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别集类,汉至五代,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
钦定四库全书
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卷四
宋 吴正子 注
刘辰翁 评
艾如张【艾音乂】
【按《晋?乐志》：《艾如张》，乃汉时短箫铙歌之乐。及魏受命，使缪袭爲之词，改爲《获吕布》；吴使韦昭爲之词，改爲《摅武师》；晋武受禅，传女爲之词，改爲《征辽东》。又按《隋志》：梁改爲《桐柏山》，北齐改爲《战韩陵》，周改爲《迎魏帝》。○郭茂倩《乐府集》云：艾与刈同。《说文》曰：芟草也。如读爲而，犹《春秋》“星陨如雨”也。古词曰：艾而张罗。《谷梁传》曰：艾兰以爲防。兰，香草也。谓因蒐狩以习武，芟草以爲田之大防是也。若李贺云“艾叶绿花谁剪刻”，失古题本意据。郭说未当。乐府假古题以发新意，正爲得体。】
锦襜褕，绣裆襦。强饮啄，哺尔雏。
陇东卧穟满风雨，莫信笼媒陇西去。
齐人织网如素空，张在野田平碧中。
网丝漠漠无形影，误而触之伤首红。
艾叶绿花谁剪刻，中藏祸机不可测。【似古诗。乃不觉其垂花插鬓者。艾音乂非，後面分明艾叶是。】
【《说文》云：襜褕，直裾也。《尔雅》衣蔽前谓之襜。注云：今蔽膝也。又谓之鞸，又谓之袡襦。《隽不疑传》云：衣黄襜褕。师古注云：直裾单衣。○裆，袴属。又裲裆亦曰穷袴。《说文》云：襦短衣也。《廉范传》云：昔无襦，今五袴。此二句形容雉五色也。○笼媒一作龙媒，非。又一作良媒，谓雉媒也。笼媒葢雉媒置笼中也。○“齐人织网”以下语，意与《野田黄雀行》同。欲其离网罟，远祸机也。野春一作野田。】
上云乐
【《乐府解题》云：相如大人赋云：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轻举而远游。乘绦幡之素霓兮，载云气而上浮。此所以乐也。乐府所载，乃《老胡文康词》。或云范云及周舍作。○《古今乐录》云：上云乐有七曲，《凤凰》《桐柏》《方丈》《方?》及《玉龟》《金丹》《金陵》。】
飞香走红满天春，花龙盘盘上紫云。
三千宫女列金屋，五十弦瑟海上闻。
天江碎碎银沙路，嬴女机中烟素素。
断烟素，缝衣缕，八月一日君前舞。【又古。○是乐神之辞。】
【《後汉?皇后纪》云：武元之後，世增淫费，至乃掖庭三千。又汉武年数岁，长公主抱问曰：儿欲得妇否？曰：欲得。公主乃指己女阿娇问：好否？笑曰：若得阿娇，当作黄金屋贮之。卽陈后也。○天江一作天河。○嬴女，秦女也。江淹诗：纨扇如团月，出自机中素。画作秦王女，乘鸾向烟雾。○韦应物《汉武歌》云：世间彩翠亦作囊，八月一日仙人方。】
摩多楼子
【古乐府有此篇，言征伐弋猎之事。今诸本皆误作栖子。】
玉塞去金人，二万四千里。风吹沙作云，一时渡辽水。【此等痛快。】
天白水如练，甲丝双串断。行行莫苦辛，城月犹残半。
晓气朔烟上，趢趗胡马蹄。行人临水别，隔陇长东西。【玉塞，玉门关也，在炖煌。《西域传》云：东则接汉厄以玉门。师古注曰：厄，塞也。○金人休屠王国作金人以祭天。○辽水汉属辽东郡。《地理志》云：辽水出塞外，南至安市入海，行二千二百五十里，後属鲜卑、契丹。○玉塞与辽水本不相干，此偶借言之耳。○趢趗音鹿镞。《东京赋》云：狭三王之趢趗。局小之貌也。○《秦州记》云：陇西郡陇山，其上悬崖吐溜於中岭，因名万石泉，泉益漫散而下，故北人於此歌曰：陇头流水，流离四下。念我行役，飘然旷野。登高远望，涕泗双堕。】
猛虎行【四言】
【《乐府解题》云：言君子苦志洁，行常困於险难，而功业难就也。○古《猛虎行》云：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陆机《猛虎行》云：渇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太白此篇，大意叹豪杰遇合有时。今长吉末六句皆有属，似言猛政也。】
长戈莫舂，长弩莫抨。乳孙哺子，教得生狞。
举头爲城，掉尾爲旌。东海黄公，愁见夜行。
道逢驺虞，好牛哀不平。【奇怪。】何用尺刀，壁上雷鸣。
泰山之下，妇人哭声。官家有程，吏不敢听。【甚疾吏之辞。○言吏畏严刑犯险，穿虎而行。】
【鲁叔孙得臣败狄，得长狄侨如，富父终甥舂其喉，以戈杀之。○抨音弸，弹也。一作烹者，非。○举其头可爲城，掉其尾可爲旌，言其猛甚。○《西京赋》云：东海黄公，赤刀粤祝。注云：东海有能赤刀禹步以越人祝法压虎，号曰黄公。《西京杂记》云：东海黄公，能制蛟驭虎。及衰老不能行其术，秦末有白虎见於东海，黄公以赤刀往压之，术不行，爲虎所杀。○《山海经》云：驺虞如虎，五色。《毛诗注》曰：驺虞，义兽，白质黑文，不履生草。○《淮南子》云：牛哀，鲁人，疾七日化爲虎，其兄啓户而入，抟而杀之。○太白《独漉篇》：雄剑挂壁，时时龙鸣。○《礼记》：孔子过泰山侧，有妇人哭於墓者，使子路问之。曰：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於虎也。○蒋济《万机论》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故曰官家。】
