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别集类,汉至五代,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
钦定四库全书
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卷三
宋 吴正子 注
刘辰翁 评
追和何谢铜雀妓
【《魏志》云：建安十五年，曹操作铜雀台于邺，铸铜爲雀置台上，因以名焉。台最高上有屋百二十间，连接榱栋，侵彻云汉。《三辅黄图》云：汉双阙有铜凤凰，亦曰铜雀。则铜雀台乃铜凤凰也。○曹操死，遗令诸子曰：婕妤美人，皆着台上，上施八尺牀、□帐。日晡上酒脯，旦朝十五輙向帐中妓乐。汝等时时上台望吾西陵墓田。後人悲其意，爲之咏。○《元城语录》曰：温公言曹操临死遗令，乃操之微意。大凡遗嘱，必择紧要之语付後人，今但及家人常事，无一语及禅代。其意盖曰禅代事乃後人爲之，吾未尝教之也。实爲□贼而身享汉臣之名。其遗令之意在此。历千百世，无人识得，昨夕偶窥破。老先生似有喜色，且曰：非有识之士，不足以语之。○长吉此篇“和何谢”，乃何逊、谢眺也。○何逊诗曰：秋风木叶落，萧瑟管弦淸。望陵歌对酒，向帐舞空城。寂寂檐宇旷，飘飘帷?轻。曲终相顾起，日暮松柏声。○谢眺诗云：繐帷飘井干，樽酒若平生。郁郁西陵树，讵闻歌吹声。芳樽染泪迹，婵娟空复情。王坐犹寂寞，况乃妾身轻。】
佳人一壶酒，秋容满千里。
石马卧新烟，忧来何所似。
歌舞且潜弄，陵树风自起。
长裾压高台，泪眼看花机。【不必苦心，居然自近《选》语。○以长吉赋铜雀妓，宜有墓中不能言者，却止如此，亦近大雅。】
【石马，墓前石马也。梁隐过茂陵，欲访览遗迹，了无故旧碑文，独二石马在草中。】
送秦光禄北征
北虏胶堪折，秋沙乱晓鼙。髯胡频犯塞，骄气似横霓。
灞水楼船渡，营门细柳开。将军驰白马，豪彦骋雄才。
箭射搀抢落，旗悬日月低。榆稀山易见，甲重马频嘶。
天远星光没，沙平草叶齐。风吹云路火，雪污玉关泥。【倒语。】
屡断呼韩颈，曾燃董卓脐。太常犹旧宠，光禄是新隮。
宝玦麒麟起，银壶狒狖啼。桃花连马发，彩絮扑鞍来。
呵臂悬金斗，当唇注玉罍。淸苏和碎蚁，紫腻卷浮盃。
虎鞹先蒙马，鱼肠且断犀。?西旅狗，蹙頞北方奚。
守帐燃香暮，看鹰永夜栖。黄龙就别镜，靑塚念阳台。【亦属恍惚。】
周处长桥役，侯调短弄哀。钱塘堦凤羽，正室擘鸾钗。
内子攀琪树， 羌儿奏落梅。今朝擎剑去，何日刺蛟回。
【《晁错传》：欲立威者，始於折胶。苏林云：秋气至，?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尝以爲候而出军。○《汉书》：武帝伐南粤，有楼船将军，文帝时周亚夫屯细柳。○《魏志》：庞德讨关侯射中侯额时德乘白马侯军号白马将军皆惮之。○《尔雅》搀抢彗孛也李白诗一箭落旄头。○《周礼》九旗日月爲常。○秦有榆中关在边郡後曰：榆关卽榆塞也。○云路火烽火也昼燔燧夜举烽以警冦也。○《舆地志》玉关在炖煌郡。○按汉匈奴传呼韩邪单于始终附汉但郅支等爲陈汤等所斩长吉今姑言之不论事实也。○董卓诛尸於市天热卓素肥脂流地守尸者燃火置脐中光明达旦。○麒麟卽佩玦之饰狒兽名似人被发走狖似猿银壶之饰也。○桃花本纸甲。○晋周顗云：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後。○《释名》云：酒有泛齐浮蚁在上泛泛然也紫腻卽紫霞杯又名紫椀卷字乃卷白波之意古人饮酒谓之卷白波此起於东汉擒白波贼也言势若席卷。○《左传》先轸蒙马以虎皮。○鱼肠剑名王褒颂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吴都赋》?翋{足夔}腾跃乎莽莨之野走貌也尚书西旅献獒。○北方奚见贵主征行曲注。○古镜诗龙就面中生。○靑塚昭君墓也晋周处斩长桥蛟。○侯调汉武帝乐人《史记》封禅书应劭注云：始爲坎侯。○钱塘阶凤羽未详。○国语注卿之嫡妻曰：内子。○笛中有落梅花曲。○佽飞刺蛟见《剑子歌》注。】
酬答二首
金鱼公子夹衫长，密装腰鞓割玉方。行处春风随马尾，柳花偏打内家香。
【鞓音町，与?同，皮带也。割玉方，带胯也。《唐志》：一品至三品金胯，四品六品犀胯，七品九品银胯，庶人则铁爲胯。○内家，宫嫔也。唐中使押领内家三十人，是卽此。】
其二
雍州二月梅池春，御水鵁鶄暖白苹。试问酒旗歌板地，今朝谁是拗花人。
【梅一作海。○《韩非子》云：宋人沽酒，悬帜甚高。卽酒旗也。】
画角东城
河转曙萧萧，鸦飞睥睨高。
帆长摽越甸，壁冷挂吴刀。
淡菜生寒日，鲕鱼潠白涛。
