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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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花台大营这里忽然变得气氛紧张起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都是韦昌辉 的亲兵,连谭绍光也只能在外围。
一个部将走进来问谭绍光:“检点大人,好像有什么大事吧?北王刚刚出去督 师,怎么一转眼工夫又回来了?”
“别问那么多,你加强警戒就是了,别在这儿出了事,其余的一切不问。”
部将说:“是。”领命而去。
2.检点营帐韦昌辉占据了谭绍光的营帐,秦日纲刚刚起来。韦昌辉问:“这个 谭绍光可不可靠?”
“可靠。”秦日纲说,“我已经在这住了三天了,一点风声没露出去,谭绍光 原来是陈玉成的小兵,与东工没有什么瓜葛,倒是与石达开有关系。”
韦昌辉说:“今天已是八月一号了,怎么石达开还不到。”
韦玉方说:“他已到了安庆,再等他一天吧。”
韦昌辉大概急火上攻,口唇都起了泡,他说:“石达开这人向来圆滑,别是耍 滑头吧?”
秦日纲说:“不会。他不会违抗天王之命的。况且,他恨杨秀清不亚于你我, 尤其他岳父,会在他背后吹风的。”
韦昌辉说:“再派快船去安庆迎一迎,夜长梦多,两个王在天京城外,迟早会 走露风声,那时可就不好收拾了。”他把脸转向陈承瑢,问,“东王府有什么动静?”
陈承瑢说:“东王府一点动静也没有,每天都在大兴土木。昨天下午,天王亲 自排驾东王府,去看扩建前的大殿,他还告诉工匠头,殿顶要用九条盘龙呢。”
韦昌辉干笑了一下说:“天王这是在做戏呢,欲擒故纵。”
秦日纲说:“他心里一定急着等我们进城呢。”
韦昌辉说:“杨秀清的万岁梦也快做到头了。”
陈承瑢说:“有一件怪事,傅善祥失踪了,已经好几天不见了,我不敢问杨秀 清,但我好几次看到他到傅善祥住过的房子前面去转悠,样子像挺伤心。”
“她可是东殿的心腹啊。”秦日纲说,“她在必杀之列,她是听到风声跑了?”
“那不可能。”陈承瑢说,“连杨秀清都毫无觉察,何况傅善祥?”
“她失宠了吧?”韦昌辉问。
“也不像。”陈承瑢说,“就在她失踪的前两天,东王还要纳立为王娘呢。杨 秀清亲口跟我说,在加封万岁和过三十七岁生日那天,举行立王娘仪式,他要来个 三喜临门呢。”
韦昌辉皱着眉头问:“那她会是什么原因呢?她总不会看被红尘了吧?”
秦日纲问:“这个傅善祥是个怎么样的人?褒拟?担己?杨贵妃?吕后?武则 天?赵飞燕?”他一口气叨咕出一大串古代左右一时的后宫佳丽的名字。
这时两个牌刀手送两个大西瓜进来。
陈承瑢说:“都不是。傅善祥人缘不坏,上上下下都喜欢她,从不作威作福, 不过她很有见地,她有好多主意都被杨秀清采纳了。”
“那这个人留不得。”韦昌辉说,“一定要搜捕到傅善祥,不能让她漏网。”
3.外围岗哨送西瓜的牌刀手在向谭绍光密报,说:“北王和燕王说要杀掉傅善 祥呢。小的知道她前几天来过咱这,你可得让她小心啊。”
“你怎么知道?”谭绍光问。
牌刀手说:“方才小的往里送西瓜,偶尔听到了几句。”
“别对外人说。”谭绍光嘱咐了一句。
4.长江边上一渔村谭绍光带两个牌刀手穿过晒满鱼网和搁浅着的几条待补渔舟 的沙滩,向亮着点点灯火的小渔村走去。
5.简陋的渔民茅屋院子里也堆着破鱼网,菜畦里种着瓜果蔬菜,丝瓜爬到了房 檐下。
谭绍光把两个牌刀手留在院外,自己走了进去,他走近亮着灯光的窗下,用手 指捅破窗纸,向里一看,只见傅善祥正在灯下给曾宪讲书。
曾宪琅琅地读道:“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众白也。”
傅善祥问:“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曾宪摇摇头:“不全明白。”
傅善祥说:“《吕氏春秋》的这句话,出自《用众》篇。用众,也就是画龙点 睛之笔了。用众,就是博采众长、集思广益的意思。全句是,无粹白之狐,就是没 有纯白的狐狸,但为什么有粹白之裘呢?这是因为用众,从很多狐狸皮中取下纯白 的一点,集在一起,就缝成一件纯白的裘衣了。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曾宪说,“就像我习武,南拳、北拳、猴拳、醉拳样样精通后, 才能把它们的精华集中起来,就什么拳都能打败了。”
窗外的谭绍光忍不住说:“好,讲得好。”
“谁?”屋里的傅善祥吓了一跳。
但曾宪早听出来了,他说:“是谭叔叔。”推开门跑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门 外的谭绍光,说:“你好几天不来了。”
谭绍光说:“有人不让我来呀。”他故意映了一眼秉烛出迎的傅善祥。
傅善祥说:“你又食言。说好不能再见面的,最多一个月一次。”
曾宪说:“姑姑给你留了两个大甜瓜。”
谭绍光说:“我怕两个甜瓜一个月后会烂掉,只好提前来。”
傅善祥笑着往里让他:“你这人,什么时候能改了这赖皮的毛病呢?”
