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频闻欠岁凶荒至 三请明师特地来
五言短歌曰:
    一请永宁庵,二请再生刹。
    仙师非自高,要觇诚心发。
    母因御荒灾,女欲乘慈筏。
    各存各肺肠,吾与吾磨刮。
    驱驰三请来,绣幄鸣戛戛。
    却说那净缘对韩氏道:“既是郡主刻刻思念,必得夫人亲自往请,他自然不能却意。一则夫人得个道友来陪侍陪侍,二则以慰郡主记念之心。但不知夫人肯到那边去么?”韩氏道:“你说这个再生庵,还可以游玩么?”净缘道:“这个庵比我那里大有两三倍,这个庵是亳州城里第一个大乡宦的家庙。”韩氏道:“他怎么取个再生两字?想来有些缘故。”净缘道:“夫人讲的一点也不错,那乡宦的老太爷是个白户,初年先有一个少爷,真真千伶百俐,十三四岁就文名大振,众人都叫他什么神童。后来发身太早,迷恋女色,不过两三年就亡过了。这个老爷好不伤心,特到我庵里,在送子观音菩萨面前许了一个愿,若得这位少爷再来投世,情愿起庙供养。不想回去当年,就又得了一个少爷,就是如今现在京里做官的了。这老爷真个就大大的造了一个庵堂,请了这位送子观音供养在内。先是男僧,以后不知闹了什么事,所以另请女僧主持。这庵堂里的斋供,还是这个胡乡绅家按月给发,并不要自家出来募化。夫人你说好不好?”韩氏道:“这样说起来,比你庵中来得丰富了。”那净缘说:“我这庵比他什么来?若夫人要去,我就奉陪了去何如?”
    话未说完,又见奶娘抱了瑶华出来,道:“郡主又要来问夫人,那位师父来了没有?”那净缘连忙接口道:“郡主,我方才从师父那边来,他说还有些事料理了,不过这两三日就会来的,你千万不要性急。”瑶华把那尼姑瞟了一眼,道:“你好会撒谎,方才还要同我母亲去请,这会又这样说法。”净缘听了拍手的笑道:“这郡主实在精细。”韩氏对瑶华道:“你既晓得了,还要来催什么?你只管顽你的去,等我同净缘师议定了,少不得也同你去请就是了。”瑶华听说,仍同奶娘进去了。韩氏便对净缘道:“我们约定几时去?”净缘道:“他庵里有棵大桂花树,如今正开得茂盛,就这一两天去,也可赏赏桂花。”韩氏道:“这么竟是明日去。”遂吩咐丫头,传与令史知道,明日我同净缘师到再生庵去赏桂花,叫他多备一乘小轿,今日打发去的那乘空轿,也随了去,好接那位师父来。丫头出去吩咐了。当下遂同净缘说说笑笑,就留他住这寝宫。
    一宵无话,次日起身,赶着梳洗,用过了膳,一同前往。韩氏坐了一乘大轿,奶娘与瑶华同坐一顶大轿,净缘一乘小轿,其余宫女丫头都坐手车,另拨管事两名,在路照应。
    出了王庄才有十里多路,忽见乌云蔽日,那云中有嘎嘎之声,野田里又有一大些人,拿着长竹竿乱打,口里乱喊。韩氏不知何事,就叫管事的到轿前问,那管事回道:“这些百姓在那里赶着蝗虫。”韩氏道:“蝗虫在那里,为什么望着空里乱打乱喊?”管事的又回道:“这满天乌云的都是蝗虫,恐怕他下来吃麦子,所以在那里乱打。”韩氏道:“麦子被他吃去,田家岂不要挨饿么。”管事的道:“这蝗虫从京师一直到这里,所过地方,田里都空了,恐怕又要做荒年。”