水花沾抺额，旗鼔夜迎潮。【睥睨，城上女墙也，开箭眼以窥望城外。《正异》云：当作埤睨，前後多误。○《左传》：长木之毙，无不摽也。摽，击也。淡菜，蛤属，今浙东有之，谓之壳菜。《唐?孔戣传》：明州岁贡淡菜。○鲕，鱼子也，又云小鱼。○《事物纪原》引《二仪实录》云：禹娶涂山之日，大风雷电，中有甲卒千人，其不被甲者以红绡帕抺额头。禹曰：此武士之首服也。秦皇至海上，有神朝皆抺额绯衫大口袴侍卫。自此抺额爲军容之服。】
谢秀才有妾缟练改从於人秀才引留之不得後生感忆坐人制诗嘲谢贺复继四首
其一
谁知泥意云，望断梨花春。荷丝制机练，竹叶剪花裙。
月明啼阿姊，灯暗会良人。也识君夫壻，金鱼挂在身。【蔡邕《独断》云：王者兄事日，姊事月。今人言月姊，疑本此。】
其二
铜镜立靑鸾，燕脂拂紫绵。腮花弄暗粉，眼尾泪侵寒。
碧玉破不复，瑶琴重拨弦。今日非昔日，何人敢正看。【或云“破不复”合作“破瓜後”，衆本作“破不复”，非也。碧玉，宋汝南王之妾，王宠幸之，作歌：碧玉初破瓜，相爲情颠倒。不复与瓜後，字相近而讹耳。】
其三
洞房思不禁，蜂子作花心。灰暖残香炷，发冷靑虫簪。
夜遥灯焰短，睡熟小屏深。【自是好语，不必题事。】好作鸳鸯梦，南城罢捣碪。
其四
寻常轻宋玉，今日嫁文鸯。戟干横龙簴，刀环倚桂牎。
邀人裁半袖，端坐据胡牀。泪湿红轮重，栖乌上井梁。【文鸯，魏文钦之子，骁勇绝伦。○簴钟，簴两端植木也，刻龙爲饰，故曰龙簴。○庾亮登南楼，据胡牀，与诸贤谐谑。○栖一作投。】
昌谷读书示巴童
虫响灯光薄，宵寒药气浓。君怜垂翅客，辛苦尚相从。【《後汉?冯异传》光武云：始虽垂翅囘谿。】
巴童答
巨鼻宜山褐，庞眉入苦吟。非君唱乐府，谁识怨秋深。【张衡《思玄赋》云：尉庞眉而郎，潜本颜驷事。】
代崔家送客
行盖柳烟下，马蹄白翩翩。恐送行处尽，何忍重扬鞭。【有情语好。】
【送一作随。重一作复。】
出城
雪下桂花稀，啼乌被弹归。关水乘驴影，秦风帽带垂。
入乡试万里，无印自堪悲。卿卿忍相问，镜中双泪姿。【试万里一作诚万里。○《世说》云：王安丰妻云：我不卿卿，谁当卿卿。又，卿卿，唐营妓名，见《才调集》。○姿一作垂。】
莫种树
园中莫种树，种树四时愁。独睡南牀月，今秋似去秋。
将发
东牀卷席罢，护落将行去。秋白遥遥空，日满门前路。【遥遥一作逍遥，非也。】
追赋画江潭苑四首
【按金陵，六朝事迹。江潭苑乃梁苑也，梁大同九年置。地志云：武帝从新亭，凿渠通新林浦，又爲池立殿宇，亦名王游苑，未成而侯景乱，在上元县东南二十里间。】
其一
吴苑晓苍苍，宫衣水溅黄。小鬟红粉薄，骑马佩珠长。
路指台城逈，罗薰袴褶香。行云沾翠辇，今日似襄王。【《释文》云：褶，袴褶也；骑，服也。作习拾二音。○襄王，卽巫山云雨事。】
其二
宝袜菊衣单，蕉花密露寒。水光兰泽叶，带重剪刀钱。
角暖盘弓易，靴长上马难。泪痕沾寝帐，匀粉照金鞍。【《七发》云：被兰泽。乃兰皋也，叶之光泽如此。○王莽造大钱，又造契刀、错刀，其环如大钱，身形如刀，长二寸，直五千。】
其三
剪翅小鹰斜，绦根玉镟花。秋垂装钿粟，箭箙钉文牙。
狒狒啼深竹，鵁鶄老湿沙。宫官烧蜡火，飞烬汚铅华。【杜甫《画鹰诗》：绦镟光堪摘。绦与绦同，所以系鹰者。秋，马辔也，上爲粟文。○《广韵》作，又作。《吴都赋》作?。《白氏六帖》作髣髴，音沸。《尔雅》作狒，注云：枭羊也。《山海经》云：状如人面，黑身有毛，见人则笑，上唇掩目。交广南康山中亦有之，俗呼爲山都。《说文》云：成王时州靡国献此兽。○蜡火，以蜡然火也。如石崇蜡代薪之类。】
其四
十骑簇芙蓉，宫衣小队红。练香燻宋鹊，寻箭踏卢龙。
旗湿金铃重，霜乾玉镫空。今朝画眉早，不待景阳锺。【流丽宋鹊，名犬也。今云练香燻，未详。鹊本与?同音，故郑氏注《礼记》亦曰：韩卢，宋鹊之属。见《少仪》。○唐有卢龙节度，在营檀间北方，水多黑色，故有卢龙郡，北人谓水爲龙卢，龙卽黑水也。○玉镫，马镫也。○《南史?裴后传》：齐武帝以内深隐，不闻端门鼔漏，置钟景阳楼上，应五鼔及三鼔，宫人闻声，早起装饰。】
潞州张大宅病酒遇江使寄上十四兄
【张大，张彻也。前有赠张诗云：张初效潞幕。】
秋至昭关後，当知赵国寒。繋书随短羽，写恨破长牋。
病客眠淸晓，疎桐坠绿鲜。城鸦啼粉堞，军吹压芦烟。
岸帻褰纱幌，枯塘卧折莲。木牎银迹画，石磴水痕钱。
旅酒侵愁肺，离歌绕懦弦。诗封两条泪，露折一枝兰。
莎老沙鷄泣，松乾瓦兽残。觉骑燕地马，梦载楚溪船。
椒桂倾长席，鲈鲂斫玳筵。岂能忘旧路，江岛滞佳年。
