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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龙子卷中
赵人公孙龙着
指物论第三
物莫非指,而指非指。物我殊能,莫非相指,故曰物莫非指。相指者,相是非也。彼此相推,是非混一,归於无指,故曰而指非指。天下无指,物无可以谓物。指皆谓是非也,所以物莫非指者。凡物之情,必相是非,天下若无是非之物,则无一物而可谓之物,是以有物。即相是非,故物莫非指也。非指者天下,而物可谓指乎?物莫非指,而又谓之非指者,天下齐焉。而物其可谓之指乎?物物皆妄相指,故指皆非指也。
指也者,天下之所无也;物也者,天下之所有也。以天下之所有为天下之所无,未可。天下无一日而无物,无一物而非适,故强以物为指者,未可也。
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指也。所以天下无是非者,物各适其适,不可谓之是非,故无是非也。不可谓指者,非指也。譬如水火殊性,各适其用,既无是非,安得谓之是非乎。非指者,物莫非指也。即夫非指之物,莫不妄相指也。天下无指而物不可谓指者,非有非指也。物不可谓指者,无是非也。岂唯无是非乎?亦无无是非也。故曰非有非指。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以乎无无是非,故万物莫不相是非,故曰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也。无是非,亦无无是非,两忘之故,终日是非而无是非,故曰物莫非指者,而指非指也。
天下无指者,生於物之各有名,不为指也。物有其实,而各有名谓,若王良善御,隶首善计,彼物各自为用,譬之耳目,废一不可,故不必为是非也。不为指而谓之指,是兼不为指。物皆不为指,而或谓之指者,是彼此之物,兼相是非,而是非莫定,故不为指也。以有不为指之无不为指,未可。之,适也。有不为指,谓物也。无不为指,谓指也。以物适指,故未可也。
且指者,天下之所兼。或一物而有是非二名,或彼此更相为指,皆谓之兼也。天下无指者,物不可谓无指也。不可谓无指者,非有非指也。是非之名,生於物相彼,故曰物不可谓无指。即此万物无指,而又无无指,故曰非有非指也。非有非指者,物莫非指,谓无是非者,生於物莫非指也。是以圣人求人於是非之内,乃得无是非人也。指非非指也,指与物非指也。夫谓之指者,非无指也,指既不能与物细溅为指,故非指也。
使天下无物指#1,谁径谓非指?天下无物,谁径谓指?设使天下无物无指,则寂然矣,谁谓指为非指乎?谁谓指为指乎?天下有指无物指,谁径谓非指?径谓无物非指?设使有指、而无物可施指者,谁谓有指为非指乎?谁谓有无物故非指乎?明本无指也。且夫指固自为非指,奚待於物而乃与为指。反覆相推,则指自为无指,何能与物为指乎?明万物万殊,各自为物,各有所宜,无是非也。是以圣人渊默,恬淡忘是忘非,不弃一能,不遗一物也。
通变论第四
曰:二有一乎?
曰:二无一。如白与马为二物,不可合一以为二。
曰:二有右乎?
曰:二无右。
曰:二有左乎?
曰:二无左。左右合不位也。不可合二以为右,亦不可合二以为左,明二必无为一之道也。
曰:右可谓二乎?
曰:不可。
曰:左可谓二乎?
曰:不可。不可分右以为二,亦不可分左以为二,明一无为二之道也。
曰:左与右可谓二乎?
曰:可。左右异位,故可谓二。
曰:谓变非不变,可乎?
曰:可。一不可谓二,二亦不可谓一,必矣。物有迁变之道,则不可谓之不变也。
曰:右有与,可谓变乎?
曰:可。有与,谓右移於左,则物一而变为异类,如馄化为鹏,忠变为逆,存亡靡定,祸福不居,皆是一物化为他类,故举右以明一百变而不改一。
曰:变只。馄鹏二物,只以变为二矣,何谓不得一变为二乎7
曰:右。馄化为鹏,一物化为一物,如右移於左,终是向者之右。
曰:右苟变,安可谓右?苟不变,安可谓变?右移於左,安可仍谓之右?知汉一物,安可谓之变乎?明二可一,而一可二也。
曰:二苟无左,又无右,二者左与右,奈何?
羊合牛非马,假令羊居左,牛居右,共成一物,不可偏谓之羊,亦不可偏谓之牛,既无所名,不可合谓之马,故二物不可为一,明矣。牛合羊非鸡。变为他物,如左右易位,故以牛左羊右,亦非牛非羊又非鸡也。
曰:何哉?
