宿貯;圍尺布之蒙蒙,謂衣裳之楚楚。蛇目蜂腰,雀行鳥語。而或蕩子從軍,貞臣流寓;哭倒行於途窮,傷逆旅於旦暮。奮一臂而長呼,輕餘生以不顧;至闔室以雉經,且從容而遵路。於是水變為愁,山真如醉;叫泣月之子規,淚批風之贔屭。魂黯黯兮牢騷,魄淒淒兮憔瘁。固志士之不忘,亦斯文之未墜。
乃至蝦鬚百丈,鱛骨千尋;貝文似鳳,魚首如人。大黿之壽三萬歲;蝴蝶之重八十觔。非此邦之物產,蓋在乎南海之濱。又如蜃樓縹緲,海市高低;碧雲擁日,滄海為梯。光從定後,圓始天躋。非此邦之風景,又在乎東海之青、齊。更或橋邊鱉泣,別淚如珠;山頭劍舉,雪城為墟。飛女仙之一石,起剡史於沾濡;扶紅裳之魚女,使之返於沮洳。而茲邦又無此怪異,或見之於洞庭湖。
噫嘻!戶滿蔗漿兮,人藝五穀;地走風沙兮,群遊麋鹿;厭五畝之宅而不樹桑兮,任三家之村而亦植竹。道無遠近兮,肇牽車牛;人無老幼兮,衣帛食肉。惟占籍而半為閩人兮,故敦厚亦漸而成俗。若欲盡寫夫杳渺之離奇兮,恐或見嗤夫齊莊而端肅。即飲食亦平易而無奇兮,原未足以窮夫人間之水陸。惟聖世而能破夫天荒兮,幸滄溟而亦擴其地軸。搦管而賦其物情兮,用以佐夫大風之一曲。
亂曰:秋風起兮楓木丹,天地閉兮荷始攤;煥多寒少兮厥民析,雷轟海發兮響空山。為王尊兮應叱馭,為王陽兮心一酸。於山則見太行之險,於路則見蜀道之難;於海道之難上難、險上險,普天之下望洋興嘆者,吾知其無以過乎臺灣。
·傳
明寧靖王傳
寧靖王,名術桂,字天球,別號一元子;明太祖九世孫。始授輔國將軍。娶公安羅氏女,早逝。
崇禎壬午寇亂,王避湖中。甲申京師陷,崇禎帝殉社稷。福王嗣立於建業,王入朝,晉鎮國將軍,守浙之寧海縣。乙酉,浙郡邑盡歸本朝,監國封王為長陽王。鄭芝龍據閩,尊唐王為帝,建號隆武;王奉表稱賀,改封寧靖。
丙戌五月,大師渡錢塘,王奔避寧海,乘舟南下;歲杪,抵廈門。值粵東故將李承棟奉桂王之子稱帝肇慶,改元永曆,王因入揭陽。庚寅冬,粵事又潰。辛卯春,王旋閩,處金門。及鄭成功取臺灣,王遂東渡。成功事王,禮意有加。成功死,授餐之典廢,乃就竹滬墾田數十甲以資身。
戊午,聞靖海將軍侯施琅調集水軍進討,王獨憂之。癸亥六月,克澎湖。王乃大書曰:「自壬午流賊陷荊州,攜家南下;甲申,避亂閩海。總為幾莖頭髮,保全遺體,遠潛外國。今四十餘年,六十有六歲,時逢大難,全髮冠裳而死,不負高皇、不負父母。生事畢矣,無愧無怍」!次日,校役昇主人柩,王視之,無他言。但曰:「未時」。即加翼善冠,服四團龍袍,束玉帶,佩印綬,將寧靖王麟鈕印送歸鄭克塽,拜辭天地祖宗。又書絕命詞曰:「艱辛避海外,總為幾根髮;而今事畢矣,祖宗應容納」。書罷,結帛於樑自經;且曰:「我去」!逐絕。眾扶之下,顏色如生。藁葬於鳳山縣長治里竹滬,與元妃羅氏合焉。
王無嗣,以益王裔宗位之子儼鉁為後。時年七歲,安置河南開封府杞縣。
·記
平臺記李欽文(廩生)
臺灣地極東南,在汪洋大海中,為鄭氏竊踞,聲教弗及之區也。海上游魂,每為江、浙、閩、廣患,聖天子憂之。
康熙二十年,福建總督姚公(公諱啟聖)用反間計,設招來館,厚賞投誠諸人;鄭家主臣,尋相猜忌。迺與同安總兵吳公(公諱英)籌攻臺之策,具疏題請;上命施公(諱琅)為水師提督,與總督商議進兵。二十一年五月,總督督領官兵戰船會集銅山,暈船不能進;因令暫歸原汛,以待機會。七月,同安鎮奉裁,吳公奉特旨補授興化鎮。二十二年三月,提督親領水師兵船至廈,咨請總督,以吳總兵節鎮廈島。五月十一日,總督如廈犒師,提督復言於總督曰:「水師官兵,堪以水戰;若到澎、臺陸地,必智勇雙全、水陸熟練如興化鎮吳總兵者,方可以破敵」。逐具疏題明,領兵同往。十九日登舟,二十日,總督親詣舟中,言於總兵曰:「我與貴鎮同歷行間,自浙至閩,百戰百勝,料敵如神;今欲征剿澎、臺,所料事勢如何」?吳公具陳臺灣可破狀。二十二日,隨提督在廈開船,至漳浦將軍澳,南風盛發,不能前進;望空禱告,立轉北風。越日,舟次銅山,吳公商於提督曰:「鄭家負嵎已久,為讎者多,望報者不少;今日進攻臺灣,全恃天意扶助國家。我等為國出力、為民除害,仰體皇上好生之心,一則不可挾私報讎,二則不許殺戮降眾,三則嚴禁搶掠姦淫。乃以六月朔,會眾誓師,告戒三章,申明賞罰功條。三軍將領,莫不歡騰踴躍。十四日,乘風開船;十五日,到八罩。十六日,提督統兵交戰;偽船多而我船無援,吳公見勢力不敵,駕雙櫓衝入偽船,砲箭齊發,偽船退入內港。提督傷於砲火,諸將傷者甚眾,我舟亦暫退港口。二十一日,會集各鎮,嚴申軍法;分為六隊,依次進攻。二十二日,整兵再戰,砲聲如雷,煙燄蔽空,山搖海湧,揚帆直進。海壇鎮林公(諱賢)身被箭傷;官兵十去七八,平陽鎮朱公(諱天貴)中砲身亡。吳總兵隨領各營戰船當先殺入,右耳為銃所傷,奮不顧身,督率眾船齊進。提督統師夾攻,燒偽船一百九十餘隻,澎湖偽師全軍覆沒矣。偽將劉國軒駕小舟逃回臺灣。次日,吳總兵領陸路官兵登岸,分劄營盤。所獲焚傷偽卒數百餘人,命醫調治,撥船送回臺灣。於是臺之兵民咸仰仁恩,望王師速至。鄭氏見人心瓦解,遣員至澎,納款投降。八月十五日,我師進鹿耳門。登岸受降,安撫兵民雞犬不驚;禮遣降王入朝。捷報至京,龍顏大悅,授提督為靖海將軍、靖海侯。十一月,將軍回廈,留吳公駐臺彈壓。
二十三年,有密謀不軌者,擒其首林盛,誅之。又有強盜,夜間鄉村行劫;吳公設法擒獲真盜五十餘人,戮其為首者八人,餘置以法。時有康福、洪碧二賊驍勇過人,公赦其罪,密令打探賊蹤。十月十九夜,福密報賊首蔡機功招集二千餘猛,哨聚小岡山內,分給劄付,各標營兵俱有與謀。公遣家人同往,果領總兵劄付回來。隨於二十九日,督率官兵並土番二千餘人,直搗其穴。十一月初一日,賊眾出山迎敵,官兵及土番前後夾攻,賊大敗。梟賊首五百餘級,餘黨四散,陸續就擒,臺地用以安寧。十四日,楊公(諱文魁)奉命授臺灣總兵至臺,吳公以十七日率領官兵渡海歸汛。將軍敘功上公首庸,特升四川提督;旋調福建陸路提督,改授水師提督,晉威略將軍。
姚總督當臺灣甫平之時,竟以病終,惜夫!