【昭关，楚关也。《吴越春秋》云：伍子胥奔吴，到昭关，关吏欲执之。卽此关也。○系书，用苏武事。○岸帻，用光武事。○牕有结绮之饰，今云“木牕银迹画”，必以银沬彩画也。○灵运诗：“石磴写红泉，水痕钱苔钱”也。○陆机诗：急弦无懦响。○《尔雅》云：螒，天鸡。一名□鸡、酸鸡、莎鸡，赤头小虫也。此云：沙鸡意又一物欤。○松，瓦松也。《酉阳杂俎》云：瓦松，在屋上曰昔邪，在墙上曰垣衣。《本草》：名瓦游，或言屋木多松土，木气泄则生瓦松。瓦兽，乃屋上蚩尾狻猊之属。○《楚词》：奠桂酒兮椒浆。斫鱠也。曹子建赋：爪布象牙之席，香熏玳瑁之筵。】
难忘曲
【古乐府云：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此曲出《相逢行》《长安狭斜行》，系淸调。】
夹道开洞门，弱杨低画戟。帘影竹华起，箫声吹日色。
蜂语绕装镜，拂蛾学春碧。乱系丁香梢，满栏花向夕。【韦诗：兵卫森画戟。○竹华一作竹叶，非。○杜诗：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
贾公闾贵壻曲
【贾充字公闾贵壻者必韩寿也】
朝衣不须长，分花对袍缝。嘤嘤白马来，满脑黄金重。
今朝香气苦，珊瑚澁难枕。且要弄风人，暖蒲沙上饮。
燕语踏帘鈎，【画意】日虹屏中碧。潘令在河阳，无人死芳色。【古诗：黄金络马头。○《赵飞燕外传》：后於瀛洲歌《归风送远曲》，酒酣风起，后扬袖曰：仙乎，去故而就新。帝令左右持其裙，久之风止裙皱。又石崇有妾名曰翾风。虹，日气也，故曰日虹。○潘岳爲河阳县令。言不得潘岳之美，而花色欲死也。岳尝附丽贾氏之门，故及之。芳一作花。】
夜饮朝眠曲
觞酣出座东方高，腰横半解星劳劳。柳花鸦啼公主醉，薄露压花蕙兰气。
玉转湿丝牵晓水，熟粉生香琅玕紫。夜饮朝眠断无事，楚罗之帏卧皇子。
【腰横，腰带也。】
王濬墓下作
【晋王濬，字士治，恢廓有大志，伐蜀有功，卒年八十，葬柏谷山大茔域，葬垣周四十里，面别开一门，松柏茂盛。】
人间无阿童，犹唱水中龙。白草侵烟死，秋棃遶地红。
古书平黑石，神剑断靑铜。耕势鱼鳞起，坟科马鬛封。
菊花垂湿露，棘径卧乾蓬。松柏愁香澁，南原几夜风。
【《羊祜传》童谣云：阿童复阿童，衔刀浮渡江。不畏岸上虎，但畏水中龙。祜曰：此必水军有功。知王濬小字阿童，因表监益州诸军事，加龙骧将军，密令修舟楫，爲顺流之计，濬终灭吴。○《邺侯家传》云：有隐者携一男六七岁，来云有故须南行，值此男痢疾，旣同是道者，愿寄之。仍留一函子曰：若疾不起，以此瘗之。遂去。八九日而此男死，以其函盛而瘗之庭中蔷薇架下。累月其人回发其函，惟一黑石，四方上有字如锥画，辞云：神眞链形年未足，化爲我子功相续。丞相瘗之刻玄玉，仙路何长死何速。○铜剑，开墓而得之者。其事颇不一。○耕势鱼鳞起，《西都赋》云“沟塍刻镂，原隰龙鳞”是也。○坟科，一作坟斜。马鬛封，出《礼记?檀弓》。】
客游
悲满千里心，日暖南山石。不谒承明庐，老作平原客。
四时别家庙，三年去乡国。旅歌屡弹铗，归问时裂帛。【《三辅黄图》云：未央宫有承明殿，着述之所。《汉书》：武帝谓严助曰：君厌承明之庐。○平原君，赵胜也。《战国策》：冯谖弹铗而歌。○古乐府《乌夜啼》裂帛作还书。】
崇义里滞雨
【仁和崇义皆长安里。】
落漠谁家子，来感长安秋。壮年抱覉恨，梦泣生白头。瘦马秣败草，雨沫飘寒沟。
南宫古帘暗，湿景传籖筹。家山远千里，云脚天东头。忧眠枕剑匣，客帐梦封侯。
【家山远千里，指陇西成纪言也。】
冯小怜
【小怜北齐後主穆后从婢冯淑妃小字也善琵琶歌舞事载北史后妃传】
湾头见小怜，请上琵琶弦。破得春风恨，今朝值几钱。
裙垂竹叶带，鬓湿杏花烟。玉冷红丝重，齐宫妾驾鞍。【红丝重，谓琵琶以朱丝爲弦。】
赠陈商
【商字述圣，陈宣帝五世孙，散骑常侍彝之子也。登进士第，仕至秘书监，封许昌县男。有集十七卷，见《艺文志》。韩退之有《与陈商书》。】
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辞系肘後。
人生有穷拙，日暮聊饮酒。【此语深。】秪今道已塞，何必须白首。
凄凄陈述圣，披褐鉏俎豆。学爲尧舜文，时人责衰偶。
柴门车辙冻，日下榆影瘦。黄昏访我来，苦节靑阳皱。
太华五千仞，劈地抽森秀。旁苦无寸寻，一上戞牛斗。
公卿纵不怜，宁能锁吾口。李生师太华，大坐看白昼。
逢霜作朴，得气爲春柳。【亦高。】礼节乃相去，顦顇如刍狗。
风雪直齐坛，墨组贯铜绶。臣妾气态间，唯欲承箕帚。
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
