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二百四十七 列传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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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而述陆振芬姚延著毕振姬
方国栋于朋举王天鉴赵廷标
彭而述,字子籛,河南邓州人。明崇祯进士,官阳曲知县,母忧归。顺治初,英亲王徇湖广,荐为提学佥事,迁永州道参议。孔有德定湖南,荐而述授贵州巡抚,予兵三千以行。次靖州,降将陈友龙叛,围州城,而述夜开西门出,营山下,选劲骑乘雾冲阵,贼溃且走,副将贺进才战死。城兵大噪,欲与友龙合,而述拔众退守宝庆,告有德益师,与贼相持紫阳河上。永州陷,劾免官。
吴三桂征水西土司安坤,而述谋曰:“乌蒙、乌撒、镇雄、东川四府与水西为唇齿,土司陇安藩又与安氏婚媾。今四府虽名内附,狼子野心,势必顾惜其种类。以水西之强,而安藩与四府附之,安坤未易制也。莫如先定四府,馘安藩,然后西南可无患。”三桂用其策,诛安坤。迁广西右布政使。三桂荐为云南左布政使,而述乞归,三桂留之,会有诏召,遂行,出会城三十里,一夕无疾卒。
陆振芬,字令远,江南华亭人。顺治六年进士。时两粤未平,廷议破格用人,即新进士中遴才除道府。振芬授广东惠潮道副使,从师南征。是冬,克南雄。七年春,度大庾岭,次韶州。韶州以南望风降,进规会城,既下,振芬与总兵郭虎率师赴惠州,剿抚归善、海丰诸寨。将至,诸寨窥兵寡,出拒。振芬选精锐数百人绕出其旁击之,获一队,诸寨皆惧。於是谕以祸福,降者踵至。至海丰,守者抗不下。振芬与虎驻五坡驿,他将自羊氾岭会师合攻之,遂克其城。碣石卫亦降。
八年,抵潮州,上官,联结诸镇,检制土官,招集流亡,简省徭役,民始有更生之乐。乱甫定,用法严,郡县辄滥禁无辜。振芬与属吏约,期五十日清庶狱,囹圄为空。九年,会师复平远,总兵郝尚久故降将,阴持两端,闻将改授水师副总兵,结山海诸寇僣立帅府。振芬牒大吏策弭变,不应。十年春,尚久自署新泰侯,举兵围道署。振芬谕以大义,不从,使告变。秋,固山兵至,振芬约为内应,引外兵入,诛尚久。事平,引疾归里。家居四十年乃卒。
姚延著,字象悬,浙江乌程人。顺治六年进士,除广西庆远知府。从师南征,调柳州,有守御功,又调平乐。迁广东岭南道副使,抚僮寨,擢江南按察使。
十六年,郑成功内犯,陷镇江,入攻江宁。延著佐总督郎廷佐缮守备,安辑危城,闾阎不扰。民间时有羊尾党,事发,株连数百人。延著谓廷佐曰:“寇在门,不可兴大狱、摇人心。”狱乃解。当事急,人多疑贰,民间有宿怨,辄诬以通敌。延著严治反坐,多所全活。城民有升高而望者,逻者执之,总管喀喀木以为敌谍,延著力争,得不死。喀喀木部兵扰城市,延著捕得械毙之。吏卒私掠被难妇女,延著亲驻江干,召其家,遣还者一千七百人,以此忤喀喀木。事定叙功,擢河南左布政使。旋以忧归,而金坛狱起。
镇江之陷也,属县戒严。金坛知县任体坤集县中士大夫王重、袁大受等谋遣诸生十辈诣镇江乞缓兵。丹徒乱民王再兴兵起,复令书吏、耆民数十人送款,尽窃库帑以遁。喀喀木等击败成功,体坤乃复至县,赂重、大受谒大吏,谓士民送款,冀掩弃城罪。重、大受居乡多不法,为诸生所挠。至是欲以叛坐诸生,泄私怨,列姓名以上。巡按马胜声疏闻,下廷佐令延著鞫其狱。延著絷县吏李锺秀,讯得实,欲但坐体坤,馀皆减罪。大受腾书京师为蜚语,欲并陷延著,御史冯班发其状。时侍郎尼满奉诏勘提督马逢知狱,命即讯,乃坐重、大受及诸士大夫集议者。诸生及书吏、耆民送款者皆斩,体坤以被逼迫减为绞。巡按何可化又疏劾延著谳从叛罪人史记青、管得胜傅轻比,又有王天福、韩王锡并纵不拟罪,与金坛狱并论,亦坐绞。时喀喀木主军事,新破敌,尤威重,素不慊於延著。民间谓延著之死,喀喀木实主之。就刑日,江宁为罢市,士民哭踊。丧归,数百里祭奠不绝,建祠鸡鸣山下私祀焉。