日出行
【《乐府题解》云：卽《日出东南隅行》也。古词云：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古今注》云：邯郸女子秦罗敷，采桑陌上，赵王见而悦之，欲夺焉。罗敷乃弹筝作《陌上桑》以自明不从，故乐府以《罗敷歌》《采桑曲》《陌上桑》与《日出东南隅》，同爲一事。余谓题云《日出行》，不曰“东南隅”，则不必与采桑事。并故长吉此篇，俱不及此意。此篇名当与太白《日出日入行》同类。】
白日下崑仑，发光如舒丝。徒照葵藿心，不照游子悲。
折折黄河曲，日从中央转。阳谷耳曾闻，若木眼不见。
柰尔砾石，胡爲销人。羿弯弓属矢，那不中足？
令久不得奔，讵教晨光夕昏。
【曹子建表云：若葵藿之倾太阳。○《书》：阳谷。注云：东表之地，日出於谷，天下大明，故曰阳谷。○若木见《苦昼短》注。○《淮南子》云：尧时十日并出，羿射其九，乌皆死。○此与《苦昼短》皆效太白体。】
苦篁调笑引
【乐府有《调笑引》。笑一作啸。】
请说轩辕在时事，【徘体得之是。】伶伦采竹二十四。
伶伦采之自崑邱，轩辕诏遣中分作十二。
伶伦以之正音律，轩辕以之调元气。
当时黄帝上天时，二十三管咸相随。
唯留一管人间吹，无德不能得此管，此管沈埋虞舜祠。【以此寄兴甚奇】
【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崑仑之阴，取竹於蠏谷，制十二管，听凤鸣以刻十二律，其雄鸣爲六，雌鸣亦六，见《史记》。○《说苑》：黄帝采首山铜，铸鼎於荆山上。鼎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上骑，羣臣後宫从上七十余人，龙乃上天。《子华子》力诋其妄。则此说从来远矣。○汉章帝时，奚景於舜祠下得白玉琯。】
拂舞歌辞
【按《晋?乐志》：《拂舞》出自江左。旧云吴舞，验其歌，非吴词也。杨泓云：自到江南见《白符舞》，或言《白鳬鸠舞》，云有此来数十年矣。察其词旨，乃吴人患孙皓虐政，思属晋耳。其一《白鸠》，二《济济》，三《独漉》，四《碣石》，五《淮南》也。今长吉总曰《拂舞歌》，若太白则云《夷则格上白鸠拂舞词》。《古今乐录》云：梁三朝乐第十九设《拂舞》。】
吴娥声绝天，空云闲徘徊。
门外满车马，亦须生绿苔。
樽有乌程酒，劝君千万寿。
全胜汉武锦楼上，晓望晴寒饮花露。【凡语转奇。惜锦字劣。】
东方日不破，天光无老时。
丹成作蛇乘白雾，千年重化玉井土。
从蛇作土二千载，吴堤绿草年年在。
背有八卦称神仙，邪鳞顽甲滑腥涎。
【《晋志》：《拂舞歌?淮南王篇》，扬声悲歌音绝天。○乌程酒见《示弟》注。○《武帝遗事》：铜仙舒掌，承云表露，和玉屑服之。《开元遗事》：杨妃每宿酒初消，多苦肺热，凌晨傍花枝，口吸花露，饮之润肺。○《晋志》：《拂舞歌?碣石篇》：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化爲土灰。此云从蛇作土，本此也。】
夜坐吟
【《乐府解题》云：此曲本鲍昭作，太白亦有此。】
踏踏马蹄谁见过，眼看北斗直天河。
西风罗幕生翠波，铅华笑妾颦靑娥。
爲君起唱长相思，帘外严霜皆倒飞。【奇语。】
明星烂烂东方陲，红霞梢出东南涯。
陆郎去矣乘斑骓。
【杜诗：想象嚬靑娥。娥当爲蛾，眉也。○《长相思》，乐府曲名。○古乐府：《明下童曲》：陈孔骄赭白，陆郎乘斑骓。】
箜篌引【又曰《公无渡河》。】
【《琴操》曰：有一狂夫，被发提壶，涉河而渡，其妻追止之不及，堕河而死，乃号天嘘唏，鼔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元题云《箜篌引》，下注云：一作《公无渡河》。今以《公无渡河》书题，详见首卷注。】
公乎公乎，提壶将焉如？
屈平沈湘不足慕，徐衍入海诚爲愚。
公乎公乎，牀有菅席盘有鱼。
北里有贤兄，东隣有小姑。
陇亩油油黍与葫，瓦甒浊醪蚁浮浮。
黍可食，醪可饮。
公乎公乎其柰居！
被发奔流竟何如？贤兄小姑哭呜呜。
【菅，草名。《左传》：或取一编菅。杜预曰：菅，苫也。○葫一作菰，雕葫米也。○《礼记》：君尊瓦甒。注：大五斗。○浮浮协音夫。○李斯书：弹筝抟髀而声呜呜。】
巫山高
【按《晋》《隋》二志：《巫山高》系汉歌短箫铙歌乐也，魏谓之《屠柳城》，吴谓之《关背德》，晋谓之《平玉衡》，梁谓之《鹤楼峻》，齐谓之《战芒山》，周谓之《战河阴》。古词止言“江淮渊深，无梁可渡”，远望思归而已。後之作者，乃及阳台事，非古矣。】
碧丛丛，高插天，大江翻澜神曳烟。
楚魂寻梦风颸然，【七字分明巫山。】晓风飞雨生苔钱。
瑶姬一去一千年，丁香筇竹啼老猿。
古祠近月蟾桂寒，椒花坠红湿云间。
【巫山在夔州，卽巫峡。颸一作{风日}。卽阳台梦云雨事。《襄阳耆旧传》云：楚王游云梦，梦一妇人名瑶姬，曰：我夏帝之季女，封於巫山之阳台，精神化而爲芝也。】
平城下
