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百六·朱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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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任
△同安主簿
主簿就职内大有事,县中许多簿书皆当管。某向为同安簿,许多赋税出入之簿,逐日点对佥押,以免吏人作弊。时某人为泉倅,簿书皆过其目。后归乡与说及,亦懵不知。他是极子细官人,是时亦只恁呈过。贺孙。
因说“慢令致期谓之贼”,曰:“昔在同安作簿时,每点追税,必先期晓示。只以一幅纸截作三片,作小榜遍贴云,本厅取几日点追甚乡分税,仰人户乡司主人头知委。只如此,到限日近时,纳者纷纷。然此只是一个信而已。如或违限遭点,定断不恕,所以人怕。”时举。
初任同安主簿,县牒委补试。唤吏人问例。云:“预榜晓示,令其具检颇多。”即谕以不要如此,只用一幅纸写数榜,但云县学某月某日补试,各请知悉。临期吏覆云:“例当展日。”又谕以“断不展日”!过。
问:“奏状还借用县印否?”曰:“岂惟县印?县尉印亦可借。盖是专达与给纳官司及有兵刑处,朝廷皆给印。今之官司合用印处,缘兵火散失,多用旧印。要去朝廷请印,又须要钱,所以官司且只苟简过了。某在同安作簿,去州请印。当时有个指挥使,并一道家印,缘胥吏得钱方给。某戏谓,要做个军员与道士,亦不能得!又见崇安县丞用淮西漕使印。”人杰。
△南康
因说赈济,曰:“平居须是修陂塘始得。到得旱了赈济,委无良策。然下手得早,亦得便宜。在南康时,才见旱,便□刷钱物,库中得三万来贯,准拟籴米,添支官兵。却去上供钱内借三万贯籴米赈粜。早时籴得,却粜钱还官中解发,是以不阙事。旧来截住客舡,籴三分米。至于客舡不来,某见官中及上户自有米,遂出榜放客船米自便,不籴客舡米。又且米价不甚贵。”又曰:“悔一件事:南康煞有常平米,是庚寅辛卯年大旱时籴,米价甚贵。在法不得减元价,遂不曾粜。当时只好粜了,上章待罪,且得为更新米一番。亦缘当时自有米,所以不动。此米久之为南康官吏之害。”璘。
某在南康时,民有讼坐家逃移者,是身只在家,而讬言逃移不纳税。又有讼望乡复业者,是身不回乡,而寄状管业也。淳。
道夫言:“察院黄公锾,字用和。刚正,人素畏惮。其族有纵恶马踏人者,公治之急。其人避之惟谨,公则斩其马足以谢所伤。”先生曰:“某南康临罢,有跃马于市者,踏了一小儿将死。某时在学中,令送军院,次日以属知录。晚过廨舍,知录云:‘早上所喻,已栲治如法。’某既而不能无疑,回至军院,则其人冠屦俨然,初未尝经栲掠也!遂将吏人并犯者讯。次日,吏人杖脊勒罢,偶一相识云:‘此是人家子弟,何苦辱之?’某曰:‘人命所系,岂可宽弛!若云子弟得跃马踏人,则后日将有甚于此者矣。况州郡乃朝廷行法之地,保佑善良,抑挫豪横,乃其职也。纵而不问,其可得耶!’后某罢,诸公相饯于白鹿,某为极口说西铭‘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一段。今人为秀才者,便主张秀才;为武官者,便主张武官;为子弟者,便主张子弟;其所陷溺一至于此!”贺孙闻之先生云:“因出谒回,即使吏杖之谯楼下,方始交割。”道夫。人杰录云:“因说刘子澄好言家世,曰:‘某在南康时,有一子弟骑马损人家小儿,某讯而禁之,子澄以为不然。某因讲西铭“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吾兄弟颠连而无告者也”。君子之为政,且要主张这一等人,遂痛责之。’大概人不可有偏倚处。”
