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六·释氏

    孟子不辟老庄而辟杨墨,杨墨即老庄也。今释子亦有两般:禅学,杨朱也;若行布施,墨翟也。道士则自是假,今无说可辟。然今禅家亦自有非其佛祖之意者,试看古经如四十二章等经可见。杨文公集传灯录说西天二十八祖,知他是否?如何旧时佛祖是西域夷狄人,却会做中国样押韵诗?今看圆觉云:“四大分散,今者妄身当在何处?”即是窃列子“骨骸反其根,精神入其门,我尚何存”语。宋景文说楞严前面□是他经,后面说道理处是附会。圆觉前数叠稍可看,后面一段淡如一段去,末后二十五定轮与夫誓语,可笑。大雅。以下论释氏亦出杨墨。
    问:“佛老与杨墨之学如何?”曰:“杨墨之说犹未足以动人。墨氏谓‘爱无差等’,欲人人皆如至亲,此自难从,故人亦未必信也。杨氏一向为我,超然远举,视营营于利禄者皆不足道,此其为说虽甚高,然人亦难学他,未必尽从。杨朱即老子弟子。人言孟子不辟老氏,不知但辟杨墨,则老庄在其中矣。佛氏之学亦出于杨氏。其初如不爱身以济众生之说,虽近于墨氏,然此说最浅近,未是他深处。后来是达磨过来,初见梁武,武帝不晓其说,只从事于因果,遂去面壁九年。只说人心至善,即此便是,不用辛苦修行;又有人取庄老之说从而附益之,所以其说愈精妙,然只是不是耳。又有所谓‘顽空’、‘真空’之说。顽空者如死灰槁木,真空则能摄众有而应变,然亦只是空耳。今不消穷究他,伊川所谓‘只消就迹上断便了。他既逃其父母,虽说得如何道理,也使不得。’如此,却自足以断之矣。”时举。
    宋景文唐书赞,说佛多是华人之谲诞者,攘庄周列御寇之说佐其高。此说甚好。如欧阳公只说个礼法,程子又只说自家义理,皆不见他正赃,却是宋景文捉得他正赃。佛家先偷列子。列子说耳目口鼻心体处有六件,佛家便有六根,又三之为十八戒。此处更举佛经语与列子语相类处,当考。初间只有四十二章经,无恁地多。到东晋便有谈议,小说及史多说此。如今之讲师做一篇议总说之。到后来谈议厌了,达磨便入来只静坐,于中有稍受用处,人又都向此。今则文字极多,大概都是后来中国人以庄列说自文,夹插其间,都没理会了。攻之者所执又出禅学之下。淳。以下论释氏出于庄老。
    “老子说他一个道理甚缜密。老子之后有列子,亦未甚至大段不好。说列子是郑穆公时人。然穆公在孔子前,而列子中说孔子,则不是郑穆公时人,乃郑顷公时人也。列子后有庄子,庄子模仿列子,殊无道理。为他是战国时人,便有纵横气象,其文大段豪伟。列子序中说老子。列子言语多与佛经相类,觉得是如此。疑得佛家初来中国,多是偷老子意去做经,如说空处是也。后来道家做清静经,又却偷佛家言语,全做得不好。佛经所谓‘色即是空’处,他把色、受、想、行、识五个对一个‘空’字说,故曰‘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谓是空也。而清净经中偷此句意思,却说‘无无亦无’,只偷得他‘色即是空’,却不曾理会得他‘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之意,全无道理。佛家偷得老子好处,后来道家却只偷得佛家不好处。譬如道家有个宝藏,被佛家偷去;后来道家却只取得佛家瓦砾,殊可笑也。人说孟子只辟杨墨,不辟老氏。却不知道家修养之说只是为己,独自一身便了,更不管别人,便是杨氏为我之学。”又曰:“孔子问老聃之礼,而老聃所言礼殊无谓。恐老聃与老子非一人,但不可考耳。”因说“子张学干禄”。先生曰:“如今科举取者不问其能,应者亦不必其能,只是写得盈纸,便可得而推行之。如除擢皆然。礼官不识礼,乐官不识乐,皆是吏人做上去。学官只是备员考试而已,初不是有德行道艺可为表率,仁义礼智从头不识到尾。国家元初取人如此,为之柰何!”明作。
    佛氏乘虚入中国。广大自胜之说,幻妄寂灭之论,自斋戒变为义学。如远法师支道林皆义学,然又只是盗袭庄子之说。今世所传肇论,云出于肇法师,有“四不迁”之说:“日月历天而不周,江河兢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山岳偃仆而常静。”此四句只是一义,只是动中有静之意,如适间所说东坡“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之意尔。此是斋戒之学一变,遂又说出这一般道理来。及达磨入来,又翻了许多窠臼,说出禅来,又高妙于义学,以为可以直超径悟。而其始者祸福报应之说,又足以钳制愚俗,以为资足衣食之计。遂使有国家者割田以赡之,择地以居之,以相从陷于无父无君之域而不自觉。盖道释之教皆一再传而浸失其本真。有国家者虽隆重儒学,而选举之制,学校之法,施设注措之方,既不出于文字言语之工;而又以道之要妙无越于释老之中,而崇重隆奉,反在于彼。至于二帝三王述天理、顺人心、治世教民、厚典庸礼之大法,一切不复有行之者。唐之韩文公,本朝之欧阳公,以及闽洛诸公,既皆阐明正道以排释氏,而其言之要切,如傅奕本传,宋景文李蔚赞,东坡储祥观碑,陈后山白鹤宫记,皆足以尽见其失。此数人皆未深知道,而其言或出于强为,是以终有不满人意处。至二苏兄弟晚年诸诗,自言不堕落,则又躬陷其中而不自觉矣。僩。
    释氏书其初只有四十二章经,所言甚鄙俚。后来日添月益,皆是中华文士相助撰集。如晋宋间自立讲师,孰为释迦,孰为阿难,孰为迦叶,各相问难,笔之于书,转相欺诳。大抵多是剽窃老子列子意思,变换推衍以文其说。大般若经卷帙甚多,自觉支离,故节缩为心经一卷。楞严经只是强立一两个意义,只管叠将去,数节之后,全无意味。若圆觉经本初亦能几何?只鄙俚甚处便是,其余增益附会者尔。佛学其初只说空,后来说动静,支蔓既甚,达磨遂脱然不立文字,只是默然端坐,便心静见理。此说一行,前面许多皆不足道,老氏亦难为抗衡了。今日释氏,其盛极矣。但程先生所谓“攻之者执理反出其下”。吾儒执理既自卑污,宜乎攻之而不胜也。说佛书皆能举其支离篇章成诵,此不能尽记。谟。
    因说程子“耳无闻,目无见”之答,曰:“决无此理。”遂举释教中有“尘既不缘,根无所着,反流全一,六用不行”之说,苏子由以为此理至深至妙。盖他意谓六根既不与六尘相缘,则收拾六根之用,反复归于本体,而使之不行。顾乌有此理!广因举程子之说:“譬如静坐时,忽有人唤自家,只得应他,不成不应。”曰:“彼说出楞严经。此经是唐房融训释,故说得如此巧。佛书中唯此经最巧。然佛当初也不如是说。如四十二章经,最先传来中国底文字,然其说却自平实。道书中有真诰,末后有道授篇,却是窃四十二章经之意为之。非特此也,至如地狱讬生妄诞之说,皆是窃他佛教中至鄙至陋者为之。某尝谓其徒曰:‘自家有个大宝珠,被他窃去了,却不照管,亦都不知,却去他墙根壁角,窃得个破瓶破罐用,此甚好笑!’西汉时儒者说道理,亦只是黄老意思。如扬雄太玄经皆是,故其自言有曰:‘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耳。’后汉明帝时,佛始入中国。当时楚王英最好之,然都不晓其说。直至晋宋间,其教渐盛。然当时文字亦只是将庄老之说来铺张,如远师诸论,皆成片尽是老庄意思。直至梁会通间,达磨入来,然后一切被他埽荡,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盖当时儒者之学,既废绝不讲;老佛之说,又如此浅陋;被他窥见这个罅隙了,故横说竖说,如是张皇,没柰他何。人才聪明,便被他诱引将去。尝见画底诸祖师,其人物皆雄伟,故杲老谓临济若不为僧,必作一渠魁也。又尝在庐山见归宗像,尤为可畏;若不为僧,必作大贼矣。”广。
