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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开红杜女学士及第 试气球粉美人凌空

    上章所说众人散席之后,佩镶一面命人撤去残宴,一面去招呼船只,一排儿移到延秋榭北岸来。四只船一色的彩篷都支撑好了,船中放着攒盒水果,荷兰水、茶炉、茶杯等物。这里姑娘们略坐一坐,吸了荷兰水,双琼、韵兰、柔仙、碧霄、珩坚、珊宝、秀兰、湘君一班商议诗题。柔仙先说道:“若以眼前而论,自当出赏荷的即景题,但恐人预先想到,在家中已拟了一两首,这回就不足奇了。”秀兰道:“不知阳姑娘要出什么题?”双琼道:“我也并无成见。但我想自己拟题,又怕人说我先做有弊。”湘君道:“今番的题,本来应该公议的,若用延秋榭赏荷的意,所说又恐人预先拟好。”珊宝道:“《红楼梦》上的诗社有访菊问菊菊梦等题,何不也用这个法子拟起来?”
    珩坚、素秋道:“我们现有几个做诗,算一算再说。”雪贞道:“不过素秋、凌霄、马利根、侍红、玉怜、霞裳六个人,舜华、纫芳也可以做一首,共二十个人,每人一题,总要二十个题方好。若要做两个题,须要四十个题呢。”韵兰道:“我的意思,也不用我们拟题,寒碧的席不知散不散,就去请他们出题罢。
    一个题也好,各做各题也好。”碧霄、文玉大家说道:“此法极通,便去叫他们出罢。”
    韵兰便叫过佩镶来,写了一个字条儿,就叫一个小丫头过去了。这里二十六个人各占定坐一船,韵兰、秀兰、莲因、珊宝、月仙、月红、纫芳、玉怜坐了一只,湘君、萱宜、柔仙、凌霄、素雯、舜华坐下一只,碧霄、素秋、喜珍、珩坚、霞裳、雪贞坐了一只,双琼、佩镶、文玉、马利根、玉田生、幼青坐了一只,方才占定。只见兰生笑嘻嘻的送题目来说道:“这回是奉公差遣,你们若要罚我,我就过去。我们那边只有秋鹤、莲民、芝仙、知三同我五个人,这等着替你们当誊录,其余都到彩虹楼纳凉去了。”佩镶道:“虽然不罚你,到底出的什么题呢?”兰生笑道:“是《红楼梦》上的,我们五个人公拟呢。
    秋鹤说你们每人只许做一题,若要献自己的才,就把这个题多做几首也使得。”说着把一个翠玉笔筒取出来,说每一个题,一个纸拈儿,谁拈着什么,就做什么。佩镶笑道:“到底是什么题?恐怕每人一个不够。”兰生道;“有二十八个题呢,谁来先拈?”幼青道:“我来拈。”说着就去拈了一个一看,是鸳鸯截发。韵兰笑道;“原来是这样的题,可都是四个字么?”兰生道:“都是四字的。”湘君笑道:“倒也有趣,省得出了本事题,大家有成见了。”于是各人争来拈了一个。素秋拈的是黛玉弹琴,莲因是妙玉煎茶,柔仙是晴雯补裘,湘君是莺儿打络、珩坚是元妃归省,文玉是玉钏尝羹,喜珍是小红遗帕,佩镶是龄官画蔷,秀兰是紫鹃奉佛,双琼是可卿入梦,俊官是湘云炙鹿,雪贞是香菱斗草,珊宝是万儿尝茗,燕卿是探春协政,纫芳是李纫画荻,韵兰是宝钗扑蝶,玉田是小鹊传音,萱宜是彩云偷硝。珊宝笑道:“只有补裘打络、扑蝶煎茶等题,最好必定有和诗的了。”韵兰笑道:“万儿尝茗这个茗字双琼倒有些古怪。”双琼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下船。兰生你去找我哥哥到采莲船,我们在船上做诗,谁先做好就送来,你同我哥哥两个人誊,不许走漏消息,誊好了请韩先生看去。”湘君笑道:“不妥,誊录的人,要到我船上来的,兰生就到阳姑娘船上,佩镶监着他誊。芝仙到我们船上,我来监他。其余请他们散了,等誊好了,再请阅卷罢。”韵兰道:“也好。”就命人去请芝仙来,秋鹤等可以暂散。