法:邻县有事于邻州,只是牒上。今却小郡与邻大郡便申状,非是。盖虽是大郡,却都只是列郡,只合使牒。某在南康时,吏人欲申隆兴。又,建康除了安抚,亦只是列郡,某都是使牒。吏初皇惧,某与之云:“有法,不妨只如此去。”扬。
△总论作郡
因论常平仓,曰:“某自点二州,知常平之弊如此,更不敢理会。看南康自有五六万石,漳州亦六七万石,尽是浮埃空壳,如何敢挑动!这一件事,不知做甚么合杀?某在浙东尝奏云,常平仓与省仓不可相连,须是东西置立,令两仓相去远方可。每常官吏检点省仓,则挂省仓某号牌子;检点常平仓,则挂常平仓牌子。只是一个仓,互相遮瞒!令所在常平仓,都教司法管,此最不是。少间太守要侵支,司法如何敢拗他!通判虽管常平,而其职实管于司法。又,所在通判,大率避嫌不敢与知州争事,韩文公所谓‘例以嫌不可否事者也’。且如经、总制钱、牙契钱、倍契钱之类,尽被知州瞒朝廷夺去,更不敢争。”僩。
与陈尉说治盗事,因曰:“凡事,须子细体察,思量到人所思量不到处,防备到人所防备不到处,方得无事。”又曰:“凡事,须是小心寅畏,若恁地粗心驾去,不得。”又曰:“某尝作郡来。每见有贼发,则惕然皇恐!便思自家是长民之官,所以致此是何由?遂百种为收捉。捉得,便自欢喜;不捉得,则终夜皇恐!”贺孙。
因说郑惠叔爱惜官钱,云:“某见人将官钱胡使,为之痛心!两为守,皆承弊政之后,其所用官钱,并无分明。凡所送遗,并无定例,但随意所向为厚薄。问胥辈,皆云:‘有时这般官员过往,或十千,或五千。后番或是这样,又全不送,白休了。’某遂云:‘如此不得。朝廷有个公库在这里,若过往官员,当随其高下多少与之,乃是公道,岂可把为自家私恩!’于是立为定例,看甚么官员过此,便用甚么例送与之,却得公溥。后来至于凡入广诸小官,如簿、尉之属,个个有五千之助,觉得意思尽好。”贺孙。
马子严庄甫见先生言:“近有人作假书请讬公事者。”先生曰:“收假书,而不见下书之人,非善处事者。旧见吴提刑逵公路当官,凡下书者,须令当厅投下;却将书于背处观之,观毕方发付其人,令等回书。前辈处事,详密如此。又,某当官时,有人将书来者,亦有法以待之,须是留其人吃汤,当面拆书,若无他,方令其去。”人杰。
问:“今之神祠,无义理者极多。若当官处,于极无义理之神祠,虽系敕额,凡祈祷之类不往,可否?”曰:“某当官所至,须理会一番。如仪案所具合祈祷神示,有无义理者,使人可也。”人杰。
△浙东
“而今救荒甚可笑。自古救荒只有两说:第一是感召和气,以致丰穣;其次只有储蓄之计。若待他饥时理会,更有何策?东边遣使去赈济,西边遣使去赈济,只讨得逐州几个紫绫册子来,某处已如何措置,某处已如何经画,元无实惠及民。”或问:“先生向来救荒如何。”曰:“亦只是讨得紫绫册子,更有何策!”自修。
赈济无奇策,不如讲水利。到赈济时成甚事!向在浙东,疑山阴会稽二县刷饥饿人少,通判郑南再三云数实。及子细,刷起三倍!可学。
绍兴时去得迟,已无擘画,只依常行,先差一通判抄札城下两县饥民。其人不留意,只抄得四万来人。外县却抄得多,遂欲治之而不曾,却讬石天民重抄得八万人。是时已迟。天民云:“甚易。只关集大保长尽在一寺,令供出人之贫者。大保长无有不知,数日便辨。却分作数等赈济赈粜。其初令画地图,量道里远近,就僧寺或庄宇置粜米所。于门首立木□,关防再入之人。”璘。