【《楞伽》，佛经也。○韩公《与商书》云：辱惠书语高旨深，三四读之不能通。达此所谓“学爲尧舜文，时人责衰偶”者。○《尔雅》：春爲靑阳，言气淸而温阳。所谓皱者何耶？《山海经》云：西岳华山，亦名太华，其山削成四方，高五十丈。此言华岳峭挺无傍，以喻商之高才。○李生疑爲陈生。朴樕，小木也。○风雪直齐坛，疑用太公灌坛令事。《博物志》云：太公爲灌坛令，文王梦妇人当道，曰：吾太山神女，嫁爲西海妇。吾行必以暴风雨，灌坛令当吾道，不敢以过。○《礼记?玉藻》：幷钮约，用组。约者，带之结处，有组以约之。《汉?百官表》云：秩比六百石以上，皆铜印墨绶。今长吉云“墨组贯铜绶”，费训说。○杜诗：撃剑蛟龙吼。】
钓鱼诗
秋水钓红渠，仙人待素书。菱丝萦独茧，蒲米蛰双鱼。
斜竹垂淸沼，长纶贯碧虚。饵悬春蜥蜴，鈎坠小蟾蜍。
詹子情无限，龙阳恨有余。爲看烟浦上，楚女泪沾裾。
【古乐府：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列子》云：詹何以独茧爲纶。○蒲米，菰米也。杜诗：菰米沈云黑。○《尔雅》：蝶螈、蜥蜴、蝘蜓、守宫，是一类也。《方言》曰：在泽中者蜥蜴。○詹子卽上詹何。○《战国策》：龙阳君得幸于魏王，王与共船而钓，乃泣曰：臣钓得大鱼而弃前所得小鱼矣。今四海美人甚多，臣亦不异所得鱼也。】
奉和二兄罢使遣马归延州
空留三尺剑，不用一丸泥。马向沙塲去，人归故国来。
笛愁翻陇水，【好。】酒喜沥春灰。锦带休惊鴈，罗衣尚鬭鷄。
还吴已渺渺，入郢莫凄凄。自是桃李树，何畏不成蹊。【《东汉书》：隗嚣将，王元曰：请以一丸泥，爲大王东封函谷关。○杜诗：陇上行人夜吹笛。○《史记?李广传赞》：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答赠
本是张公子，曾名萼绿华。沈香燻小像，杨柳伴啼鸦。
露重金泥冷，盃阑玉树斜。琴堂沽酒客，新买後园花。【《前汉?外戚传》：成帝每微行，尝与张放俱，有童谣云：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陶隐居《眞诰》云：升平元年，萼绿华降于羊权家，赠权火浣布、金玉条脱，云我九疑山中得道女罗郁也。其衣上下靑。○小像，香器也。○王子年《拾遗记》云：元封中，浮圻国献兰金之泥，以此泥封匣及宫门，鬼不敢干。卫靑、张骞皆受金泥之玺封。○《甘泉赋》：玉树靑葱。师古注以杂宝爲树供神。左思不晓，以爲非地所产。○《吕氏春秋》：宓子贱弹琴不下堂，而单父治。】
题赵生壁
大妇燃竹根，中妇舂玉屑。冬暖拾松枝，日烟坐蒙灭。
木藓靑桐老，石井水声发。曝背卧东亭，桃花满肌骨。【语有淸福。题壁如此，必皆实景变化，得不俗。此是长吉语意，托之赵生耳。】
【乐府有《三妇艶诗》，起於刘烁：大妇裁文縠，中妇牒水綀，小妇端淸景。又古诗：大妇织罗绮，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作，携琴上高堂。以後相沿不一。】
感春
日暖自萧条，花悲北郭骚。榆穿莱子眼，柳断舞儿腰。
上幕迎神燕，飞丝送百劳。【偶然耶？】胡琴今日恨，急语向檀槽。【字字不随人後。】
【莱子当作来子。宋废帝景和二年，铸二铢钱，文曰景和，形式转细，无轮郭，不磨凿者，谓之来子，尤轻薄者谓之荇叶，今谓榆荚似之。又《宋书》作耒子如此，则耒字误作来，又转误作莱。○杜诗：隔户杨柳弱嫋嫋，恰似十五女儿腰。○琵琶本胡乐，故琵琶曰胡琴。《谈宾录》云：开元中，中官白秀眞使蜀囘，得琵琶以献，其槽以檀爲之，温润如玉】
仙人
弹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
鹿饮寒涧下，鱼归淸海滨。当时汉武帝，书报桃花春。
河阳歌
染罗衣，秋蓝难着色。不是无心人，爲作台卭客。
花烧中潬城，颜郎身已老。惜许两少年，抽心似春草。
今日见银牌，今夜鸣玉讌。牛头高一尺，隔坐应相见。
月从东方来，酒从东方转。觥船饫口红，蜜炬千枝烂。
【台卭，疑爲临卭相如事也。○中潬一作中诞，误。今河阳县南有中潬城，音诞。江南人呼水沙堆爲潬。○颜驷三世郎潜事。○鸣玉一作乌玉，非。《国语》：王孙圉聘於晋，定公享之，赵简子鸣玉以相。】
花游曲【幷序】
寒食诸王妓游，贺入座，因采梁简文诗调，赋《花游曲》与妓弹唱。
春柳南陌态，冷花寒露姿。今朝醉城外，拂镜浓扫眉。
烟湿愁车重，红油覆画衣。舞裙香不暖，酒色上来迟。
春昼
朱城报春更漏转，光风催兰吹小殿。草细堪梳，柳长如线。
卷衣秦帝，扫粉赵燕。日含画幕，蜂上罗荐。平阳花坞，河阳花县。
越妇搘机，吴蚕作茧。菱汀繋带，荷塘倚扇。江南有情，塞北无恨。