    道之在天下,一人说取一般。禅家最说得高妙去,盖自庄老来,说得道自是一般物事,阒阒在天地间。后来佛氏又放开说,大决籓篱,更无下落,愈高愈妙,吾儒多有折而入之。把圣贤言语来看,全不如此。世间惑人之物不特于物为然。一语一言可取,亦是惑人,况佛氏之说足以动人如此乎!有学问底人便不被它惑。谦。
    因论佛,曰:“老子先唱说,后来佛氏又做得脱洒广阔,然考其语多本庄列。”公晦云:“曾闻先生说,庄子说得更广阔似佛,后若有人推演出来,其为害更大在!”拱寿。
    谦之问:“佛氏之空,与老子之无一般否?”曰:“不同,佛氏只是空豁豁然,和有都无了,所谓‘终日吃饭,不曾咬破一粒米;终日着衣,不曾挂着一条丝’。若老氏犹骨是有,只是清净无为,一向恁地深藏固守,自为玄妙,教人摸索不得,便是把有无做两截看了。”恪以下杂论释老同异。
    谦之问:“今皆以佛之说为空,老之说为无,空与无不同如何?”曰:“空是兼有无之名。道家说半截有,半截无,已前都是无,如今眼下却是有,故谓之无。若佛家之说都是无,已前也是无,如今眼下也是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而万事万物,细而百骸九窍,一齐都归于无。终日吃饭,却道不曾咬着一粒米;满身着衣,却道不曾挂着一条丝。贺孙。
    问:“释氏之无,与老氏之无何以异?”曰:“老氏依旧有,如所谓‘无欲观其妙,有欲观其徼’是也。若释氏则以天地为幻妄,以四大为假合,则是全无也。”柄。
    老氏欲保全其身底意思多;释氏又全不以其身为事,自谓别有一物不生不灭。欧公尝言,老氏贪生,释氏畏死,其说亦好。气聚则生,气散则死,顺之而已,释老则皆悖之者也。广。
    释老,其气象规模大概相似。然而老氏之学,尚自理会自家一个浑身,释氏则自家一个浑身都不管了。焘。
    佛氏之失,出于自私之厌;老氏之失,出于自私之巧。厌薄世故,而尽欲空了一切者,佛氏之失也;关机巧便,尽天下之术数者,老氏之失也。故世之用兵算数刑名,多本于老氏之意。端蒙。
    老氏只是要长生,节病易见。释氏于天理大本处见得些分数,然却认为己有,而以生为寄。故要见得父母未生时面目,既见,便不认作众人公共底,须要见得为己有,死后亦不失,而以父母所生之身为寄寓。譬以旧屋破倒,即自挑入新屋。故黄蘗一僧有偈与其母云:“先曾寄宿此婆家。”止以父母之身为寄宿处,其无情义绝灭天理可知!当时有司见渠此说,便当明正典刑。若圣人之道则不然,于天理大本处见得是众人公共底,便只随他天理去,更无分毫私见。如此,便伦理自明,不是自家作为出来,皆是自然如此。往来屈伸,我安得而私之哉!大雅。
    “释氏见得高底尽高。”或问:“他何故只说空?”曰:“说‘玄空’,又说‘真空’。玄空便是空无物,真空却是有物,与吾儒说略同。但是它都不管天地四方,只是理会一个心。如老氏亦只是要存得一个神气。伊川云:‘只就迹上断便了。’不知它如此要何用?”南升。
    问:“释氏以天地万物为幻,老氏又却说及下截。”曰:“老氏胜。”可学。
    释氏之说易穷。大抵不过如道家阴符经所谓“绝利一源,便到至道”。大雅。
    “夺胎出世”之说有之。释道专专此心,故神。道出神,故能夺胎;释定,故死而能出世。释定,故能入定;道定,故能成丹。扬。
    释氏只四十二章经是古书,余皆中国文士润色成之。维摩经亦南北时作。道家之书只老子庄列及丹经而已。丹经如参同契之类,然已非老氏之学。清净消灾二经,皆模学释书而误者。度人经生神章皆杜光庭撰。最鄙俚是北斗经。苏子瞻作储祥宫记,说后世道者只是方士之流,其说得之。□。
    有言庄老禅佛之害者。曰:“禅学最害道。庄老于义理绝灭犹未尽。佛则人伦已坏。至禅,则又从头将许多义理埽灭无余。以此言之,禅最为害之深者。”顷之,复曰:“要其实则一耳。害未有不由浅而深者。”以下论释老灭纲常。
    或问佛与庄老不同处。曰:“庄老绝灭义理,未尽至。佛则人伦灭尽,至禅则义理灭尽。方子录云:“正卿问庄子与佛所以不同。曰:‘庄子绝灭不尽,佛绝灭尽。佛是人伦灭尽,到禅家义理都灭尽。’”佛初入中国,止说修行,未有许多禅底说话。”学蒙。
    佛老之学,不待深辨而明。只是废三纲五常,这一事已是极大罪名!其他更不消说。贺孙。
    天下只是这道理,终是走不得。如佛老虽是灭人伦,然自是逃不得。如无父子,却拜其师,以其弟子为子;长者为师兄,少者为师弟。但是只护得个假底,圣贤便是存得个真底。夔孙。
    释老称其有见,只是见得个空虚寂灭。真是虚,真是寂无处,不知他所谓见者见个甚底?莫亲于父子,却弃了父子;莫重于君臣,却绝了君臣;以至民生彝伦之间不可阙者,它一皆去之。所谓见者见个甚物?且如圣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他却不亲亲,而□地要仁民爱物。爱物时,也则是食之有时,用之有节;见生不忍见死,闻声不忍食肉;如仲春之月,牺牲无用牝,不麛,不卵,不杀胎,不覆巢之类,如此而已。他则不食肉,不茹荤,以至投身施虎!此是何理!卓。
    某人言:“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儒释虽不同,毕竟只是一理。”某说道:“惟其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所以有我底着他底不得,有他底着我底不得。若使天下有二道,圣人有两心,则我行得我底,他行得他底。”节。以下儒释之辨。
    儒释言性异处,只是释言空,儒言实;释言无,儒言有。德明。
    吾儒心虽虚而理则实。若释氏则一向归空寂去了。柄。
    释氏虚,吾儒实;释氏二,吾儒一。释氏以事理为不紧要而不理会。节。
    释氏只要空,圣人只要实。释氏所谓“敬以直内”,只是空豁豁地,更无一物,却不会“方外”。圣人所谓“敬以直内”,则湛然虚明,万理具足,方能“义以方外”。
    问:“儒释之辨,莫只是‘虚、实’两字上分别?”曰:“未须理会。自家己分若知得真,则其伪自别,甚分明,有不待辨。”可学。
    问:“释氏以空寂为本?”曰:“释氏说空,不是便不是,但空里面须有道理始得。若只说道我见个空,而不知有个实底道理,却做甚用得?譬如一渊清水,清泠彻底,看来一如无水相似。它便道此渊只是空底,不曾将手去探是冷是温,不知道有水在里面。佛氏之见正如此。今学者贵于格物、致知,便要见得到底。今人只是一班两点见得些子,所以不到极处也。”南升。