【汉高祖七年，自将撃韩王信於铜鍉，从晋阳连战，乘胜逐比，至楼烦大寒，士卒堕指者十二三，遂至平城，爲匈奴所围，七日，用陈平计，乃得出。平城今在云中县。】
饥寒平城下，夜夜守明月。别剑无玉花，海风断鬓发。
塞长连白空，遥见汉旗红。靑帐吹短笛，烟雾湿画龙。
日晚在城上，依稀望城下。风吹枯蓬起，城中嘶瘦马。
借问筑城吏，去关几千里。惟愁裹屍归，不惜倒戈死。
【太白诗：剑花靑莲光出匣。○汉火德，旗帜尚赤。○画龙，龙帐也。○後汉马援云：男儿要当死於边野，以马革裹屍还葬。】
江南弄
【《乐府解题》云：《江南行》《江南曲》《江南弄》，一也。《江南》古词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江中绿雾起凉波，天上叠巘红嵯峨。
水风浦云生老竹，渚瞑蒲帆如一幅。
鲈鱼千头酒百斛，酒中倒卧南山绿。【无不奇绝。】
吴毹越吟未终曲，江上团团帖寒玉。
【叠巘，见《昌谷诗》注。○张翰思吴中鲈鱼鱠。○毹当作歈。《吴都赋》云：荆艶楚舞，吴歈越吟。《楚辞》曰：吴歈蔡讴，奏大吕些。梁元帝《纂要》云：吴歌曰歈，齐歌曰讴，楚歌曰艳。○寒玉，荷也。帖一作叠。】
荣华乐【一作《东洛梁家谣》。】
【按此篇皆咏梁冀家贵盛，故一题曰《东洛梁家谣》。】
鸢肩公子二十余，齿编贝，唇激朱。气如虹蜺，饮如建瓴，走马夜归叫严更。
径穿复道游椒房，尨裘金玦杂花光。玉堂调笑金楼子，台下戏学邯郸倡。
口吟舌话称女郎，锦袪绣面汉帝旁。得明珠十斛，白璧一双，新诏垂金曳，紫光煌煌。
马如飞，人如水，九卿六官皆望履。将回日月先反掌，欲作江河唯画地。
峨峨虎冠上切云，竦剑晨趍凌紫氛。绣段千寻贻皂隶，黄金百镒贶家臣。
十二门前张大宅，【张姓第大，诡爲此名。】晴春烟起连天碧。金铺缀日杂红光，铜龙啮环似争力。【至无紧要，却有思索。】
瑶姬凝醉卧芳席，海素【似谓月。】笼牕空下隔。丹穴取凤充行庖，貜貜如拳郍足食。
金蟾呀呀兰烛香，军装武妓声琅璫。谁知花雨夜来过，但见池台春草长。
嘈嘈弦吹匝天开，洪崖箫声遶天来。天长一矢贯双虎，云弝绝骋聒旱雷。
乱袖交竿管儿舞，吴音绿鸟学言语。能教刻石平紫金，解送刻毛寄新兔。
三皇皇后，七贵人，五十校尉二将军。当时飞去逐彩云，化作今日京华春。
【後汉梁冀，字伯卓，鸢肩豺目，洞睛矘盻，少爲贵戚，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满、弹棊格、五六博、蹴踘、掷钱之戏，又好臂鹰、走狗、骋马、鬭鷄。○《庄子?盗跖篇》：齿如齐贝，唇如激丹。○《汉书》：复道。注云：上下有道，故曰复，音复。○椒房，皇后宫以椒涂屋，取其温暖，且取蕃衍之义。梁冀姊爲顺帝皇后，故冀得出入椒房。○《左传》：晋献公命太子申生帅师，衣之尨服，佩之金玦。注云：尨，杂色也。○《南史?梁徐妃传》：妃淫妬，与左右私通，元帝後疾其所爲，赐死，制金楼子以述其淫行。长吉假此以言冀也。○邯郸，赵都，俗善歌舞。古乐府云：上有双樽酒，作使邯郸倡。○《冀传》：口吟舌话，裁能书筭。○冀从富人孙奋贷钱五千万，奋以三千万与之，冀大怒，乃告郡县，认奋母爲其守藏婢，云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奋兄弟死狱中，悉没赀财。○垂金曳紫，言冀服饰光华也。○後汉邓后云：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冀传》：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投牋谢恩，然後敢诣尚书。○囘日月、作江河，言冀权势可畏，能囘天地如此。○《冀传》：冀作埤帻狭冠折上巾。《楚词》：冠切云之崔嵬。前汉王温舒爲中尉，其爪牙吏虎而冠者也。○皂隶，家臣。言冀之奴隶如秦宫辈也。《冀传》云：取良人悉爲奴婢。赏赐金钱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後汉?百官志》云：洛阳城门十二所，曰平成门、上西门、雍门、广阳门、津门、小宛门、开阳门、耗门、中东门、上东门、谷门、夏门。○《冀传》：冀大起第宅，其妻孙寿亦对街起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堂寝皆有阴阳奥室，连房洞户，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牕牖皆有绮旒靑琐，图以云气仙灵异方珍怪，充积藏室。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版，以象二崤。冀与寿共乘辇车，张羽葢，游观。第内从娼妓鸣鼔吹，连日继夜，以骋娱恣。《汉书》：成帝爲太子，上急召太子出龙楼门。张晏注云：门有铜龙也。○瑶姬见《巫山高》注。王子年《拾遗记》云：石崇屑沈香爲尘布席上，令姬人践之。○海素，鲛绡也。《山海经》云：丹穴之山，有鸟名凤凰，自歌自舞。此言取凤爲庖。○《尔雅》：玃父善顾。释文云：大猿也。杜诗《小胡孙》云：举家闻若欬，爲寄小如拳。○洪崖，古仙人也。陆机乐府：洪崖发淸歌。○太白诗：闲骑骏马猎，一射两虎穿。○弝乃弓弝。今云绝骋聒雷，则车也。当爲弝，谓辔革也。《南都赋》所谓“军雷震而风厉”者也。○吴音。绿鸟，鹦鹉也。○能教刻石平紫金，未详。○冀起兔苑於河南城西移檄，所在调发生兔，皆刻其毛爲识，有犯者辄死。○《冀传》：冀一门，前後七封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时移岁换，昔日之贵盛，今化爲他人之春。意味含蓄无穷。】