    不说途间蝗虫之事,再说那再生庵的老尼名叫能觉,是个向善修行的一个好尼僧,所以无碍子肯暂住下。能觉招留之后,看见无碍子异样的一种居止,不敢怠慢,另外收拾一间房子与他居住。这庵内本有些香火田,又得胡家按月发斋粮,甚为丰富,就有当地这些赖皮光棍,时生觊觎,不时来庵打搅,虽有绅衿之势,那里只管与他们为仇,能觉亦无法可施。自无碍子到后,这些赖皮误认为带发修行的混帐道姑,又生妄念,被无碍子打得这些赖皮写了甘服状子,才放了去。虽清静了一时,但这班赖皮当时虽服,久后心上总是不甘,然而打又打不过,只得通了一群过路的响马去抢劫。那里知道杀又杀不过,反送了四五条性命,从此才不敢藐视。以后许通判在那里借宿,又斩了狐狸,这一方人那个不钦敬,这能觉更不消说得。
    这日无事,正在殿上打扫拂拭,忽闻敲门响,即来开门,乃是净缘,一面邀他进来,仍要将门拴上,净缘道:“师兄不要上拴,福藩王府里的夫人要来这里游玩,是我陪来的,即刻要到了。”能觉道:“他从不曾来过,是特特来游玩呢?”还是有什么别件的事?”净缘道:“他还要拜见你家那位师父。”能觉道:“他俩个几时认识的?”净缘道:“大前日在我庵里会见的,所以当晚就打发道婆来知会,说你家这位师父没有回来,如今可曾回来么?”能觉道:“我却这几日都没有见他。”净缘道:“怎么住在一家,他出入都不知道的?”能觉笑道:“我这位师父神通大着哩。”正说着,听见庵门口人声嘈杂,这能觉赶着穿上大衣,同净缘接出山门。韩夫人正在下轿,连忙上前打了问讯,请进庵门,这些丫头宫女簇拥进来,早有管事人等送进香烛,能觉接了,代为点上,拈了香,又到第二层殿来,礼拜毕,能觉重新上前拜见,各各坐下。韩氏就问:“这位大师就是住持了,请教法名?”净缘连忙代宣了一遍,能觉赶着要起身烹茶,韩氏阻住道:“不必大师赶忙,我自有人料理,你且坐下谈谈。”能觉遂仍坐了,看见瑶华,便问这位是夫人的小姐了?韩氏道:“就是王爷的郡主。”能觉连忙改口道:“吓,是郡主,好个福相!”净缘道:“郡主前日见了你家这位师父,十分记挂,今日特特的来请他去顽耍顽耍。”韩氏道:“那位师父今日是在家了?”能觉道:“这位师父的行踪无定,就是贫尼也不知在不在,请夫人暂歇一歇,再到他房中一看,就晓得在家不在家了。”韩氏道:“他居常也时刻出门么?”能觉道:“这位师父道行高妙,也不敢去察他行径。”韩氏道:“他出入你毕竟知道。”能觉道:“也不能尽悉。”韩氏道:“难道不由门户出入么?”能觉道:“他的武艺高着哩,像这样房屋,值不得他一纵,何用门户出入。”净缘道:“他每常不在家吃饭么?”能觉道:“有时也吃,却不像我们一餐也少不得的。”韩氏道:“实在好道行。他房间在那里?我们就去拜见拜见。”
    能觉遂邀着同入,弯弯曲曲转到后边来,将到房门,能觉先去将门推开一看,回顾韩夫人道:“不在家,不在家。”韩氏道:“难道这三四天都不在家?”能觉道:“贫尼轻易也不敢来惊动他,所以不知几时出去的。”韩氏遂同瑶华走入房间内一看,竟是一间空房,只有一张禅床在中间摆着,此外一无所有。净缘也随着进来,看了道:“这位师父实实奇怪,这么空空的,怎样过日子?”韩氏笑道:“这是你们禅门中的两句现成话。”能觉接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韩氏道:“能觉师亦甚通达。”净缘道:“请夫人到他方丈内去赏桂花罢。”韩氏道:“也好。”净缘道:“到你方丈的路径甚是曲折,你倒不妨前走。”能觉道:“如此引导了。”韩氏道:“大师先请。”