    吾以心与理为一,彼以心与理为二。亦非固欲如此,乃是见处不同,彼见得心空而无理,此见得心虽空而万理咸备也。虽说心与理一,不察乎气禀物欲之私,是见得不真,故有此病。大学所以贵格物也。植。或录云:“近世一种学问,虽说心与理一,而不察乎气禀物欲之私,故其发亦不合理,却与释氏同病,不可不察。”
    儒者以理为不生不灭,释氏以神识为不生不灭。龟山云:“儒释之辨,其差眇忽。”以某观之,真似冰炭!方子。
    儒者见道,品节灿然。佛氏亦见天机,有不器于物者,然只是绰过去。方。
    问:“先生以释氏之说为空,为无理。以空言,似不若‘无理’二字切中其病。”曰:“惟其无理,是以为空。它之所谓心,所谓性者,只是个空底物事,无理。”节。
    先生问众人曰:“释氏言‘牧牛’,老氏言‘抱一’,孟子言‘求放心’,皆一般,何缘不同”?节就问曰:“莫是无这理?”曰:“无理煞害事。”节。
    释氏合下见得一个道理空虚不实,故要得超脱,尽去物累,方是无漏为佛地位。其他有恶趣者,皆是众生饿鬼。只随顺有所修为者,犹是菩萨地位,未能作佛也。若吾儒,合下见得个道理便实了,故首尾与之不合。大雅。
    举佛氏语曰:“千种言,万般解,只要教君长不昧。”此说极好。问:“程子曰:‘佛氏之言近理,所以为害尤甚。’所谓近理者,指此等处否?”曰:“然。它只是守得这些子光明,全不识道理,所以用处七颠八倒。吾儒之学,则居敬为本,而穷理以充之。其本原不同处在此。”
    曹问何以分别儒释差处。曰:“只如说‘天命之谓性’,释氏便不识了,便遽说是空觉。吾儒说底是实理,看他便错了。他云:‘不染一尘,不舍一法。’既‘不染一尘’,却如何‘不舍一法’?到了是说那空处,又无归着。且如人心,须是其中自有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朋友。他做得彻到底,便与父子君臣兄弟夫妇朋友都不相亲。吾儒做得到底,便‘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兄弟有序,夫妇有别,朋友有信’。吾儒只认得一个诚实底道理,诚便是万善骨子。”
    问佛氏所以差。曰:“从劈初头便错了,如‘天命之谓性’,他把做空虚说了。吾儒见得都是实。若见得到自家底从头到尾小事大事都是实,他底从头到尾都是空,恁地见得破,如何解说不通?又如‘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万行丛中不舍一法’等语,这是他后来桀黠底又撰出这一话来倚傍吾儒道理,正所谓‘遁辞知其所穷’。且如人生一世间,须且理会切实处。论至切至实处,不过是一个心,不过一个身;若不自会做主,更理会甚么?然求所以识那切实处,则莫切于圣人之书。圣人之书,便是个引导人底物事。若舍此而它求,则亦别无门路矣。‘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只怕不见得,若果是有志之士,只见一条大路直上行将去,更不问着有甚艰难险阻。孔子曰:‘向道而行,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孜孜,毙而后已!’自家立着志向前做将去,鬼神也避道,岂可先自计较!先自怕却!如此终于无成。”贺孙。
    因举佛氏之学与吾儒有甚相似处,如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又曰:“朴落非它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又曰:“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看他是甚么样见识!今区区小儒,怎生出得他手?宜其为他挥下也。此是法眼禅师下一派宗旨如此。今之禅家皆破其说,以为有理路,落窠臼,有碍正当知见。今之禅家多是“麻三斤”、“干屎橛”之说,谓之“不落窠臼”,“不堕理路”。妙喜之说,便是如此。然又有翻转不如此说时。僩。
    佛者云:“置之一处,无事不办。”也只是教人如此做工夫;若是专一用心于此,则自会通达矣。故学禅者只是把一个话头去看,“如何是佛”、“麻三斤”之类,又都无义理得穿凿。看来看去,工夫到时,恰似打一个失落一般,便是参学事毕。庄子亦云。“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也只是如此教人。但他都无义理,只是个空寂。儒者之学则有许多义理,若看得透彻,则可以贯事物,可以洞古今。广。士毅录云:“释氏云:‘置之一处,无事不办。’此外别有何法?只是释氏没道理,自呀将去。”
    释老之书极有高妙者,句句与自家个同。但不可将来比方,煞误人事!季文。道夫。
    先生游钟山书院,见书籍中有释氏书,因而揭看。先君问:“其中有所得否?”曰:“幸然无所得。吾儒广大精微,本末备具,不必它求”。季札。
    言释氏之徒为学精专,曰:“便是某常说,吾儒这边难得如此。看他下工夫,直是自日至夜,无一念走作别处去。学者一时一日之间是多少闲杂念虑,如何得似他!只惜他所学非所学,枉了工夫!若吾儒边人下得这工夫,是甚次第!如今学者有二病:好高,欲速。这都是志向好底如此。一则是所以学者失其旨,二则是所学者多端,所以纷纷扰扰,终于无所归止。”贺孙。以下论释氏工夫。
    问释氏入定,道家数息。曰:“他只要静,则应接事物不差。孟子便也要存夜气,然而须是理会‘旦昼之所为’。”曰:“吾儒何不效他恁地?”曰:“他开眼便依旧失了,只是硬把捉;不如吾儒非礼勿视听言动,戒慎恐惧乎不睹不闻,‘敬以直内,义以方外’,都一切就外面拦截。”曰:“释氏只是‘勿视、勿听’,无那‘非礼’工夫。”曰:“然。”季通因曰:“世上事便要人做,只管似它坐定做甚?日月便要行,天地便要运。”曰:“他不行不运,固不是。吾辈是在这里行,是在这里运,只是运行又有差处。如今胡喜胡怒,岂不是差!他是过之,今人又不及。”干。
    问:“昔有一禅僧,每自唤曰:‘主人翁惺惺着!’大学或问亦取谢氏‘常惺惺法’之语,不知是同是异?”曰:“谢氏之说地步阔,于身心事物上皆有工夫。若如禅者所见,只看得个主人翁便了,其动而不中理者,都不管矣。且如父子天性也,父被他人无礼,子须当去救,他却不然。子若有救之之心,便是被爱牵动了心,便是昏了主人翁处。若如此惺惺,成甚道理!向曾览四家录,有些说话极好笑,亦可骇!说若父母为人所杀,无一举心动念,方始名为‘初发心菩萨’。他所以叫‘主人翁惺惺着’,正要如此。‘惺惺’字则同,所作工夫则异,岂可同日而语!”友仁。
    佛家有“流注想”。水本流将去,有些渗漏处,便留滞。盖卿。
    僧家尊宿得道,便入深山中,草衣木食,养数十年。及其出来,是甚次第!自然光明俊伟。世上人所以只得叉手看他自动。方。