    一会儿芝仙来了,方大家下船,船娘荡起浆来。韵兰命到柳荫之下,丛荷之中去采新鲜莲蓬。船娘乃放下双桨,手中捉了一枝湘妃笛,长瘦竹篙,从采春桥南面弯弯刺入。沿岸过了钓月台,披云拂雾,径入绿阴深处。但觉轻寒瑟瑟,满身里若绿阴。荷叶下藏着的鸳鸯,一齐冲散。湘君笑道:“有趣,竟凉到我心里头来了。”前边兰生、佩镶、双琼,这里萱宜,后面雪贞、霞裳,争折莲蓬。韵兰叫:“莲子细不要再掉到池子里去。”莲因道:“嫩的不要折。”岂知大家已采了一捆多,有不可吃的荷花,也采了好多。池子中有几对并头莲,又有四面莲,韵兰怕他孩子气,把来折了,忙叫兰生不用采。岂知萱宜已折了两枝,湘君怪他粗莽。那边秀兰、韵兰、珊宝三人,手持小茶杯,在荷盖中,收受未干的露珠儿吃。柔仙、碧霄、凌霄、素雯做碧筒杯耍子。文玉、幼青坐在槛边嚼杏仁儿,吐在水中喂鱼。燕卿把香唾唾在水中,舜华立船头上替船娘捉篙,不料这只船儿晃了两晃,柔仙、萱宜大惊道:“怎么?”舜华已吓得把篙丢去,面孔丢色,蹲爬在船头上。船娘看见反大笑起来,说:‘叫姑娘不要玩。”湘君也把舜华申斥一顿,柔仙方才心定。看守的园丁,已取得十几枝白藕,送到各船上。韵兰命把新鲜莲藕送到太太那里去。四只船停了一回,方从流杯亭门前,刺出来,从东岸九回廊前,沿着柳堤向北。船娘一个荡桨一个刺篙,过了浮玉桥,经过珊宝屋门前,从华?N仙舍南面,一径过斜桥向西。到了月潭,觉四围烟柳,一片空明。左首是芰,右首是菱,还杂种着水芡,叶大如?N。大家又要取采菱,喜珍、素秋、凌霄、纫芳、侍红揎起翠袖,玉田、马利根脱去外衣,穿了一件紧身贴肉汗衫,只管在水里捞。原来菱芰方花,一只菱也捞不到。珩坚要采一片芡叶,岂知恰正握着野鸡头梗,粉嫩的手,卒然一刺,就高叫阿唷起来。雪贞、霞裳等倒吓了一跳,忙问怎么,珩坚摇头,把右手看着被刺的地方,已有六七处,微微的出血了。碧霄笑道:“你也不看一看,这叶上有刺,是野的种子呢。”韵兰忙问何事。素秋笑道:“珩丫头捉水蛇儿,被他咬了一口。”珩坚骂他捉挟,人家这样你还取笑。
    碧霄笑道:“阳奶奶被茶茎刺了手。”珊宝道:“不妨,我带来如意油在此,你把这手快快的搓,要搓得停了不出血为度,便把这油再擦上再搓便好了。”一面把如意油送过去。珩坚如法行之,果然好了。那边雪贞、双琼、兰生欲采这芡叶,听见珩坚刺手,也就罢了。湘君道:“这个地方,若在月夜来游,或弹琴,或吹箫,或弄琵琶,真是雅人深致呢。”芝仙道:“不难,将来八月,我们大家到这里赏中秋。”柔仙道:“人多又不好了,只要两人,多至三四人。如白传之泊浔阳、东坡之泛赤壁、袁宏之泊渚头方能入妙。”说着舟已前移逾虹影桥,向北两岸垂杨,一溪清水,小得鱼虾之趣,平添鸥鹭之怜。秀兰向韵兰道:“你不知怎么修来,得了这个大园子。就是这条水道,已足消遣了。”韵兰笑道:“胜景无常,沧桑易变,安能保得一辈?及这个园,况且我也是倘来之物呢。”此时舟已鱼贯过流霞桥,正是湘君漱药?Q门前。但觉得一派药草香,随风吹来。佩镶在那里点头领略,又向西北过小红桥,已近墙边,于是命船娘缓缓荡回。佩镶的诗已好交卷,命兰生去誊,柔仙、舜华也交了卷。给芝仙誊。韵兰、秀兰也好了,送交芝仙。双琼、雪贞、珩坚、燕卿也好了,各人且吟且玩。一路行来,重到月潭,却进月影桥,来向西转东,绕入寒碧庄。命小泊一回,安排吃冰淇淋。那柔仙、双琼、纫芳、珩坚不敢吃冰,只吃些西瓜鲜藕。
    此时众人的诗,已陆续交齐。芝仙、兰生那里有玩得工夫,只管誊写。舟又过于寒碧桥,方把二十人的诗誊好。佩镶统交韵兰编了记号,却并不写出各人名字,就命侍红登岸亲去找秋鹤、知三,请他速速评,你们须在那里等他看好了便拿过来。
    侍红答应,叫一个小丫头跟着去了。这里众人舟过采春桥,重到荷花荡,见一片斜阳,奄奄欲坠,照着荷花,比早晨的光景,又有一般。家人又喝了一回茶,方才登岸。珩坚道:“我们就在露台上坐罢。”佩镶命把布遮阳,一律撤去,小丫子送上新荷花露来。彼此喝着,看船娘采荷花,缚了几捆,拿到岸上。
    韵兰命人分送到各家去。