    真个转弯抹角,走了好些路,才见门上有方丈两个字,能觉先进门去,只听见大声的道:“阿哧,你几时来的?我竟不知道。”净缘在后边道:“想是师父回来了,独自一人倒在这边。”韩氏也道是他,遂急急走入,乃知另是一个尼僧,却不是无碍子。那能觉已把这尼僧拉下来,道:“你来先拜见了夫人。”韩氏上前,看那尼僧,虽然是光头,却生得十分清秀。彼此见了礼,韩氏便问:“这位大师何来?”能觉道:“就是贫尼同门的兄弟。”净缘道:“宝刹在那里?”那尼僧开口答道:“法弟不在此间,出家人从苏州云游到此。”韩氏听他声音娇嫩,另有一种讨人喜欢的样子,遂道:“这么,是远方的大师了。”能觉道:“他在苏州松翠庵出家,大好受用,不知怎么,要出来云游。”
    说罢,大家坐定,韩氏细看那方丈,却不甚宽,只有两大间,一间做房,一间做客座,面前倒有一片空场,正中间一株大桂花树,树枝像盘结得一斩齐的,一层一层,约莫有十一二层,犹如宝塔的样子。净缘在旁道:“夫人,你看这桂花树,生得古怪么?”韩氏道:“好一片心思,看来也有百十年了,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得有这样景致。”能觉道:“夫人实在见得真。”
    一会儿走了一个道婆出来,摆下果碟,请韩氏坐席吃茶。韩氏道:“今晨是你令弟远来,应该请他首坐。”能觉道:“他是自家人,何敢僭夫人,自然该请夫人坐。”韩氏道:“我们是本地人,如何好僭远客。”静缘又代谦逊了几句,韩氏遂坐了首席,能觉拉静缘坐了二位,请郡主向外坐,他弟兄两个人坐了主位,道婆斟上茶来,能觉按位送茶果,韩氏向能觉道:“你这位令弟的法名我还没有请教。”能觉道:“他叫做能修,我还有一个兄长,叫做能静。我同门只有三兄弟。”韩氏道:“怎么又分做两处,且又相隔甚远?”能修道:“家师也是此间人,带同二兄长到敝地云游,因而拜从的。”净缘道:“也好,留一枝在此间,可为云游歇足之地。”韩氏道:“茶果都已扰了,可以掣去,竟摆饭罢。”能觉道:“且请夫人暂用些须,素斋还早。”韩氏道:“不劳大师费心,我已办了饭菜来的。”遂吩咐丫头上膳。
    不一会,接一连二的送上菜来,韩氏请能觉弟兄举箸,都回说是长斋,遂道:“好得狠,足见清修。”又送上酒来,能觉两个也辞道:“从未开戒。”只有净缘陪着饮食,中间又问能觉道:“你家这位师父,日常所到之处,毕竟你也有些影响。”能觉道:“贫尼实也不知,有时听他说起,常在这南山之西,有个滴滴岩,是个石室,甚觉清静,他在那处歇足的多。”韩氏道:“离这里有多少路!”净缘道:“我知道这个地方,约来有二十多里,将近滴滴岩,还有个顾家花园,有景致可以游玩。”能觉道:“不错,这顾家与我的胡檀越也有亲谊,新近又与周皇亲家结了婚姻了,可是这家么?”净缘道:“可不是呢。”韩氏道:“他既在你这里住下,如何又常到那边去?”能觉摇头道:“他的事情难说。”净缘道:“他在那里,日常干些什么?”能觉道:“我听他偶然说起一两件事,都是路见不平,与人报雪冤仇,你说怕不怕。”
    正说着,只见一个宫女来禀道:“方才令史赶来说:汴梁宫中打发长史来庄上,为北路年岁荒了,没有口粮接济,要来庄上来运米麦,请夫人回庄发钥匙开仓。”韩氏道:“晓得了,叫令史先回庄去,我下午就回来。”宫女去不多时,又来禀道:“管事们说:这里离庄有六十多里路,就是这时侯起身,也要走夜路,请夫人竟在这里住宿,明日一早起身的好。”韩氏道:“就走些夜路也不妨。”宫女道:“婢子听见令史同管事两个商量,说夜晚间恐路上有歹人,还是明日早走的安稳。”韩氏抬头,看那太阳已过西了,遂道:“也罢,竟是明日早走,再打搅能觉师一晚。”能觉道:“这也狠便,就恐怕床铺不洁净,讨夫人的嫌。”韩氏道:“你们出家人有什么不洁净。”遂令丫头们斟酒,道:“索性放量醉他一醉。”
