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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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敘論
嶽鎮川靈，海涵地負，至于造化之神秀，隂陽之明晦，萬里之遠，可得之於咫尺間，其非胸中自有丘壑，發而見諸形容，未必知此。且自唐至本朝，以畫山水得名者，類非畫家者流，而多出於縉紳士大夫。然得其氣韻者，或乏筆法，或得筆法者，多失位置，兼衆妙而有之者，亦世難其人。蓋昔人以泉石膏盲，煙霞痼疾，爲幽人隱士之誚，是則山水之於畫，市之於康衢，世目未必售也。至唐有李思訓、盧鴻、一王、維張璪輩，五代有荆浩、闗仝，是皆不獨畫造其妙，而人品甚髙若不可及者。至本朝李成一出，雖師法荆浩而擅出藍之譽，數子之法遂亦掃地無餘。如范寛、郭熙、王詵之流，固已各自名家，而皆得其一體，不足以窺其奥也。其間馳譽後先者，凡四十人，悉具于譜，此不復書。若商訓、周曾、李茂等，亦以山水得名，然商訓失之拙，周曾、李茂失之工，皆不能造古人之兼長，譜之不載，蓋自有定論也。
◎山水一
（窠石附）
▲李思訓
李思訓，唐宗室也。弟姪之間，凡妙極丹青者五人，思訓最爲時所器重。官止左武衞大將軍。畫皆超絶，尤工山石林泉，筆格遒勁，得湍瀨潺湲、煙霞縹渺難寫之狀，天寳中，明皇召思訓畫大同殿壁兼掩障，夜聞有水聲，而明皇謂思訓通神之佳手，詎非技進乎道而不爲富貴所埋沒，則何能得此荒遠閒暇之趣耶？其子昭道，同時于此亦不凡，故人云大李將軍、小李將軍者，大謂思訓，小謂昭道也。今人所畫著色山往往多宗之，然至其妙處不可到也。今御府所藏十有七：
山居四皓圖一，春山圖一，江山漁樂圖三，羣峰茂林圖三，神女圖一，無量夀佛圖一，四皓圖一，五祚宫女圖一，踏錦圖一，明皇御苑出遊圖一。
▲李昭道
李昭道，思訓之子，父子俱以畫齊名，官至中書舍人，時人以小李將軍稱。智思筆力，視思訓爲未及，然亦翩翩佳公子也。能不墮於裘馬筦弦之習而戲弄翰墨，爲一時妙手，顧不偉歟！武后時殘虐宗支，爲宗子者，亦皆惴恐不獲安處。故雍王賢作《黄臺瓜辭》以自況，冀其感悟，而昭道有《摘瓜圖》著戒，不爲無補爾。今御府所藏六：
春山圖一，落照圖二，摘瓜圖一，海岸圖二。
▲盧鴻
盧鴻字浩然，本范陽人，山林之士也，隱嵩少。開元間，以諌議大夫召，固辭，賜隱居服，草堂一所，令還山。頗喜寫山水平遠之趣，非泉石膏肓，煙霞痼疾，得之心，應之手，未足以造此。畫《草堂圖》，世傳以比王維《輞川》。草堂蓋是所賜，一丘一壑，自己足了此生，今見之筆，乃其志也。今御府所藏三：
窠石圖一，松林會真圖一，草堂圖一。
▲王維
王維字摩詰，開元初擢進士，官至尚書右丞，《唐史》自有傳，其出處之詳，此得以略也。維善畫，尤精山水。當時之畫家者流，以謂天機所到，而所學者皆不及。後世稱重，亦云：“維所畫不下吳道玄也。”觀其思致髙遠，初未見於丹青，時時詩篇中已自有畫意。由是知維之畫出於天性，不必以畫拘，蓋生而知之者。