相劝酒
羲和骋六辔，昼夕不曾闲。弹乌崦嵫竹，抶马蟠桃鞭。
蓐收旣断翠柳，靑帝又造红兰。尧舜至今万万岁，数子将爲倾葢间。
靑钱白璧买无端，丈夫快意方爲欢。臛蠵臛熊何足云，会须锺饮北海，箕踞南山。
歌淫淫，管愔愔，横波好送雕题金。人生得意且如此，何用强知元化心。
相劝酒，终无辍。伏愿陛下鸿名终不歇，子孙绵如石上葛。
来长安，车骈骈。中有梁冀旧宅，石崇故园。
【崦嵫，《说文》云：日入处。竹一作石。○兰有二种，有黄花者最香，红花次之。秘省谓之红兰省。○《家语》：孔子遇程子华，倾盖而语。○《南史》萧惠开云：人生不得行胷怀，虽百岁亦爲夭也。○臛，羮也。有菜曰羮，无菜曰臛。蠵，大龟也。《楚词?招魂》：露鷄臛蠵，厉而不爽些。○曹子建云：举太山以爲肉，倾东海以爲酒。○《左传》：祈招之愔愔。注云：安和貌。○横波，目也。传毅《舞赋》云：目流睇以横波。○雕题，雕刻其题额也。○此言目送金杯，宴饮以乐。《诗》：緜緜葛藟。○按梁冀旧宅，石崇故园，不在长安。後汉及晋皆都洛阳，岂长吉失所考耶？抑托兴不拘事实耶？如此等篇，皆效太白意。】
瑶华乐
【此穆天子与西王母宴瑶池之乐也。】
穆天子，走龙媒。
八辔冬曨逐天回，五精扫地凝云开。高门左右日月环，四方错镂棱层殷。
舞霞垂尾长盘跚，江澄海浄神母颜。施红点翠照虞泉，曳云拖玉下崑山。
列斾如松，张葢如轮。金风殿秋，淸明发春。八銮十乘，矗如云屯。
琼锺瑶席甘露文，玄霜绦雪何足云。
薰梅染柳将赠君，铅华之水洗君骨，与君相对作眞质。
【汉武《渥洼神马歌》：天马来，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八辔，见《马诗》注。○五精扫地，凌驾星辰之意。○神母，西王母也。○虞泉，虞渊也，避唐讳故作泉。《淮南子》云：日入虞渊。○崑山，崑仑也。《水经》：在西域，河水所出。殿秋，奔而殿之。殿一作敛。○立春明庶风至，春分淸明风至。○《诗》：八銮锵锵，龙旗十乘。○琼锺，酒锺也。《汉武内仙传》：上药有玄霜绦雪。】
北中寒
【《乐府解题》云：晋乐奏《魏武北上篇》，备言氷雪溪谷之苦。其後或谓之《北上行》，盖因武帝词而拟之也。今长吉此篇，想只本此题耳。】
一方黑照三方紫，黄河氷合鱼龙死。
三尺木皮断文理，百石强车上河水。
霜花草上大如钱，挥刀不入迷蒙天。
争瀯海水飞凌喧，山瀑无声玉虹悬。
【《汉书》晁错云：胡貉之地，阴积之处，木皮三寸，氷厚六尺。○水囘曰瀯。】
梁台古愁
梁王台沼空中立，天河之水夜飞入。台前鬭玉作蛟龙，绿粉扫天愁露湿。
撞钟饮酒行射天，金虎蹙裘喷血斑。朝朝暮暮愁海翻，长绳系日乐当年。
芙蓉凝红得秋色，兰脸别春啼脉脉。芦洲客鴈报春来，寥落野篁秋漫白。【汉梁王好治宫室苑囿，有平台、吹台、鴈池。空中立，言其高妙如仙居。○射天，殷武乙事。○《礼记》：君之右虎裘。以虎皮爲裘也。○太白《恨赋》：恨不得挂长绳於靑天，系此西飞之白日。】
公无出门
天迷迷，地密密。熊虺食人魂，雪霜断人骨。
嗾犬唁唁相索索，舐掌偏宜佩兰客。帝遣乘轩灾自息，玉星点剑黄金轭。
我虽跨马不得还，历阳湖波大如山。毒虬相视振金环，狻猊猰?吐嚵涎。
鲍焦一世披草眠，颜囘廿九鬓毛斑。颜囘非血衰，鲍焦不违天。
天畏遭衔啮，所以致之然。分明犹惧公不信，公看呵壁书问天。
【《楚词?招魂》云：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雪霜断人骨，一作雪风破人骨。○《楚词?九辨》：猛犬唁唁而迎吠兮。○历阳湖，卽今巢湖属和州。○《尔雅》云：狻猊如虥猫，食虎豹。猰?似貙，虎爪，食人。○《新序》云：鲍焦，周之介士也。《韩诗外传》《风俗通》皆载蕉事迹。《庄子?盗跖篇》：鲍焦饰行非世，抱木而死。○屈原《天问》，因书其壁呵而问之。】
神弦曲
【《古今乐录》云：《神弦歌》十一曲，一《宿阿》，二《道君》，三《圣郎》，四《娇女》，五《白石郎》，六《靑溪小姑》，七《湖龙姑》，八《姑恩》，九《采菱童》，十《明下童》，十一《同生》。】
西山日没东山昏，旋风吹马马踏云。【自是一种和见，偏善其时景情态。】
画弦素管声浅繁，花裙綷?步秋尘。
桂叶刷风桂坠子，靑狸哭血寒狐死。
古壁彩虬金帖尾，雨工骑入秋潭水。
百年老鴞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