子淳焘,康熙六年进士,授内阁中书舍人。伏阙上书为延著讼冤。累擢湖广提学道佥事,坐事罢,未行,值叛卒夏逢龙之乱,誓死不为屈。事闻,复官,授岳常澧道副使。卒。
毕振姬,字亮四,山西高平人。顺治三年进士,授平阳教授。入为国子监助教,累迁刑部员外郎。曹事暇,独坐陋室,布被瓦盆,读书不稍倦。
十年,出为山东济南道参议。岁旱,流民踞山谷为盗,振姬昼夜驰三百里往谕之,悉就抚,全活者七千馀人。泰山香税,岁羡馀七千金,例充公使钱,振姬悉以佐饷。调广东驿传道佥事。时三藩使命往来络绎,胥吏乘以私派折价,民苦之,振姬一绳以法,阅数月,减船数百,减费七万有奇。调浙江金衢严道参政,擢广西按察使。所至以廉能闻。迁湖广布政使,乞病归。
康熙中,诏举博学鸿儒,左都御史魏裔介、副都御史刘楗疏荐之。十八年,命廷臣举清廉吏,裔介复疏言:“振姬清操绝世,才略过人。请告十馀年,躬耕百亩,读书不辍。”楗亦言:“振姬居官不染一尘。归日一仆一马,了无长物,真学行兼优之人。”下部议,以振姬老,置勿用。寻卒。
方国栋,字干霄,顺天宛平人。顺治三年举人,授蠡县教谕。入为国子监助教,累擢至刑部郎中。
十六年,出为广东海北道佥事。海寇邓耀居岛中,时出剽掠。国栋以三千人分五道进剿,檄邻道出兵扼要隘,擒耀,解散馀党。事平,雷、廉两部诸富人为贼所诬,械系者众,国栋察其冤,为辨雪。诸富人裒千金为报,国栋曰:“吾悯若无辜,柰何污我?”卻之。
迁山西宁武道参议。康熙六年裁缺,改江南苏松常道参议。太湖堤岸倾圮,率吏民修葺,修沿海墩台及吴淞、刘河两徬,工费不扰民。师下闽、粤,徵调旁午,国栋一意与民休息,每遇急徵,从容部署。刍茭粮糗,预储以待,军兴无乏,闾左晏然。戒属吏无朘民,郡县稍稍知敛戢,不敢事剥削。
连岁用兵,度支不给,诏各省筹裕饷之策。国栋言:“古今生财之说,开与节二者而已。议开於今日,已无可加,当议节,自朝廷始。旧制,江南岁市布五万匹供宫府赉予,宜可罢,岁省帑金三万。”议上,报可,满洲兵驻防苏州,议筑营舍於王府基,当城中。国栋以兵民杂居难久安,持不可,乃改营南城隙地,民便之。宜兴善权山中寺僧与豪族争地,聚众焚寺杀僧,知县告乱,大吏将发兵。国栋单骑驰往,得首祸寘法,馀无所问。吴俗健讼,喜投缿告密,国栋辄不问,即有所案,亦从宽。驭吏严,而拊循士民具有恩意。十六年,卒。吴民思之,建祠虎丘山麓以祀。
于朋举,字襄子,江南金坛人。顺治六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检讨。十二年,出为河南睢陈道副使,政不扰民。郾城盗杀县官而逸,士民汹汹,谓城将受屠。朋举驰至,抚谕毋恐。营将以兵至,拒不使入城。大吏召朋举诘责,对曰:“郾城令,朋举妇翁也。岂不欲甘心是盗?独柰何苦良民!”大吏悟,止兵,亦得盗正其罪。
迁福建福宁道参政。兴化濒海,镇将所部皆群盗受抚者。有材官辱张氏仆,张氏以告。镇将挞材官,部卒大譁,毁张氏之室,欲劫镇将为乱。镇将避去,则缢被挞者寘张氏,谓其仆杀之。朋举甫到官,廉得首恶,猝缚至,集文武吏会鞫,健儿带刀环立瞋视。朋举从容曰:“若曹干军法,罪重。念若曹约束无素,但用杀人律,罪有专属。”众乃泥首,言杀人者为张氏仆。朋举曰:“若曹气焰何等,彼能於千百健儿中夺一人缢之耶?”召讯证者,俱吐实,诛三人而事定。泉州提督剿海盗,盗逸入兴化界,镇将获数百人。朋举视其尝薙发者,曰:“此良民被陷,当宥。”有年少者,曰:“童穉何知,又当宥。”全活甚众。