    徐子融有“枯槁有性无性”之论。先生曰:“性只是理,有是物斯有是理。子融错处是认心为性,正与佛氏相似。只是佛氏磨擦得这心极精细,如一块物事,剥了一重皮,又剥一重皮,至剥到极尽无可剥处,所以磨弄得这心精光,它便认做性,殊不知此正圣人之所谓心。故上蔡云:‘佛氏所谓性,正圣人所谓心;佛氏所谓心,正圣人所谓意。’心只是该得这理。佛氏元不曾识得这理一节,便认知觉运动做性。如视听言貌,圣人则视有视之理,听有听之理,言有言之理,动有动之理,思有思之理,如箕子所谓‘明、聪、从、恭、睿’是也。佛氏则只认那能视、能听、能言、能思、能动底,便是性。视明也得,不明也得;听聪也得,不聪也得;言从也得,不从也得;思睿也得,不睿也得,它都不管,横来竖来,它都认做性。它最怕人说这‘理’字,都要除掉了,此正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僩问:“禅家又有以扬眉瞬目知觉运动为弄精魂,而诃斥之者,何也?”曰:“便只是弄精魂。只是他磨擦得来精细,有光彩,不如此粗糙尔。”僩问:“彼言一切万物皆有破坏,惟有法身常住不灭。所谓‘法身’,便只是这个?”曰:“然。不知你如何占得这物事住?天地破坏,又如何被你占得这物事常不灭?”问:“彼大概欲以空为体,言天地万物皆归于空,这空便是他体。”曰:“他也不是欲以空为体。它只是说这物事里面本空,着一物不得。”僩。以下论释氏误认心、性。
    问:“圣门说‘知性’,佛氏亦言‘知性’,有以异乎?”先生笑曰:“也问得好。据公所见如何?试说看。”曰:“据友仁所见及佛氏之说者,此一性,在心所发为意,在目为见,在耳为闻,在口为议论,在手能持,在足运奔,所谓‘知性’者,知此而已。”曰:“且据公所见而言。若如此见得,只是个无星之称,无寸之尺。若在圣门,则在心所发为意,须是诚始得;在目虽见,须是明始得;在耳虽闻,须是聪始得;在口谈论及在手在足之类,须是动之以礼始得。‘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如公所见及佛氏之说,只有物无则了,所以与圣门有差。况孟子所说‘知性’者,乃是‘物格’之谓。”友仁。
    若是如释氏道,只是那坐底视底是,则夫子之教人,也只说视听言动底是便了,何故却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如“居处、执事、与人交”,止说“居处、执事、与人交”便了,何故于下面着个“恭、敬、忠”?如“出门、使民”,也只说个“出门、使民”便了,何故却说“如见大宾?如承大祭”?孔子言:“克己复礼为仁!”厉声言“复礼”、“仁”字。节。
    释氏只知坐底是,行底是。如坐,交胫坐也得,叠足坐也得,邪坐也得,正坐也得。将见喜所不当喜,怒所不当怒,为所不当为。他只是直冲去,更不理会理。吾儒必要理会坐之理当如尸,立之理当如斋,如头容便要直。所以释氏无理。节。
    知觉之理,是性所以当如此者,释氏不知。他但知知觉,没这理,故孝也得,不孝也得。所以动而阳,静而阴者,盖是合动不得不动,合静不得不静。节。
    释氏弃了道心,却取人心之危者而作用之;遗其精者,取其粗者以为道。如以仁义礼智为非性,而以眼前作用为性是也。此只是源头处错了。人杰。
    释氏专以作用为性。如某国王问某尊者曰:“如何是佛?”曰:“见性为佛。”曰:“如何是性?”曰:“作用为性?”曰:“如何是作用?”曰云云。禅家又有偈者云:“当来尊者答国王时,国王何不问尊者云:‘未作用时,性在甚处?’”□。
    “作用是性:在目曰见,在耳曰闻,在鼻□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即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且如手执捉,若执刀胡乱杀人,亦可为性乎!龟山举庞居士云“神通妙用,运水搬柴”,以比“徐行后长”,亦坐此病。不知“徐行后长”乃谓之弟,“疾行先长”则为不弟。如曰运水搬柴即是妙用,则徐行疾行皆可谓之弟耶!人杰。
    问释氏“作用是性”。曰:“便只是这性,他说得也是。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便是此性。如口会说话,说话底是谁?目能视,视底是谁?耳能听,听底是谁?便是这个。其言曰:‘在眼曰见,在耳曰闻,在鼻□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遍现俱该法界,收摄在一微尘。识者知是佛性,不识唤作精魂。’他说得也好。”又举楞严经波师国王见恒河水一段云云。“所以禅家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他只要你见得,言下便悟,做处便彻,见得无不是此性。也说‘存养心性’,养得来光明寂照,无所不遍,无所不通。唐张拙诗云:‘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灵共我家”云云。又曰:“‘实际理地不受一尘,佛事门中不舍一法。’他个本自说得是,所养者也是,只是差处便在这里,吾儒所养者是仁义礼智,他所养者只是视听言动。儒者则全体中自有许多道理,各自有分别,有是非,降衷秉彝,无不各具此理。他只见得个浑沦底物事,无分别,无是非,横底也是,竖底也是,直底也是,曲底也是,非理而视也是此性,以理而视也是此性。少间用处都差,所以七颠八倒,无有是处。吾儒则只是一个真底道理,他也说我这个是真实底道理,如云:‘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只是他说得一边,只认得那人心,无所谓道心,无所谓仁义礼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所争处只在此。吾儒则自‘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以至至诚尽人物之性,赞天地之化育,识得这道理无所不周,无所不遍。他也说:‘我这个无所不周,无所不遍。’然眼前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上,便不能周遍了,更说甚周遍!他说‘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云云,如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以至神鬼神仙士农工商技艺,都在他性中。他说得来极阔,只是其实行不得。只是讳其所短,强如此笼罩去。他旧时瞿昙说得本不如此广阔,后来禅家自觉其陋,又翻转窠臼,只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僩。