【旋风，卽羊角风也。《燕北杂记》云：契丹马上见旋风，便合眼用马鞭打四十九下，道坤不剥者七声。○綷?，《说文》：纨素声。《籍田赋》云：绡统綷?。《子虚赋》：翕呷萃蔡。义同。○上两句说神之来，下两句说女巫祭神。○唐垂拱中天台，桂子落十余日方止，见陆龟蒙诗注。雨工，雨师也，骑彩虬入水。○鴞，?鸟也，木魅山鬼之类。《周礼》：硩簇氏覆天鸟巢。卽鴞巢。碧火，鬼火之属，卽魅所爲也。】
神弦
女巫浇酒云满空，玉炉炭火香冬冬。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颴风。
相思木帖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终南日色低平湾，神兮长在有无间。
神嗔神喜师更颜，送神万骑还靑山。【《唐书?王屿传》：始用纸钱。○《吴都赋》云：楠榴之木，相思之树。又韩凭墓木，见《恼公》注。○读此章使人神意森索，如在古祠幽黯之中，亲覩巫觋赛神之状也。】
神弦别曲
巫山小女隔云别，春风松花山上发。
绿盖独穿香迳归，白马花竿前孑孑。
蜀江风澹水如罗，堕兰谁泛相经过。
南山桂树爲君死，云衫浅污红脂花。
【《诗》：孑孑干旄。注：孑孑，特出之貌。】
绿水词
【《琴历》云：蔡邕有五弄，《游春》《绿水》《幽居》《坐愁》《秋思》。邕入靑溪，访鬼谷，南曲有涧焉，水冬夏不竭常绿，故作《绿水词》。○古乐府齐江奂有此曲，云：塘上蒲欲齐，汀洲杜将歇。春心旣易荡，春流岂难越。桂楫及晚风，菱江映初月。芳香若有赠，爲君步罗袜。○太白亦有此词云：绿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苹。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今贺作与太白同。】
今宵好风月，阿侯在何处。爲有倾人色，翻成足愁苦。
东湖采莲叶，南湖拔蒲根。未持寄小姑，且持感愁魂。【沈约歌云：十五嫁爲卢家妇，十六生男字阿侯。言莫愁女也。○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沙路曲
【唐世拜相礼府县载沙填路，自禁城至其地曰沙堤。张籍有《沙堤行》。】
柳脸半眠丞相树，佩马钉铃踏沙路。
断烬遗香袅翠烟，烛骑啼鸣上天去。
帝家玉龙开九关，帝前动笏移南山。【看他匠转语意。】
独垂重印押千官，金窠篆字红屈盘。
沙路归来闻好语，旱火不光天下雨。
【柳脸一作柳阴。汉苑有人柳，日三眠三起。○烛骑一作独骑，非。李绰《秦中岁时记》云：正月一日晓漏前，宰相、三司、金吾，以桦烛数百炬拥骑如火城，谓之火城。卽烛骑事也。○《楚词?九辨》：君之门以九重。天子有九门，谓关门、远郊门、近郊门、城门、皋门、库门、雉门、应门、路门也。开一作摐。○南山可移，则囘天之力可知。卫宏《汉旧仪》云：丞相印黄金龟纽。】
上之囘
【《上之囘》者，汉武元封中，因至雍遂通囘中道，後数游幸焉。其歌称帝游石关，望诸国，月支臣，匈奴服，皆美当时也。○按《晋》《隋》二志：《上之囘》，魏谓之《克官渡》，吴谓之《乌林》，晋谓之《宣辅政》，梁谓之《亡齐北》，齐谓之《克关陇》，周谓之《平窦泰》。】
上之囘，大旗喜。悬红云，挞凤尾。
剑匣破，舞蛟龙。蚩尤死，鼔逢逢。
天高庆雷齐堕地，地无惊烟海千里。
【红云、凤尾，皆旗象也。○扬雄《甘泉赋》云：直嶢嶢以造天兮，厥高庆而不可乎强度。天高庆卽此意。庆音羌，发语辞也。○此篇後卷有《白门前》一曲，与此同，云：白门前，大楼喜。悬红云，挞龙尾。剑匣破，舞蛟龙。蚩尤死，鼔逢逢。天齐庆，雷坠地。无惊飞，海千里。当以此篇爲正。】
高轩过
韩员外愈皇甫侍御湜见过因而命作
【贺七岁能词章，韩愈、皇甫湜未信，过其家使赋诗，援笔辄就如素构，目曰《高轩过》，二人大惊，自是有名。】
华裾织翠靑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
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
云是东京才子，文章钜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照耀贯当中。
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隐耳一作隐隐。《西都赋》：粲乎隐隐。乃明盛貌。○一本无云“是”“钜”字。○九精照耀一作元精耿耿。九精，九星之精也。《春秋运斗枢》云：五帝遵七政之纪，九星之法。是也。】
贝宫夫人
【《九歌》云：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注云：河伯以鱼鳞盖屋，画龙文，紫贝作阙，丹朱其宫。然则，贝宫夫人者，龙女也。】
丁丁海女弄金环，雀钗翘揭双翅关。
六宫不语一生闲，高悬银牓照靑山。
长眉凝绿几千年，淸凉堪老镜中鸾。
秋肌稍觉玉衣寒，空光帖妥水如天。
【曹子建《美女篇》云：头上金雀钗，腰佩翠琅玕。《释名》云：钗头上施雀。○环一作钱。○《周礼》：王后有六宫。○东方朔《神异经》云：东明山靑石爲墙，面一门，门有银牓，以靑石碧，镂题曰天地长男之宫。○玉衣，言其衣之华好也。】
兰香神女庙【三月中作】