重修臺灣府學文廟碑記陳璸
臺灣,荒島也,夫子廟在焉。聖人之教與皇化並馳,固無海內外之隔;而歲久弗治,有自來矣!惟大成殿巋然為魯靈光,若啟聖祠暨兩廡櫺星門一帶皆腐折傾圯,剝落過半。前後廟基,被水潦沖齧,陵夷就低,竟為人畜往來雜沓之場。噫!監斯土者何人?而不一駴目傷心於其際乎?
余乃商之郡守周君洛書、郡倅洪君石臣暨臺令張子宏、鳳令時子惟豫、諸令劉子宗樞,亟議修葺,僉合詞無間言。余曰:「眾志既同,是不可後」。遂備由上請大中丞覺羅滿、閩浙總督范兩憲,尋得報可;即以壬辰冬臘月興工,委本標千總曾榮董其役。榱桷朽腐者易之、缺折者補之,蓋瓦級磚之欹斜者覆正之,墻壁漫漶不鮮者飾之,基址之坍塌者增築之,而夫子之廟於是煥然易舊焉。啟聖一祠翼然起大成殿後,祠左右列六德齋。祠下名宦祠居左、鄉賢祠居右,再列六行齋。曰六德、曰六行,非文學兼德行之士不得寓焉。東廡下有獻官齋宿房,西廡下有藏器庫、有庖湢所,櫺星門左右改置文昌祠、土地祠。其外則為禮門、為義路,常置扃鑰,非旦望及有事二丁不開。更於禮門外數十武,表立大成坊為界。周圍墻及肩而止,通道之水環繞其下。廟之規模斯略具矣。至教官廨舍,則於明倫堂後新建三楹,齋廚等房胥具。門路從東廊出入,無得復如前之寄居啟聖祠左右為瀆褻。再於明倫堂前兩廊,分列六藝齋,供諸生肄業之所。
是役也,新太守馮君躬暨繼至與有力焉;同城總鎮姚公樂贊其成。計料若干、瓦若干、磚若干、灰若干、木泥匠若干、工小夫若干名、共計若干緡,悉出本道衙門養廉餘羨,予所力請於兩憲而得之者;不動公帑、不費民財。歷三載之勤,得竣厥工,而予不能無一言。凡廟學非作新之為難,而能默體作新之意為難;亦非作新於始之為難,而能繼繼承承,永茸於後之為難。茲余既新斯學於其始,願執經士子咸各思發憤,以通經學古為業、以行道濟世為賢,處有守、出有為,無負國家教育、振興庠序之至意。地方有司,亦共以教化為先務,培茲根本塊地,時省而葺修之,俾有基勿壞;安知荒島人文,不日新月盛,彬彬稱海濱鄒魯也歟哉?余故詳修建始末,並述其意以書諸石。
重修臺灣縣學文廟碑記陳璸
憶予以康熙壬午春,調任臺令。臺邑廟學,先為偽弁住宅,湫隘弗稱;兼歲久屋材朽蠹,已就傾圯。明倫一堂,尚在蔓草中,未有議創者。予以為此為政第一事,不可或後。即具狀詳請各憲,尋得報可。乃殫力拮据,首於廟左隙地起建明倫堂。以是年冬杪興工,越歲三月告成。隨改造文廟,增舊地而式廓之,選匠往會城購料,業已平基定向;予忽奉文行取。時在甲申初春,不得已,捐金留府庫為工費資而去。身雖去,而寸心惓惓,每以廟學未成為一憾事也。
越七年,庚寅秋,予復謬持使節東來。謁廟循覽,規模雖略粗具,而啟聖一祠尚仍舊向與文廟相左,兩廡尚不蔽風雨,心焉憾之!先捐俸委臺令周環築墻,以肅內外;因郡庠大費修整,未遑議及邑庠。至乙未春,郡庠幸煥然易舊矣;正在私心經營,而予又忽奉有補授偏撫之旨。予曰:「是不可或後」!即星夜鳩工庀材,將啟聖祠照文廟方位改造,雨廡撤舊更新,添建名宦、鄉賢二祠,為吏治風俗示勸,了前願焉。
雖然,予非有所利乎此而欲自為功也。董子曰:「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夫建廟修學,正誼明道之大端,應無出此者。予竊以為不計功而未嘗無功,不謀利而未嘗不利也。臺令歷任未有調為臺道者,而予得以調臺道再來;臺道歷任未有擢為撫軍者,而予得以擢偏撫歸去。固屬皇恩不次拔擢,捐軀難酬;莫非先聖、先賢及臺地山川之神默為相之。前後九載,飲鹹食淡,不為不久;兩奉恩綸超遷,不為不速。予不負臺、臺不負予,天地之間此感彼應,理或然也。願吾黨之士,篤信斯理。處而讀書,務為端人、為正士;出而筮仕,務為廉吏、為良臣。庶幾不負茲地山川所鍾靈,為先聖賢所擯棄,而於予建學明倫,數年惓惓之苦心,其亦可無復憾也夫!爰不嫌而自為記。
臺灣縣學文廟記康卓然(臺灣教諭)
聖天子御極二十有二年,臺地蕩平,首以晉江邑侯沈公調補臺邑。甫下車,諸務未遑,先興文廟。時因草創,制尚樸略。二十九年,邑侯王公兆陞仍舊制而修之,猶未壯厥觀也。迨四十一年,邑侯今觀察陳公謁廟,禮成,問聽講之地,闕焉無有。因獨肩其任,建明倫堂於廟右。堂成,進諸生而語之曰:「文廟實以妥聖靈而彰盛典,卑隘淺陋,非所以昭崇隆也」。於是復捐俸三百兩,命工庀材,定基擇向,將起而更新之。適以欽取銓部行,猶惓惓以弗克竣迺事為念。遇公車北上者,輒殷然致詢,未少釋也。
四十四年,邑侯王公仕俊至。見夫棟樑已備,瓦甓畢齊,隨與學博陸君共襄厥舉,高舊制而宏規模,櫺星雨廡,次第咸新。而圍墻未築,柵欄雖設,難免風雨之虞。庚寅秋,陳公奉命觀察是邦。甫下車,復起而更張之,易柵欄為圍墻,牢以磚垣,塗以丹漆。倡之於前、成之於後,內外備舉,廟貌尊嚴。昔之草創者,今則堅緻可久矣;昔之樸略者,今則雲錦爛然矣。聖靈以妥、盛典以彰,壯海外之奇觀、啟文明之雅化,功在聖門豈淺鮮哉!