进了屋子谭绍光打量着这间朴实而温馨的小屋,说:“什么时候不打仗了,我 有这么个家就行了。”
曾宪说:“打完仗,你上我们家来嘛。”
谭绍光说:“你做得了主吗?”
曾宪说:“姑姑说,我喜欢的她都喜欢。我喜欢你,她也一定喜欢你啊。”
正在沏茶的傅善祥笑了。曾宪忙拿出大甜瓜来切开。
吃着甜瓜,傅善祥问:“这次怎么多隔了好几天?我以为你真长记性了呢。”
谭绍光说:“我分不开身,北王、燕王全都在我那里,整天躲在帐篷里不露面, 内外都换上他们自己的牌刀手,没事连我都不过去。”
傅善祥呆了一下,说:“最可怕的事情到底来了。”
谭绍光说:“我也看着不像是好事。我隐隐约约地听他们在等翼王,也在我这 里聚齐。是不是你说的,他们要杀进天京去对东王杨秀清动手啊?”
傅善祥肯定地点点头,忧虑地说:“完了,太平天国从此会大伤元气的。”
“没有补救的办法吗?”谭绍光问。
“没有。”傅善祥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即使现在让东王有所警觉, 同样是一场杀戮,只是谁杀谁的事,谁先动手而已。”
“行了,你别操这个心了。”谭绍光说,“何况,你已离开了东王府,你不是 说过,从此再不论天朝事了吗?”
“话是这么说,”傅善祥没有一日不心系天京,她在那里付出过,有过憧憬和 追求,她说,“我怎能办得到呢?”
“你也够痴心的了。”谭绍光说,“你这么痴心,你得到了什么?我今天是来 给你报信的;北王、燕王认为你是杨秀清的帮凶,他们要杀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把 你搜捕到,绝不因你出走就放过。”
“这我想到了。”傅善祥垂眉低目了好一会,凄然地说,“如果东王不是那么 刚愎自用,我本来该和他风雨同舟到最后的,也许我这么悄悄离开他,是不对的。” 这确实是她发自内心的自责。
坐在一旁的曾宪听明白了,他忽然插了一句:“姑姑还想帮杨秀清?他死了才 好呢!我都想趁机会回天京,亲手杀了那老贼。”
傅善祥说:“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去吧,你该睡觉了。”
曾宪只得走到里面小间去,躺到床上睡觉,可常常抬起头来听外屋他们在说什 么。
傅善祥沉默了一阵,说:“我想写封短信给东王。”
谭绍光大为惊讶:“你想通风报信?”
傅善祥说:“不然,我后半生也不会有安生日子好过了。”
谭绍光愤愤然地把一块瓜皮扔在地上,说:“想不到你对他还这么有情!”
傅善祥说:“你……也许永远不了解一个女人的心。我恨过他,可我毕竟…… 我不知道也罢了,当知道他死到临头,我却不告诉他,这和我自己亲手杀死他有什 么两样?”泪水已在她眼中打转了。
“这怎么是一回事!”谭绍光说,“你这是良莠不分!”
里屋,曾宪抬起头来听着。
傅善祥迸着哭声说:“你不该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你不告诉我,我心里不会这 么难受……”
谭绍光说:“你真是个软心肠的人啊,你即使给他送了信,他也躲不过这场灾 难的,这是劫数。”
傅善祥说:“只要我尽了力,我心里就安宁了,他死了,也是他的命了。”
谭绍光长叹了一声,说:“我真是多事,干吗来告诉你呢!”
“你已经多事了,你就再多一次吧。”傅善祥说,“我求你一件事,帮我找个 心腹牌刀手,帮我往天京送一封密信。”
“给东王?”谭绍光吃惊得眼都瞪圆了,“你疯了吗?万一走漏了风声,送信 人第一个没命,你我也都完了,我们无形中成了东王死党,这值得吗?”
里间出了一点动静。傅善祥急忙走过去看,曾宪装作翻身,又打起了轻轻的鼾 声。
傅善祥放心地走回来说:“你说得也对。那我就不连累你了,我自己回天京去。”
这更令谭绍光担惊受怕了,他说:“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只要在天京一出 现,东王不会放过你,北王、燕王也不会放过你,你必死无疑。现在我就是用一百 个牌刀手看着你,也不能让你离开这渔村半步!”
傅善祥忽然变得让谭绍光不认识了,她甚至马上找衣服,作出立即出发的样子。 谭绍光妥协了,他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快写信吧,我派人送去就是了, 我帮你了却了这桩心愿。”
傅善祥并不相信他,她说:“你能对天起誓吗?你不能骗我。”
谭绍光说:“我可以盟誓。”他仰面朝天,双手合十地说,“苍天在上,我谭 某人若是不把傅善祥姐姐的信派人送到天京,我出门就摔死,不得脱生。”
傅善祥又于心不忍了,说:“你咒得这么狠干什么?”
“看看,又嫌狠了。”谭绍光说,“让我起誓的不是你吗?”