    芝仙看柔仙吹了一回箜篌,双琼、兰生、雪贞到流杯亭,做了竹叶船,在水里放,又把蒲扇扇着,把这船慢慢的浮到水中央去。玉田生在檐下,拿了一柄扇,在那里舞,命了一个丫头,叫小云的,执着细腰鼓跪着击,却不知道节奏。玉田生倒出了一身汗。碧霄替他擦背,燕卿在栏杆旁边,央马利根开时辰表,看见素雯来了,便走到文玉那边去吃藕。素雯冷笑道:“仔细污了你千金小姐的清白。”燕卿却不曾听得,珊宝偏听得了,笑了一笑,向韵兰、秀兰递眼色。秀兰低低说道;“他们向来没心病,为什么近日来大家见了面,总有些不愿意的样子?”韵兰道:“听见霁月说为一个客人起见,我也不明白这个缘故。”一回静安寺带信来催霞裳同兰生回去。佩镶不能再留,包着许多鲜藕荷花送他。兰生便同霞裳出了九回廊,韵兰、双琼、佩镶、舜华、玉怜、纫芳送到花聆门,说回去替我们请安,请二位太太到这里来游湖。二人答应着,坐着马车去了。
    韵兰重到延秋榭,只见秋鹤、莲民都在那把定的诗评论。
    众姊妹团团的拥在一处,雪贞正在那里朗声高诵。秋鹤笑道:“各诗都有好处,我也不是排着次第,谁是第一,谁是结末。
    不过玉田、文玉、纫芳、舜华几位姑娘,究竟是初学,稍逊一等。珊宝这首刻画极工,但我题也不好,题目出得过于纤巧。
    珊宝又描写得不堪,所以屈在第六。若论工切,就置在第一,也不枉呢。”时双琼、佩镶、纫芳、舜华已挤了进去,要看评论的次第,已开了一张名字。纫芳笑道:“我同舜姊姊是婢学,夫人如何?玉田姑娘反殿榜呢。”韵兰笑道:“这个主司,究竟公不公平?你们的佳作,也让我来拜读,将来好认同年,”碧霄道:“你考了第一,做了殿撰公了。”说着便把单子给韵兰,便在那边一张圆桌上开看。此时已是一首一首排了次第,自己果然列在第一。珊宝笑道:“韵丫头与秋鹤是极好的,恐怕有阕节。”文玉笑道;“你的第六,也未必见得不用情。”珊宝笑道:“他与湘丫头、秀丫头、佩姑娘,并淡交情,为什么湘丫头在第二?秀丫头在第三?佩镶在第四呢?”湘君笑道:“你们听珊丫头,竟将秋鹤称起来,他是谁?谁是他?怪道那天洗澡,你叫他。”湘君尚未说完,急得珊宝连忙过来拧嘴,湘君笑着走了开来。韵兰道:“罢,罢,你们诗不看,混吣什么?
    奶奶小姐们,都在这里,虽是热不拘礼,到底也要放些规矩。”
    芝仙笑道:“你们不用混嚷,大家听着我来做读卷罢。”佩壤道:“很好,你就读。”芝仙便先把第一首读起来:宝钗扑蝶幽贞馆主馆苏瑗韵兰纤纤莲步蹑芳菲,无限深谋入化机。人语纱窗闻约略,钏声香径戛依希采香宛转防闲苦,兜扇娉娉气力微。不许潇湘痴梦稳,是他有意妒双飞。
    柔仙笑道:“又切本题,又切宝钗妒忌颦卿的本旨。双意夹写,并不偏锋,宜其冠冕群芳了。”湘君又笑道:“这首诗真能写出宝钗心事,是自又传之作。”芝仙又看第二首念云:莺儿打络漱药?Q谢瑗湘君笼络何如打络同,故教慧婢悦怡红。郎心眷眷钩排密,依意重重结绾工。苦献殷勤归约束,暗凭机巧寓圆通。情丝就联缚金玉,要算莺儿第一功。
    韵兰笑道:“夹写双阕,胜我十倍,使君于此不凡。”秋鹤道:“本应置在第一,我嫌他句句不脱双阕,过于缜密贴切了。
    你想考试卷子,能将第一个字,圈到着末一个字么?所以叫他做了一个榜眼,第一是气象纯正,元度超超,这是结构谨严,刻意求工。其实是不相上下呢。”芝仙又读第三首,见题目是:紫鹃奉佛寒碧庄陈敏秀兰空闺人去冷鹦哥,往事思量泪欲波。主婢情缘难解脱,人天因果易蹉跎。绮罗丛里年华速,姊妹群中闺碍多。好把收场先计较,愿参样悦礼维摩。
    湘君叹息道:“深情宛转,曲曲传来,真觉一字一泪。”月仙、燕卿道:“紫鹃真是黛玉姑娘的忠臣,得了这首诗也可以无憾了。”又看第四首是:龄官画蔷叶佩镶树树天桃各自红,花枝无力倚东风。生成薄命天难问,写遍相思字不工。密意重重难寄柬,痴情咄咄惯书空。笑他局外关心甚,一样淋漓两点中。
    柔仙道;“是画蔷是写眠,都不知道?佩镶妹妹学诗不过半年,已有这等佳作,真是后来居上呢。”韵兰笑道:“你们莫一味赞他,他不过一知半解,偶然得意,若说他好,他要出狂样儿来了。况且秋鹤不过评诗的优劣,并不算排的次序,况且多少奶奶小姐们,锦心绣口,难道做不过他?反屈在下头么?”