先生语次,问浙东旱。可学云:“浙东民户歌先生之德。”先生曰:“向时到部,州县有措置,亦赖朝廷应副得以效力,已自有名无实者多。”因曰:“向时浙东先措置,分户高下出米,不知有米无米不同。有徐木者献策,须是逐乡使相推排有米者。时以事逼不曾行。今若行之一县,甚易。大抵今时做事,在州郡已难,在监司尤难,以地阔远,动成文具。惟县令于民亲,行之为易。计米之有无,而委乡之聪明诚信者处之;聪明者人不能欺,诚信者人不忍欺。若昏懦之人,为之所绐;谲诈之士,则务欲容,于此大不可。”可学。
浙东之病,如和买之害,酒坊之害,置酒坊者,做不起破家,做得起害民。如盐仓之害,如温州有数处盐仓,置官吏甚多,而一岁所买不过数十斤,自可省罢。更欲白之朝。出盐之地,纳白户盐,却令过私盐。升卿。
某向在浙东,吏人押安抚司牒,既佥名押字;至绍兴府牒,吏亦请佥名,某当时只押字去。闻王仲行有语,此伊川所谓“只第一件便做不得”者。如南康旧来有文字到建康,皆用申状,某以为不然。是时陈福公作留守,只牒建康佥厅;若作前宰执,只当直牒也。如南康有文字到邻路监司,亦只合备牒。其诸县与邻州用牒,却有着令。德明。
因论监司巡历受折送,曰:“近法,自上任许一次受。”直卿曰:“看亦只可量受。”曰:“某在浙东,都不曾受。”道夫。
“建阳簿权县。有妇人,夫无以赡,父母欲取以归。事到官,簿断听离。致道深以为不然,谓夫妇之义,岂可以贫而相弃?官司又岂可遂从其请?”曰:“这般事都就一边看不得。若是夫不才,不能育其妻,妻无以自给,又柰何?这似不可拘以大义。只怕妻之欲离其夫,别有曲折,不可不根究。”直卿云:“其兄任某处,有继母与父不恤前妻之子。其子数人贫窭不能自活,哀鸣于有司。有司以名分不便,只得安慰而遣之,竟无如之何。”曰:“不然。这般所在,当以官法治之。也须追出后母责戒励,若更离间前妻之子,不存活他,定须痛治。”因云,程先生谓“舜不告而娶”,舜虽不告,尧尝告之矣。尧之告之也,以王法治之而已。因云:“昔为浙东仓时,绍兴有继母与夫之表弟通,遂为接脚夫,擅用其家业,恣意破荡。其子不甘,来诉。初以其名分不便,却之。后赶至数十里外,其情甚切,遂与受理,委杨敬仲。敬仲深以为子诉母不便。某告之曰:‘曾与其父思量否?其父身死,其妻辄弃背与人私通,而败其家业。其罪至此,官司若不与根治,则其父得不衔冤于地下乎!今官司只得且把他儿子顿在一边。’渠当时亦以为然。某后去官,想成休了。初追之急,其接脚夫即赴井,其有罪盖不可掩。”贺孙。
△漳州
郡中元自出公牒,延郡士黄知录樵施允寿石洪庆李唐咨林易简杨士训及淳与永嘉徐寓八人入学,而张教授与旧职事沮格。至是先生下学,僚属又有乞留旧有官学正,有司只得守法,言者不止。先生变色厉词曰:“郡守以承流宣化为职,不以簿书财计狱讼为事。某初到此,未知人物贤否,风俗厚薄。今已九月矣,方知得学校底里,遂欲留意学校。所以采访乡评物论,延请黄知录,以其有恬退之节,欲得表率诸生。又延请前辈士人同为之表率,欲使邦人士子识些向背,稍知为善之方,与一邦之人共趋士君子之域,以体朝廷教养作成之意。不谓作之无应,弄得来没合杀。教授受朝廷之命,分教一邦,其责任不为不重,合当自行规矩。而今却容许多无行之人、争讼职事人在学,枉请官钱,都不成学校!士人先要识个廉退之节。礼义廉耻,是谓四维。若寡廉鲜耻,虽能文要何用!某虽不肖,深为诸君耻之!”淳。寓录少异。
诣学,学官以例讲书。归谓诸生曰:“且须看他古人道理意思如何。今却只做得一篇文字读了,望他古人道理意思处,都不曾见。”道夫。
先生熟闻知录赵师虙之为人,试之政事,又得其实,遂首举之,其词曰:“履行深醇,持心明恕。”闻者莫不心服。道夫。