曰:羊与牛唯异,羊有齿,牛无齿,而羊牛之非羊也,之非牛也#2,未可。是不俱有,而或类焉。牛之无齿,不为不足,羊之有齿,而比於牛为有余矣。以羊之有余,而谓之非羊者,未可。然羊之有齿不为有余!则牛之无齿而比於羊固不足矣。以牛之不足而谓之非牛者,亦未可也。是皆察之天然,各足於其分而俱适矣。故牛自类牛而为牛,羊自类羊而为羊也。羊有角,牛有角;牛之而羊也,羊之而牛也,未可。是俱有而类之不同也。之而犹之为也。以羊牛俱有角,因谓牛为羊,又谓羊为牛者,未可。其所以俱有角者,天然也,而羊牛类异,不可相为也。羊牛有角,马无角;马有尾,羊牛无尾。故日,羊合牛非马也。非马者,无马也。无马者,羊不二,牛不二,而羊牛二。是而羊而牛,非马可也。若举而以是,犹类之不同。若左右,犹是举。马举牛羊若此之悬,故非马也,岂唯非马乎?又羊牛之中无马矣。羊一也,不可以为二矣。牛一也,不可以为二矣。则一羊一牛并之而二,可。是羊牛不得谓之马,若以羊牛为马,则二可以为三。故无马而後可也,所以举是羊牛者,假斯类之不可,以定左右之分也。左右之分定,则上下之位明矣。牛羊有毛,鸡有羽。谓鸡足一,数足二;二而一,故三。谓牛羊足一,数足四;四而一,故五。牛羊足五,鸡足三,故曰,牛合羊非鸡。非,有以非鸡也。上云羊合牛,今曰牛合羊者,变文以见左右,移位以明君臣,易职而变乱生焉。人之言日,羊有足,牛有足,鸡有足,而不数其足,则似各一足而已。然而历数其足,则牛羊各四,而鸡二,并前所谓一足,则牛羊各五足矣。夫如是,则牛羊与鸡异矣。故日非鸡也。非牛羊者鸡,以为非鸡,而牛羊之中无鸡,故非鸡也。与马以鸡,宁马。材不材,其无以类,审矣。举是谓乱名,是狂举。马以譬正,鸡以喻乱,故等马与鸡,宁取於马。以马有国用之材,而鸡不材,其为非类,审矣。故人君举是不材而与有材者并位,以乱名实,谓之狂举。
曰:他辩。
曰青以白非黄,白以青非碧。
曰:何哉?
曰青白不相与而相与,反对也。不相邻而相邻,不害其方也。前以羊牛辩左右,共成一体,而羊牛各碍於一物,不相盈,故又责以他物为辩也。夫青不与白为青,而白不与青为白,故曰不相与。青者,水之色,其方在东。白者,金之色,其方在西。东西相反,而相对也。东自极於东,西自极於西,故曰不相邻也。东西未始不相接,而相接不相害,故曰相邻不害其方也。不害其方者反而对,各当其所,若左右不骊。骊,色之杂者也。东西正相反而相对,各当其所,居若左右之不相杂,故不害其方也。故一於青不可,一於白不可,恶乎其有黄矣哉?黄其正矣,是正举也,其有君臣之於国焉,故强寿矣。青白各静其所居不相害,故不可合一而谓之青,不可合一而谓之白。夫以青白相辩,犹不一於青白,安得有黄矣哉?然青白之中虽无於黄,天下固不可谓无黄也。黄,正色也,天下固有黄矣。夫云尔者白以喻君,青以喻臣,黄以喻国,故君臣各正其所举,则国强而君寿矣。而且青骊乎白,而白不胜也。白足之胜矣而不胜,是木贼金也。木贼金者碧,碧则非正举矣。白,君道也。青,臣道也。青骊於白,谓权臣擅命,杂君道也。君道杂则君不胜矣。故日而白不胜也。君之制臣,犹金之胜木,其来久矣。而白不胜,为青所骊,是木贼金,而臣掩君之谓也。青染於白,其色碧也。臣而掩君,其道乱也。君道之所以乱,由君不正毕也。青白不相与,而相与;不相胜,则两明也。争而明,其色碧也。夫青白不相与之物也,今相与杂而不相胜也。不相胜者,谓青染於白,而白不全减,是青不胜白之谓也。洁白之质,而为青所染,是白不胜青之谓也。谓之青而白犹不减,谓之白而为青所染,是白不胜青之谓也。谓之青而白犹不灭,谓之白而为青所驯甫色并章,故曰两明也者。白争而明也,青争白明,俗谓其色碧也。与其碧,宁黄。黄,其马也,其与类乎。等黄於碧,宁取於黄者,黄,中正之色也。马,国用之材也。夫中正之德,国用之材,其亦类矣。故宁取於黄,以类於马。马喻中正也。碧,其鸡也,其与暴乎。碧,不正之色。鸡,不材之禽。故相与为类,暴之青而白,色碧之材,白犹不胜乱。暴则君臣争而两明也。两明者昏不明,非正举也。政之所以暴乱者,君臣争明也。君臣争明则上下昏乱,政令不明,不能正其所举也。非正举者,名实无当,骊色章焉,故曰两明也。两明而道丧,其无有以正焉。名者,命实者也。实者,应名者也。夫两仪之大,万物之多,君父之尊,臣子之贱,百官庶府,卑高等列,器用资实,各有定名。圣人司之,正举而不失,则地平天成,尊卑以序,无为而业广,不言而教行。若夫名乖於实,则实不应名,上慢下暴,百度昏错,故曰骊色章焉。骊色之章,则君臣争明,内离外叛。正道衰者,名实不当也。名实之不当,则无以反正,道之丧也。
公孙龙子卷中竟
#1王琯本无『指』 字,此句为『使天下无物』。
#2『而羊牛之非羊也,之非牛也』。王琯本作『而牛之非羊也,羊之非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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