    珩坚、素贞、莲因笑道:“诗果然好,不愧幽贞馆的美侍。”芝仙又看第五首是:晴雯补裘桐华院冷海棠柔仙玉人扶病态惺忪,灯下支持力尚慵。最恨奸谗工组织,故留缺陷待弥缝。鸳针完密交千缕,雀线辛勤理几重。他日袒衣相赠处,要郎着意肯怜侬。
    莲因、碧霄道:“这首诗实在贴切。”素秋道:“题目也好,宜乎有此题面。题意夹写夹喻的句子。”文玉道:“我最爱他,故留缺陷待弥缝这一句。不知是说补裘,还是说补恨,论起来他的冤屈,也算至极。看他被王夫人撵出一节,及宝玉出去望他的一段,这等伤心不明的撞天屈,谁不要出泪。”燕卿笑道:“你可记得上年,仲蔚在我那里唱的一支开篇么?把看过石头记的,都引哭了。”说着芝仙已把珊宝这首诗看过,道:“N儿赏茗。”玉田纫芳生道:“N儿大约就是万儿,但并设赏茗的典故。”雪贞笑道:“那一天在宁国府,在花厅上同赔茗。”喜珍不等说完连忙喝道:“好个千金小姐,偏是你记得这些臊不臊?”雪贞连忙住口,玉田等方才知道,就是被宝玉听见进去吓散的一节,因笑道:“秋鹤也大胡闹了,幸亏这个题,是珊宝姑娘得了,若被奶奶们得了,还能落笔么?小姐是更不用说了。”芝仙笑道:“不用聚讼了,看珊宝先生的佳作罢。”众人看云:N儿赏茗延秋榭谢絮珊宝竟将欢喜野禅参,饮到琼浆兴半酣。渴吻消除初挹润,春心灌注暗回甘。茶经巧把银针补,仙窟羞将玉液含。赠锦应符兰梦好,茗香滋味剧镶镶。
    佩镶看了笑得了不得,碧霄笑道:“珊丫头真要死了,做这等诗出来。”珊宝道:“这个题促狭,叫人怎样呢?”碧霄道:“好好,佩服之至,孔子馥一,还要选到三百篇里去呢。”芝仙看第七首是:黛玉弹琴虚白室洪绣鸾素秋一曲思亲怨慕深,广陵回首泪沾襟。神仙有泪酬同调,木石何缘遇赏音。花眷已成流水感,金山难写绛珠心。三终奏罢情无限,筱竹萧萧静绿阴。
    珊宝道:“清丽芊绵,真是吐滂沛乎,寸心含绵,渺于尺素,颦儿心事一齐写出来了。”韵兰道:“心事一聊,流丽之极,非钝根人所能学到。一起从思亲着想,广陵回首泪沾襟。实是至理说。”自己的眼圈儿也红了。众人知道,韵兰想着自己前时的遭际,遂把别的话,岔了开来。芝仙道:“你们看碧姑娘的诗好呢。”众人看时,但见写着:三姐试剑采虹楼冯云碧霄剑赠雌鸳作蹇修,谁知决裂了恩仇。生前忍把情丝斩,死后还将热血酬。割爱因缘成蝶梦,伤心眷属误鸾俦。百年也要成长别,莫惜倾城命不犹。
    只见桐华院,差小丫头子来说,奶奶请柔姑娘回去,有新来客人在那里等呢。柔仙红着脸骂道:“小蹄子我死了,也要见客么?”小丫头着了急道:“奶奶叫我来找,又不是我白跑了来,平白骂我。”珊宝笑道:“你不用着急,姑娘也是无心,值得筋暴凸得筒管样粗!”因劝柔仙道:“你不便怄气,逆了他的意思,还是你自吃苦,听他排落教训。”莲民道:“我来陪你去。”柔仙道:“罢了,小祖宗你请自在罢,他见了你又要说你占着了我绝他们的新客了。”秀兰道:“我们园里这几个姊妹,现在大家有几个钱,做了住家,应该可以杜门谢客了。何以他们还要交接新客?真是坑死了人。”雪贞道:“你们现在还有几个人见新客人?”喜珍道:“我同伯琴说,不过素雯、柔仙两位姑娘,林姑娘还见新客,其余都是住宅了。”文玉笑道:“奶奶不知道么?现在林姑娘也不见客了,是六月初一起的。本来我们这些人,与外边的不同,既要与奶奶们来往,连熟客都不见才是。”碧霄道:“这倒不能,若没熟客走动,一个月叫他化一二百两银子,恐怕饭也没得吃,屋也没得住了。不过至熟知道性情的,总要请他们照拂照拂。”韵兰道:“你们若肯定一个例,每人只许两个三个客人往来,我把每月的房金,通让给不取,只要原定赁值,每月交付两成与我为修理的费。”燕卿道;“我还可以挑选,只怕柔儿不能。”素雯冷笑道:“我是没钱的穷人,做一天和尚要念一天经。生的命苦,又没优人照应,不得自在。”一面说,一面向柔仙道:“我同你一处走罢,实在热得受不了了。”说着唤了俊官,挽着柔仙走了。凌霄道:“我也同你们回去。”双琼、佩镶说道:“莲羹煮好了,吃些再去。”