“闻先生禁漳民礼佛朝岳,皆所以正人心也。”曰:“未说到如此。只是男女混淆,便当禁约尔。”侍坐诸公各言诸处淫巫瞽惑等事,先生蹙頞嗟叹而已。因举江西有玉隆万寿宫,太平兴国宫,每岁两处朝拜,不惮远近奔趋,失其本心,一至于此!曰:“某尝见其如此,深哀其愚!上升一事,断无此理。岂有许多人一日同登天,自后又却不见一个登天之人!如汀民事定光二佛,其惑亦甚。其佛肉身尝留公厅,祷祈徼福。果有知道理人为汀州,合先投畀水火,以祛民惑。愚民施财崇修佛宇,所在皆然,此弊滋蔓尤甚。”陈后之言:“泉州妖巫惑民!新立庙貌。海舡运土石,及远来施财,遭风覆舟相继而不悟。”曰:“亦尝望见庙宇壮丽,但寻常不喜入神庙,不及往观。凡此皆是愚而无知者之所为耳!”谟。
郑湜补之问戢盗。曰:“只是严保伍之法。”郑云:“保伍之中,其弊自难关防,如保头等,易得挟势为扰。”曰:“当令逐处乡村举众所推服底人为保头。又不然,则行某漳州教军之法,以戢盗心。这是已试之效。”因与说:“某在漳州,初到时,教习诸军弓射等事,皆无一人能之。后分许多军作三番,每日轮番入校场挽弓,及等者有赏;其不及者留在,只管挽射,及等则止;终不及则罢之。两月之间,翕然都会射,及上等者亦多,后多留刺以填阙额。其有老弱不能者,并退罢之。他若会射了,有贼盗他是不怕他。”刘叔通问:“韩范当初教兵甚善。”先生因云:“公道韩公兵法如何?”又云:“刺陕西义勇事,何故这个人恁地不晓事!侬智高反,亦是轻可底事,何故恁地费力?”刘云:“闻广中都无城郭,其处种竻木为城,枝节生刺,刀火不能破。”贺孙。
杨通老问:“赵守断人立后事错了,人无所诉。”曰:“理却是心之骨,这骨子不端正,少间万事一齐都差了!如一个印刊得不端正,看印在甚么所在,千个万个都喎斜。不知人心如何恁地暗昧!这项事,其义甚明。这般所在,都是要自用,不肯分委属官,所以事丛杂,处置不暇,胡乱断去。在法,属官自合每日到官长处共理会事;如有不至者,自有罪。今则属官虽要来,长官自不要他来,他也只得体这般法意是多少好。某尝说,或是作县,看是状牒如何烦多,都自有个措置。每听词状,集属官都来,列位于厅上看,有多少均分之,各自判去。到着到时,亦复如此。若是眼前易事,各自处断。若有可疑等事,便留在,集众较量断去,无有不当,则狱讼如何会壅?此非独为长官者省事,而属官亦各欲自效。兼是如簿尉等初官,使之决狱听讼得熟,是亦教诲之也。某在漳州,丰宪送下状如雨,初亦为随手断几件。后觉多了,恐被他压倒了,于是措置几只厨子在厅上,分了头项。送下讼来,即与上簿。合索案底,自入一厨;人案已足底,自入一厨。一日集诸同官,各分几件去定夺。只于厅两边设幙位,令逐项叙来历,未后拟判。俟食时,即就郡厨办数味,饮食同坐。食讫,即逐人以所定事较量。初间定得几个来,自去做文章,都不说着事情。某不免先为画样子云,某官今承受提刑司判下状系某事。(一)甲家于某年某月某日有甚干照,计几项;乙家于某年某月某日有甚干照,计几项,逐项次第写令分明。(一)甲家如何因甚么事争起到官,乙家如何来解释互论,甲家又如何供对已前事分明了。(一)某年某月某日如何断。(一)某年某月某日某家于某官番诉,某官又如何断。以后几经番诉,并画一写出,后面却点对以前所断当否,或有未尽情节,拟断在后。如此了,却把来看:中间有拟得是底,并依其所拟断决,合追人便追人;若不消追人,便只依其所拟,回申提刑司去。有拟得未是底,或大事可疑,却合众商量。如此事都了,并无壅滞。”杨通老云:“天下事体固是说道当从原头理会来,也须是从下面细处理会将上,始得。”曰:“固是。如做监司,只管怕讼多,措置不下。然要省状,也不得。若不受词讼,何以知得守令政事之当否?全在这里见得。只如入建阳,受建阳民户讼,这个知县之善恶便见得。如今做守令,其弊百端,岂能尽防!如胥吏沈滞公事,邀求于人,人皆知可恶,无术以防之。要好,在严立程限。他限日到,自要苦苦邀索不得。若是做守令,有可以白干沈滞底事,便是无头脑。须逐事上簿,逐事要了,始得。