    净缘道:“夫人的量大,可惜没人陪得过。”韩氏道:“你的量也不浅,好意思叫我一人独醉?”丫头们会意,早又送上一满杯来,大家照饮。
    能觉道:“夫人,王庄上我从未到过,那里还闹热么?”韩氏道:“孤零零的一个庄子,有什么闹热。”能觉道:“庄上自然还有积蓄。”韩氏道:“你不听见,汴梁宫里要到庄上来打粮食。”能觉道:“现在存多少谷麦?”韩氏道:“也有个四五十万多。”能觉道:“阿哟,如此年岁,狠不放心。”韩氏道:“我也在此担忧,回去就要知会营里,拨兵来看守。”能觉道:“拨兵看守,不要与他口粮么?”韩氏道:“这恐不能免。”能觉道:“若得我们这位师父到庄,就有个整千的强人,他也能够抵挡。”韩氏道:“这位师父的武艺,如此高强么?”能觉道:“夫人你不知道,他的本领多着哩。”
    能修道:“师兄,你说的是那位师父?”能觉道:“这位师父现在挂搭在我这里,他名叫无碍子,是个带发修行的道姑。”能修道:“可是白白净净,绝标致的一位?据他说有五十余岁,望去只好三十来岁,可是这位么?”能觉道:“一些也不错,你在那里见过来?”能修道:“前年秋间,我往南海普陀山朝香,在山上就遇着他,因见他脸上另有一股清气,我就估量他是个非凡的人,当下就与他见礼问讯,却又一团和气,但他不叫无碍子,另有个名儿,我一时想不起了。我就与他一处住下,盘桓了十余日。他身边有两个金弹丸,据他说是两口剑,好不利害,常常为着别人的事,要他干生气,想来被他杀的人也不少了。”韩氏道:“他杀了人,难道不要偿命么?”能觉道:“他这两个弹丸会飞去杀人的,那知道是他。”韩氏道:“吓!这怪不得你说可抵挡得整千人,如此,我急急要去请他到庄。”净缘道:“明日夫人先要回庄,然后再来请他,可是么?”韩氏道:“自然先回庄去,把粮食发运了,再往滴滴岩去请他,以见我的虔诚。”能觉道:“狠是,这位师父断不可错过了。”
    净缘道:“夫人回庄了,约莫隔几天来?”韩氏道:“今日是十八,大约二十三四之间。”净缘道:“这几日我庵中正有事,恐怕不得奉陪。”韩氏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净缘道:“中秋节要到了,过年的粮食还欠缺,不免要收拾些小菜、果品,到各家去送送,也好化些斋粮度日。”韩氏道:“这却少不得的。”能觉道:“既是师兄不暇,夫人竟可一径来小庵,待贫尼奉陪了如何?”韩氏道:“也好。”
    讲了半日的话,连酒多搁住了,忙唤丫头们斟酒,道婆又点上灯来,韩氏即令瑶华先取饭吃,奶娘鲍氏即忙盛上。瑶华吃饭后,先同奶娘去歇宿了。韩氏同净缘畅饮了一会,然后用膳毕,又讲了些闲话,才各安寝。
    一夜无话,次晨韩氏赶早起来梳洗,用些点心,即时起身回庄。在轿内见田地上麦子、高粱依然长得好好的,遂问管事道:“你们说年岁大荒,你看田地上都有粮食,怎么叫做荒欠?”管事回道:“夫人在轿内看不仔细,如今田内的麦子、高粱只有秆子,穗头早被蝗虫吃得干干净净,那里还有人吃的?”