    三人道:“不用了。”众人也不留他,任他去了。
    碧霄道:“素雯为什么不肯随和,只顾寻事?”珊宝不作一声,韵兰鼻子里哼着,叹了一口气。秀兰半笑不笑的说道:“姊妹多了,总有这些口舌。”湘君道:“我想起来何苦,到后来都是空的。”幼青道:“现在韵香馆,很有几个好客人呢。到底燕卿姊姊这么把他的姓叶的客人。。”幼青尚未说完,他的新来的侍婢孟云绡连忙挡住笑道:“姑娘又要多嘴了,这件事我们也并没晓得清楚。”燕卿道:“他本来是说的我,他自己也不想想,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姓叶的我也并非自己去拉他来的,他自愿到这里,他不服我气,我总有一天坏了他。他说我认得优伶,他在马车里同马夫。。”韵兰、文玉连忙递眼色,道:“燕丫头疯么,也是同他们一般见识?”佩镶道:“诗不看,争这些闲气。”芝仙道:“通不必说了,你们看元妃归省的诗罢,是谁的?”众人看道:元妃归省环翠楼顾贞珩坚承恩归省纪元宵,云拥鸾舆出绛霄。夹道香烟通禁御,来仪仙乐合钧韶。吟据凤藻宫衔称,路转蜂桥画桨遥乐叙天伦争顷刻,楼头着意数更谯。
    玉田生道:“冠冕堂皇,称题雅切。”喜珍笑道:“珩妹妹的诗,阳妹夫还问是谁的,吾问你这首到底好不好?”芝仙也笑了,又看下一首是:玉钏试羹棠眠小筑范文玉相思曲曲久亲尝,难觅仙家续命汤。侬意肯忘莲子苦,郎情枉比藕丝长。应嫌滋味心肠薄,好赚胭脂口角香。姊妹本来同气息,一经回首黯然伤。
    芝仙道:“刻画工细,真写得出玉钏、宝玉心事。”莲因道:“金钏之死,其过不在宝玉,玉钏也错怪了。”秀兰道:“都是王夫人这个糊涂东西。”韵兰道:“王夫人本来最是徇私不明,喜听谗言的人。但是不明白倒也罢了。最可恶的,要做明白人管闲事。所以一怒而金钏死,再怒而晴雯撵以袭人。熙凤的奸,反算他是好人。所以后人说他无后,倒是确论。”舜华道:“贾珠虽死,兰哥总算是他的孙,宝玉总算是他的子。”韵兰道;“贾珠死而宝玉僧,便算无后,至于兰哥儿,还算是李纨的积德,与王夫人不相干涉呢。”只听芝仙又念第十一首道:小红遗帕西湖采菱仙侣吴文玉喜珍文玉笑道:“庄奶奶的闺名,原来与吾的小字同的,吾多多得罪了。”喜珍道:“这有什么,我家母亲的名字,也叫佩镶,这么说起来,佩姑娘我倒要叫他母亲呢。”说得众人皆笑了。
    佩镶红着脸,又不好嫌,又不便驳,只听芝仙念道:狼藉啼红暗断肠,小姑居处尚无郎。枉抛深意常挥泪,难检闲愁懒理妆。觌面逢人休览袂,阕心思我莫褰裳。东风谁诱怀春女,感悦诗吟第几章。
    可卿入梦曼殊女史阳钰双琼
    天然楼阁幻华严,修到神仙不避嫌。雅制新裁莺队协,情根早种蝶魂黏。芳菲荣悴机先露,云雨迷离美亦兼。何事梦中传小字,教人闷损戚眉尖。
    珊宝道:“可卿入梦有两个意思。一是宝玉听《红楼梦》曲子这回,一是托梦,托梦给凤姐说三春去后。”这回双琼道:“我也这么想。若两项意思,并做倒也难了,我仅不过把芳菲荣悴四字,略带三春去后的意思。其余都说的是前边的。”说着只听莲民约秋鹤到桐华院去。韵兰道:“秋鹤留着,我还有差遣呢,你先去罢。”莲民道,“秋鹤又不是你家生子儿,你要差他。”说着赌气去了。韵兰有意无意的说道:“你赌气给柔仙看去!”秋鹤不好意思要走,韵兰回头把秋鹤望了一望,秋鹤只得立定,先同侍红搭讪着,然后走过来,韵兰道:“你要去就去。”秋鹤笑道:“我那里本不高兴去,妹妹不知有什么事?”