故“落花寂寂啼山鳥，楊柳青靑渡水人”，又與“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及“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之類，以其句法皆所畫也。而“送元二使安西”者，後人以至鋪張爲《陽闗曲圖》。且往時之士人，或有占其一蓺者，無不以蓺掩其徳，若閻立本是也。至人以畫師名之。立本深以爲耻。若維則不然矣。乃自爲詩云：“夙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人卒不以畫師歸之也。如杜子美作詩品量人物，必有攸當，時猶稱維爲髙人王右丞也，則其他可知。何則？諸人之以畫名於世者，止長於畫也，若維者妙齡屬辭，長而擢第，名盛於開元、天寳間，豪英貴人虚左以迎，寧薛諸王，待之若師友。兄弟乃以科名文學冠絶當代，故時稱“朝廷左相筆，天下右丞詩”之句，皆以官稱而不名也。至其卜築輞川，亦在圖畫中，是其胸次所存，無適而不瀟灑，移志之於畫，過人宜矣。重可惜者，兵火之餘，數百年間而流落無幾，後來得其髣髴者，猶可以絶俗也，正如《唐史》論杜子美謂“殘膏賸馥，霑丐後人”之意，況乃真得維之用心處耶？今御府所藏一百二十有六：
太上像二，山莊圖一，山居圖一，棧閣圖七，劍閣圖三，雪山圖一，喚渡圖一，運糧圖一，雪岡圖四，捕魚圖二，雪渡圖三，漁市圖一，騾綱圖一，異域圖一，早行圖二，村墟圖二，度闗圖一，蜀道圖四，四皓圖一，維摩詰圖二，髙僧圖九，渡水僧圖三，山谷行旅圖一，山居農作圖二，雪江勝賞圖二，雪江詩意圖一，雪岡渡闗圖一，雪川羈旅圖一，雪景餞别圖一，雪景山居圖二，雪景待渡圖三，羣峰雪霽圖一，江臯會遇圖二，黄梅出山圖一，淨名居士像三，渡水羅漢圖一，寫須菩提像一，寫孟浩然真一，寫濟南伏生像一，十六羅漢圖四十八。
▲王洽
王洽，不知何許人。善能潑墨成畫，時人皆號爲王潑墨。性嗜酒疎逸，多放傲於江湖間，毎欲作圖畫之時，必待沈酣之後，解衣■〈石盤〉礴，吟嘯鼓躍，先以墨潑圖幛之上，迺因似其形像，或爲山，或爲石，或爲林，或爲泉者，自然天成，倐若造化。已而雲霞卷舒，煙雨慘淡，不見其墨汚之迹，非畫史之筆墨所能到也。宋白喜題品，嘗題洽所畫山水詩，其首章云：“疊巘層巒一潑開，細情髙興互相催。”此則知洽潑墨之畫爲臻妙也。今御府所藏二：
嚴光釣瀨圖，喬松圖。
▲項容
項容，不知何許人。當時以處士名稱之。善畫山水，師事王黙。作《松峰泉石圖》，筆法枯硬而少温潤，故昔之評畫者，譏其頑澀，然挺特巉絶，亦自是一家。今御府所藏二：
松峰圖，寒松漱石圖。
▲張詢
張詢，南海人。不第後流寓長安，以畫自適。後至蜀中，因假館於昭覺寺，爲僧夢休作《早午晚三景圖》於壁間，率取吳中山水氣象，用以落筆焉。唐僖宗幸蜀見之，歎賞彌日。蓋早晚之景，今昔人皆能爲之，而午景爲難狀也。譬如詩人吟詠春與秋、冬則著述爲多，而夏則全少耳。其後蜀僞主王氏乃欲遷於所居，與棟相連，移之則損，於是遂止。詢嘗畫《雪峰危棧圖》，極工，意其入蜀之所見也。然亦所以著戒，有臨深履薄之遺風云。今御府所藏二：
雪峰危棧圖二。
▲畢宏
畢宏，不知何許人。善工山水，乃作《松石圖》於左省壁間，一時文士皆有詩稱之。其落筆縱横，皆變易前法，不爲拘滯也，故得生意爲多。蓋畫家之流嘗有諺語，謂畫松當如夜义臂，鸛鵲啄，而深坳淺凹，又所以爲石焉。而宏一切變通，意在筆前，非繩墨所能制。宏大暦間官至京兆少尹。今御府所藏一：