    正说着,只见斜刺里一群男妇飞奔往的前去了。韩氏道:“这一群人赶着往那里去,这等匆忙?”管事的回道:“都向归德府里,去告荒求赈的。”韩氏心下想道:果真大荒了。不一回已到庄上,遂发钥匙与令史们,开仓照数发兑,赶运汴梁去了。
    次日一早,只见守宫太监来禀道:“外间多少饥民来求施舍,令史来请夫人示下,每人给他多少粮食?”韩氏道:“叫令史酌量着发就是了。”
    隔了一回,又听见人声沸腾,韩氏心上十分惊慌,直到下午才静,因令丫头去问令史,发了多少粮食去。停了一刻来回道:“饥民每人发一升,去了五石的光景。”韩氏又令去问道:“如今田地上麦子、高粱被蝗虫吃去了,还能补种得别样杂粮么?”丫头答应了出去,记不清楚这些话,到是宫门上太监听见,传了出去,复又同丫头进来道:“据令史说:如今还是秋天,正好补种杂粮,因天干旱,不能下土,只要一场大雨才好补种。”
    韩氏听了,望那天上,一点云彩也没有。每日一早,就有饥民来扰吵,韩氏坐立靡宁,不知不觉,挨过了四五日,当晚就吩咐令史雇夫,仍往再生庵去,并令将空轿仍旧同往,旁边丫头道:“前日婢子知道,夫人隔几天仍要去请师父,故叫管事将空轿寄在庵中。”韩氏听了道:“狠好。”随即安寝。次晨早起梳洗,竟往再生庵来。
    且按过一边,再说那滴滴岩在于何处?就是从前雄狐所穴之南山一带,相离不过三十余里,因山势趋西,渐渐低下,山岩中有个石室,相传有人于此修炼飞天,因山泉下流,滴滴不止,人都呼为滴滴岩,又叫珍珠泉,居人于春秋扫墓时,都往游览,平时人迹罕到。这无碍子虽寓再生庵,究属大路口,欲代人报仇雪恨,恐骇人听闻,不便作为,故常在滴滴岩举行,却不知韩氏迭次来请,然保护瑶华,却时刻在意。
    这几日处了好几件事,作意回庵,行至顾家花园,忽然大雨如注,遂趋入花园门道,暂时躲避。远望一簇轿车,飞奔而来,先有数人赶来,敲开了花园门关,说欲入避雨,管园人听说福王府中内眷,不敢怠慢,赶着拂试打扫,转眼间轿车齐到,因园门窄小,大轿不能抬入,遂于门首下轿。韩氏甫出轿门,已见无碍子远立在园门首,急忙招呼道:“师父,你倒在此间!”无碍子回头,见是韩氏,亦即趋上前来道:“夫人有何贵干,直到此间来?”韩氏道:“师父,你叫我寻得好苦!”无碍子道:“外间雨大,我们且到园内慢慢的讲。”
    一会儿能觉也到,奶娘抱了瑶华也出轿来,遂一同趋入园门,在三间的一座花厅内坐下。韩氏忙令丫头传知管事备茶,一面就端整午饭来吃。回过头来,见了能觉,忽然道:“阿哟!”不知韩氏为何惊讶起来?管教座客长斋无下箸,主人偶忆自惊心。毕竟如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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