    韵兰正在喝荷花露,手中拿了一个鸡缸杯,凑在口上想了一想,方说道:“不知你诚心不诚心?”秋鹤道;“尽管吩咐!”说着面上红了一红,韵兰停了一回,似笑非笑的说道:“罢罢,新人德轩我同你说的,你且去安排了,我回来再同你说。”秋鹤赧赧的去了,众人知道韵兰待秋鹤的深意,也不便说笑他。这里芝仙又念第十三首诗道;香菱斗草绿么女史庄寿雪贞十分春色属谁家,结伴同来兴更嘉。名色新奇邀赏识,品评优劣斗繁华。并头合号夫妻蕙,同辈争称姊妹花。最是羞人齐笑我,宜男两宇向侬夸。
    众人笑道:“寻常典故,经庄姑娘香口说出来,便成名句。”
    芝仙道:“你们不用多嘴,我来把这几首诗,一齐念出来。时候也不早了,恐怕也有人要同去洗澡呢。”碧霄笑道:“你只管念给我们听,也不用多说了。”芝仙因朗朗高诵,众人也看着道:妙玉煎茶惜馆春馆金环莲因红尘槛外静无华,女伴相逢共斗茶。两腋清风生玉茗,一杯香雪赋梅花。尘谈合许留钗黛,牛饮何能辨齿牙。识得个中情味好,云英浆好不许夸。
    鸳鸯截发绿芭蕉馆金绮幼青
    扫却情丝气便伸,从无烦恼累终身。美人拼舍双鬟绿,措大空思两鬓新。几拟曹妻能宁志,莫疑陶母肯留宾。鸳鸯竟作孤飞鸟,寄语萧郎莫问津。
    探春协政闹红榭林玉双燕卿
    治家经济阿母该,异议能排怨府开。不浚渊源非善策,须知闺阁有真才。
    雪贞击掌笑道:“真是名句,秋鹤也是糊涂,为什么列到第十六来?”纫芳道:“你不听见么,秋鹤本来说各有好处,并非排列次序的。”湘君笑道:“这首若是知三定了必是第一。”
    芝仙道:“同你们说不用多嘴,又要说了。”因念道:精神常贯无穷虑,竹木均储有用材。芝草醴泉根本薄,但凭方寸自栽培。
    彩云偷硝双鸳榭白秀芬萱宜
    偷将微物送新欢,漏泄春光瞻自寒。窍药姬娥空嫁羿,盗香贾女只窥韩。钟情私向三郎溯,引过全凭宝玉瞒。狡犹心肠非得已,同侪清议不能宽。
    李纨画获史?G月仙
    柏舟苦节誓将雏,画获编成教子图。十载凄凉心化石,一灯辛苦手披蒲。萱帏月冷愁贤母,桂窟香浓显藐孤。继起兰儿能述志,天恩祖德慰泉途。
    湘云炙鹿施俊官
    翠袖争拧醉浊醪,芦亭韵事集同曹。清才对雪高吟纵,雅兴围炉大嚼豪。倘有闲情还枕石,更无妙手许操刀。腥香一室春温满,绝胜并烹太尉羔。
    小鹊传音东瀛玉田生
    玉女传言一例观,者番莫怪太无端。往来未许佳音报,疑似难将密语瞒。最是关心同法秀,何当饶舌学丰千。怡仁毕竟能兼爱,青鸟终难冷眼看。
    芝仙道:“都是好诗。不过小鹊传音,这首稍嫌刻画,若笔下流丽些更好,然也难为他了。”于是大家又评论一番。有个说“莲因一杯香雪试梅花句,逋峭句有的说幼青,措大空思两鬓新轻清的。”珊宝道:“我最爱不浚渊源非善策四句,不但是名句,而且至理精当,可以作治家格言读的。”莲因道:“萱宜的韩字韵,究嫌纤巧。”佩镶道:“他的意思,面面都到了。”
    素秋笑道:“你们大家是诗翁,我要退避三舍了。况且时候将晚,玩了一天也够了。”说着便同喜珍,带着碧霄、雪贞回去。
    众人也次第回去。佩镶督着收拾延秋榭东西毕,方得回去。韵兰因莲民赌气去了,怕他存心,遂同湘君、莲因等,一起到桐华院去找他。只听柔仙的假母,在屋子里打鸭惊鸡的骂人。莲民却不在那里,韵兰无心到柔仙处,只将马氏说了几声。湘君等都回了,韵兰一个人回来,却在寒碧庄外,遇着了莲民。韵兰先带着笑,问他从那里来,又说刚才的言语不要存心。莲民笑道:“我刚才是有心怄姑娘呢。姑娘这个人,我要存心,就该死了。”忽听秀兰在隔壁叫道:“韵丫头还没回么?可要进来不进来?”韵兰道:“不进来了。”说着便携了莲民的手回来,到斜桥分路,莲民自回采蓬船,韵兰道:“听得秋鹤说,你们那里西瓜不好,今儿我打发人送好的来。”说毕就进华?N仙舍去了。原来这几日天热,韵兰住在下边西式房间里。韵兰先去新德轩洗了澡,到望月台,独自乘了一回凉,方命秋鹤回去不提。