    “昨夜说‘作用是性’,因思此语亦自好。虽云释氏之学是如此,他却是真个见得,真个养得。如云说话底是谁?说话底是这性;目视底是谁?视底也是这性;听底是谁?听底也是这性;鼻之闻香,口之知味,无非是这个性。他凡一语默,一动息,无不见得此性,养得此性。”或问:“他虽见得,如何能养?”曰:“见得后,常常得在这里,不走作,便是养。今儒者口中虽常说性是理,不止于作用,然却不曾做他样存得养得;只是说得如此,元不曾用功,心与身元不相管摄,只是心粗。若自早至暮,此心常常照管,甚么次第!这个道理,在在处处发见,无所不有,只是你不曾存得养得。佛氏所以行六七百年,其教愈盛者,缘他也依傍这道理,所以做得盛。他却常在这身上,他得这些子,即来欺负你秀才,你秀才无一人做得似他。今要做。无他,只说四端扩充得便是。孟子说‘存心养性’,其要只在此。‘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学者只要守得这个,如恻隐、羞恶、辞逊、是非。若常存得这恻隐之心,便养得这恻隐之性;若合当爱处,自家却不起爱人之心,便是害了那恻隐之性。如事当羞恶,自家不羞恶,便是伤害了那羞恶之性。辞逊、是非,皆然。‘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只要就这里存得,养得。所以说‘利与善之间’,只争这些子,只是丝发之间。如人静坐,忽然一念之发,只这个便是道理,便有个是与非,邪与正。其发之正者,理也;杂而不正者,邪也。在在处处无非发见处,只要常存得,常养得耳。”僩。
    佛家作用,引罽宾王问。某问:“他初说空,今却如此。”曰:“既无理,亦只是无。听亦此,不听亦此。然只是认得第二个,然他后来又不如此说。傅大士云云。”曰:“他虽不如此,然卒走此不得?”曰:“然。”可学。
    问儒释。曰:“据他说道明得心,又不曾得心为之用;他说道明得性,又不曾得性为之用。不知是如何?”又问:“不知先从他径处入,然后却归此?”曰:“若要从径入,是犹从近习求言职。须是见他都无所用。”泳。
    佛家说:“会万物于一己。”若晓得这道理,自是万物一体,更何须会?若是晓不得,虽欲会,如何会得?恪。
    佛氏见影,朝说这个,暮说这个。至于万理错综如此,却都不知!方。
    释氏先知死,只是学一个不动心。告子之学则是如此。端蒙。
    “凡遇事先须识得个邪正是非,尽埽私见,则至公之理自存。”大雅云:“释氏欲驱除物累,至不分善恶,皆欲埽尽。云凡圣情尽,即如知佛,然后来往自由。吾道却只要埽去邪见。邪见既去,无非是处,故生不为物累,而死亦然。”曰:“圣人不说死。已死了,更说甚事?圣人只说既生之后,未死之前,须是与他精细理会道理教是。胡明仲侍郎自说得好:‘人,生物也,佛不言生而言死;人事可见,佛不言显而言幽。’释氏更不分善恶,只尊向他底便是好人,背他底便入地狱。若是个杀人贼,一尊了他,便可生天。”大雅云“于□在传灯录为法嗣,可见。”曰:“然。”大雅。
    佛书多有后人添入。初入中国,只有四十二章经。但此经都有添入者。且如西天二十八祖所作偈,皆有韵,分明是后人增加。如杨文公苏子由皆不悟此,可怪!又其文字中至有甚拙者云云。如楞严经前后,只是说□,中间皆是增入。盖中国好佛者觉其陋而加之耳。可学。以下论佛经。
    佛初止有四十二章经,其说甚平。如言弹琴,弦急则绝,慢则不响,不急不慢乃是。大抵是偷得老庄之意。后来达磨出来,一齐埽尽。至楞严经,做得极好。柳宗元六祖塔铭有“中外融粹孔习”。方子。
    达磨未来中国时,如远、肇法师之徒,只是谈庄老,后来人亦多以庄老助禅。古亦无许多经。西域岂有韵!诸祖相传偈,平仄押韵语,皆是后来人假合。
    问:“心经如何?”曰:“本大般若经六百卷,心经乃是节本。”曰:“他既说空,又说色,如何?”曰:“他盖欲于色见空耳。大抵只是要鹘突人。如云‘实际中不立一法’,又云‘不舍一法’此佛经语,记不全。之类,皆然。”问:“劫数如何?”曰:“他之说,亦说天地开辟,但理会不得。某经云,到末劫人皆小,先为火所烧成劫灰,又为风所吹,又为水所淹。水又成沫,地自生五谷,天上人自飞下来吃,复成世界。他不识阴阳,便恁地乱道。”问:“佛默然处如何?”曰:“是他到处。”曰:“如何‘与洒埽应对合’?”曰:“盖言精粗无二。”曰:“‘活泼泼地’是禅语否?”曰:“不是禅语,是俗语。今有儒家字为佛家所窃用,而后人反以为出于佛者:如‘寺’、‘精舍’之类,不一。”可学。
    佛书中说“六根”、“六尘”、“六识”、“四大”、“十二缘生”之类,皆极精巧。故前辈学佛者,谓此孔子所不及。今学者且须截断。必欲穷究其说,恐不能得身己出来。方子录止此。他底四大,即吾儒所谓魂魄聚散。十二缘生在华严合论第十三御卷。佛说本言尽去世间万事。其后黠者出,却言“实证理地,不染一尘;万事门中,不舍一法”。可学。
    华严合论精密。闳祖。
    华严合论,其言极鄙陋无稽。不知陈了翁一生理会这个,是有甚么好处,也不会厌。可惜极好底秀才,只恁地被它引去了!又曰:“其言旁引广谕,说神说鬼,只是一个天地万物皆具此理而已。经中本说得简径白直,却被注解得越没收煞。”或问金刚经大意。曰:“他大意只在须菩提问‘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两句上。故说不应住法生心,不应色色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是答‘云何住’。又说‘若胎生,若卵生,若湿生,若化生,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此是答‘云何降伏其心’。彼所谓‘降伏’者,非谓欲遏伏此心,谓尽降收世间众生之心入它无余涅槃中灭度,都教你无心了方是,只是一个‘无’字。自此以后,只管缠去,只是这两句。如这桌子,则云若此桌子,非名桌子,是名桌子。‘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离一切相,即名佛;皆是此意。要之,只是说个‘无’。”僩。
    问:“龟山集中所答了翁书,论华严大旨。不知了翁诸人何为好之之笃?”曰:“只是见不透,故觉得那个好。以今观之,也是好,也是动得人。”道夫曰:“只为他大本不立,故偏了。”先生默然良久,曰:“真所谓‘诐、淫、邪、遁’。盖诐者,是它合下见得偏。儒者之道大中至正,四面均平。释氏只见一边,于那处都蔽塞了,这是‘诐辞知其所蔽’。淫者,是只见得一边,又却说得周遮造瀚;所以其书动数百卷,是皆陷于偏而不能返,这是‘淫辞知其所陷’。邪者,是它见得偏了,于道都不相贯属,这是‘邪辞知其所离’。遁者,是它已离于道而不通,于君臣父子都已弃绝,见去不得,却道道之精妙不在乎此,这是‘遁辞知其所穷’。初只是诐,诐而后淫,淫而后邪,邪而后离,离而后遁。要之,佛氏偏处只是虚其理。理是实理,他却虚了,故于大本不立也。”因问:“温公解禅偈,却恐后人作儒佛一贯会了。”先生因诵之曰:“此皆佛之至陋者也,妙处不在此。”又问:“遗书云:‘释氏于“敬以直内”则有之,“义以方外”则未也。’道夫于此未安。”先生笑曰:“前日童蜚卿正论此,以为释氏大本与吾儒同,只是其末异。某与言:‘正是大本不同。’”因检近思录有云:“佛有一个觉之理,可言‘敬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其‘直内’者,要之其本亦不是。”“这是当时记得全处,前者记得不完也。”又曰:“只无‘义以方外’,则连‘敬以直内’也不是了。”又曰:“程子谓:‘释氏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邪!’亦此意。学佛者尝云:‘儒佛一同。’某言:‘你只认自家说不同。若果是,又何必言同?只这靠傍底意思,便是不同;便是你底不是,我底是了。’”道夫。