某为守,一日词诉,一日着到。合是第九日亦词讼,某却罢了此日词讼。明日是休日,今日便刷起,一旬之内,有未了事,一齐都要了。大抵做官,须是令自家常闲,吏胥常忙,方得。若自家被文字来丛了,讨头不见,吏胥便来作弊。做官须是立纲纪,纲纪既立,都自无事。如诸县发簿历到州,在法,本州点对自有限日。如初间是本州磨算司,便自有十日限,却交过通判审计司,亦有五日限。今到处并不管着限日,或迟延一月,或迟延两三月,以邀索县道,直待计嘱满其所欲,方与呈州。初过磨算司使一番钱了,到审计司又使一番钱,到倅厅发回呈州呈覆,吏人又要钱。某曾作簿,知其弊,于南康及漳州,皆用限日。他这般法意甚好,后来一向埋没了。某每到,即以法晓谕,定要如此,亦使磨底磨得子细,审底审得子细。有新簿旧簿不同处,便批出理会。初间吏辈以为无甚紧要,在漳州押下县簿,付磨算司及审计司,限到满日却不见到。根究出,乃是交点司未将上,即时决两吏,后来却每每及限,虽欲邀索,也不敢迁延。县道知得限严,也不被他邀索。如此等事整顿得几件,自是省事。此是大纲纪。如某为守,凡遇支给官员俸给,预先示以期日,到此日,只要一日支尽,更不留未支。这亦防邀索之弊。看百弊之多,只得严限以促之,使他大段邀索不得。”又曰:“某人世为良宰,云要紧处有八字:‘开除民丁,□割户税。’世世传之。”又曰:“法初立时,有多少好意思。后来节次臣僚胡乱申请,皆变坏了。如父母在堂,不许异财,法意最好。今为人父母在不异财,却背地去典卖,后来却昏赖人。以一时之弊,变万世之良法,只是因某人私意申请。法尽有好处。今非独下之人不畏法,把法做文具事,上自朝廷,也只把做文具行了,皆不期于必行。前夜说上下视法令皆为闲事。如不许州郡监司馈送,几番行下,而州郡监司亦复如前;但变换名目,多是做忌日,去寺中焚香,于是皆有折送,其数不薄。间有甚无廉耻者,本无忌日,乃设为忌日焚香以图馈送者。朝廷诏令,事事都如此无纪纲,人人玩弛,可虑!可虑!”又:“只如省部有时行下文字,尽有好处。只是后来付之胥吏之手,都没收杀。某在漳州,忽行下文字,应诸州用铸印处,或有阙损磨灭底,并许申上,重行改造。此亦有当申者。如合有铸印处,乃是兵刑钱谷处;如尉有铸印,亦有管部弓兵,司理主郡刑狱,乃无铸印。后来申去,又如掉在水中一般!过得几时,又行文字来;又申去,又休了。如今事事如此,省部文字,一付之吏手,一味邀索,百端阻节。如某在绍兴,有纳助米人从县保明到州,州保明到监司,监司方与申部,忽然部中又行下一文字来,再令保明!某遂与逐一详细申去云:‘已从下一一保明讫,未委今来因何再作行移?’如此申去,休了。后来忽又行下来云:‘助米人称进士,未委是何处几时请到文解?还是乡贡?如何,仰一一牒问上来。’这是叵耐不叵耐!他事事敢如此邀求取索。当初朝廷只许进士助米,所谓‘进士’,只是科举终场人,如何敢恁地说!某当时若便得这省吏在前,即时便与刺两行字配将去!然申省去,将谓省官须治此吏,那里治他?又如奏罢一县令,即申请一面差人待阙,候救荒事讫,交割下替。不知下替便来争,上去部里论,部里便判罢权官。后来与申去云,元初差这人,乃是奉圣旨令救荒,尽与备许多在前。及后部中行下,乃前列圣旨了,后乃仍旧自云:‘合还下替,交割职事。’直是恁地胡乱行移,略不知有圣旨!那个权官见代者来得恁地急,不能与争,自去了。”贺孙。
敬之问:“淳熙事类,本朝累圣删定刑书,不知尚有未是处否?”曰:“正缘是删改太多,遂失当初立法之意。如父母在堂,不许分异,此法意极好。到后来因有人亲在,私自分析,用尽了,到亲亡,却据法负赖,遂着令许私分。又某往在临漳,丰宪送一项公事,有人情愿不分,人皆以为美。乃是有寡嫂孤子,后来以计嫁其嫂,而又以已子添立,并其产业。后委郑承看验,逐项剖析子细,乃知其情。”贺孙。