    光阴易过,这年是七月初三立秋,天气新凉,初七日为双琼生日,闻凌霄也是这日生诞,初九日又是珩坚生日,大家公议家宴私祝,素秋为首,知照各人,就在彩虹楼,备了宴席,先请珩坚、双琼、凌霄来,通在初七这日预祝。是日众人都到,惟韵兰、佩镶不来,碧霄性急,忙差了几个人,到幽贞馆去,回来说道:“姑说请奶奶姑娘们先坐,他同佩姑娘立刻就来了。”
    凌霄道:“那里有客人么?”一个老妈子道;“并没客人。”素秋道:“既没客人,为什么不早来呢?”碧霄道:“柔儿你替我去,不论他有事没事,便拉了来。”柔儿去了一回,方与韵兰、佩镶、霁月一起到来。佩镶、霁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家立起来道:“你们这两位太太好身分,我们倒伺候半天了。”韵兰、佩镶、霁月先向吴太太请了,向众人告了罪,众人又要罚他来迟之罪。柔儿笑道:“不能怪他们呢,今儿佩镶、霁月两位姊姊也是生日,韵姑娘替他斋了神,才来呢。”众人方各恍然道:“原来如此,我等到失礼,韵兰也不给一个信,现在我们这里,添了一分福礼罢。”于是大家又凑起福分来,招个一班小戏子做戏。佩镶、霁月先同珩坚、双琼、凌霄磕头,三人连忙还礼起来,也同佩镶、霁月让众人方才要到寿筵前拜祝。珩坚跳起身来说道:“我们几个因是熟人所以敢扰动你的,这么闹起寿来,我们就走了。”众人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不拜了。”
    于是大家列着次序坐了,正中一席是两位太太程夫人、顾夫人,素秋、雪贞、碧霄、幼青、舜华陪着。左首一席,是珩坚、双琼客位。韵兰、秀兰、燕卿、莲因、萱宜陪着右首一席。客位是凌霄、佩镶、霁月三人,柔仙、湘君、珊宝、纫芳、兰生陪着。其余姊妹均有事未到,仅凑了份子来。秋鹤赶紧在花神祠监工,看他加染油漆也不来,莲民在祠中捏像也不来。众人坐了席,戏台上粉墨登场起来。这班优伶,是新来的江西班,伎巧却甚平常。柔仙、凌霄有小半认得的。三个席上点了几句,演得不祝程夫人笑道:“听得柔仙演得好戏,今日凌丫头是寿星,不好屈他的。寿丫头可以清串一句我们看看。”凌霄笑道:“我本来蒙太太、奶奶、姑娘们赏脸,要孝敬一出,恐怕班中见怪,说我同他比较优劣,所以不敢响,今太太既出吩咐我同柔妹妹合演一出如何?”顾夫人、珩坚、素秋大家说:“这么更好。”程夫人便命兰生点戏。兰生笑道:“他两个人演的惊变埋玉最好的没看见珩坚。”素秋把兰生看了一眼,顾夫人道:“我也听得说,这两节戏最好的,没看见过,三位就串这两出罢。”
    珩坚笑道:“这是唐明皇长生殿的故事,杨贵妃同明皇幸蜀到马嵬坡佛堂里头。”顾夫人不等说完就道:“这两人是多情的,听见说他两人半夜里还送什么牵牛果子呢,快演罢。”说得众人皆笑了。珩坚意思要想阻他,说不吉利的戏不做罢,这回子见太太高兴,反不便说了。柔仙、凌霄只得结束登场,柔仙扮点旦做杨妃,凌霄扮的是小丑做高力士。场上奏起乐来,果然做,做到埋玉一出,后来做得十分凄惨,大家下起泪来。
    程夫人道:“可惜没得曲文。”韵兰道:“太太要看?柔仙有一个底稿在此,请太太去看。”说着送到门前。程顾二太太并坐了,听贴旦柔仙唱道:“罪孽深重,望我佛度脱咱。”丑接说道:“顾娘娘好处生天。”贴笑道:“高力士。”丑跪了说:“娘娘有甚话说?”贴道:“陛下春秋已高,我死之后,只有你是旧人,能体贴圣意,须要小心服侍,更为我转奏圣上,切勿以我为念。”
    丑哭道:“奴婢晓得。”贴哭着把身边的一个小盒同一枝金钗取出来,交与丑道:“高力士,我还只有一言,这金钗一付,钿盒一枚,是皇上定情时所赐,你可与我缴呈皇上,以表我意,不可遗失。”丑哭道:“娘娘奴婢都记得。”贴又唱道:“断煞说不了恨如麻,内戏房高叫道:‘杨妃既奉旨赐死,何得迟延,稽留圣驾。”贴哭道:“陈元礼,陈元礼,我与你有甚冤仇?你兵威不向逆寇,加向裙钗暴加,威风更大。”里边又叫起来。