卓然司鐸斯邑,詳悉其事。爰紀其始末,俾海邦多士,咸知興建之功;而後之應運而興者,其亦推原於水源木本之意也歟?謹記。
臺邑明倫堂碑記陳璸
予以壬午春,調任臺邑。至之翼日,恭謁文廟禮成,黃君世傑率諸生引予入啟聖祠前聽講。問所謂明倫堂者,蓋曠然一平地也。噫!斯何地也?而可久曠乎哉?自有人類,即有人心;有人心,即有人理;有人理,即若天造地設而有明倫堂。苟斯堂之不立,則士子講經無地,必至人倫不明,天理泯而人心昧,將不得為人類矣!噫!宰斯邑者何人?風教攸責,而可令斯地久曠乎哉?
予用是不揣蚊負,殫力以拮据,畢慮以經營。越明歲癸未之夏,而斯堂得成。堂凡三間,高廣如式;門樓前拱甬道,圍墻井列。成之日,思進諸生於堂,而告以斯堂取義「明倫」之旨,為落成慶。乃環顧文廟,又已掃地傾圯,方在選材鳩工、平基定向,為創建文廟之舉。適行取銓部命下,而予因是不得盡心竭力於其間。雖然,人之欲善,誰不如我;文廟之成,固有待也。獨斯堂之役費稟於官,義不可無一言以紀。
予謂五經與五倫,相表里者也。倫於何?明君臣之宜直宜諷,宜進宜止,不宜自辱也;父子之宜養宜愉,宜幾諫,不宜責善也;兄弟之宜怡宜恭,不宜相猶也;夫婦之宜雍宜肅,不宜交謫也;朋友之宜切宜偲,不宜以數而取疏也。明此者,其必由經學乎!潔淨精微取諸易,疏通知遠取諸書,溫厚和平取諸詩,恭儉莊敬取諸禮,比事屬辭取諸春秋;聖經賢傳千條萬緒,皆所以啟鑰性靈、開橐原本,為紀綱人倫之具,而絃誦其小也。願諸生執經請業,登斯堂顧名思義,期於忠君、孝親、信友、夫義、婦聽、兄友、弟恭,為端人、為正士,勿或徒習文藝、恣睢佻達,以致敗名喪檢,為斯堂羞!庶幾不負予所以首先建立斯堂之意。
抑是役也,晨夕指畫,督率就工,則學博黃君之功,固不可以沒也。癸未冬涂月之吉,邑令陳璸記。
重建郡學大成殿碑記李日■〈火呈〉(永州總戎)
康熙二十二年癸亥,臺灣歸入版圖,置郡立學。日■〈火呈〉奉天子命,統轄水師,駐劄安平鎮。時地方初闢,規畫未周,雖春、秋二仲之間行丁祭禮,而孔子之廟惟仍偽制,歷三十餘載未之有易焉。
五十七年秋,闇齋梁公膺特簡,為臺陽監司。入廟行禮,顧而歎曰:「此非殿制也,何以崇先聖而昭聖世之宏模」?亟命取材內郡,擇吉重新,以經歷王士勷董其事。高大前制:廟之前為月臺,廟之後暨左右兩旁累短垣以通行走。其上則出簷角於四隅,中覆以亭,豎「大成殿」匾於覆亭之前。制度悉與內郡等。費不下千金,經半載而殿成,紳士謀勒石以志。
日■〈火呈〉聞斯舉也,躍然喜曰:是真足以妥聖靈而彰王制矣!從茲以往,望宮牆者,仰巍煥之巨觀;遊聖門者,睹規制之大備。海濱鄒魯之風,不於今日而益見哉!公誠有大功於聖廟,而為多士之所景從也。因盥手而為之記。
重修郡學櫺星門泮池碑記李欽文
聖天子御極二十有二年,闢臺疆,建夫子廟於郡治之寧南坊。廟門之外,環以柵欄;風雨飄搖,屢修屢圯。五十四年,觀察陳公易柵欄為圍墻,濬泮池於圍墻之內;左畔建大成坊一座,遊聖之門必於是焉。雖風雨無虞,而櫺星門未闢、泮池迫窄,終不足以壯盛朝之規模。
五十五年,郡伯王公以刑部郎中來守是邦;政修事舉,毅然建興。命工庀材,徹廟前圍牆,易以櫺星門,高一丈六尺、闊五丈五尺;門以外為降階,深六尺;兩旁翼以花牆,移泮池於降階之下,深五丈、闊九丈四尺、周圍一十四丈,與廟相配。池之外環以垣,累海石為之,形如半月;高八尺,周圍三十七丈有奇。墻之外,東有龍門、西有雲路。山明水秀,拱於廟前,煥然海外之巨觀也。斯舉也,始於康熙五十七年十一月,成於次年四月;用白金三百四十六兩五錢,悉出郡伯捐俸。而區畫制作,則參軍王公士勷獨董其任焉。
工既竣,四庠紳士因敘其始末,勒之於石,以垂不朽。
公諱珍,字雄樵,登辛卯科副榜,上黨人。
新建朱文公祠碑記陳璸
予建朱文公祠既成,或問曰:「海外祀文公,有說乎」?曰:「有」。
昔昌黎守潮,未期月而去,潮人立廟以祀。東坡先生為之記云:「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若文公之神周流海外,亦何莫不然?按文公宦轍,嘗主泉之同安簿,亦嘗為漳州守。臺去漳、泉,一水之隔耳。非遊歷之區,遂謂公神不至,何懵也!矧自孔孟而後,正學失傳,斯道不絕如線;得文公剖晰發明,於經史及百氏之書,始曠然如日中天。凡學者口之所誦、心之所維,當無有不寤寐依之、羹墻見之者,何有於世相後、地相去之拘拘乎」?予自少即知誦習文公之書,雖一言一字亦沈潛玩味,終日不忍釋手。迨今白首茫〔茫〕,未涉其涯涘;然信之深、思之至,殆不啻所謂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者也。文公之言曰:「大抵吾輩於貨色兩關打不透,更無話可說也」。又曰:「分別利義二字,乃儒者第一義」。又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八個字,一生用之不窮」。蓋嘗妄以己意釋之:惟不好貨,斯可立品;惟不好色,斯可立命;義利分際甚微,無所為而為者,皆義也;凡有所為而為者,皆利也。義固未嘗不利,利正不容假義。敬在心,主一無適則內直;義在事,因時制宜則外方。無纖毫容邪曲之謂直,無彼此可遷就之謂方。人生德業,即此數言略包括無遺矣。他言之警切胥此類。讀其書者,亦惟是信之深、思之至,切己精察,實力躬行,勿稍游移,墮落流俗邊去,自能希賢希聖,與文公有神明之契矣。予所期望於海外學者如此,而謂斯祠之建無說乎?