顷常欲因奏对言一事,而忘之:诸州军兵衣绢或非所有,则以上供钱对易于出产州军,最为烦扰。如漳州旧与信处二州对易。每岁本州为两州包认上供钱若干,尽数解纳,而两州绢绝不来!太守岁遣书馈恳情,恬不为意,或得三分之一,措发到一半,极矣。然绢纰薄,而价高,常致军人怨詈。傅景仁初解漳州,以支散衣绢不好,为军人喊噪,不得已以钱贴支,始得无事,岁以为苦。兴化取之台州,更是回远。此事最不难理会,而无一人肯言之者,不知何故。既知漳不出绢,信州处州有之,何不令两州以所合发纳上供钱输绢左藏,只令漳州以钱散军人,岂不两便!军人皆愿得钱,不愿得绢。盖今绢价每疋三千省,而请钱则得五千省故也。此亦当初立法委曲劳复之过,改之何妨?僩。
本州鬻盐,最为毒民之横赋,屡经旨罢,而复屡起。先生至,石丈屡言其利害曲折。先生即散榜,先罢濒海十一铺,其余诸铺拟俟经界正赋既定,然后悉除之。至是诸铺解到盐钱,诸库皆充塞。先生曰:“某而今方见得盐钱底里,与郡中岁计无预。前后官都被某见过,无不巧作名色支破者。古者山泽之利,与民共之;今都占了,是何理也!合尽行除罢,而行迫无及矣!”淳。
本朝立法,以知州为不足恃,又置通判分掌财赋之属。然而知州所用之财,下面更有许多幕职官通管,尚可稽考。惟通判使用,更无稽考。通判厅财赋极多。某在漳州,凡胥吏辈窠坐,有优轻处,重难处,尽与他摆换一次,优者移之重处,重者移之优处。惟通判厅人吏不愿移换,某曰:“你若不肯,尽与你断罢。”于是皆一例摆换。盖通判厅财赋多,恣意侵渔,无所稽考也。僩。
问欲行经界本末。曰:“本一官员姓唐,上殿论及此,寻行下漳泉二州相度。本州申以为可行,而泉州颜尚书操两可之说,致庙堂疑贰。却是因黄伯耆轮对再论,其札子末极好。如云:‘今日以天下之大,公卿百官之众,商量一经界,三年而不成!使更有大于此者,将若之何?’上如其请,即时付出。三省宰执奏请,又止且行于漳州。且事当论是非。若经界果可行,当行于三州;若不可行,则皆当止。漳与泉汀接壤,今独行于漳州,果何谓?”某云:“今农务已兴,乃差官措置,岂是行经界之时?去冬好行,乃不行,庙堂何不略思?”曰:“今日诸公正是如此滚缠过,故做到公卿。如少有所思,则必至触碍,安得身如此之安!若放此心于天地间公平处置,则何事不可为?去年上朝廷文字,及后来抗祠请,皆有后时之虑。今日却非避事。”可学。
“经界,料半年便都了。以半年之劳而革数百年之弊,且未说到久,亦须四五十年未便卒坏。若行,则令四县特作四楼以贮簿籍,州特作一楼,以贮四县之图帐,不与他文书混。阖郡皆曰不可者。只是一样人田多税少,便造说唪吓,以为必有害无利。一样人是惮劳,懒做事,却被那说所诬,遂合辞以为不可。其下者因翕然从之。”或曰:“亦是民间多无契,故恐耳。”曰:“十分做一分无契,此只一端耳。况某亦许无契者来自陈。”或曰:“只据民户见在田,不必索契,如何?”曰:“如此则起无限争讼,必索契,则无限争讼遏矣。今之为县,真有爱民之心者十人,则十人以经界为利;无意于民者十人,则十人以经界为害。今之民,只教贫者纳税,富者自在收田置田,不要纳税。如此,则人便道好,更无些事不顺他,便称颂为贤守!”淳。
因论漳泉行经界事:“假未得人,势亦着做。古人立事,亦硬担当着做,以死继之而已。韩魏公作相,温公在言路,凡事颇不以魏公为然,魏公甚被他激挠。后来温公作魏公祠堂记,却说得魏公事分明,见得魏公不可及处,温公方心服他。记中所载魏公之言曰:‘凡为人臣者,尽力以事君,死生以之,顾事之是非何如耳。至于成败,天也,岂可豫忧其不成,遂辍不为哉!’公为此言时,乃仁宗之末,英宗之初,盖朝廷多故之时也。”必大。人杰录云:“某在临漳,欲行经界,只寻得善熟者数人任之。大抵立事须要人才,若人才难得,不成便休,须着做去。”又一条云:“立事之人,须要硬担当,死生以之。如韩魏公之立英庙。英庙即位,继感风疾,魏公当时只是镇之以静。及英庙疾亟,迎立颖王。或曰:‘若主上复安,将如之何?’魏公曰:‘不过为太上皇耳。’温公为谏官,魏公甚苦之。及作魏公祠堂记,有数语形容魏公最好,是他见得魏公有不可及处。”