【《墉城仙录》云：杜兰香者，有渔父於湘江洞庭之岸，闻见啼声，四顾无人，惟一二岁女子，渔父怜而举之。十余岁，天姿奇伟，灵颜姝莹，天人也。忽有靑童自空下，集其家，携女去。临升天，谓渔父曰：我，仙女也，有过谪人间，今去矣。其後於洞庭包山降张硕家三年，授硕以仙术，硕亦得仙。所谓渔父者，亦往往得道云。】
古春年年在，闲绿摇暖云。松香飞晚华，柳渚含日昏。
沙炮落红满，石泉生水芹。幽篁画新粉，蛾绿横晓门。
弱蕙不胜露，山秀愁空春。舞佩剪鸾翼，帐带涂轻银。
兰桂吹浓香，菱藕长莘莘。看雨逢瑶姬，乘船值江君。
吹箫饮酒醉，结绶金丝裙。走天呵白鹿，游水鞭锦鳞。
密发虚鬟飞，腻颊凝花匀。团鬓分蛛巢，穠眉笼小唇。
弄蝶和轻妍，风光怯腰身。深帏金鸭冷，奁镜幽凤尘。
踏雾乘风归，撼玉山上闻。【逐句逐字尚有可取，全首卽无谓。】
【娥，绿柳也。○瑶姬，见《巫山高》注。○江君，湘君也。○《列仙传》：卫叔卿常乘云车，驾白鹿。○《述异记》云：鹿千年化爲苍，又五百年化爲白，又五百年化爲玄。○仙人琴高乘赤鲤。】
送韦仁实兄弟入关
送客饮别酒，千觞无赭颜。何物最伤心，马首鸣金环。
野色浩无主，秋明空旷间。坐来壮胆破，断目不能看。
行槐引西道，靑梢长攒攒。韦郎好兄弟，叠玉生文翰。
我在山上舍，一畆蒿硗田。夜雨叫租吏，舂声暗交关。
谁解念劳劳，苍突唯南山。
【崔鸿《前秦录》云：苻坚自长安至於诸州，夹路树槐柳。一十里一亭，四十里一旅。今送入关，故云。】
洛阳城外别皇甫湜
洛阳吹别风，龙门起断烟。冬树束生澁，晚紫凝华天。
单身野霜上，疲马飞蓬间。凭轩一双泪，奉坠绿衣前。【《吕氏春秋》云：龙门未开，河出孟门之上，大溢逆流，禹凿龙门，始南流，谓之孟门。今绦州龙门县界。○晚紫，晚烟紫色。○唐制，九品以上碧服，七品以上绿服。】
溪晚凉
白狐向月号山风，秋寒扫云留碧空。玉烟靑湿白如幢，银湾晓转流天东。
溪汀眠鹭梦征鸿，轻涟不语细游溶。层岫回岑复叠龙，苦篁对客吟歌筒。
【银湾，天河也。○复叠龙，谓山势如龙也。】
官不来题皇甫湜先辈厅
官不来，官庭秋，老桐错干靑龙愁。
书司曹佐走如牛，叠声问佐官来否？
官不来，门幽幽。【否音浮。】
长平箭头歌
【长平乃白起坑赵卒四十万之地今在泽州高平县】
漆灰骨末丹水砂，凄凄古血生铜花。白翎金簳雨中尽，直余三脊残狼牙。【善赋。】
我寻平原乘两马，驿东石田蒿坞下。风长日短星萧萧，黑旗云湿悬空夜。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虫栖鴈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访古丸澜收断镞，折锋赤璺曾刲肉。南陌东城马上儿，劝我将金换簝竹。
【丹氷砂，谓人血如丹砂。○残狼牙，箭镞如狼牙也。《说文》：簝，宗庙盛肉器，又竹名。以此簝竹作箭，装所得镞耳。】
江楼曲
楼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龙化也。】
晓钗催鬓语南风，抽帆归来一日功。【俊快浓至。】
鼍吟浦口飞梅雨，竿头酒旗换靑苎。
萧骚浪白云差池，黄粉油衫寄郎主。
新槽酒声苦无力，南湖一顷菱花白。
眼前便有千里愁，小玉开屏见山色。
【李义山诗：後溪初起鲤鱼风。《石溪漫志》云：鲤鱼风，春夏之交。○元稹诗：小玉上牀铺夜衾。蒋防有《霍小玉传》。】
塞下曲
胡角引北风，蓟门白於水。【悲壮斗绝。】天含靑海道，城头月千里。
露下旗蒙蒙，寒金鸣夜刻。蕃甲鏁蛇鳞，马嘶靑塚白。
秋静见旄头，沙远席覉愁。帐北天应尽，河声出塞流。【淸壮。幽燕有蓟城，出蓟之北门，卽外国地。陆机有《出自蓟北门行》。○夜刻，撃刁斗也。今更夜所撃铁斗，乃刁斗遗制。○《天文志》：昴星曰旄头，胡星也。○席覉愁，一本作席箕愁，爲是。盖卧沙中，以豆箕爲席也。】
染丝上春机
玉甖汲水桐花井，蒨丝沈水如云影。美人懒态燕脂愁，春梭抛掷鸣高楼。
彩线结茸背复叠，白袷玉郎寄桃叶。爲君挑鸾作腰绶，愿君处处宜春酒。
【古词：井桐花落尽，一半在银牀。○蒨，靑葱貌。○袷音劫，交领也。○古乐府云：桃叶，王献之爱妾名。古词：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此献之词也。】
五粒小松歌【幷序】
前谢秀才杜云卿命予作《五粒小松歌》。予以选书多事，不治曲辞，经十日，聊道八句以当命意。
【《本草图经》云：五粒松，粒当读爲鬛，音之讹也。言每五鬣爲一华，或有五鬣七鬛者。○《五代史》：郑遨闻华山有五粒松，松脂入地千年化爲药，去三尸，因徙居华山求之。】
蛇子蛇孙鳞蜿蜿，【皆不成语。】新香几粒洪崖饭。绿波浸叶满浓光，细束龙髯铰刀剪。
主人壁上铺州图，主人堂前多俗儒。月明白露秋泪滴，石笋溪云肯寄书。【谓树与峰别。《抱朴子》云：松皮之中有脂，状如龙蛇。○月明白露秋泪滴，一作月明露泣悬秋泪。○蜀有石笋滩，在戎州。】
塘上行
【古有《塘上行》，又曰《塘上辛苦行》，或云甄后所作，或云魏武歌。陆玑亦有此曲，注云：妇人衰老失宠，行於塘上，爲此歌也。《邺中故事》云：蒲生我池中，有叶何离离。岂无蒹葭艾，与君生别离。此歌乃魏文甄后爲郭后所谮，赐死，临终时作也。非魏武必矣。长吉此篇，与陆玑不远，皆本古意。】