“是我不好。”傅善祥用很少有的柔情的目光看了谭绍光一眼,说,“将来我 再报答你吧。”说完,她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这时曾宪正用不解和迷茫的目光窥视着外间灯下匆忙作书的傅善祥。
风狂浪大,江涛阵阵传来,仿佛那气势要漫过小草屋似的,惊天动地。
6.渔村后半夜的渔村已经鸡宁犬静,家家窗户上一片漆黑,傅善祥的窗户上是 谁一亮着灯光的人家。门开了,傅善祥送谭绍光出来,到了门口,当着傅善祥的面, 谭绍光把信交给一个牌刀手,说:“把这封信藏到衣服里,回头我给你进天京的碟 牌,你天亮后动身赶到东王府去,把信亲手交给尚书侯淑钱,拿了她的回执回来见 我。”
那牌刀手答应一声,接过信来。
这一切都被悄悄溜出来的曾宪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见傅善祥已回来,急忙又钻 入屋中。
7.傅善祥家傅善祥拿起灯盏走到里间门口看看,见曾宪睡得沉沉的,走过去替 他盖了盖被单,走到外间,吹了灯,开始上床。
当外间一切都寂静下来以后,曾宪从床上起来,穿上鞋来到窗下,在窗轴上浇 了点油,然后轻轻推开窗子,钻了出去。
8.渔村一出了屋子,曾宪拼命在江滩上往前跑,他惊动了村里的狗,此起彼伏 地叫起来。
很快,他看见了前面三个人影,他在后面尾随着。
9.兵营里牌刀手住处被谭绍光选中去天京送信的牌刀手回到住处,在灯下看了 看那封信,揣进了衣眼里面的口袋中,然后吹灯睡下。
他的动作都被帐篷外面的曾宪看到了,曾宪躲在帐篷旁边堆杂物的地方,过了 一阵,才轻轻掀起帐篷的底角,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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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帐篷里黑糊糊的,他忍着臭气扑面造成的窒息感,等了一会,才渐 渐看清一切,这里睡着十几个人,鼾声四起。
他摸到了搭在床边的那件号衣,轻而易举地取出信来,他打开封口,取出信瓤, 又装进去一张折好的白纸,重新放人衣袋,这才又从帐篷底下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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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月光不太亮,曾宪大概看了看傅善祥写的那封信,把信撕成一条一条 的,一松手撒在江水中,纸条在打着旋的水波中转了一下,立刻无影踪了。往回走 的时候,曾宪的脚步格外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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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外太平军大营天亮前,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秦日纲来到韦昌辉的帐 篷前,轻声叫着:“殿下……”
韦昌辉根本就没脱衣服,一把手枪就掖在枕头底下,他听见有人轻声喊他,立 刻一跃而起,抓枪在手,迎到门口,见是秦日纲,问:“你一夜没睡?”
“睡不着。”秦日纲说。
“要沉得住气。”韦昌辉说。
“我打过多少恶仗,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秦日纲说。
韦昌辉点了灯,问:“什么时辰了。”
秦日纲说:“我听见头遍鸡叫了。”
“你有事吧?”韦昌辉发现秦日纲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
泰日纲说:“我本来想让殿下多睡一会的……”
听到这里,韦昌辉紧张起来了:“出了什么事?”
秦日纲说:“石达开打发他的女儿石益阳送信来了。”
韦昌辉问:“他不来了,是不是?找个什么借口?病了,对不对?”
秦日纲笑笑,递上一封石达开手书,说:“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啊。他说他病倒 了,要在安庆停几天。”
“哼,几天!”韦昌辉气得把信在灯火上烧了,说,“现在是度日如年的时候, 他让我们等上几天。”
秦日纲说:“他并没有说不来,只是说要等病体稍愈。”
韦昌辉说:“这个滑头,他压根就没想进天京!”
“那不会吧?”秦日纲说,“他正在武汉与曾国藩激战,一接到密诏,不是一 气赶到安庆了吗?听说他还特地让他岳父黄玉昆从江西临江过来与他会合的。”
“那也是做个样子而已。”韦昌辉说,“他是想坐收渔人之利呀。我们胜了, 有他一份功劳,我们败了,他也不得罪杨秀清,他可以两面讨好。”
秦日纲说:“我想他不会,他也是恨杨秀清的。”
“我看不错他。”韦昌辉说。
秦日纲说:“他让我们等几天,就等他几天嘛,看他来不来。”
韦昌辉说:“他那时又会再下一封书来,说病不见轻,再拖几天,这还得了吗? 现在我们已是箭在弦上,非发不可的了,多等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石达开已经 算定,咱们不会等下去的。”
秦日纲说:“如果他真这么想,那可太不像话了。”
韦昌辉站起来,踱了几步,说:“他想坐收渔人之利吗?我会叫他鸡飞蛋打一 场空。”
秦日纲借着蜡灯的光焰,看到了韦昌辉眼中的隐隐的凶险的光焰。
秦日纲问:“那我们还等吗?”
“不等。”韦昌辉在冷水盆里洗了两把脸,说,“一切按我所拟定的办,天亮 前行动,开进天京。”
秦日纲显得十分振奋,说:“杨秀清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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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王府五层望楼下东王杨秀清穿着便装,在看工匠们把一块新的巨匾吊上 望楼,那大匾上写着四个泥金大字“功昭日月”,是洪秀全手书。
侯淑钱领着谭绍光的牌刀手过来,侯淑钱将一封信交到杨秀清手上。
杨秀清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问:“谁的信?”