【乐府有《秦王卷衣曲》。○赵燕，赵飞燕也。○河阳花县，潘岳事。○“江南有情，塞北无恨”二句，似用《文选?邱迟招陈伯之书》事。伯之梁朝将军，後降北虏，迟与书曰：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羣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鼔，感平生於畴昔。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伯之得书，乃复归南朝。则“江南有情，塞北无恨”矣。】
安乐宫
【梁陈宫名也。《乐府解题》曰：吾有《新成安乐宫行》，备言雕饰刻斲之美。梁简文帝及阴铿皆有《新成安乐宫诗》。】
深井桐乌起，尚复牵淸水。未盥邵陵瓜，瓶中弄长翠。
新成安乐宫，宫如凤凰翅。歌回蜡板鸣，左悺提壶使。
绿蘩悲水曲，茱茰别秋子。
【尚复一本作尚服。○邵陵王纶，梁武帝子。一本作邵陵瓜者，非。○《乐府解题》云：《邢子才新宫赋》曰：拟二仪而构路寝法，三山而起比翼，所谓凤凰翅是也。○左悺，汉桓帝时中官，诛梁冀，五侯其一也。今借言之耳。一作“大棺提壶使”，皆未详。】
蝴蝶舞
杨花扑帐春云热，龟甲屏风醉眼缬。
东家蝴蝶西家飞，白骑少年今日归。【好。○质而不俚，丽而不浮。○似谣体，似令曲，不厌其碎。蝴蝶语最妙。蝴蝶舞一作蝴蝶飞。○许彦国诗话云：长吉此句，才力绝人远甚。】
梁公子
【此诗疑咏梁武帝在军中时也。】
风采出萧家，本是菖蒲花。南塘莲子熟，洗马走江沙。
御牋银沫冷，长簟凤窠斜。种柳营中暗，题书赐馆娃。【《南史》：张后方孕，忽见庭中菖蒲花开，光采非常，惊报，侍者皆云不见，后曰：尝闻见蒲花者必贵。因取吞之，遂生梁武帝。此之谓风采出萧家也。银沫，谓银花牋。凤窠，织簟爲凤文，谓之凤簟，盖天子所用。○陶侃镇武昌，课诸营中皆种柳树。○吴夫差建馆娃宫。此借以言梁武。】
牡丹种曲
【此必古曲名。长吉此篇不言牡丹，而止云莲枝、绿房。此假古题以发己意。】
莲枝未长秦蘅老，走马驮金斸春草。水灌香泥却月盆，一夜绿房迎白晓。
美人醉语园中烟，晚华已散蝶又阑。梁王老去罗衣在，拂袖风吹蜀国弦。
归霞帔拖蜀帐昏，嫣红落粉罢承恩。檀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又校自在。】
【蘅，杜衡也。《尔雅》作蘅。○走马驮金，疑以马负锹锸之属，以斸掘也。○古有却月城、却月障，此特言盆池以种莲。○乐府有《蜀国弦曲》。○蜀中出九成、七成帐。《赵后外传》云：成帝诏益州留三年，输作七成帐，赐赵婕妤。○檀奴，潘安小字，後人因目曰檀郎。】
後园凿井歌
【《晋书?乐志》：吴拂舞歌《淮南王篇》云：後园凿井银作牀，金瓶素练汲寒浆。】
井上辘轳牀上转，水声繁，弦声浅。
情若何，荀奉倩。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极似古意。凿井浅事，独因辘轳涉及情事，颇欲系日，如此往来，旣托之谣体，长言短语，自不必一一可晓。】
【荀粲字奉倩，晋人也。《世说》云：粲与妇情至笃，以此获讥於世。○乐府中言汲井，每以美人爲说，如张籍《楚妃怨》云：梧桐叶下黄金井，横架辘轳牵素绠。美人睡起天未明，手扶银瓶秋水冷。○此篇叹流光迅速，愿日景长住，使寿命延，此情相与终始也。】
开愁歌【笔下。○一作作华下。】
【元注笔下作三字，恐误，意不通。】
秋风吹地百草乾，华容碧影生晚寒。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
衣如飞鹑马如狗，临岐撃剑生铜吼。旗亭下马解秋衣，请贳宜阳一壶酒。
壶中唤天云不开，白昼万里闲凄迷。主人劝我养心骨，莫受俗物相填{足夔}。【甚可念，甚可念。】
【《韵语阳秋》云：长吉作此二句，至二十七岁卒。陈无己诗云：七十已强半，所余能几何？至四十九岁卒。意语不祥如此，岂神明者先授之耶？○《荀子》：子夏之衣如悬鹑。○後汉朱震，车如鸡栖，马如狗疾，恶如风。朱伯厚。○《三辅黄图》云：市楼曰旗亭。贳，賖也。《玉篇》《广韵》无{足夔}字，止有?字，同灰音。】
秦宫诗【幷序】
汉秦宫，将军梁冀之嬖奴也。秦宫得宠内舍，故以骄名大噪於人。予抚旧而作爲长辞以冯子都之事，相爲对望，又云昔有之诗。
【按《梁冀传》云：冀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冀妻孙寿所，寿见宫，辄屏御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振，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云。○《前汉?霍光传》：光爱幸监奴冯子都，常与计事，及显寡居，与子都乱。注云：冯殷字子都。监奴，爲奴之监，知家务者。子都事与秦宫政相类，故长吉及之。】