祠正堂三楹,兩旁列齋舍六間,門樓一座。起工於壬辰冬月,至癸巳仲春丁前落成。無動公帑、無役民夫,一切需費,悉出予任內養廉餘羨。猶慮祠內香火肄業師生脩脯油燈乏資,議將予撥歸郡學■〈魚逮〉港莊田二十八甲一分租粟供給,歲以為常,經行臺灣府轉行該學永遠遵照。並記,以示來者。
新建文昌閣碑記陳璸
京邑之制,右廟左學,前殿後閣。予乃於文公祠後,謀創建文昌閣焉。嘗讀文昌化書,中有一二幻語,心竊疑之。既而往復玩味,大旨教人以修德積善,與梓潼帝君陰隲文一篇相表里。於是深信其言之有得於道,不予誣也。按蜀志:有梓潼縣,在保寧府界;離縣三十里許,有梓潼帝君廟。予前歲奉命視學西川,得瞻禮祠下,嘆天下之文章,莫大乎是。載考漢史天文志:斗魁列有文昌星次。吾又不知文昌之與梓潼,是一、是二?殆天人也耶?神耶?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姑置弗深論;論其盡乎人,以應驗於天者可乎?科名者,進身之階;務學者,立身之本。不務學而冀功名,猶不種而期收穫,必不得之數也。顧為學之道,自求放心,始求之窈冥昏默,反荒其心於無用。不如時觀象以自省,有如動一念焉,若帝君之予見;發一言焉,若帝君之予聞;措一行焉,若帝君之予視、予指。必謹其獨,戒慎恐懼,將所為修德積善者,悉根諸此,學不自此進乎?學進則識進,識進則量進,量進則德修,而福亦隨集;由此而登高科、享大名,如持左券。人之為歟?何非天之為也。有志之士,無急求名於世,而務積學於己;亦無徒乞靈於神,而務常操其未放之心,藏焉修焉、息焉游焉。登茲閣也,睠焉四顧:東峙大山,層巒疊翠,動振衣千仞之思;南望鳳山騫騰,隱在几席間;西則洋洋大海,波濤洶湧,風檣出沒,變態不可名狀;其北有萬壽亭穿雲而起,若門萬里,何日得出此島,與海內諸英俊交遊,歷金馬、上玉堂為一快?以是洗心、以是勵志,即以茲閣為不欺闇室之一助可也。若終日昏昏沉沉放其心而不知,或舍近騖遠、或處下窺高,甚或以茲閣為登眺觀遊之所,則與謀創建者之初心大相刺謬矣;可乎哉?
閣制度:高、廣、寬、長各若干,一准福州府庠奎光閣體式。會城選匠辦料,皆署學事教諭鄭長濟任勞;海運到臺,旦晚督率就工,委該學教授杜成錦、巡捕經歷陶宣;先後贊成,則同官同城諸公與有力焉。始於春二月丁亥,成於三月戊申。雷陽陳璸記。
重修萬壽亭碑記梁文科(臺廈道)
皇上御極五十六年,德化洋溢,仁恩覃被;唐虞三代之世,無多讓焉。恭逢聖誕昌期,普天同慶,建亭瞻拜,蒿呼以祝萬年,猗歟休哉!何風之隆歟!
臺,荒島孤懸地也。自闢土啟疆以來,沐聖天子之光,生聚教養數十年,熙熙皞皞之風,並臻雅化。文科叨膺簡命,觀察閩南。乙未,奉調入臺,保釐東土,與臺鎮姚公堂同舟相濟,每事折衷。念臺陽風雨弗時,民多致嘆,建龍王廟於東安坊之地,為民請福;又念民之粒食厥有由來,更建田祖之廟於鎮北坊之內,為民報功。朔望登降二廟,竊喜勤民一念,私心自慰。所有憾者,對越莊嚴之處,惟萬壽亭最為觀瞻,規制弗完,恐褻君恩。
於是會商臺鎮就舊址重修,再與郡守王君珍詢議僉同,臺令俞兆岳、諸令周鍾瑄宣策效力與有事焉,命經歷王士勷區畫董成。於午門之外,闢東闕、西闕,廊房左右,建朝房兩班,共十四間;週圍環壁,四顧井然。東樹敷文門、西樹振武門,南面高築霓臺,以肅巨觀。於龍亭之後,又建祝聖殿一座,呵護帝廷;東西配殿,增營十一間,兩旁僧舍四間。前後基址長四十餘丈、闊二十丈零。西闕之外,蓋箭亭一座,長四丈有奇、寬四丈;後院前捲。計用銀一千七百餘兩。
修理告成,庶幾趨拜萬壽之隆體統尊嚴,上則天威不違咫尺、下則臣子共致肅雝,微答君恩於萬一,而尊主之念為無愧耳。謹勒貞珉,以彰鉅典。後之釐茲土者,增修輪奐更有賴焉,當亦有諒於予心。爰志之。
城隍廟記張宏(臺灣令)
臺灣自開闢以來,垂三十年矣。而邑神之位麗郡廟,歲時瞻謁,於禮未稱。長民者率三歲而一遷,因仍舊制,而莫或之問也。國家敬禮群神,所在各有廟祀;而邑神獨缺,失其本矣!余來宰是邑,有志建興,而簿書鞅掌,力未之逮。辛卯夏,以秩滿將代,捐俸鳩工,擇爽塏之地而卜築焉。始於五十年之秋,而落成於五十二年之春。殿廡墻垣弘傑壯麗,過者起敬,是足以妥神靈而肅觀瞻矣。
夫先王之禮,有功於民者則祀之。今神之有祀,載在令甲;所以保障一方、撫綏兆庶,非特有功德於民者比也。祀之又安可或緩哉?