松石圖。
▲張璪
張璪字文通，吳郡人。官止撿挍祠部員外郎。衣冠文行爲一時名流。善畫松石山水，自撰《繪境》一篇，言畫之要訣。畢庶子宏擅名於當代。一見驚異之。蓋璪嘗以手握雙管，一爲生枝，一爲枯枿，而四時之行，遂驅筆得之。所畫山水之狀，則髙低秀絶，咫尺深重，幾若斷取，一時號爲神品。唐兵部員外郎李約好畫成癖，聞有家藏璪《松石》幛者，迺詣購，其家妻已練爲衣，故知世間尤物遭不幸者，豈特是而已乎？孫何嘗有詩詠吳興，而卒章曰：“誰如張璪工松石，擬裂鮫綃畫作圖。”此則知璪之所畫而爲一時稱賞。今御府所藏六：
松石圖二，寒林圖二，太上像一，松竹髙僧圖一。
▲荆浩
荆浩，河内人，自號爲洪谷子。博雅好古，以山水專門，頗得趣向。嘗謂“吳道玄有筆而無墨，頃容有墨而無筆”。浩兼二子所長而有之。蓋有筆無墨者，見落筆蹊徑而少自然；有墨而無筆者，去斧鑿痕而多變態。故王洽之所畫者，先潑墨於縑素之上，然後取其髙低上下自然之勢而爲之。今浩介二者之間，則人以爲天成，兩得之矣。故所以可悦衆目，使覽者易見焉。當時有闗仝號能畫，猶師事浩爲門弟子。故浩之所能，爲一時之所器重。後乃撰《山水訣》一卷，遂表進藏之袐閣。梅堯臣嘗觀浩所畫《山水圖》曽有詩，其略曰：“上有荆浩字，持歸翰林公”之句。而又曰：“范寛到老學未足，李成但得平遠工。”此則所以知浩所學固自不凡，而堯臣之論非過也。今御府所藏二十有二：
夏山圖四，蜀山圖一，山水圖一，瀑布圖一，秋山樓觀圖二，秋山瑞靄圖二，秋景漁父圖三，山隂讌蘭亭圖三，白蘋洲五亭圖一，寫楚襄王遇神女圖四。
▲闗仝
闗仝，長安人。畫山水早年師荆浩，晚年筆力過浩遠甚，尤喜作秋山寒林，與其村居野渡，幽人逸士，漁市山驛，使其見者，悠然如在灞橋風雪中，三峽聞猿時，不復有市朝抗塵走俗之狀。蓋仝之所畫，其脱略毫楮，筆愈簡而氣愈壯，景愈少而意愈長也。而深造古淡，如詩中淵明，琴中賀若，非碌碌之畫工所能知。當時郭忠恕亦神仙中人也，亦師事仝授學，故筆法不墮近習。仝於人物非所長，於山間作人物，多求胡翼爲之。故仝所畫村堡橋彴色色備有，而翼因得以附名於不朽也。今御府所藏九十有四：
秋山圖二十二，秋晚煙嵐圖二，江山漁艇圖二，江山行船圖二，春山蕭寺圖一，秋山霜霽圖四，闗山老木圖一，秋山樓觀圖四，秋山楓木圖一，秋山漁樂圖四，秋江早行圖二，秋峰聳秀圖二，羣峰秋色圖三，奇峰髙寺圖二，山舍謳歌圖一，山隂行人圖一，崦嵫待月圖一，林藪逍遥圖一，巖隈髙偃圖一，嘯傲煙霞圖一，岸曲醉吟圖一，霧鎖重闗圖四，窠石平遠圖一，楓木峭壁圖一，石岸古松圖一，松木髙士圖一，故實山水圖一，夏雨初晴圖二，山隂讌蘭亭圖四，仙山圖四，闗山圖一，溪山圖一，崇山圖一，山水圖一，山城圖一，巨峰圖一，奇峰圖一，晴峰圖一，函闗圖一，危棧圖一，雲巖圖一，石淙圖一，平橋圖一，峻極圖三。
▲杜楷
杜楷，成都人。善工山水，極妙；作枯木斷崖，雲崦煙岫之態，思致頗遠。又圖寫昔人詩句爲之，亦可以想見其胸次耳。今御府所藏一：
翠屏金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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