那牌刀手说:“东殿女簿书博大人叫小的来送给东王的。”
“她在哪?”杨秀清的眸子亮了一下。
牌刀手是经过谭绍光叮嘱的,他说:“小的不知,她在我们兵营中见了我,交 了信后就走了。”
杨秀清急不可耐地当场抽出了信纸,却令他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一张白纸,一 个字没有呢?侯淑钱也发现信上无字了,二人一齐把惊讶的目光掉向牌刀手。
杨秀清问:“怎么回事?这信怎么一个字也没有?”
牌刀手说:“这小的就不知了。”
“没有人知道你送信的事吧?”杨秀清首先疑心有人掉了包。
但牌刀手一口咬定:“不可能有人掉包。”
杨秀清又问:“她说了什么没有?”
牌刀手说:“没有。她只是叮嘱我要亲手把信交给侯尚书。”
杨秀清说:“你去吧。”打发走了牌刀手后,他仍拿着那张白纸翻过来掉过去 地看,又冲着太阳看了看,仍看不出什么名堂。他问侯淑钱:“这是什么意思呢?”
“绝交?”侯淑钱猜测着。
“绝交就绝交,用不着叫我猜谜呀?”
“白纸代表凶恶,她是不是在报什么凶信,不好明言啊?”侯淑钱又说。
这倒说到杨秀清心里去了,可他马上又否定了:“不可能的。有凶象凶兆吗? 太平天国可以说是国泰民安,凶从何来?”
侯淑钱不敢坚持,就转为附和:“殿下说的也是呀。”
杨秀清不去想它了,顺手将信技到怀中,他想在闲下来时再仔细琢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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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王府北王府启事厅以外是一片祥和平静气氛,韦昌辉特地安排了一些孩 子在玩耍,门口的岗哨甚至比平时少。
可是二门以内就是杀气腾腾的气氛了。三千骑兵都已集合完毕,人人牵着马在 待命,韦玉方、韦以邦等人来往如梭,不知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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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燕王府里的骑兵也列好了整齐的方阵,所有的马嘴都勒上了嚼环, 使之不能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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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王府内书房(一八五六年九月二日)
北王韦昌辉与燕王秦日纲和佐天侯陈承瑢在做最后的部署。
韦昌辉说:“黄昏时,看北王府门前望楼上的大旗为号,五面旗帜全放倒,即 是出击命令。燕王你率部从侯家桥、华藏庵攻入,派一部由罗郎巷、牌楼巷包围过 去;我北府军队由西面石鼓路和旱西门大街攻击,一直围到堂子街口;东面从虎资 仓东端到黄酯巷,我派韦以邦率两千兵马围住,要全部杀死东殿牌刀手,届时放三 声响炮便从各门杀人。”
陈承瑢说:“这样万无一失,不过要特别注意东面的侍从馆,东王府的三千牌 刀手都在那里。两千兵怕不够。”
燕王秦日纲说:“我可以拨一千兵去。天王府的兵不能用吗?”
韦昌辉说:“对呀,等一下住天侯你去见一下天王。我从前线带回的三千兵也 可用,在城外待命呢。”
陈承瑢说:“我马上去。”
韦昌辉的父亲韦源玖走了进来,把韦昌辉叫到了一边说:“是要满门抄斩的吗?”
韦昌辉说:“当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此时早就把妹妹忘到脑后去了。
韦源玠的脸色变了:“那,你不要你妹妹了?她可是杨家的媳妇啊。”
韦昌辉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我怎么也不至于把妹妹也斩了啊。到时候我会 刀下留人的。”
韦源玠说:“那不行,到时候乱兵一起,杀红了眼,谁还分得出谁是谁呀?现 在我就去,把你妹妹和孩子接回来。”
韦昌辉厉声叫:“站住。”
韦源玠吓了一跳,回头愣愣地看着十分陌生的儿子。
韦昌辉说:“这种时候,就是天王在里头,也顾不得了!你若去把王娼母子接 出来,这不是打草惊蛇吗?不等于告诉东殿,要出事了吗?”
韦源玠说:“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遭毒手啊!”
这时,门被推开,韦昌辉的母亲带着一大家子人,进屋就哭,老太太指着韦昌 辉的鼻子骂:“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当初不让你把玉娟嫁给杨家,你非作这个 孽,现在杨家要灭族了,你若让玉娟有个好歹,我立刻碰死在你跟前。”说着就往 柱子上碰,秦日纲忙拦住劝解:“请宽心,北王能不心疼自己的亲妹妹吗?”
老太太哭着说:“那你现在就给我接回来!”
韦昌辉说:“娘,你这样不懂情理!这时候不能接!”
韦源玠拉着夫人说:“不理他,走,咱们去接!”
韦昌辉无奈,对身边的韦以邦使了个眼色,韦以邦不动。韦昌辉附耳小声说: “会坏了天王大事的。把他们全圈到仓房里去。”
韦以邦说:“我可不敢,我要不要命了?”