藕花凉露湿，花缺藕根澁。
飞下雌鸳鸯，塘水声溘溘。【雌一作雄。】
吕将军歌
【恐卽吕太一也。】
吕将军，骑赤兔，独携大胆出秦门，金粟堆边哭陵树。
北方逆气污靑天，剑龙夜叫将军闲。将军振袖挥剑锷，玉阙朱城有门阁。
榼榼银龟摇白马，傅粉女郎火旗下。恒山铁旗请金枪，遥闻箙中花箭香。
西郊寒蓬叶如刺，皇天新栽养神骥。廐中高桁挑蹇蹄，饱食靑刍饮白水。
圆苍低迷葢张地，九州人事皆如此。赤山秀铤御时英，绿眼将军会天意。
【赤兔，吕布良马名。当时歌曰：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此吕将军，必唐朝有此人，借布爲说耳。○杜诗：金粟堆前松柏里。注云：在玄帝黍陵南。○太白诗雄剑挂壁时时龙吟。○银龟，今之鱼袋。又汉仪中二千石银印，龟纽。○杜诗：火旗邀锦缆。注云：龙旗九斿，以象大火。太白诗：火旗云马生光彩。○廐中高桁桃蹇蹄，此马医以桁悬马蹄而修剔之也。挑一作排，非是。圆，苍天也。葢张地，谓天形如车葢。○《说文》云：铤铜铁朴。《周礼?考工记》：冶氏爲杀矢，刃长寸，围寸，铤十之，重三垸。注云：铤读如麦秀铤之铤。郑司农云：铤，箭足入藁中者也。又《左传》：铤而走险。注云：疾走貌。○太白诗：幽州胡马客，绿眼虎皮冠。】
休洗红
休洗红，洗多红色浅。
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古意。】
【卿卿，王戎事，见《出城》注。○陆机诗：离合非有常，譬彼弦与筈。】
野歌
鵶翎羽箭山桑弓，仰天射落衔芦鸿。麻衣黑肥冲北风，带酒日晚歌田中。
男儿屈穷心不穷，枯荣不等嗔天公。【落落豪意。】寒风又变爲春柳，条条看卽烟蒙蒙。
【《淮南子》云：鴈衔芦以避矰缴。《古今注》云：鴈自河北渡江南，瘦瘠能高飞，不畏矰缴。江南沃饶，每至还河北，体肥不能飞，常衔芦数寸，以防矰缴。故曰麻衣黑肥冲北风。麻衣黑肥，鴈之色也。】
将进酒
【《晋》《隋》二志云：《将进酒》系短箫铙歌。○魏谓之《平关中》，吴谓之《章玄德》，晋谓之《因时运》，梁谓之《石首篇》，齐谓之《破侯景》，周谓之《取巴蜀》。古词曰：将进酒，盛太白。大畧以饮酒放歌爲事。宋何承天此篇曰：将进酒，庆三朝。备繁礼，荐嘉肴。则言朝会饮酒，且以濡首荒志爲戒。若梁昭明太子云：洛阳轻薄子，但叙游乐饮酒而已。○刘次庄云：太白《将进酒》，直劝岑夫子、丹邱生饮耳。李贺深於乐府，至於此作亦曰：琉璃锺，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嗟乎，作诗者摆落凡近，以得意外趣者，古今难矣。余谓此言虽是，然持此以律二公，亦未爲确论。葢乐府有假古题自发己意与古词逈不侔者，有畧得古意而增以新意者，有全卽古题意以爲咏者，不可执一论也。】
琉璃锺，琥珀浓，小槽酒滴珍珠红。
烹龙庖凤玉脂泣，罗屏绣幙围香风。
吹龙笛，撃鼍鼔。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靑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哀怨豪畅，故是绝调，极是快句，可人可人！】
【琥珀浓，言酒色若琥珀也。罗屏一作罗帏。香风一作春风。○陆玑《草木疏》曰：鼍形似蜥蜴四足，长丈余，甲如铠甲，其皮坚厚可冒鼔。《上林赋》曰：撃鸣鼍之鼔。是以鼍皮爲鼔也。○《楚词?大招》：朱唇皓齿，嫮以姱只。荆公云：梨花一枝春带雨，桃花乱落如红雨，珠帘暮卷西山雨，皆警句也，然终不若院落深沈杏花雨，言尽而意不尽。○此言生当饮酒尽欢，死则已矣。】
美人梳头歌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沈檀。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牀。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纤手却盘老鵶色，翠滑宝钗簪不得。春风烂漫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
装成?鬌欹不斜，云裾数步踏鴈沙。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如画如画，有情无语，更是可怜。○无语之语更浓。】
【西施，吴王美人名。○《杨妃外传》：明皇幸沈香亭，召贵妃，妃时宿酲未解，侍者强扶而至，鬓乱钗斜，不能再拜。上曰：此岂妃子醉？眞是海棠睡未足耳。○立象牀，发长委地，故立於牀而梳也。○老鵶色，鵶毛色黑，而碧发似之。太白诗：黄头奴子双鸦发。○?音蕤，鬓音堕，髻名也，《古今注》云：堕马之余制也。亦作绥堕髻，音义同。《玉篇》《广韵》并无?字。】
月漉漉篇
【此卽古《独漉篇》。太白有此词。】
月漉漉，波烟玉。【不可解亦自好。】莎靑桂花繁，芙蓉别江木。