廟既成,因書其創造之由,勒之於石,以垂不朽。
學舍記張宏
邑庠之有學舍,為余治臺之明年所創建,以處學博者也。邑故有夫子廟,前為大成殿、後為啟聖祠,餘概未之有及也。今學憲陳公前令臺時,始於大成殿之西偏建明倫堂,以為講習之所;而司教之官,尚無棲息之地,往往寓於啟聖祠,慢褻實甚焉!國家設學博之員,專師儒之寄,所以風勵學校、表率多士;而使之棲息無所,豈非有土者之恥歟?於是捐俸度材,即明倫堂之後,建學舍三楹,而學博始有寧宇。
嗚呼!學校者,王政之本也,非徒以文治具而已。士苟能自樹立,無不可以養其材而適於用,雖中材可勉焉。若夫端本以正士習、敦行以振士風,有其事者守其業,以不負聖天子化行海外、設學命官之意,則秉鐸者之責也。余能無厚望於其間哉?
新建龍王廟碑記梁文科
龍王為四瀆之神,所以奠安海國,非第為祈禱甘霖之徵也。建廟崇祀,何地不然?余觀察閩中,乙未移調臺灣。下車之後,見夫陰陽和而時雨降,民歌樂土、室慶盈寧,熙熙皞皞之風,無非聖天子德教之所被。越明年,雨澤偶愆,祈沛於城隍之廟、乞靈於上帝之宮。問所謂龍王者,蓋缺焉而莫可稽。是豈龍王之神,能庇於寰區之內而獨不能庇於東海之疆乎?又豈臺地之人,能盡誠敬於他神而獨不能隆享祀龍王乎?蓋莫為之傳,雖靈弗彰;莫為之倡,雖顯亦廢。
因就東安坊二王廟之舊址,廓而闢之。中為大殿,深三丈八尺、廣三丈二尺,塑龍王像以居中,畫風伯雨師於兩旁。殿之外為亭,深一丈八尺;亭之前為頭門,深二丈三尺五寸,廣各與殿均。後有僧舍、西有廚房,延僧居之以奉祀焉。廟建於丙申秋九月,成於丙申冬十一月。
從茲以往,海波不揚,長戴聖世之厚澤;雨暘咸若,群沐神庥於罔替。臺之人所以食其德而報其功者,又豈一方一隅之所能限哉?因援筆而為之記。
新建田祖廟碑記梁文科
粵稽洪荒之世,茹毛飲血;至神農氏,始為耒耜教民,而稼穡之事興焉。唐、虞之交,稷教播種,示民五穀,要皆本神農之法以推之。三代立社報功,而以句龍配之。田祖之廟,由來舊矣。今國家軫念民瘼,教農桑、務耕織,以復先代雍熙之化;至於田祖之廟,祀典攸隆,蓋欲民知所自也。
予觀察閩疆,歲在乙未,膺簡命臨臺。念輔世長民,實惟保釐者之責。臺地雖孤懸海島,沐聖天子優卹愛養,三十年來衣冠文物,燦然畢具;而獨於田祖之祀典,缺焉弗講!是以水旱癘疫,往往有之。予臨是土,念豐稔之慶,實藉神庥;初命經歷王士勷董建龍王廟,在府治東安坊,主持風雨,與民請福。因念民之粒食出自田祖,豈可使廟貌無存,祀典久廢哉?爰於府治鎮北坊創建田祖之廟,與民報功,仍命王經歷董成其事。計廟址長十三丈五尺、闊三丈餘。後寢建立正殿,崇祀田祖;左右則五穀、句芒之神配之。中建覆亭,奇偉壯麗,為朔望講約之所。前蓋牌坊,顏之曰「田祖廟」。附左蓋齋房三間,令僧普焰居住,供祀香火,以傳永久。
噫!予之前後經營者,非為一己徼福報,實為國家重民事也。勒書以遺之石,以彰鉅典於勿替云。
火神廟記宋永清(鳳山令)
嘗稽燧人氏上觀星辰、下察五木,以為火炎帝;以火紀官,而為火師。陶唐氏有火正曰祝融。周禮:夏官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時變國火以救時災。故凡州邑,皆置神而崇祀焉。
予宰斯土,見祭爟之義缺焉不講;而居民廛舍時或遭回祿者,毋亦出納之違時,抑亦所以祀之者未有寧宇也?因與同寅李諸羅集諸紳衿,捐俸樂輸;有不足者,一一肩之。擇爽塏於府治東南僧舍,易其制而高大之,固以瓦磚、施以丹漆,命工肖像而致時享。中堂祀大士,後院洎兩旁搆列禪室;繞以竹木,間以花果。背山面海,巍煥幽深,亦招提一大觀也。
夫夫禹陳謨,養民之政,惟修六府;武王訪道,箕疇之告,首列五行。火者實配五行而備六府,天地之惠、生民之利也。至或蒸為疾疫、發為焚燬,則賴為政者修德而弭災。媿余不德,不及子產之善政,使灶言不驗。第以火之為功大為神靈,而祭之之典不可不舉,故建廟而祀焉。廟成,因敘其始末,而為之記。
郡守衛南村公德政碑記陳璸