韦昌辉说:“坏了事,大家全没命了,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去,把他们全都锁 起来,过后我去磕头赔罪,与你无关。”
韦以邦这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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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门内韦源玠和夫人,还有四五个家人已经套好了马车来到二门,韦以邦 带着一百多牌刀手来到了二门,迎面拦住。韦以邦说:“爷爷、奶奶,以邦奉北王 之命,请你们回去,不得出北殿一步。”
韦昌辉的妈妈大叫:“反了!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
韦源玠也说:“忤逆,你们全是忤逆!冲过去,不管他。”
马车刚启动,早被蜂拥而上的牌刀手连马带车向后推了几十步,韦源玠和老伴 挣扎着哭喊。韦以邦不由分说,叫牌刀手几个人架住一个,推人左面的大库房,上 了铁栓和锁。
韦源玠他们在里面拼命叫嚷、拍门,哭叫声震耳。
韦昌辉走过来,对韦以邦说:“弄个吹鼓手班子来,把哭叫声压下去。”
不一会,吹鼓手到来,一阵吹吹打打,哭喊声只隐约可闻了,一些牌刀手忍不 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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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府上书房这里的紧张气氛不亚于北王府,除了洪秀全外,洪仁发、洪 仁达、洪宣娇、蒙得恩、司琴等人俱在。陈承瑢刚刚代表韦昌辉说完请求援兵的话, 洪秀全说:“你先下去,待朕想一想。”
陈承瑢出去后,洪仁发第一个发表见解,说:“咱们理应出兵啊!讨逆就是保 卫天王啊!”
洪仁达说:“既然他们怕兵力不够,天王府的兵就该上,万一打虎不成反被虎 伤,就不好办了。”
洪秀全问洪宣娇:“你说呢?”
洪宣娇显得消极,她说:“依我看,谁也不用出兵,把杨秀清叫来,当众历数 他的过错,诏令削去权柄、夺其封号,不是比兴师动众杀很多人好吗?”
洪仁发说:“尽说孩子话。”
蒙得恩说:“东殿羽翼遍天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若是那么简单,天王也 不至于等到今天了。”
洪秀全说:“必欲取之,必先予之。为了除掉杨逆,朕从进天京以后,就有所 防范了。何以拖到今日?一是时候不到,天下人还没有看到他的狐狸尾巴,,就是 现在动手,也冒很多风险啊。”
蒙得恩说:“方才我问过陈承瑢了,奉诏回京的杨逆死党才十多个人,大多数 人要等加封的正日子赶回来,现在北王起事这么急,那些人只好漏网了,终是祸患。”
“杨辅清、杨宜清回来了没有?”洪秀全首先想到了这两员大将。
蒙得恩摇了摇头。
洪秀全叹了一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百足之虫也没死呀!”
洪宣娇说:“我看天王府的亲兵不宜出动。”
洪秀全说:“朕也是这个意思。有北王、翼王、燕王奉诏讨逆足矣。”他内心 想在万一出现的两种结局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想法,并没有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说:“石达开如果不病,那又何必有这些担心?”
洪宣娇说:“不如等翼王病好再说,翼王办事稳妥,不至于滥杀无辜。”
蒙得恩说:“那怕是来不及了,北王也未必肯听。”
洪秀全说:“朕倒要下一个诏旨,让韦昌辉、秦日纲不得大开杀戒,除杨秀清 和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者杀之而外,应一律赦免。”
洪宣娇说:“快写,迟了来不及了。”
洪秀全走到条案前,蒙得恩铺纸研墨。洪宣娇说:“写完了,我亲自送去。”
洪仁达说:“你送去好些,不然韦昌辉还不一定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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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王府(一八五六年九月三日)
太阳西斜,暑热渐退,洒水车在东王府里洒了些清水,似乎凉爽多了。
韦玉娼抱了儿子出来,在后苑花间水畔玩耍,儿子只穿了一个红兜兜。
杨秀清迎面来了,他见了韦玉娟,说:“孩子长这么大了,来,我抱抱。”
韦玉娟犹豫了一下:“别尿你身上。”
“没关系。”杨秀清少有这样的兴致,他用胡子脸扎了一下孩子粉嫩的脸蛋, 孩子呀呀地叫了几声。
杨秀清问:“是叫太平吧。”
韦玉娟说:“辅清给起的。”
“这名字好。”杨秀清往高举了举孩子,说,“太平天国嘛,就是要世世代代 太太平平。”
忽然韦玉娼呀地叫了一声,忙去抱回孩子,太平原了杨秀清一身,恰恰尿在八 四龙马褂中心的金字“东王”二字上,湿了一大片。
韦玉娟接过孩子说:“这孩子,可太不像样子了。”并掏出手绢去给他擦。杨 秀清抖抖龙马褂,说:“这叫小龙绞水,是我们杨家的千岁呢。”
韦玉娼惊慌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杨秀清这样的好兴致她是从来没见过的。
忽然院墙外呐喊声震天,杨秀清侧耳听了听,问:“什么声音?”
“练操吧?”韦玉娟也听这喊声有点异样,她听声音像从侍从馆发出来的。
“不对。”杨秀清毕竟有经验,他快步往前院奔,走到后苑的月亮门,碰上了 叔父杨茂林,杨茂林踉踉跄跄跑来,说:“快,快调兵,贼人造反了!”
杨秀清没等说话,已见二门里的女官、家眷和宫女哭喊着四散奔逃,像没头的 苍蝇一般。
杨秀清喊了一声:“别慌!人呢?叫东门外牌刀手!”
这时已见有无数云梯搭上高墙,北王府和燕王府的亲兵潮水般越墙而过。
杨秀清突然想起了傅善祥的那封没字的信,他大叫一声:“傅善祥啊,你为什 么不送一封有字的信来呀!”