粉态裌罗寒，鴈羽铺烟湿。谁能看石帆，乘船镜中入。
秋白鲜红死，水香莲子齐。挽菱隔歌袖，绿刺罥银泥。【未厌脂粉。《楚词?九歌》：搴芙蓉兮木末。注云：登木末而取芙蓉，固无是理。今云别江木，岂与江边之木别耶？○《吴都赋》云：石帆水松。《本草》云：石帆高尺余，状如柏。梁吴筠《饵说》：细如华山玉屑，白似梁甫银泥。】
京城
驱马出门意，牢落长安心。
两事谁向道，自作秋风吟。
官街鼔
【《唐书?马周传》云：先是，京师晨昏传呼惊衆，後置鼔代之，呼冬冬鼔，周所奏也。】
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催月出。
汉城黄柳映新帘，柏陵飞燕埋香骨。
磓发千年日长白，孝武秦王听不得。
从君翠发芦花色，独共南山守中国。
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
【汉城，灞城也。○陵寝多栽柏，故云柏陵。飞燕，赵后也。】
许公子郑姬歌【郑园中请贺作。】
许史世家外亲贵，宫锦千端买沈醉。铜駞酒熟烘明胶，古堤大柳烟中翠。
桂开客花名郑袖，入洛闻香鼎门口。先将芍药献装台，後解黄金大如斗。
莫愁帘中许合欢，淸弦五十爲君弹。弹声咽春弄君骨，骨兴牵人马上鞍。
两马八蹄踏兰苑，情如合竹谁能见。夜光玉枕栖凤凰，袷罗当门刺纯綫。
长翻蜀纸卷明君，转角含商破碧云。自从小靥来东道，曲里长眉少见人。
相如塚上生秋柏，三秦谁是言情客。蛾鬟醉眼拜诸宗，爲谒皇孙请曹植。【汉宣帝后家许氏，母家史氏，故许史爲世家。○《礼记疏》：二文爲端。○铜駞，街也。烘明胶，乃酒之色。○楚怀王宠姬郑袖，见《战国策》。○《後汉?郡国志》：河南东城门名鼎门，武王定鼎於此。○《乐府解题》云：莫愁，石城女，善歌谣。○刺纯綫，纯音凖，缘也。○长翻蜀纸，合作番长幅也。石崇《王昭君曲序》云：本爲昭君，以犯文帝讳改爲明君。文帝，司马昭也。○爲谒王孙请曹植，长吉自谓也。】
新夏歌
晓木千笼眞蜡彩，落蘂枯香数分在。
阴枝拳牙卷缥茸，长风回气扶葱茏。
野家麦畦上新壠，长畛徘徊桑柘重。
刺香满地菖蒲草，雨梁燕语悲身老。
三月摇杨入河道，天浓地浓柳梳扫。
【蜡彩一作绦采。○宋郊诗：风径舞蝶催暮色，雨梁归燕说春愁。疑用贺意。】
题归梦
长安风雨夜，书客梦昌谷。怡怡中堂笑，小弟栽涧菉。
家门厚重意，望我饱饥腹。劳劳一寸心，灯花照鱼目。【鱼目不瞑，言劳思不寐也。】
经沙苑
【汉三十六苑，分布西北二边，以郎爲苑监官，官奴三万人，养马三十万疋，故以牧马处爲苑。杜诗亦有《沙苑行》。】
野水泛长澜，宫牙开小蒨。无人柳自春，草渚鸳鸯暖。
晴嘶卧沙马，老去悲啼展。今春还不归，塞嘤折翅鴈。
出城别张又新酬李汉
李子别上国，南山崆峒春。不闻今夕鼔，差慰煎情人。
赵壹赋命薄，马卿家业贫。乡书何所报，紫蕨生石云。
长安玉桂国，戟带披侯门。惨阴地自光，宝马踏晓昏。
腊春戏草苑，玉挽鸣辚。绿网缒金铃，霞卷淸池漘。
开贯泻蚨母，买氷防夏蝇。时宜裂大袂，剑客车盘茵。
小人如死灰，心切生秋榛。皇图跨四海，百姓施长绅。
光明霭不发，腰龟徒甃银。吾将噪礼乐，声调摩淸新。
欲使十千岁，帝道如飞神。华实自苍老，流来长倾盆。
没没暗齰舌，涕血不敢论。今将下东道，祭酒而别秦。【必不碌碌。】
六郡无剿儿，长刀谁拭尘。地理阳无正，快马逐服辕。
二子美年少，调道讲淸浑。讥笑断冬夜，家庭疎筱穿。
曙风起四方，秋月当东悬。赋诗面投掷，悲哉不遇人。
此别定沾臆，越布先裁巾。【东汉赵壹，才高貌魁伟，然仕不过郡吏。○司马相如家徒四壁立。○《战国策》：苏秦之楚，三月乃见王，谈卒辞行。楚王曰：先生不远千里而临寡人，曾弗肻留，愿闻其说。对曰：楚国食贵於玉，薪贵於桂，谒者难见於鬼，王难见於帝。今令臣食玉炊桂，因鬼见帝，其可得乎？○二千石门许列戟。杨素起家五年，门列棨戟，上自有色带也。○挽音挽。《史记》：娄敬脱挽辂。挽者，牵也。《东京赋》：辚辚。车声也。○《搜神记》云：南方有虫，似蝉而大，其子着草如蚕种，得子以归，则母飞来就之。《淮南子》云：以母血涂八十一钱，置子用母，置母用子，皆自还也。故钱文谓之靑蛈。○蝇不近氷。《吕氏春秋》云：以狸致鼠，以氷致蝇，言不可致也。然则氷可以防夏蝇矣。“小人如死灰，心切生秋榛”二句，长吉自谓也。齰与齚同，《说文》云：啮也。马援《与隗嚣将杨广书》：有齰舌之语。○汉六郡，曰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剿，子小切，轻捷也。太白诗：逢多剿捷儿，先着祖生鞭。○调道讲淸浑，一本作讲道调淸浑。○晋顾荣苦志读书，经年不出户外，村居疎陋，竹笋穿壁，草可没人。○後汉陆闳美姿着越，布单衣，光武见而好之，自是敕会稽贡越布。】
古乐府有极不可晓者，有可晓而不足观使人闷者，以爲非长吉苦相似，以爲长吉如此苦复奚爲，固不能皆然，亦不必皆然也。
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卷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