春秋時多賢大夫,夫子獨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而悉數之,曰恭、曰敬、曰惠、義。甚哉!治之貴合於道也。不合於道,智術焉已耳!功利誇詐焉已耳!然持此求之,三代下雖如兩漢循良,亦鮮有傳;何歟?若前太守衛公,則本道以為治,君子人也。公為本朝相國文清公之猶子、少司馬公之賢嗣,雅稱貴介而公抑遜自持,不異寒素。謹小慎微,庶務亦必躬親。炳燭治官書,嘗至漏下不輟,兢兢乎有進思退補之意焉!且也愛民如子,下車之初,首革水丁,以安流移;嚴禁一切雜派,時節三邑或餽隻雞尊酒,亦不輕受,從無票取一夫一役。三邑民番,得息肩數載遂休養生息之樂者,皆公賜也。然有豪強梗法,細民弗化於訓者懲之,亦不少假。是恭也、敬也、惠與義也,公殆兼而有之;故曰:本道以為治也。
公以壬午年十月蒞臺,至丙戌年九月以秩滿,奉特旨陞廣東都轉運使去。公去而臺之父老子弟戀公弗舍,相率建祠一區,附郡城隍廟左,意欲以神道事公也。祠規制甚狹,稱公儉德。昌黎詩云:「猶有國人懷舊德,一間茅屋祭昭王」;公祠是謂矣。
小子璸,舊為臺令公屬也;知公甚悉、茲復謬持使節東來,得拜公祠下,不可謂非夙緣。顧瞻壁間未有紀公德政者,因本諸父老意,述公政之犖犖大者有此四德,備他日風謠之采;知其足以軼兩漢而追子產,且以系臺人甘棠之思於永永也。是為記。
公諱臺揆,號南村,山西曲沃人。
臺灣學博陸公去思碑記陳文達(明經)
夫子秉鐸臺邑,四稔於茲矣!風厲有方,臺之人士學崇經術、行遵先民,自我夫子始。
夫子為建州名宿,早掇巍科;以迎養便,就長樂諭,善於其職。學院沈公考校諸廣文,以夫子為全閩最。會臺邑學缺,大中丞特疏改調吾臺。夫子念吾太師祖春秋高,三上陳情書,不允,始東渡就職。其教人以德行為先,不事浮華;日惟集諸生闡明程、朱奧義及先正作文關鍵,月課品題。凡摳衣來前者,咸各得其意而去。
時聖宇未葺,亟請邑侯新之,正其方位,以卜人文興起。旋而乙酉登賢書者接踵,士益爭自磨濯,以為蘇湖芳規復見於今。而當途諸公,亦咸敬重之。
丁亥歲試,臺學憲王公加意掄才,知師方正不欺,延定甲乙;所取皆英雋,允洽士望。嗣而郡公邑侯科季試,皆以衡文屬焉。昔歐陽子持文衡,力闢新體,而後有宋一代之文復歸醇古。今臺屬四庠之士,絕去奇邪文體、一歸於正者,夫子力也。
數年來,淡泊自持,恪守古訓,非道不取、見義必為。與當道諸公遊,惟以詩文相往來,不干以私。水蘗之操,與光霽之度,可望而復可即;故與處者彌久而敬彌篤,群稱為正人君子焉。
舊明倫堂地,被附近居民侵沒。師分水之報已至,慨然曰:「此吾事也。不可以煩後人」。力請於署邑篆司馬孫公清還舊址,修築墻欄,黝堊丹雘,煥然一新。
今師已榮遷浙水矣。諸生企慕情深,無緣立雪;爰述其梗概以貞諸珉,用當山斗之仰云爾。
師諱登選,字又宣,號緘齋,甌寧縣人;丁卯科舉人,陞浙江分水縣知縣。
·文
跋趙素菴記夢文(素菴,臺灣縣丞)季麒光(諸羅令)
余吏梅溪,曾為三山舊友作募引;有曰:「士之窮非窮,而吏之窮乃真窮」。尤悔菴、褚天柱兩先生皆然余言。及渡海而東,吏愈難而窮愈甚;乃知一行墨綬,遠遜半畝青山矣。
素菴以秦州佳士,佐治臺灣。性介直,不善俯仰,故窮亦視余等。一日以「記夢文」相示,蓋窮愁寥落之概,托之於文以自解也。
余嘗怪陸放翁置二妾:一名田田,一名錢錢,亦謂富家兒田越陌連阡、錢則滿籝積窖。放翁自嗟貧窶,田與錢俱不可得,故轉而存其名。不知富家兒欲作一字、兩字,難如扛鼎;文士欲得一錢、兩錢,亦難如探驪;此造物之妙用也。放翁高情曠致,取田與錢之名下夷於婢媵,正借以傲世,非有所羨慕於其間也。夫士不窮不奇,吏不窮不貴;從來名人志士,皆從窮處立腳跟,即從窮處豎脊梁,故能於窮處開眼目。吾輩放大襟懷,羞彼齷齪,則患難險阻莫非坦途,豈肯自生自死、自寒自熱,受人世之所挫,俾窮魔得而揶揄哉?況百年之內,數有屈伸、時有往復,天下事未可量也。素菴其勉諸!