先生于州治射堂之后圃,画为井字九区,中区石甃为高坛,中之后区为茆庵,庵三□,左□棂为泰卦,右为否卦,后为复卦;前扇为剥卦。庵前接为小屋。前区为小茅亭。左右三区,各列植桃李,而间以梅。九区之外,围绕植竹。是日游其间,笑谓诸生曰:“上有九畴八卦之象,下有九丘八阵之法。”淳。
先生庚戌四月至临漳。淳罢省试归,至冬至,始克拜席下。明年,先生以丧嫡子,丐祠甚坚。当路者又以经界一奏,先生持之力,虽已报行,而终以不便己为病,幸其有是请也,即为允之。四月,主管鸿庆宫,加秘阁修撰,二十九日遂行。淳送至同安县东之沈井铺而别,实五月二日也。先生在临漳,首尾仅及一期,以南陬敝陋之俗,骤承道德正大之化,始虽有欣然慕,而亦有谔然疑,哗然毁者。越半年后,人心方肃然以定。僚属厉志节而不敢恣所欲,仕族奉绳检而不敢干以私,胥徒易虑而不敢行奸,豪猾敛踪而不敢冒法。平时习浮屠为传经礼塔朝岳之会者,在在皆为之屏息。平时附鬼为妖,迎游于街衢而掠抄于闾巷,亦皆相视敛戢,不敢辄举。良家子女从空门者,各闭精庐,或复人道之常。四境狗偷之民,亦望风奔遁,改复生业。至是及期,正尔安习先生之化,而先生行矣!是岂不为恨哉!淳。
先生因说邑中陨星,恐有火灾,县官祷禳,云:“岂可不修人事!合当拘家家蓄水警备。”因举漳州之政。贺孙。
建宁自郑丙程大昌至今,圣节不许僧子升堂说法。他处但人不敢担当住罢。某在临漳,且令随例祝香,只不许人问话。顷曾孝叙知青州,请一僧开堂,观者甚众。其僧忽云:“此知州是你青州半面天子。”孝叙大皇恐,即时自劾,枷此僧送狱。必大。
先生除江东漕,辞免。文蔚问:“万一不容辞免,则当如何?”曰:“事便是如此安排不得。此已辞了,而今事却在他这里,如何预先安排得?”文蔚。
△潭州
在潭州时,诣学升堂,以百数签抽八斋,每斋一人,出位讲大学一章。讲毕,教授以下请师座讲说大义。曰:“大纲要紧,只是前面三两章。君子小人之分,却在‘诚其意’处。诚于为善,便是君子;不诚底,便是小人,更无别说。”琮。
问:“先生到此,再诣学矣,不知所以教诸生者,规模如何?”曰:“且教他读经书,识得圣人法语大训。”曰:“乡来南康白鹿学规,却是教条,不是官司约束。”曰:“屡欲寻访湖学旧规,尚此未获。”曰:“先生如此教人,可无躐等之患。”曰:“躐等何害?若果有会躐等之人,自可敬服。”曰:“何故?”曰:“今若有人在山脚下,便能一跃在山顶上,何幸如之!政恐不由山脚,终不可以上山顶耳。”琮。
先生至岳麓书院,抽签子,请两士人讲大学,语意皆不分明。先生遽止之,乃谕诸生曰:“前人建书院,本以待四方士友,相与讲学,非止为科举计。某自到官,甚欲与诸公相与讲明。一江之隔,又多不暇。意谓诸公必皆留意,今日所说,反不如州学,又安用此赘疣!明日烦教授诸职事共商量一规程,将来参定,发下两学,共讲磨此事。若只如此不留心,听其所之。学校本是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岂有固而留之之理?且学问自是人合理会底事。只如‘明明德’一句,若理会得,自提省人多少。明德不是外面将来,安在身上,自是本来固有底物事。只把此切己做工夫,有甚限量!此是圣贤紧要警策人处,如何不去理会?不理会学问,与蚩蚩横目之氓何异?”谦。