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楼头曲宴仙人语，帐底吹笙香雾浓。
人间酒暖春茫茫，花枝入帘白日长。飞牕复道传筹饮，十夜铜盘腻烛黄。
秃衿小袖调鹦鹉，紫绣麻霞踏哮虎。斫桂烧金待晚筵，白鹿靑苏夜半煮。
桐英永巷骑新马，内屋深屏生色画。开门烂用水衡钱，卷起黄河向身泻。
皇天厄运犹曾裂，秦宫一生花底活。鸾箆夺得不还人，【亦是妙思。】醉睡氍毹满堂月。【鈎深索隐，如梦如画。○极言梁氏连夜盛讌，而秦宫得志，可见。至调鹦鹉、夜半煮，无不可道，故知作者妙於形容。末更奴态，人所不能尽喻。○赋秦宫似秦宫，何其多才也。】
【衫袂一作夹衫。○古乐府：玉管将吹插钿带，锦囊斜拂双骐驎。○人间一作人闲。○传筹一作传头者，非。杜诗：杯行不计筹。○十夜铜盘一作半夜朦胧，亦通。言踏虎，则麻霞必履舄属。《说文》：鞋跟曰?。又云：履，跟後贴，音同?。今作此霞，恐或讹。《唐文粹》两本作霞，一本作?。夏商以草爲鞋，周以麻。哮虎一作吼作虓者，爲是。《诗》：阚如虓虎。踏虓虎，《羽猎赋》所谓“屦班首”者是也。班首，虎头也，言其勇耳。今踏哮虎，但言其行步如虎，亦通。麻霞，见《谢采伯集》，云：麻霞，罗喏官通显。则爲蛮官，或爲蛮语。○桐英，桐花也，永巷所植。汉宫中巷曰永巷，武帝改曰掖庭。○新马一作主马。深一作珍。生色画，鲜明如生也。○水衡钱，人主私钱也。按秦宫止得幸於冀家，非得幸於大内。今长吉“永巷骑新马”“烂用水衡钱”等说，如邓通、董偃之流矣。○太白诗：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泻入胸怀间。今此言其权势足以翻河倒海，而遂已之贪欲也。○箆，《释文》云：钗箆也，上刻爲鸾形，犹鸾钗也。○氍毹，织毛褥也。】
古邺城童子谣效王粲曹操
【《魏略》云：魏以长安、谯、许昌、邺、洛阳爲五都。《舆地图》：邺，今相州。一本云效王粲刺曹操。】
邺城中，暮尘起。探黑丸，斫文吏。棘爲鞭，虎爲马。团团走，邺城下。
切玉剑，射日弓。献何人，奉相公。扶毂来，关右儿。香扫涂，相公归。【虽不尽晓，刺意终是，古语可爱。】
【《前汉?尹赏传》：长安中奸猾少年，杀吏受赇，相与探丸爲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城中薄暮尘起，死伤横道。今借言邺城。○相公谓曹操。】
杨生靑花紫石砚歌【京本无紫字。】
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佣刓抱水含满唇，暗洒苌弘冷血痕。
纱帷昼暖墨花春，轻沤漂洙松麝薰。乾腻薄重立脚匀，数寸光秋无日昏。
圆毫促点声静新，孔砚宽顽何足云。
【《砚谱》云：欧公以端溪後出，观李贺砚诗则端石爲砚久矣。○踏天者，言水中之天，端巗之下，四时水浸砚，工取石皆於水中凿取，如踏天也。紫云，谓紫石如云。《庄子》云：苌宏死，其血化爲碧。暗洒苌宏冷血痕，是紫石之纹痕耳。○轻沤漂沫，此言磨墨少用水，虽乾而腻，虽薄而重，则墨砚俱佳矣。长吉亦善状物者。伍缉之《述征记》云：鲁国孔子庙中有一石砚，或云夫子平生时物。载欧阳询《艺文类聚》。】
房中思
新桂如蛾眉，秋风吹小绿。行轮出门去，玉鸾声断续。
月轩下风露，晓庭目幽澁。谁能事贞素，卧听莎鸡泣。【古情事不吝。】
【蛾眉，谓新月也。】
石城晓
【石城乃古莫愁之乡。又乐府有《石城乐》，《解题》云：宋臧质所作。石城在竟陵，质爲竟陵太守，於城中眺望，见羣少年歌谣道上，质因而爲之词。】
月落大堤上，女垣栖乌起。【胜《选》。】细露湿团红，寒香解夜醉。
女牛渡天河，柳烟满城曲。上客留断缨，残蛾鬭双绿。
春帐依微蝉翼罗，横茵突金隐体花。帐前轻絮鹤毛起，欲说春心无所似。【《选》语起，佳不言。留别而有留别之色，妙不着相。】
【大堤，见《大堤曲》注。○女牛渡天河，京本作石子渡天河，未详所谓。○《说苑》：楚王宴饮而烛灭，有一客引王之姬，姬乃断客之缨以告王，王不忍见其过，乃令衆客尽断其缨，乃然烛。○魏文帝云：江东绡，白如雪花，轻似蝉翼。○《杜阳杂编》云：元载得紫绡帐于海南，轻疎而色薄，其色隐隐，或不知其帐也。】
苦昼短
【古诗：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靑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爲服黄金，吞白玉。
谁是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亦犹多神俊。】