    圆觉经只有前两三卷好,后面便只是无说后强添。如楞严经,当初只有那阿难一事,及那烧牛粪时一□,其余底皆是文章之士添。那烧牛粪,便如爇萧样。后来也有人祈雨后烧,亦出此意也。义刚。
    楞严经本只是□语。后来房融添入许多道理说话。□语想亦浅近,但其徒恐译出,则人易之,故不译。所以有□者,盖浮屠居深山中,有鬼神蛇兽为害,故作□以禁之。缘他心灵,故能知其性情,制驭得他。□全是想法。西域人诵□如叱喝,又为雄毅之状,故能禁伏鬼神,亦如巫者作法相似。又云:“汀州人多为巫。若巫为祟,则治之者全使不行。沈存中记水中金刚经不湿,盖人心归向深固,所感如此。”因言:“后世被他佛法横入来,鬼神也没理会了。”又曰:“世人所谓鬼神,亦多是吃酒吃肉汉,见他戒行精洁,方寸无累底人,如何不生钦敬!”闳祖。
    维摩诘经,旧闻李伯纪之子说,是南北时一贵人如萧子良之徒撰。渠云载在正史,然检不见。伯纪子名缜,读书甚博。必大。
    传灯录极陋,盖真宗时一僧做上之。真宗令杨大年删过,故出杨大年名,便是杨大年也晓不得。义刚。
    因语禅家,云:“当初入中国,只有四十二章经。后来既久,无可得说,晋宋而下,始相与演义。其后义又穷。至达磨以来,始一切埽除。然其初答问,亦只分明说。到其后又穷,故一向说无头话,如‘干矢橛’、‘柏树子’之类,只是胡鹘突人。既曰不得无语,又曰不得有语,道也不是,不道也不是;如此,则使之东亦不可,西亦不可。置此心于危急之地,悟者为禅,不悟者为颠。虽为禅,亦是蹉了蹊径,置此心于别处,和一身皆不管,故喜怒任意。然细观之,只是于精神上发用。”问:“渠既一向说空,及其作用又只是气。”曰:“作用是心,亦是气,渠自错认了。渠虽说空,又要和空皆无,如曰‘空生大觉中’之类。昔日了老专教人坐禅,杲老以为不然,着正邪论排之。其后杲在天童,了老乃一向师尊礼拜,杲遂与之同。及死,为之作铭。”问:“渠既要清净寂灭,如何不坐禅?”曰:“渠又要得有悟。杲旧甚喜子韶,及南归,贻书责之,以为与前日不同。今其小师录杲文字,去正邪论,与子韶书亦节却。”问:“病翁墓志中说官莆田事,如何?”曰:“佛家自说有体无用,是渠言如此,依实载之。”问:“禅僧有鸣鼓升坐死者,如何?”曰:“世念既去,自知得。只是能偃不卧床席耳,别无它说。”可学。以下禅学。
    禅只是一个呆守法,如“麻三斤”、“干屎橛”。他道理初不在这上,只是教他麻了心,只思量这一路,专一积久,忽有见处,便是悟。大要只是把定一心,不令散乱,久后光明自发。所以不识字底人,才悟后便作得偈颂。悟后所见虽同,然亦有深浅。某旧来爱问参禅底,其说只是如此。其间有会说者,却吹嘘得大。如杲佛日之徒,自是气魄大,所以能鼓动一世,如张子韶汪圣锡辈皆北面之。闳祖。
    或问:“禅家说无头当底说话,是如何?”曰:“他说得分明处,却不是。只内中一句黑如漆者,便是他要紧处。于此晓得时,便尽晓得。他又爱说一般最险绝底话,如引取人到千仞之崖边,猛推一推下去。人于此猛省得,便了。”或曰:“不理会得,也是一事不了。”曰:“只此亦是格物。”祖道。
    郭德元问:“禅者云:‘“知”之一字,众妙之门。’它也知得这‘知’字之妙。”曰:“所以伊川说佛氏之言近理,谓此类也。它也微见得这意思,要笼络这个道理。只是它用处全差,所以都间断,相接不着。”僩问:“其所谓知,正指此心之神明作用者否?”曰:“然。”郭又问:“圭峰云:‘作有义事,是省悟心;作无义事,是狂乱心。狂乱由情念,临终被业牵;省悟不由情,临终能转业。’又自注云:‘此“义”非“仁义”之“义”,乃“理义”之“义”。’甚好笑。”曰:“它指仁义为恩爱之义,故如此说。他虽说理义,何尝梦见?其后杲老亦非之云:‘“理义”之“义”,便是“仁义”之“义”,如何把虚空打做两截!’”僩。
    僧家所谓禅者,于其所行全不相应。向来见几个好僧说得禅,又行得好,自是其资质为人好耳,非禅之力也。所谓禅,是僧家自举一般见解,如秀才家举业相似,与行己全不相干。学得底人,有许多机锋,将出来弄一上了,便收拾了;到其为人,与俗人无异。只缘禅自是禅,与行不相应耳。僧家有云“行、解”者,行是行己,解是禅也。璘。
    禅僧自云有所得,而作事不相应,观他又安有睟面盎背气象!只是将此一禅横置胸中,遇事将出,事了又收。大抵只论说,不论行。昔日病翁见妙喜于其面前要逞自家话。渠于开喜升座,却云:“彦冲修行却不会禅,宝学会禅却不修行;所谓张三有钱不会使,李四会使又无钱。”皆是乱说。大抵此风亦有盛衰,绍兴间最盛,闽中自有数人,可叹!可叹!先王之道不明,却令异端横出竖立!可学。
    释氏,须灼然看得他底之非,一出一入不济事,禅将作何用?振。
    禅学一喝一棒,都掀翻了,也是快活。却看二程说话,可知道不索性。岂特二程,便夫子之言亦如此。“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看得好支离。
    学道又杂佛学者,但歇一月工夫,看谁边有味?佛氏只歇一月,味便消了。彼渐消则此渐进,此是钝工夫,然却是法门也。方。
    问德粹:“在四明,曾到天章育王否?”曰:“到。”曰:“亦曾参禅否?”曰:“有时夜静无事,见长老入室,亦觉心静。”先生笑,因问:“德光如何?”滕曰:“不问渠法门事,自是大管人事。”先生曰:“皆如此。今年往莆中吊陈魏公,回途过雪峰,长老升堂说法,且胡鹘过。及至接人,却甚俗,只是一路爱便宜,才说到六七句,便道仰山大王会打供,想见宗杲也是如此。”又问人杰:“如何?”曰:“临死只是渐消削。”先生曰:“它平日只理会临行一节,又却如此!”可学。杂论。
    释氏“地、水、火、风”之说,彼所谓地水,如云魄气;火风,如云魂气。又说,火风先散,地水后散,则其疾不暴;地水先散,火风后散,则其疾暴。德明
    释氏地、水、火、风,粗而言之:地便是体,水便是魄,火风便是魂。他便也是见得这魂魄。
    释氏说,法身便是本性,报身是其德业,化身是其肉身。问:“报身是如何?”曰:“是他成就验验底说话。看他画毗卢遮那坐千叶莲珠常富贵,便如吾儒说圣人备道全美相似。”
    鲁可几问释氏“因缘”之说。曰:“若看书‘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则报应之说诚有之。但他说得来只是不是。”又问:“阴德之说如何?”曰:“也只是不在其身,则在其子孙耳。”道夫。
    佛家不合将才作缘习。缘习是说宿缘。可学。
    禅家以父子兄弟相亲爱处为有缘之慈。如虎狼与我非类,我却有爱及他,如以身饲虎。便是无缘之慈,以此为真慈。淳。义刚同。
    甘吉父问“仁者爱之理,心之德”。时举因问:“释氏说慈,即是爱也。然施之不自亲始,故爱无差等。”先生曰:“释氏说‘无缘慈’。记得甚处说:‘融性起无缘之大慈。’盖佛氏之所谓慈,并无缘由,只是无所不爱。若如爱亲之爱,渠便以为有缘;故父母弃而不养,而遇虎之饥饿,则舍身以食之,此何义理耶!”时举。