20
东王府侍从馆北王府的军队正在围攻东王府的卫队,由于来得突兀,东王 府的卫队大多数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已经就戮,一部分在死战,无奈北府人多,后来 燕王的卫队又增援进来冻王府卫队渐渐失去了反抗能力,满地是粘糊糊的血水,尸 体横七竖八满院子都是。
21
后苑纷纷从四面高墙跳进来的北王府、燕王府的亲兵们逢人便杀,不分男 女,有些人冲进各个殿、馆,将金银细软抢个精光,手里提,怀里掖,完全像打家 劫舍的土匪。
韦玉娟抱着哭叫的孩子东跑几步,西跑几步,哪面都有人追来,眼前不断有人 被杀,她已经绝望了,抱着孩子瑟缩着躲在假山的太湖石后。
“这有人!”几个牌刀手从假山后头绕过来,发现了韦玉娟,一个大胡子从韦 玉娟手中夺过孩子高高举起在头上,孩子惊恐地啊啊尖叫,大胡子说:“这是杨辅 清的孽种,留不得。”正要往石头上摔,韦玉娟疯了一般扑上去:“放手!孩子的 舅舅是北王!”
另一个牌刀手突然记起了什么,说:“先别摔!北王是有个妹妹嫁到东殿来了。 先带走!”
韦玉娟母子暂时捡了条命,被押解往二门去了,韦玉娟这时见有无数的宫女、 女官和官吏像被驱赶的羊群一样赶往二门广场。她看见了杨茂林,她看见了杨云娇、 侯淑钱、侯谦芳,这些有官职的人都绑上了。
侯谦芳不服绑,他挣扎着大叫:“我是天王的人,我要见天王!”
可是没人理他,倒有人打了他一个耳光,鼻孔、嘴角血直流。
侯淑钱在他旁边说:“有点骨气吧,发昏当不了死,别人能求饶,你我能求饶 吗?怨只怨东王太自信了,早该先下手了!”
侯谦芳冷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你等着看吧。”
他们全都被赶到了二门便殿前的广场上,跪满了一地,四面围着杀气腾腾的北 王府、燕王府的牌刀手们。连高墙上也站满了人。
22
便殿前韦昌辉、秦日纲、陈承瑢几个人在韦以邦、韦玉方的簇拥下从大门 进来了,登上了便殿。
韦昌辉往台上一站,四下看着,问:“杨贼杨秀清呢?”
韦玉娟一抬头听见了韦昌辉的声音,在人群里大叫:“哥哥!我是玉娟,快来 救救你外甥!”
韦昌辉越过无数人头看见了韦玉娟,他对韦以邦说:“把她送回北殿去。”
韦以邦跳下去,挤进人群,在一片哀叫声中,挤到韦玉娟跟前,左手替她抱着 太平,右手拉起韦玉娟,匆匆向大门走去。这一会儿,韦玉娟反倒号陶大哭起来, 她坐到地上不肯起来,哭喊着说:“为什么杀这么多人?他们有什么罪呀?”
她这一喊,唤醒了很多人求生的欲望,一齐喊:“玉娟,快救救我们……”
韦以邦召来几个牌刀手,硬把韦玉娟拖走了。她出东王府一路看见遍地的木料、 没完工的匾额、彩绘壁画,还有琉璃瓦……都溅满了鲜血,她几次被横在路上的尸 体所绊倒。大门口望楼上的巨匾也震落下来了,“功昭日月”几个字被砍得乱七八 糟。
韦昌辉在人群里走了几个来回,真的没有发现杨秀清。他说:“我不信杨贼能 上天人地!就是人地也不怕,来人!掘地三尺,也要把杨贼抓到。”
韦玉方、陈承瑢带人去搜查了。
接着他对跪在面前的人吼道:“你们听着,你们都是有罪的,谁能说出杨贼藏 在哪里,可免一死。”
没有人出声。倒是侯谦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说:“请北王为 我松绑,我是天王的人,诛杨我是有功的。”
韦昌辉想起了洪秀全曾说过让他的人及时撤出。他想装糊涂,借机剪去天王的 羽翼,就冷笑着说:“你这个反贼,排斥异己,对天王最不忠的就是你,你居然还 敢说你是天王的人!来人啊!”
立刻上来四个牌刀手,死死地按住了叫嚷的侯谦芳。
侯谦芳被拖到了丹陛下,韦昌辉看了看秦日纲,说:“就先拿他开刀吧!”
“冤枉啊!”侯谦芳耸动着身子大叫,“我真是天王的人啊!我要见天王!”
韦昌辉低沉地说了一声:“杀。”当牌刀手举起大刀要往下砍时,大门外飞来 一骑马,洪宣娇骑在马上大叫:“刀下留人,不要杀侯谦芳!”
侯谦芳侧过头去,满眼是泪地喊:“天王来救我!”
可是韦昌辉已向牌刀手示意,牌刀手第二次举刀并且凌厉地砍下去,洪宣娇到 时,已经人头落地。
洪宣娇火了,说:“我喊刀下留人,你怎么还敢下手!侯谦芳是天王的人!”
韦昌辉故作吃惊地说:“是吗?我方才没来得及制止他,牌刀手的刀就落下了。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洪宣娇把一份名单交给韦昌辉说:“这是天王特赦的人,你看着办吧。”
韦昌辉把名单交给泰日纲,说:“天王圣谕当照办,按名单放人。”
秦日纲说:“是。”
洪宣娇又说:“天王让我再次告诉你,不可滥杀无辜,只办首恶者。”
韦昌辉说:“知道了。”
秦日纲一直在找杨茂林,这时他叫道:“杨茂林呢?”