郑成功屯厦门,与漳州隔海相望。固山额真驻会城,遣兵戍漳州,番代岁四易,民苦供役。朋举请驻防无屡更,不许;固请展其期,岁再易,民稍苏息。擢四川按察使、山东右布政使。父忧归。
起授湖南布政使。上官,见胥吏至数百,曰:“兵初罢,民方重困。此曹鲜衣美食,纵横市井间,何所取诸?”汰其十九,择谨愿者,取足供文书而已。数为大吏言地方利病,有司贤不肖积与之忤,被劾镌级,未行,而大吏以贪败。士民惜之。寻卒。
王天鉴,字近微,直隶万全人。顺治三年进士,授山东恩县知县。县接直隶界,自明季为盗薮,尝一岁七被寇。天鉴上官,谕父老曰:“往岁寇至,县辄不守,由人无固志。自今勿复逃,视知县所向。”俄而寇大至,天鉴坐城上,从容指挥,寇疑有伏,逡巡去。於是葺楼橹,治城隍,严候望,时巡徼,守具大备。按行乡鄙,举团练,立砦十有九,枹鼓相闻,久之得步卒万八千、骑士三百。巡按御史疏闻,令天鉴自治兵。廉得境内贼渠数辈,夜突至其乡呼之出,贼错愕不能遁,皆诛之。寇据曹县,巡抚檄天鉴与诸道兵会剿,率所部为前锋,冒矢石深入,诸军踵之,复其城。尝以轻骑逐贼,日暮被围,短兵相接,手格杀数贼,溃围出,不失一骑。在恩四年,屡与寇战,俘馘无算,降者安抚之。寇远遁,招徕屯种,流亡复归,垦荒千八百顷。建书院,弦诵不辍。政声为山东最,上考,内迁礼部主事。十一年,始行耤田亲耕礼,天鉴参酌古今,悉合礼宜。累迁郎中。主山东乡试。十二年,出为陕西河西道参议。与属吏约,毋猎民枉法。
天鉴固长治兵,按籍讨军实,诫将弁毋以军糈肥私橐。性刚介负气,数忤上官。岁馀,谢病归。绝迹公府,门下士或有餽遗,不受,曰:“饬簠簋,惜名节,足以报举主矣!”康熙初,大臣荐,不出。寻卒。
赵廷标,浙江钱塘人。顺治三年,以拔贡生授福建永定知县。广东大埔逸寇江龙以万馀人犯县城,廷标城守。寇穴地入,潴池水以待,地炮不得发;树云梯乘城,於城上悬栅堕之。持三月,食垂尽。值立春,廷标张鼓乐,开城门,迎春东郊。寇疑有伏,引去。密遣兵间道往伏两山间,出不意夹击,败之。进至龙磜寨,捕斩略尽。
擢湖广衡州同知,署府事。蠲赋垦荒,流亡复业。岁大饥,赈恤有实惠。经略大学士洪承畴荐廷标,十七年,擢云南迤东道副使。安普诸番为土官所诱,竞作不靖。廷标设方略、行间,解散之,遂复维摩旧地。移檄谕宁州弥勒、巴盘、八甸,罢捕逐之令,令诸持田器者皆为良民,持兵者乃为贼。巡行安抚,诸路悉平。治迤东十八年。康熙中,调广东广肇南韶道副使。安普民、蛮闻其去,堑道塞城留之。慰谕再三,乃得行。
两粤八排诸山寇闻廷标来,望风解散。连州乱,至,立就抚。逾年以忧去。起湖南驿盐道副使。捕治剧寇,诛其渠,馀悉纵归农。湖南方用兵,刍茭械仗,储峙供给,不误晷刻,民不困役。兼摄粮道。会湘东民变,巡抚韩世琦令廷标往抚之。单骑驰谕,皆悔泣听命,散遣之。事稍定,修岳麓书院,置田禀诸生。尝行部至衡州,父老罗拜车下,号以“慈母”。俄迁陕西粮储道参议。已病,值武昌兵变,军书至,犹强起视事。病笃乞归,至家卒。
论曰:自置督抚,而两司权轻,况於各道;然以贤者处之,奉职循理,视民之所急,弭乱解娆,亦足以为治。而述、振芬、振姬、天鉴皆有才略,根本尤在廉勤。延著、国栋、廷标当治乱用重之日,济之以宽仁,虽以是罢贬,甚或中危法,而一不自恤,是皆能举其职者。泽及於斯民,亦已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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