    问:“佛法如何是以利心求?”曰:“要求清净寂灭超脱世界,是求一身利便。”可学。
    释氏之学,务使神轻去其干,以为坐亡立脱之备;其魄之未尽化者,则流为膏液,散为珠琲,以惊动世俗之耳目,非老子“专气致柔”之谓也。僩。
    因论释氏多有神异,疑其有之。曰:“此未必有。便有,亦只是妖怪。”方子。
    佛家多有“夺胎”之说,也如何见得?只是在理无此。淳。
    问说禅家言性,太阳之下置器处。曰:“此便是说轮回。”可学。
    问禅家言性“倾此于彼”之说。曰:“此只是‘偷生夺阴’之说耳。禅家言偷生夺阴,谓人怀胎,自有个神识在里了,我却撞入里面,去逐了他,我却受他血阴。他说倾此于彼,盖如一破弊物在日下,其下日影自有方圆大小,却欲倾此日影为彼日影。它说是人生有一块物事包裹在里,及其既死,此个物事又会去做张三,做了张三,又会做王二。便如人做官,做了这官任满,又去做别官,只是无这道理。”或举世间有如此类底为问。先生曰:“而今只是理会个正理。若以闻见所接论之,则无了期。”又曰:“横渠说‘形溃反原’,以为人生得此个物事,既死,此个物事却复归大原去,又别从里面抽出来生人。如一块黄泥,既把来做个弹子了,却依前归一块里面去,又做个弹子出来。伊川便说是‘不必以既屈之气为方伸之气’。若以圣人‘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之语观之,则伊川之说为是。盖人死则气散;其生也,又是从大原里面发出来。”夔孙。
    问:“轮回之说当时如何起?”曰:“自汉以来已有此说话。说得成了,因就此结果。”曰:“不知佛祖已有此说否?”曰:“今佛经存者亦不知孰为佛祖之书。”厚之云:“或传范淳夫是邓禹后身。”曰:“邓禹亦一好人,死许多时,如何魄识乃至今为他人!”某云:“吕居仁诗亦有‘狗脚朕’之语。”曰:“它又有‘偷胎夺阴’之说,皆脱空。”可学。
    郑问:“轮回之说,是佛家自创否?”曰:“自汉书载鬼处,已有此话模样了。元城语录载,温公谓‘吾欲扶教耳’。温公也看不破,只是硬恁地说。”淳。
    或有言修后世者。先生曰:“今世不修,却修后世,何也?”道夫。
    德粹问:“人生即是气,死则气散。浮屠氏不足信。然世间人为恶死,若无地狱治之,彼何所惩?”曰:“吾友且说尧舜三代之世无浮屠氏,乃比屋可封,天下太平。及其后有浮屠,而为恶者满天下。若为恶者必待死然后治之,则生人立君又焉用?”滕云:“尝记前辈说,除却浮屠祠庙,天下便知向善,莫是此意?”曰:“自浮屠氏入中国,善之名便错了。渠把奉佛为善。如修桥道造路,犹有益于人。以斋僧立寺为善,善安在?所谓除浮屠祠庙便向善者,天下之人既不溺于彼,自然孝父母,悌长上,做一好人,便是善。大抵今之佛书,多是后世做文字者所为。向见伯恭说,曾看藏经,其中有至不成说话者。今世传一二本经,乃是其祖师所传,故士大夫好佛者,多为簧鼓。”某问:“道家之说,云出于老子。今世道士又却不然。今之传,莫是张角术?”曰:“是张陵,见三国志。他今用印,乃‘阳平治都功印’。张鲁起兵之所,又有祭酒,有都讲祭酒。鲁以女妻马超,使为之。其设醮用五斗米,所谓‘米贼’是也。向在浙东祈雨设醮,拜得脚痛。自念此何以得雨?自先不信。”某问:“汉时如郑康成注二礼,但云鬼神是气。至佛入中国,人鬼始乱。”曰:“然。”可学。
    初,西域僧来东汉时,令鸿胪寺寄居;后以为僧居,因名曰“寺”。寺是官寺,非释者取之。寺之起自此时。雉。
    俗言佛灯,此是气盛而有光,又恐是宝气,又恐是腐叶飞虫之光。蔡季通去庐山问得,云是腐叶之光。云,昔人有以合子合得一团光,来日看之,乃一腐叶。妙喜在某处见光,令人扑之,得一小虫,如蛇样,而甚细,仅如布线大。此中有人随汪圣锡到峨眉山。云,五更初去看,初布白气,已而有圆光如镜,其中有佛。然其人以手裹头巾,则光中之佛亦裹头巾,则知乃人影耳。今所在有石,号“菩萨石”者,如水精状,于日中照之,便有圆光。想是彼处山中有一物,日初出,照见其影圆,而映人影如佛影耳。峨眉山看佛,以五更初看。璘。
    道谦言:“大藏经中言,禅子病脾时,只坐禅六七日,减食便安。”谦言:“渠曾病,坐得三四日便无事”。
    雪峰开山和尚住山数年,都无一僧到,遂下山。至半岭,忽有一僧来,遂与之俱还。先生曰:“若是某,虽无人来,亦不下山!”文蔚。
    王质不敬其父母,曰:“自有物无始以来,自家是换了几个父母了。”其不孝莫大于是!以此知佛法之无父,其祸乃至于此。使更有几个如王质,则虽杀其父母,亦以为常。佛法说君臣父子兄弟,只说是偶然相遇。赵子直戒杀子文,末为因报之说云:“汝今杀他,他再出世必杀汝。”此等言语,乃所以启其杀子,盖彼安知不说道:“我今可以杀汝,必汝前身曾杀我?”贺孙。以下论释氏灭人伦之害。
    佛家说要废君臣父子,他依旧废不得。且如今一寺,依旧有长老之类,其名分亦甚严,如何废得!但皆是伪。义刚。
    问:“释氏之失,一是自利,厌死生而学,大本已非;二是灭绝人伦,三是迳求上达,不务下学,偏而不该。”曰:“未须如此立论。”人杰。
    次日因余国秀解“物则”,语及释氏,先生曰:“他佛家都从头不识,只是认知觉运动做性,所以鼓动得许多聪明豪杰之士。缘他是高于世俗,世俗一副当污浊底事,他是无了,所以人竞趋他之学。元初也不如此。佛教初入中国,只是修行说话,如四十二章经是也。初间只有这一卷经。其中有云,佛问一僧:‘汝处家为何业?’对曰:‘爱弹琴。’佛问:‘弦缓如何?’曰:‘不鸣矣。’‘弦急如何?’曰:‘声绝矣。’‘急缓得中如何?’曰:‘诸音普矣。’佛曰:‘学道亦然。心须调适,道可得矣。’初间只如此说。后来达磨入中国,见这般说话,中国人都会说了,遂换了话头,专去面壁静坐默照,那时亦只是如此。到得后来,又翻得许多禅底说话来,尽掉了旧时许多话柄。不必看经,不必静坐,越弄得来阔,其实只是作弄这些精神。”或曰:“彼亦以知觉运动为形而下者,以空寂为形而上者,如何?”曰:“便只是形而下者。他只是将知觉运动做玄妙说。”或曰:“如此,则安能动人?必更有玄妙处。”曰:“便只是这个。他那妙处,离这知觉运动不得;无这个,便说不行。只是被他作弄得来精,所以横渠有‘释氏两末’之论。只说得两边末梢头,中间真实道理却不曾识。如知觉运动,是其上一梢也;因果报应,是其下一梢也。”或曰:“因果报应,他那边有见识底,亦自不信。”曰:“虽有不信底,依旧离这个不得。如他几个高禅,纵说高杀,也依旧掉舍这个不下,将去愚人。他那个物事没理会,捉撮他不得。你道他如此,他又说不如此。你道他是知觉运动,他又有时掉翻了。都不说时,虽是掉翻,依旧离这个不得。”或问:“今世士大夫所以晚年都被禅家引去者,何故?”曰:“是他底高似你。你平生所读许多书,许多记诵文章,所藉以为取利禄声名之计者,到这里都靠不得了,所以被他降下。他底是高似你,且是省力,谁不悦而趋之?王介甫平生读许多书,说许多道理,临了舍宅为寺,却请两个僧来住持,也是被他笑。你这个物事,如何出得他!”或问:“今也不消学他那一层,只认依着自家底做便了。”曰:“固是。岂可学他?只是依自家的做,少间自见得他底低。”僩。以下论士大夫好佛。