·詩
澎湖(采海澄志)施肩吾
腥臊海邊多鬼市,島夷居處無鄉里。黑皮年少學采珠,坐把生犀照鹹水。
康熙三十四年春蒙聖恩賜袍至臺,恭紀二十韻。高拱乾(臺廈道)
車服本酬庸,王臣勵匪躬;不才何比數?盛世幸遭逢!道際垂裳日,朝多補袞功;褰帷榮郭賀,布被臥孫弘;吏重二千石,詩陳十五風;琪球來海外,金繒賜宮中。憶昔瀛臺宴,為郎畫省東;追隨承鉅典,拜舞後群公。棒出卿雲麗,裁成御氣濃。一麾居郡國,十載課農桑;辱與循良列,知蒙特達隆。鷺門秋色好,鷁首綠波融;揚激名難副,綏柔俗未同。格苗當舜代,興學慕文翁。背曝暄思獻,天高恩更崇。鮫機輸燦爛,鳳尾並蘢蔥,長短身雖稱,傴僂趨益恭。頒從驃騎將(延協王君調澎陛見,親帶至臺),製自內司空。寸草三春照,孤蓬萬里蹤;敢言章有德,祗識報無窮。
東寧十詠(選二)
曉來吹角徹蒼茫,鹿耳門邊幾戰場?流毒猶傳日本國,偏安空比夜郎王(臺地先為倭奴所踞,旋歸荷蘭,後屬鄭氏)。樓船將帥懸金印,郡縣官僚闢草堂。使者莫嫌風土惡,番兒到處繞車旁。
竹弧射鹿萬岡巔,■〈罒上令下〉網張魚百丈淵。幅布無裙供社餉,隻雞讓食抵商錢。文身纔起瘡痍色,赤手誰將垢敝湔?為語綰符銜命吏,遠人新附信堪憐。
郊行即事王兆陞(臺灣令)
奉命籌軍國,非關玩物華。新涼猶未至,餘署正方賒。鳴騎依殘渡,行旌帶晚霞。無勞呵殿急,恐警野人家。
天妃宮季麒光(諸羅令)
補天五色漫稱祥,誰向岐陽祝瓣香?幾見平成踰大海?自知感應遶重洋。遐方俎豆尊靈遠,聖代絲綸禮數莊。是處歌恩欣此日,風聲潮影共趨蹌。
竹溪寺齊體物(郡司馬)
梵宮偏得占名山,屼作蠻州第一觀。■〈氵閒〉引遠泉穿竹響,鶴期朝磬候僧餐。夜深佛火搖鮫室,雨里檳榔綴法壇。不是許珣多愛寺,須知司馬是閒官。
海會寺
冷月橫斜弔子規,當年黃幄爾徒為!梁塵尚逐梵音起,幡影猶疑舞袖垂。風雨有時聞響屧,草花何用長胭脂?是空是色渾閒事,止合登臨不合悲。
澎湖嶼
海外遙聞一島孤,好風經宿到澎湖。蟶含玉舌名西子,蚌吸冰輪養綠珠。蕩漾金波浮玳瑁,連環鐵網出珊瑚。登臨試問滄桑客:「猶有田橫義士無」?
雜詠
春盤玉綠薦西瓜,未臘先看柳長芽;地盡日南天氣早,梅花纔放見荷花。
前題陳兆蕃(晉江明經)
茆簷竹壁半耕農,士女於今罷斥烽。山色千年森虎豹,潮聲萬里撼蛟龍。朝裘午葛邊嵐異,撾鼓催航野渡衝。自是天開南極處,向來裸髮也雍容。
登小西天最高頂(竹溪寺山門匾曰:小西天)宋永清(鳳山令)
春來梅柳鬥芳菲,散步清溪到翠微。怪石枯藤迷野徑,殘枝敗葉擁禪扉。踏開覺路香生履,振落天花色染衣。更上一層迴首處,故山遙望寸心違。
紅毛樓
東西遙對海疆秋(一在府治、一在安平鎮,兩樓屹然對峙,故云),高接雲虛尺五樓。百戶千窗迷野草,賀蘭曾作萬年謀。
鹿耳春潮王璋(舉人)
百谷東南匯,春潮漲九環。急來天外水,突起眼前山。吾道虛舟里,人情駭浪間。始知浮海者,徒苦不如閒。
戰澎湖洪斌(漳浦都督)
黃龍十萬捲長風,蜃結氤氳滄海東。雷發火車連幟赤,雨飄戰血入江紅;雄威破膽橫天表,新鬼驚魂泣夜中。自是扶桑觀曉日,捷書馳上未央宮。
手植文公祠梅花陳璸(臺廈道)
賞遍花叢愛老梅,賢祠左右手親栽。寫真舊有廣平賦,入妙詩稱和靖才。風送清香迷潮海,月移孤影出澄臺。應知雨露深無恨,獨步初春傲雪開。
文昌閣落成
雕甍畫棟鳳騫騰,遙盻神霄最上層。臺斗經天由北轉,彩雲棒日自東升。參差煙戶排青闥,繡錯河山引玉繩。今夕奎光何四暎?海陬文運卜方興。
赤嵌城觀海陳聖彪(副榜)
孤城獨上俯瀛洲,極目蒼茫一望收。落日半痕天共白,晚潮千頃月同流。滄溟隱入蛟龍窟,島嶼寒生海市樓。波浪不揚征戰息,舳艫閒作釣魚舟。
過寧靖王故宮楊宗城(銀同人)
浮雲仰視亦須臾,長嘯從容合院徂。臣節不磨天地老,世風雖遠紀綱扶。西山叩馬兩高士,東海懸樑一丈夫。自是求仁無怨悔,奚煩遺叟重嗟吁。
登文昌閣(閣在朱子祠內)王禮(郡司馬)
簾護朱櫺繞檻斜,層層躡級望無涯。名祠冠履遊多士,窮島絃歌響萬家。環海抱山稱勝地,羅奎躔壁散餘霞。曾知道脈宗鄒魯,文物於今喜漸加。
臺灣吟六首
東士濃濃夜露零,更闌短枕值初酲。全無雨意當空靄,曉起驚看濕滿庭(臺地多露)。
相逢坐定問來航,禮意殷勤話一場;急喚侍兒街上去,棒盤款客買檳榔(臺俗以檳榔為禮)。
蔬園迫臘熟西瓜,剪蒂團團載滿車;恰好來春逢聖誕,急馳新果獻京華(臺瓜熟於臘月)。
短靷方箱縳始成,車中捆載策牛行;輾來不盡粼粼響,夜靜如聞畫角聲(臺多夜行車)。
唐人(臺呼內地為唐人)鼓楫涉風潮,坊里雜居欣共招;雖是姓名編戶籍,算來土著正寥寥(臺系四方雜處)。
淺黃牛牯謾耕田,雙挽柔韁掛錦韀;騎者不知何處客,西郊踏遍過東阡(臺俗尚騎牛)。
蝶園朝雨陳文達
鄉晨趨野寺,泉籟共幽清。法雨敲仙唄,疏煙濕磬聲。蟲吟物外想,蝶夢幻中生。頓覺無塵礙,道心處處明。
臺灣吟李欽文
直從澎島渡臺灣,幾閱春秋倏忽間。海國奇觀岡號木,天涯勝蹟鳳名山(木岡、鳳山,皆臺灣山名)。早潮鹿耳遊人遍,晚渡安平舟子閒(鹿耳門,入臺港道;安平鎮,隔臺一水)。知是聖朝恩澤遠,遐荒久已闢賢關。
海會寺(寺為鄭氏舊宅)
迴思往事白雲間,止有青松不解顏。魚鼓高低忙處響,鳥笙上下靜中環。天開海國蓮稱社,月暎蜂臺禪閉關。休問當年衰盛事,於今長見老僧閒。
海
汪洋千萬頃,渾渾渺無際;不知境界寬,反覺乾坤細。滄溟大其觀,波濤壯其勢;遙遙一望之,雲山奚所蔽?亙古咸如斯,晝夜將安憩?所賴舟楫功,巨川方可濟。
弔殉節五妃墓林中桂(明經)
誰將明祚復延長?六月投繯日色黃(癸亥六月投繯,黃氣繞室)。節凜泉臺甘結伴,軀捐海國願從王。宮幃永別同埋玉,脂粉寧悲久瘞香。行過魁山遺塚在,至今猶繞老煙光。
前題施陳慶(茂才)
五妃殉節報明君,曠代流芳天下聞。烈魄共吞東海月,英風齊撼西山雲。啼殘蜀帝聲中血,拖盡湘靈水上裙。塵土何干悲粉黛,一朝憂戚與誰分?