【《世说》：晋孝武时，长星见，甚恶之，举酒祝之曰：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安有万岁天子？○《史记?封禅书》：武帝尤敬鬼神之事，求神君祠之上林中蹏氏观，又以天神贵者太一，佐曰五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楚词?天问》：日安不到，烛龙何照？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注云：天西北幽冥无日之处，有龙衔烛照之，其有日处日未出时又有若木赤华照地。○谁是任公子一作谁似。○任公子钓巨鱼，事出《庄子》。○武帝名彻，葬茂陵。○始皇道死，载輼輬车以鲍鱼混臭。】
章和二年中
【按《晋?乐志》，此题乃古《鼙舞曲》第二章。魏改“章和二年中”爲“太和有圣帝”，晋改爲“天命”。章和，汉章帝年号也。诗大意言，时和岁丰，吏戢民安，无事，赛神以祝君寿也。】
云萧索田风拂拂，麦芒如篲黍如粟。关中父老百领襦，关东吏人乏诟租。
健犊春耕土膏黑，菖蒲丛丛沿水脉。殷勤爲我下田租，百钱携偿丝桐客。
游春漫光坞花白，野林散香神降席。拜神得寿见天子，七星贯断姮娥死。【田风拂拂一无田字。○《说文》云：黍，禾属而黏，可爲酒，故字从禾入水也。凡粳稻皆粟。今云黍如粟，以见民有余力，种黍如种粟之多。○下田租一作鉏。○七星，剑也。《黄帝内传》：西王母与帝七星金华宝剑。《吴越春秋》云：伍子胥解剑与渔父，曰此剑中有七星北斗文，其直千金。○《淮南子》云：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食，以奔月中。】
春归昌谷
束发方读书，谋身苦不早。终军未乘传，颜子鬓先老。
天网信崇大，矫士常慅慅。逸目骈甘华，覉心如荼蓼。
旱云二三月，岑岫相颠倒。谁揭赬玉盘，东方发红照。
春热张鹤葢，兔目官槐小。思焦面如病，尝胆肠似绞。
京国心烂漫，夜梦归家少。发轫东门外，天地皆浩浩。
靑树骊山头，花风满秦道。宫台光错落，装画偏峰峤。
细绿及团红，当路杂啼笑。香气下高广，鞍马正华耀。
独乘鷄栖车，自觉少风调。心曲语形影，秪身焉足乐。
岂能脱负担，刻鹤曾无兆。幽幽太华侧，老柏如建纛。
龙皮相排戞，翠羽更荡掉。驱趋委憔悴，眺览强笑貌。
花蔓阂行輈，縠烟瞑深徼。少健无所就，入门愧家老。
听讲依大树，观书临曲沼。知非出柙虎，甘作藏雾豹。
韩鸟处缯缴，湘鯈在笼罩。狭行无廓落，壮士徒轻躁。
【汉终军步入关，关吏与繻，军问何爲，吏曰爲复传耳，还当以合符。军弃繻去。○《史记》：颜囘年二十九，发尽白。○荼、蓼，皆苦菜。○《雪浪斋日记》云：“旱云二三月”以下甚奇丽，少陵未必喜之，如退之必嗜之也。○《吴越春秋》云：越王垂胆于户，出入尝之不绝。○轫，搘车之木也，将行则发之。○骊山在长安。○车如鷄栖，见《开愁歌》注。○“刻鹤曾无兆”，李抱眞好方士，谓不死可致，尝梦驾鹤，乃刻鹤服羽衣习乘之，竟死於丹。意或用此事。○《列女传》云：陶大夫妻曰：妾闻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泽其毛衣而成其文章，故藏以远害。○韩鸟，韩冯鸟，见前《恼公》注。】
昌谷诗
【本传言：长吉旦出乘马，奚奴背古锦囊自随，遇有所作投入囊中，其未成者夜归足成之。今观此篇可騐。葢其触景遇物，随所得句，比次成章，姸蚩杂陈，斓斑满目。此所谓天吴紫凤颠倒在裋褐也。】
昌谷五月稻，细靑满平水。遥峦相压疉，颓绿愁堕地。
光洁无秋思，凉旷吹浮媚。竹香满凄寂，粉节涂生翠。
草发垂恨鬓，光露泣幽泪。层围烂洞曲，芳径老红醉。
攒虫锼古柳，蝉子鸣高邃。天带委黄葛，紫蒲交狭涘。
石钱差复藉，重叶皆蟠腻。汰沙好平白，立马印靑字。
晚鳞自遨游，瘦鹄暝单跱。嘹嘹湿蛄声，咽源惊溅起。
纡缓玉眞路，【元注：近武后巡幸路。】神娥蕙花里。苔絮萦涧砾，山实垂頳紫。
小柏俨重扇，肥松突丹髓。鸣流走响韵，壠秋拖光穟。
鸎唱闵女歌，瀑悬楚练帔。风露满笑眼，骈巗杂舒坠。
乱条迸石岭，细颈暄岛毖。日脚扫昏翳，新云啓华閟。
谧谧厌夏光，商风道淸气。高眠服玉容，烧桂祀天几。【元注：谷与女山岭阪相承，山卽兰香神女上天处也，遗几在焉。】
雾衣夜披拂，眠坛梦眞粹。待驾栖鸾老，故宫椒壁圯。【元注：福昌宫在谷东。】
鸿珑数铃响，覉臣发凉思。阴藤束朱键，龙帐着魈魅。【此像设问意。】
碧锦帖花柽，香衾事残贵。【犹是说兰香庙意，谓异代而人事之。】歌尘蠧木在，舞彩长云似。
珍壤割绣段，里俗祖风义。隣凶不相杵，疫病无邪祀。
鲐皮识仁惠，丱角知腼耻。县省司刑官，户乏诟租吏。