    问:“士大夫末年多溺于释氏之说者,如何?”曰:“缘不曾理会得自家底原头,但看得些小文字,不过要做些文章,务行些故事,为取爵禄之具而已。却见得他底高,直是玄妙,又且省得气力,自家反不及他,反为他所鄙陋,所以便溺于他之说,被他引入去。”焘。
    今之学者往往多归异教者,何故?盖为自家这里工夫有欠缺处,柰何这心不下,没理会处。又见自家这里说得来疏略,无个好药方治得他没柰何底心;而禅者之说,则以为有个悟门,一朝入得,则前后际断,说得恁地见成捷快,如何不随他去!此却是他实要心性上理会了如此。不知道自家这里有个道理,不必外求,而此心自然各止其所。非独如今学者,便是程门高弟,看他说那做工夫处,往往不精切。广。
    老氏见得煞高,佛氏安敢望他!唐人方说佛。本朝士大夫好佛者,始初杨大年,后来张无尽。又说:“张无垢参杲老,汪玉山被他引去,后来亦好佛。但汪丈为人无果决,好佛又见不透,又不能果决而退。尝见汪丈论杨大年好佛,后来守不定,汪丈甚不信。云是苏子由记此,恐未必是。”南升。
    “老氏煞清高,佛氏乃为逋逃渊薮。今看何等人,不问大人小儿,官员村人商贾,男子妇人,皆得入其门。最无状,是见妇人便与之对谈。如杲老与中贵权要及士夫皆好。汤思退与张魏公如水火,杲老与汤张皆好。”又云:“杲老乃是禅家之侠。”又云:“陈了翁好佛,说得来七郎八当!”南升。
    韩退之诗:“阳明人所居,幽暗鬼所寰。嗟龙独何智!出入人鬼间。”今僧家上可以交贤士大夫,下又交中贵小人,出入其间不以为耻,所谓“出入人鬼间”也。如妙喜与张魏公好,又与一种小人小官好。璘。
    信州人新鄂州教官龚安国,闻李德远过郡,见之。李云:“若论学,唯佛氏直截。如学周公孔子,乃是抱桥柱澡洗。”方。
    问:“近世王日休立化,如何?”曰:“此人极不好,贪污异常。”曰:“既如此,何故立脱?”曰:“他平日坐必向西,心在于此,遂想而得。此乃佛氏最以为下者。”程氏说“野狐精”,正是以如此为不足贵。可学。
    因说某人弃家为僧,以其合奏官与弟,弟又不肖;母在堂,无人奉养。先生颦蹙曰:“柰何弃人伦灭天理至此!”某曰:“此僧乃其家之长子。”方伯谟曰:“佛法亦自不许长子出家。”先生曰:“纵佛许亦不可。”可学。
    陈福公临终,亲笔戒其子勿用浮屠。林子方力责之。人之卑陋乃如此!淳。
    先生说及俗人之奉佛者,每晨拜跪备至;及其老也,体多康健,以为获福于佛。不知其日劳筋骨,其他节省运用血气,所以安也。过。
    夷狄之教入于中国,非特人为其所迷惑,鬼亦被他迷惑。大干庙所以塑僧像,乃劝其不用牲祭者。其他庙宇中,亦必有所谓劝善大师。盖缘人之信向者既众,鬼神只是依人而行。必大。
    “本朝欧阳公排佛,就礼法上论,二程就理上论,终不如宋景文公捉得正赃出。见李蔚传赞论华人增加处。佛书分明是中国人附益。”问:“佛法所以传至今,以有祸福之说助之?”曰:“亦不全如此,却是人佐佑之。初来只有四十二章经,至晋宋间乃谈义,皆是剽窃老庄,取列子为多。其后达磨来又说禅,又有三事:“一空,二假,三中。空全论空,假者想出世界,中在空假之中。唐人多说假。”可学。以下辟佛。
    问:“胡僧不能害傅奕,只是邪不能干正否?”曰:“是他心不动。”胡泳。
    论释氏之说,如明道数语,辟得极善。见行状中者。它只要理会个寂灭,不知须强要寂灭它做甚?既寂灭后,却作何用?何况号为尊宿禅和者,亦何曾寂灭得!近世如宗杲,做事全不通点检,喜怒更不中节。晋宋以前远法师之类,所谈只是庄列,今其集中可见。其后要自立门户,方脱去庄列之谈,然实剽窃其说。傅奕亦尝如此说,论佛只是说个大话谩人,可怜人都被它谩,更不省悟。试将法华经看,便见其诞。开口便说恒河沙数几万几千几劫,更无近底年代。又如佛授记某甲几劫后方成佛。佛有神通,何不便成就它做佛?何以待阙许久?又如住世罗汉犹未成佛,何故许多时修行都无长进?今被它撰成一藏说话,遍满天下,惑了多少人。势须用退之尽焚去乃可绝。今其徒若闻此说,必曰,此正是为佛教者。然实谬为此说,其心岂肯如此?此便是言行不相应处。今世俗有一等卑下底人,平日所为不善,一旦因读佛书,稍稍收敛,人便指为学佛之效,不知此特粗胜于庸俗之人耳。士大夫学佛者,全不曾见得力,近世李德远辈皆是也。今其徒见吾儒所以攻排之说,必曰,此吾之迹耳,皆我自不以为然者。如果是不以为然,当初如何却恁地撰下?又如伪作韩欧别传之类,正如盗贼怨捉事人,故意摊赃耳。□。
    因论释氏,先生曰:“自伊洛君子之后,诸公亦多闻辟佛氏矣。然终竟说他不下者,未知其失之要领耳。释氏自谓识心见性,然其所以不可推行者何哉?为其于性与用分为两截也。圣人之道,必明其性而率之,凡修道之教,无不本于此。故虽功用充塞天地,而未有出于性之外者。释氏非不见性,及到作用处,则曰无所不可为。故弃君背父,无所不至者,由其性与用不相管也。”时魏才仲侍侧,问其故。先生曰:“如今未有此病,然亦不可不知。譬如人食物:欲知乌喙之不可食,须是认下这底是乌喙,知此物之为毒,则他日不食之矣。若不便认下,他日卒然遇之,不知其毒,未有不食之也。异端之害道,如释氏者极矣。以身任道者,安得不辨之乎!如孟子之辨杨墨,正道不明,而异端肆行,周孔之教将遂绝矣。譬如火之焚将及身,任道君子岂可不拯救也!”
    因说“诚意”,曰:“前辈有谓辟释氏为扶教者,安在其不妄语也!”闳祖。
    伊川谓“所执皆出禅学之下”,此说甚好。谓攻之者。淳。
    今之辟佛者,皆以义利辨之,此是第二义。正如唐人檄高丽之不能守鸭绿之险,高丽遂守之。今之辟佛者类是。佛以空为见。其见已错,所以都错,义、利又何足以为辨!旧尝参究后,颇疑其不是。及见李先生之言,初亦信未及,亦且背一壁放,且理会学问看如何。后年岁间渐见其非。扬。
    儒之不辟异端者,谓如有贼在何处,任之,不必治。扬。
    近看石林过庭录,载上蔡说伊川参某僧,后有得,遂反之,蜀本作“去”。偷其说来做己使,是为洛学。某也尝疑如石林之说固不足信,却不知上蔡也恁地说,是怎生地?向见光老示及某僧与伊川居士帖,后见此帖乃载山谷集中,后又见蜀本有“文集别本”四字。有跋此帖者,蜀本作“语”。乃僧与潘子真潘淳,乃兴嗣之子也。帖,蜀本云:“其所以载于山谷集者,以山谷载于山谷,而或与山谷帖也。”淳录云:“其非与伊川,明矣。”其差谬类如此。但当初佛学只是说无存养底工夫,至唐六祖始教人存养工夫。当初学者亦只是说不曾就身上做工夫,至伊川方教人就身上做工夫。所以谓伊川偷佛说为己使。义刚。
    问:“灵源与潘子真书,今人皆将做与伊川书,谓伊川之学出于灵源也。恐后人以入传灯录中,如退之之比。不知可寓于何书注破?”云:“某旧十年前闻此事,则半夜起来为作文矣!其好辩甚也。”振。
    释氏之教,其盛如此,其势如何拗得他转?吾人家守得一世再世,不崇尚他者,已自难得。三世之后,亦必被他转了。不知大圣人出,“所过者化,所存者神”时,又如何?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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