客说社仓讼事。曰:“如今官司鹘突,都无理会,不如莫辨。”因说:“如今委送事,不知属官能否,胡乱送去,更无分晓了绝时节。某在潭州时,州中僚属,朝夕相见,却自知得分晓,只县官无由得知。后来区处每月版帐钱,令县官逐人轮番押来,当日留住,试以公事。又怕他鹘突写来,却与立了格式云:今蒙使府委送某事如何。(一)某人于某年月日于某处理某事,某官如何断。(一)又于某时某再理,某官如何断。(一)某今看详此事理如此,于条合如何结绝。如此,人之能否,皆不得而隐。”木之。
问:“先生须更被大任用在。”曰:“某何人,安得有此!然亦做不得,出来便败。且如在长沙城,周围甚广,而兵甚少。当时事未定,江上汹汹,万一兵溃,必趋长沙。守臣不可去,只是浪战而死。此等事,须是有素定家计。魏公初在五路,治兵积粟为五年计,然后大举。因虏人攻犯淮甸,不得已为牵制之师。事既多违,魏公久废,晚年出来,便做不得。欲为家计,年老等不得了,只是逐急去,所以无成。某今日亦等不得了,规模素不立,才出便败。”德明。
或问修城事。云:“修城一事,费亦浩瀚。恐事大力小,兼不得人,亦难做。如今只靠两寨兵,固是费力,又无驭众之将可用。”张倅云:“向来靖康之变,虏至长沙,城不可守。虽守臣之罪,亦是阔远难守。”曰:“向见某州修城,亦以阔远之故,稍缩令狭,却易修。”周伯寿云:“前此陈君举说,长沙米仓酒库自在城外。万一修得城完,财物尽在城外,不便。只当移仓库,不当修城。”曰:“此是秀才家应科举议论。仓库自当移,城自当修。”先生又云:“向见张安国帅长沙,壁间挂一修城图,计料甚子细。有人云:‘如何料得如此?恐可观不可用。’张帅自后便卷了图子,更不说着。周益公自是怕事底人,不知谁便说得他动。初,益公任内,只料用钱七万。今砖瓦之费已使了六万,所余止一万,初料得少,如今朝廷亦不肯添了。”谦。
而今官员不论大小,尽不见客。敢立定某日见客,某日不见客。甚至月十日不出,不知甚么条贯如此。是礼乎?法乎?可怪!不知出来与人相应接少顷,有甚辛苦处?使人之欲见者等候不能得见,或有急干欲去,有甚心情等待?欲吞不可,欲吐不得,其苦不可言!此等人,所谓不仁之人,心都顽然无知,抓着不痒,掏着不痛矣!小官尝被上位如此而非之矣,至他荣显,又不自知矣。因言夏漕每日先见过往人客了,然后请职事官相见。盖恐幙职官禀事多时,过客不能久候故也。潭州初一十五例不见客,诸司皆然,某遂破例令皆相见。先生在潭州每间日一诣学,士人见于斋中,官员则于府署。僩。
今人狱事,只管理会要从厚。不知不问是非善恶,只务从厚,岂不长奸惠恶?大凡事付之无心,因其所犯,考其实情,轻重厚薄付之当然,可也。若从薄者固不是;只云我只要从厚,则此病所系亦不轻。某在长沙治一姓张人,初不知其恶如此,只因所犯追来,久之乃出头。适有大赦,遂且与编管。后来闻得此人凶恶不可言:人只是平白地打杀不问。门前有一木桥,商贩者自桥上过,若以柱杖拄其桥,必捉来吊缚。此等类甚多,若不痛治,何以惩戒!公等他日仕宦,不问官大小,每日词状,须置一簿,穿字号录判语;到事亦作一簿;发放文字亦作一簿。每日必勾了号,要一日内许多事都了,方得。若或做不办,又作一簿记未了事,日日检点了,如此方不被人瞒了事。今人只胡乱随人来理会,来与不来都不知,岂不误事!铢。
过甲寅年见先生,闻朋辈说,昨岁虏人问使人云:“南朝朱先生出处如何?”对以“本朝见擢用”。既归,即白堂,所以得帅长沙之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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