竹薮添堕简，石矶引鈎饵。溪湾转水带，芭蕉倾蜀纸。
岑光晃縠襟，孤景拂繁事。泉樽陶宰酒，月眉谢郎妓。
丁丁幽钟远，矫矫单飞至。霞巘殷嵯峩，危溜声争次。
淡蛾流平碧，薄月眇阴悴。凉光入涧岸，廓尽山中意。
渔童下宵网，霜禽竦烟翅。潭镜滑蛟涎，浮珠噞鱼戏。
风桐瑶匣瑟，萤星锦城使。柳缀长缥带，篁掉短笛吹。
石根缘绿藓，芦笋抽丹渍。漂旋弄天影，古桧挐云臂。
愁月薇帐红，罥云香蔓刺。芒麦平百井，闲乘列千肆。
刺促成纪人，好学鸱夷子。
【“立马印靑字”，唐令诸掌牧马，以小字印右膊以年辰，印右髀以监名，依左右厢印印尾侧，至三岁起，春量强弱，渐以飞字印印左厢髀膞，细马俱以龙形印印项左，官马赐人者以赐字印，配诸军及充传送者以出字印，并印於右颊。○《家语》：蟪蛄之声，五里犹闻。苔絮，水苔也。山实，树木之实。○《龙虎经》云：丹髓流爲汞。谓松脂似之。○细颈，谓鸟也。○商风，秋风也，商声属秋。○魈音消，山鬼也。○柽，河柳也，河傍赤茎小杨。《礼记》：隣有丧，舂不相。相者，助也。举重相力之歌。《尔雅》：鲐背，寿也。注云：鲐背，背皮如鲐鱼也。○《诗》：总角丱兮。总，聚其发以爲两角；丱，丫角貌。○引鈎饵，一木鈎作纫。○陶渊明爲彭泽宰。○谢安常携妓游东山。《诗疏》云：巘，谓山形如累两层甑，上大下小也。此言霞巘，谓如云如霞。○噞鱼口上见貌。○《後汉书?李合传》：合知星。和帝分遣使者微行至州县观采风谣，使者二人到益州，偶投合舍，时夏夕露坐，合因仰观问二人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二使耶？二人愕然问：何以知？曰：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耳。锦城，卽蜀也。《成都志》云：以山川明丽，错如锦绣，故曰锦城。但萤星未详，恐误字。○长缥带，缥，靑白色也。○麦盛平满百井也。古者井九百亩。○贺，陇西成纪人也。○《史记》：范蠡旣辅越灭吴，以爲大名之下难久居，乃装宝玉，浮海，自号鸱夷子。注曰：革囊也。或曰生牛皮。又《汉书》颜注云：自号鸱夷子者，言若盛酒。鸱夷多容受也。】
铜駞悲
【《洛阳记》：两铜駞在宫之南街，东西相向，高九尺。晋索靖有先识，尝见洛阳宫门铜駞而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未几晋果有五胡之乱。】
落魄三月罢，寻花去东家。谁作送春曲，洛岸悲铜駞。
桥南多马客，北山饶古人。客饮盃中酒，駞悲千万春。
生世莫徒劳，风吹盘上烛。厌见桃株笑，铜駞夜来哭。
【北山，北邙山也，多葬处。】
自昌谷到洛後门
九月大野白，苍岑竦秋门。寒凉十月末，露霰蒙晓昏。
澹色结昼天，心事填空云。道上千里风，野竹蛇涎痕。
石涧冻波声，鷄叫淸寒晨。强行到东舍，解马投旧邻。
东家名廖者，乡曲传姓辛。杖头非饮酒，吾请造其人。
始欲南去楚，又将西适秦。襄王与武帝，各自留靑春。
闻道兰台上，宋玉无归魂。缃缥两行字，蛰虫蠧秋芸。
爲探秦台意，岂命余负薪。
【《长吉小传》云：长吉往往独骑往来京洛间，所至或时时有作。○《尔雅》云：牧外谓之野。又云：大野曰平。○《洛阳故宫记》：有宜秋门、千秋门。○晋阮修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酌酣畅。○宋玉《风赋》曰：楚襄王游於兰台之宫，宋玉侍，有风飒然而至。又宋玉有《招魂》见《楚词》。○秦有章台。○《史记》：孙叔敖子穷困负薪。○此诗自“东家名廖者”而下，乃欲问卜，如《楚词》问詹尹卜居之意。《左传》：有辛廖善占。】
七月一日晓入太行山
【地志：太行山在河内郡山阳县西北。今怀州河内也。】
一夕遶山秋，香露溘蒙菉。新桥倚云阪，候虫嘶露朴。
洛南今已远，越衾谁爲熟。石气何凄凄，老莎如短镞。【《离骚》：薋菉葹以盈室兮。注云：菉，玉刍也，恶草。】
秋凉诗寄正字十二兄
闭门感秋风，幽姿任契濶。大野生素空，天地旷肃杀。
露光泣残蕙，虫响连夜发。房寒寸辉薄，迎风绦纱折。
披书古芸馥，恨唱华容歇。百日不相知，花光变凉节。
弟兄谁念虑，牋翰旣通达。靑袍度白马，草简奏东阙。
梦中相聚笑，觉见半牀月。长思剧寻环，乱忧抵覃葛。【古。】
【马融施绦纱帐。○鱼豢《典略》云：芸香辟纸鱼蠧。古藏书台称爲芸台。○白马一作瘦马。○汉有东阙，名曰凤阙。○太白诗：颓思如寻环。《诗》：葛之覃兮。覃，延蔓也。】
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卷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