几个急于立功的人把杨茂林往外推,说:“他在这儿。”
牌刀手们把杨茂林推到了丹陛下。
秦日纲看着他,冷笑着说:“你的威风哪去了?我的马夫因为没给你下跪,被 五马分尸,连我也挨了一百军棍,你今天怎么说?”
杨茂林吓得浑身发抖。
秦日纲从一个牌刀手那里接过一把刀,说:“今天,我要为屈死在你手上的马 夫报仇。”说着冲杨茂林腹部捅了一刀,杨茂林摇晃了几下,没倒,秦日纲又补了 一刀,杨茂林倒在血泊中。
秦日纲把血污的刀扔在地上。
23
杨秀清宫殿陈承瑢带人拥入尸横遍地的寝殿,他亲自用刀在各处墙上、地 上试着敲打,听听声音,他说:“可能有暗道肥墙刨开,地也挖开。”
牌刀手们动起手来,富丽堂皇的宫殿烟尘四起。
一个牌刀手挖开条案底的方砖,用脚跺跺是空声。他对陈承瑢说:“底下像是 空的。”陈承瑢也过去跺了几下,说:“挖。”
只挖了几下,掘出一个地下室的气眼,里面黑漆漆像口桔井。
几个士兵点起火把,有人跳下去,陈承瑢也跳下去。
24
地道里陈承瑢举着火把向地道深处走着。他在最里面的角落发现一团黑影 子,移过火把一照,正是杨秀清蜷缩在那里。
陈承瑢走过去,问:“你也有今天?”
杨秀清站起来,说:“看在我没有为难你的分上,你饶过我,日后有你的好处。”
陈承瑢冷笑说:“你还没有为难我?不过肠秀清,你说我和秦日纲帮妖,却又 没有马上杀我们,这可是你的失误,你怪不得别人。”
杨秀清说:“我平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没有杀你们。”
“你说错了,”陈承瑢说,“你一生中最致命的错误是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怎 么回事!”
杨秀清知道难免一死了,就说:“别啰索了,该死该活凭你们了。”
陈承瑢对牌刀手说:“把他拉上去。”
25
东王府便殿前广场上当杨秀清蓬首垢面地出现在广场上时,那些跪着的昔 日的巨子们当中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喊:“杨贼跪下。”
杨秀清仇视地看着韦昌辉、秦日纲说:“我不能跪,除非天王来。”
“你想见天王吗?”秦日纲问。
韦昌辉也说:“你是不是还幻想着天王能赦免你的罪过呀?”
杨秀清说:“我要见天王,我不能死在你们这两个乱臣贼子手中,如果天王让 我死,我二话不说,你们假传圣旨不行。”
韦昌辉冷笑了几声,从怀里拿出天王密诏,举到杨秀清眼前,说:“你睁开眼 睛看看,这是什么?这是天王命我和翼王、燕王讨逆诛杨的密诏。”
“这不可能!”心里已经绝望了的杨秀清大叫着给自己壮胆,也在巨子们面前 为自己开脱,“你们扶天子以令诸侯,你们蒙蔽天王,你们这是谋逆、造反。”
韦昌辉说:“你还在做梦!你这么多年来假借天父下凡,欺凌百官,专权跋扈, 连天王你都杖打,甚至要篡位,要封你万岁!你万岁没封上,你的死期到了。”
秦日纲说:“你恶贯满盈,是自取灭亡,让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谁也没有能 力制伏你,天王早有此意,不是天王懦弱、怕你,而是欲擒故纵,让你坏事做到头 了,才下诏讨伐你呢。”
杨秀清仰起头来大叫一声:“罢了!”然后说,“动手吧,还等什么?我后悔 我没有先把你们都杀了!”
韦昌辉说:“你是该后悔,不过你得下辈子再报复了!”
说完,他一挥手,说:“把杨贼就地正法,然后把首级悬在门外旗杆上,示众 三天。”
秦日纲不等牌刀手上来,他亲自提刀过来,抓住杨秀清的头发,说:“你记住, 这就是你打我一百大板的代价,你该用脑袋来偿还。”说着手起刀落,杨秀清的血 溅了秦日纲一身。
陈承瑢问韦昌辉:“这些人怎么办?”
韦昌辉说:“还用问吗?全部杀掉。”
陈承瑢还有些顾虑,说:“天王再三说只处死首恶……”
韦昌辉冷笑一声,大声下令:“动手,凡东府乱党,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此言一出,牌刀手们蜂拥而上,向人群砍杀,霎时哭号、惨叫之声令人发指。
26
北王府后宫韦玉娟精神受了刺激,她虽然睡在床上,却不时大喊:“杀人 了……”
她母亲连忙安抚:“不怕,你在家里,妈妈在你跟前,谁敢碰你……”韦玉娟 睁着恐怖的眼睛死死地拉住娘的手,哺哺地说:“我再也不上东殿去了……”
母亲把湿毛巾敷在她头上,安慰地说:“不去了,咱哪也不去了……”
坐在旁边抱着外孙子太平的韦源玠唉声叹气地说:“差一点,玉娟就死在乱军 刀下了。”
韦昌辉母亲说:“都杀红眼了。昌辉这个件逆,竟敢把他爹妈也抓起来。”
韦源价说:“听说东殿杀了几千口子人,还在全城搜捕呢。”
老太太张着惊恐的眼睛说:“这不是作孽吗?你快去劝劝呀!”