    丑跪奏道:“阿呀,不好了!军士们拥进来了!”贴大哭起来叹道;“嗳罢罢,这一颗梨树,是我杨玉环结果之处了。呵吓万岁,在妾叨谢圣恩,我一命便死在黄泉下,一灵儿只傍着黄旗下!”唱毕便把罗巾自缢了地下。看的人无不掩面而泣。
    一回演完了下台,凌霄又去饮了一回酒,柔仙也去谢两位太太。程夫人携着柔仙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做得这等好,倒引得我们淌了多少泪。我没得送你,现有绣帕一方,是你双妹新做的,我今日才用,又一只碧玉镯,是芝轩在日本带来,不可多得的,一起送你罢。’柔仙知程夫人见爱,只得告谢受了。程夫人又送了凌霄一件粉红碧霞坠,是有名的猢狲脑。
    柔仙看帕上绣的是秋海棠花,有一句诗云海棠花发断肠红,柔仙心中,自是纳闷,也不好多言,收好了仍旧归坐。兰生也欢喜得很,与他亲热了一回,不知说些什么。是日到了夜深方才席散,两位太太都喝醉了,唱起曲子来。珩坚只得设法支使回家。一宿不题。
    初八日珩坚等大家到彩虹楼答席,外客不过马利根、玉田生、谢珊宝、秀兰、素雯五个人,散席及早。碧霄要玩马利根的气球。珊宝笑道:“罢了,可记上月玩了一回,几乎不能下来。”玉田道:“只是马姑娘、双姑娘都不在球上,这回子须叫他一同去方妥。’马利根遂叫人把气球取来,在空地上同双琼两个人理了好一回,方把机器钉管线索都配齐了,抽了压一气筒。下边的坐盘,也收拾好了,风雨寒暑时辰表,一律齐备,说道:‘你们几个人去?”兰生、佩镶、珩坚、珊宝、素雯都要去,连碧霄、凌霄、素秋共是十个人,次第登球。这里马姑娘司经纬天度,双琼司机器指南针。把几筒一拽,只见这球先胀大起来,然后渐渐升起,机座也升起了。下边看的有回去的,有在那里看的,升到三十余丈,这球渐渐的小了,向横路行去。
    此时园内外的人,都看见了,仰着首看望。莲因在秀兰那里下棋,只听小碧进来说道:“姑娘快来看马姑娘又在那里玩气球了。”莲因便推杆而起,走到庄外,秀兰也跟着出来。只见这个球,向着东北方,顺风而去,不一回又回来,向着西北,一路逆行,渐渐看不见了。莲因笑道:“有趣,早知道有这个玩艺,愚儿我也该去扰他的答席呢。”说着只见霁月笑嘻嘻的走来说道:“莲姑娘原来在这里,刚才他们席散了,要玩气球,我便出来到漱药?Q谢步。湘姑娘说姑姑到我们屋里去了,我便到这里来,谢秀姑娘呢?姑姑那里,我算到了不来谢了。”说着便向莲因、秀兰福了几福。秀兰让霁月到屋里去,莲因道:“我要去看韵兰,你们进去罢。”说毕便向华?N仙舍来。只见几个妈子在行素居门外凳上坐着打盹,乃走进锦香斋,只觉院落惰惰,花阴寂寂。原来韵兰在房中午睡,侍红拿着针线在锦香斋窗口帘子下做什么,也微露倦意,好似有心事似的,停针静想。看见莲因,连忙起身让座,低低笑道:“他们今日答席也不去么?”莲因道:“我吃素,再去关他什么,你姑娘呢?”
    侍红向着西首洋式房里努嘴儿,莲因笑着摇手说:“你不用叫,我进去看他。”侍红笑道:“门锁上呢。”莲因走过去轻轻推了一推,却是韵兰忘记锁的,就轻轻的进去,把门仍旧掩上,侍红去安排茶水。莲因看韵兰一个人,穿着一件元色半新旧的铁罗闪金纱衫,下身系着单罗散管裤,睡在一张洋钢丝榻上。外边珠罗纱帐,一望通明,一只裤管褪到后股,露出粉嫩的膀子,向着里面,床横放着一只外国白磁盆,几方白纱巾,横晾在架上。床前一架藤器,不知何用。床里阁几上,有两副册页。因轻轻随手取一副来一看,上写着温柔滋味四字。莲因不觉心中突突的跳起来。册上何事,请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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