前題施世榜(明經)
珠沈芳草帶餘薰,玉碎空山鎖亂雲。匹婦但知生共枕,五妃僅見死同群;千秋節義誰無主?一代蛾眉獨有君。回首可憐明季世,相臣事業不堪云!
前題何借宜(茂才)
寒煙碧草暗離披,隱隱高原見古碑。謾說從人皆妾婦,應誇死義是男兒。一繯未解王孫恨,千載猶聞鬼子悲(墓在鬼子山)。異域天荒開世運,五常還自五人持。
海嶠秋月陳宗達(明經)
群峰羅海外,秋夜月明時。光射魚龍遯,寒侵鳥鵲疑。憑虛勞永夕,顧影發清思。待取天香落,披襟重挹之。
夢蝶園懷李正青先生(園即先生棲遯處,今改名法華)
夢蝶人何在?空餘此地名。只今芳草綠,千載有餘清。
辭榮趨散地,不謂隱慈雲。夢思隨今古,山僧獨閉門。
竹溪寺張士箱(廩生)
寺門高結接林坰,砌下編籬作短屏。菜甲初舒頻染綠,筍鞭未劚尚留青。延賓野簌陳多簋,供佛山花插滿瓶,難訪芳蹤同六逸,只流溪水繞空庭。
前題黃名臣(廩生)
竹陰堪坐客,野日映溪流。山靜人煙遠,鐘鳴佛殿幽。牟尼空世界,古寺閉清秋。疑是三摩地,來看石點頭。
法華寺(即夢蝶園)曾源昌(明經)
路轉幽篁里,逶迤匝淺苔。莿桐將合抱,香檨未成胎。樓聳懸鐘鼓,庭荒闢草萊;燒檀飄戶外,啼鳥傍林隈。離德昭金殿(前殿祀火神,匾曰「離德昭明」),禪心悟劫灰。雖多收敗葉,漸欲變枯荄。觀射亭猶在,息機人未回(宋澄菴明府結茅亭校射,扁曰「息機」;蓋射畢停驂處也)。無心溪水去,有意野雲來。殘蕊風輕剪,寒爐火欲煤。村煙空處渡,野色望中開。誰展揮毫手(鼓山遊僧摹「藏空」兩字,絕佳)?同傾瀹茗杯。猶遲辭丈室,相顧兩無猜。
前題王名標(茂才)
野寺鐘初起,香臺竹半遮。松陰堪繫馬,徑曲不容車。吠客穿籬犬,窺人隱樹鴉。老僧談妙諦,古佛坐蓮花。何處尋夢蝶(舊名夢蝶園)?還來問法華。樓高雲未散,山靜日將斜。園木生佳果,齋廚煮素茶。徘徊憐景色,歸路繞煙霞。
前題王之科(溫陵人)
愛此泉林好,來遊李氏園。沿溪花覆地,遶逕竹成垣。蝶夢空今古,經聲幾寂喧。酒闌酣索句,絕勝入桃源。
彌陀寺張駥(澎湖遊戎)
參差搖竹影,勝地造香林。不覺塵方淨,能生興轉深。佛壇著妙相,午磬響清音。佳境終難得,還同坐夕陰。
魁斗山早春(山在寧南坊,與文廟相對)李泌(圭海人)
山名魁斗最稱雄,彷彿梯雲上桂宮。遠望千村凝淑氣,平臨萬戶挹和風。香飄桃李聞墻外,湧鬥魚龍躍泮中。自是東寧春色早,雪花滿地著嫣紅。
前題郭必捷(明經)
魁斗名山罣霧輕,未過殘臘動春情。遙聞海市和風度,長映賢關淑氣生。野草根深抽細葉,林鶯喉沚試新聲。寧南客邸歡相近,到處閒遊解宿酲。
赤嵌城懷古王鳳池(廩生)
極目危城聳,流霞覆古垣。山谿何必問?風月祗堪言。時有寒鴉集,而無櫪馬喧。可知曆數在,誰復解謀孫?
輓寧靖王張方高(茂才)
欲挽狂瀾媿弗勝,孤忠百折有誰朋?酬恩一縷江天曉,脫跡兩間箕尾乘。不汙汗青辜皦日,彌堅貞白謝高陵。春秋大義昭今古,芳草萋萋氣厲稜。
赤嵌城曉望李清運(武舉人)
晨起茲城望,所思竟若何?湧金初日上,開鑑曉霞多。樹老晴含翠,山危俯臥波。謾云天塹險,惟德沛江河。
法華寺黃元弼(茂才)
舊時書舍幾經遷?翠柏修篁引客憐。人去蝶回渾是夢(寺舊名夢蝶園),僧歸花落已多年!茶廚不認避煙鶴,竹徑猶存暎月川。一片紅塵何處洗?南華此日有新篇。
花朝遊彌陀寺黃廷光(茂才)
聯步禪林眼欲迷,枝頭簇簇繞東西。遊人隊里探花信,社燕飛來蹴絮泥。到處中和饒好景,誰家紅紫不成蹊?彌陀散出天香滿,喚醒流鶯百囀啼。
竹溪寺晚眺蔣仕登(茂才)
返照入江渚,長林樹欲曛。晚鐘催曉月,宿鳥度歸雲。遠近蟬聲亂,微茫曙色分。初秋迎爽氣,遙望有餘欣。
刺桐花潘鼎珪(茂才)
東瀛若木噴奇觀,吐蕊舖朱刺眼寒。映日疑凝千滴血,烘雲全迸一團丹。看培海國高文麗,似補中天正色完。彩穎遙揮霞片片,驚翻斗際落星彈。
初秋雨後登小西天絕頂遠眺張大璋(茂才)
金風初薦爽,流火伏陰來。雨過泉聲咽,山明樹色開。薜蘿隨綠水,楊柳拂蒼苔。千里難窮處,向誰問釣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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