“我能劝得了吗?”韦源玠说,“他可真是杀红了眼了,唉,难道天朝这么几 年气数就尽了吗?”
老太太说:“天王怎么不管管他?”
韦源玠把孩子交给她说:“我去见天王。这样杀下去,我们韦家的仇人可就遍 天下了,怎么得了!”
27
天京街头顷刻间,大逮捕的恐怖气氛笼罩了整个天京城,街上奔跑着北王 府、燕王府趾高气扬的骑兵,不断地绑了一串串的与东殿有牵连的官吏、家属,到 处是啼哭声,街上的店铺纷纷关门歇市,行人也纷纷逃避,街上空无一人,成了恐 怖者的天下。
2 吕。天王府上书房洪秀全心头刚刚泛起的诛杀杨秀清带来的喜悦,转瞬之间 又为新的恐怖所代替了。韦昌辉比杨秀清更专横,更不易控制,他内心里哀叹,前 门拒虎,后门进狼,他该怎么办?
洪宣娇说:“我早说过,杨秀清虽霸道却不阴险,现在怎么样?韦昌辉是既阴 险又霸道,他比杨秀清还坏。我去的时候,本来还没有杀侯谦芳,我一说天王有令, 不能杀他,韦昌辉反倒杀得更痛快了。”
“是朕害了侯谦芳。”洪秀全说,“前几天他已经出来了,朕怕引起杨秀清疑 心,昨天又叫他回去了。本以为生杀手夺权在自己手上,哪想到这韦昌辉如此可恶, 竟不听号令。”
洪宣娇说:“我看不是听不听号令的事。他这是在剪除天王的羽翼,一举两得。 我给他的名单里,他也只放了有数的几个,其余的全杀了,他推说是乱中所杀,他 知道时已晚了。”
洪秀全不由得哀叹一声:“石达开如果不病就好了,他会仁义得多,也会听朕 的话。”
“石达开怎么会来呢?”洪宣娇叹了口气说,“现在看,石达开根本就没病, 他是不愿与韦昌辉为伍,不愿手上沾血。”
洪秀全说:“朕已连下三道诏旨,叫他不得滥杀,听说他又在全城大搜捕?”
“你出去看看吧,”洪宣娇说,“天京城成了血腥的地狱,大街小巷鬼哭狼嚎, 抓的人东王府院子都放不下,又把锦绣馆的院子变成了监狱。”
“抓这么多?”洪秀全更加吃惊了,“都抓的什么人?”
“比株连九族都厉害。”洪宣娇说,“我认识一个挑水卖力气的老头,他曾经 给东王府挑过两个月甜水,现在也作为东殿党羽抓了。”
“岂有此理!”洪秀全拂袖而起,“那他韦氏一门都应灭绝!他是杨家的大舅 哥,为什么不抓他自己?”
洪宣娇说:“哥哥,你失算了,你现在放出来的是个杀人恶魔。”
洪秀全说:“是啊,朕从来自诩,杨秀清不管怎样专横,始终在朕的股掌上, 包括他的覆灭,也都是朕一手操纵。可这个韦昌辉,就像本来国在笼中的困兽,一 旦打开笼子,就再也无法图回笼子了。”
洪宣娇说:“天京的混乱必须马上停止,杀戮更应止住,不然会寒了前方将士 的心,根根蔓蔓,瓜瓜葛葛,哪有一个牵连不上的?这一场大屠杀,比打几年仗的 损伤都大,伤元气呀。”
“是啊,”洪秀全黯然神伤地说,“内伤是最厉害的,看不出伤痕,伤在人心 上,这是最致命的伤。可是,朕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韦昌辉听天王节制,便罢!如他一意孤行,不妨像除掉杨秀清一样除掉 他,以免为害太平天国。”洪宣娇决然地说。
其实洪秀全早盘算过了,可一听妹妹如此建议,他仍然吓了一跳。他说:“杀 戒一开,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了。”洪宣娇说。
洪秀全说:“现在韦昌辉与秦日纲、陈承瑢扭得很紧,如果拆散他们的同盟, 你看会怎么样?”
“这是上策。”洪宣娇说,“这两个人没有韦昌辉的根基深,也没有韦昌辉的 坏点子多,只要天王谆谆告谕,是会改弦更张的,剩下一个韦昌辉孤掌难鸣,就好 办了。”
洪秀全说:“你马上去找他们俩,叫他们火速进宫来。”
洪宣娇站了起来。
洪秀全叹气道:“一个人会有如此巨变吗?当年在广西举事,共襄义举时,韦 昌辉第一个毁家从军,把田产卖了,建了十二座大熔炉日夜打造兵器,他捐的银子 是太平圣库的第一笔钱,靠它,我们支撑了好几个月,现在……这人是中了什么邪 呢?”
洪宣娇说:“这邪,怕就是权势之欲呀。”
29
天京街头夜里,街头阴森森的,冷风扫过,风中夹带着阵阵血腥气,几条 野狗在横在街口的尸首间穿过。
东王府门前的高高的旗杆上,挂着杨秀清那颗没闭上眼的头颅。一盏半明半灭 的灯,在他那青灰的脸上反射出凄惨的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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