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公孙龙子卷下
    赵人公孙龙着
    坚白论第五
    坚白石三,可乎?
    曰:不可。
    曰:二,可乎?
    曰:可。
    曰:何哉?
    曰:无坚得白,其举也二;无白得坚,其举也二。坚也,白也,石也,三物合体而不谓之三者,人自视石,但见石之白,而不见其坚,是举所见名,与白二物,故曰无坚得白。其举也二矣。人手触石,但知石之坚,而不知其白,是举石与坚二物,故日无白得坚。其举也二。
    曰:得其所白,不可谓无白;得其所坚,不可谓无坚,而之石也之於然也,非三也?之石,犹此石。坚白共体,不可谓之无坚白,既得其坚白,不曰非三而何?
    曰: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纣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得其坚也,无白也。坚非目之所见,故曰无坚,白非手之所知,故曰无白也。
    曰天下无白,不可以视石;天下无坚,不可以谓石。坚白石不相外,藏三可乎?白者,色也。寄一色则衆色可知,天下无有衆色之物,而必因色乃色,故曰天下无石不可以视石也。坚者,质也。寄一质则刚柔等质例皆可知,万物之质不同,而各称其所受,天下未有无质之物,而物必因质乃固,故曰天下无坚不可以谓石也。石者,形也。举石之形则衆物之形例皆可知,天下未有无形之物,而物必因形乃聚。然则色、形、质者,相成於一体之中,不离也。故曰坚白石不相外也。而人目之所见,手之所触,但得其二,不能兼三。人自不能兼三,不可谓之无三,故曰藏三可乎,言不可也。
    曰:有自藏也,非藏而藏也。目能见物而不见坚,则坚藏矣。手能知物而不知於白,则白藏矣。此皆不知所然,自然而藏,故曰自藏也。彼皆自藏,非有物藏之,之义非实,触但得其二,实藏也。
    曰:其白也,其坚也,而石必得以相盛盈。其自藏奈何?盈,满也。其白必满於坚白之中,其坚亦满於白石之中,而石亦满於坚白之中,故曰必得以相盈也。二物相盈,必矣。奈何谓之自藏也。
    曰:得其白,得其坚,见与不见离#1。不见离,一一不相盈,故离。离也者,藏也。夫物各有名,而名各有实,故得白石者,自有白之实,得坚名者,亦有坚之实也。然视石者,见白之实,不见坚之实。不见坚之实,则坚离於白矣。故曰见与不见谓之离。则知之与不知,亦离矣。於石一也,坚与白二也,此三名有实,则不相盈也。名不相盈,则素离矣。素离而不见,故谓之藏。吕氏春秋曰,公孙龙与乱,孔穿对辞於赵平原家,藏三耳,盖以此为篇辩。
    曰:石之白,石之坚,见与不见,二与三,若广修而相盈也。其非举乎?修,长也。白虽自有实,然是石之白也。坚虽自有实,然是石之坚也。故坚白二物,与石为三。见与不见共为体,其坚白广修,皆与石均而相满,岂非举三名而合於一实。
    曰:物白焉,不定其所白;物坚焉,不定其所坚。不定者兼,恶乎甚石也?万物通有白,是不定白於石也。夫坚白岂唯不定於石乎?亦兼不定於万物矣。万物且犹不能定,安能独於与石同体乎?
    曰:循石,非彼无石。非石,无所取乎白石。不相离者,固乎然其无已。宾难主云,因循於石,知万物亦与坚同体,故曰循石也。彼谓坚也,非坚则无石矣。言必赖於坚以成名也。非有於石,则所取於白矣,言必赖於石,然後以见白也。此三物者,相因乃一体,故之曰坚白不相离也。坚白与石,犹不相离,则万物之与坚,固然不相离,其无已矣。
    曰:於石一也,坚白二也,而在於石,故有知焉,有不知焉;有见焉〔有不见焉〕 #2。故知与不知相与离,见与不见相与藏。藏故,孰谓之不离?以手拊石,知坚不知白,故知与不知相与离也。以目视石,见白不见坚,故见与不见相与藏也。藏於目而目不坚,谁谓坚不藏乎?白离於手,不知於白,谁谓白不离乎?
    曰:目不能坚,手不能白。不可谓无坚,不可谓无白。其异任也,其无以代也。坚白域於石,恶乎离?目能视,手能操,目之与手,所在各异,故曰其异任也。目有自不能见於坚,不可以手代目之见坚乎?自不能知於白,亦不可以目代手之知白,故曰其无以代也。坚白相城不相离,安得谓之离不相离。
    曰:坚未与石为坚,而物兼未与为坚。而坚必坚其不坚。石物而坚,天下未有若坚,而坚藏。坚者,不独坚於石而亦坚於万物,故曰未与石为坚而物兼也,亦不与万物为坚而固当自为坚,故曰未与物为坚而坚必坚也。天下未有若此独立之坚而可见,然亦不可谓之为无坚,故曰而坚藏也。白固不能自白,恶能白石物乎?若白者必白,则不白物而白焉。黄黑与之然。石其无有,恶取坚白石乎?故离也。离也者因是。世无独立之坚乎,亦无孤立之白矣。故日白故不能自白。既不能自白,安能自白於石与物,故曰恶能白物乎。若使白者必能自白,则亦不待白於物而自白矣。岂坚白乎?黄黑等色亦皆然也。若石与物,必待於色然後可见也。色既不能自为其色,则石亦不能自显其石矣。天下未有无色而可见之物,故日石其无有矣。石既无矣,坚白安所托哉?故曰恶取坚白石。反覆相见,则坚白之与万物,莫不皆离矣。夫离者,岂有物使之离乎?莫不因是天然而自离矣。故曰因是也。力与知果,不若因是。果谓果失也。若如也夫,不因天然之自离,而欲运力与知而离於坚白者,果决不得矣。故不如因是天然之自离也。且犹白以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则火与目不见,而神见。神不见,而见离。神谓精神也。人谓目能见物,而目以因火见,是目不能见,由火乃得见也。然火非见白之物,则目与火俱不见矣。然则见矣,然则见者谁乎?精神见矣。夫精神之见物也,必因火以目,乃得见矣。火目犹且不能为见,安能与神而见乎?则神亦不能见矣。推寻见者,竟不得其实,则不知见者谁也。故曰而见离。坚以手,而手以捶;是捶与手知而不知,而神与不知。神乎,是之谓离焉。离也者天下,故独而正。手捶与精神不得其知,则其所知者,弥复不知矣。所知而不知,神其何为哉。夫神者,生生之主而心之精爽也。然而耳目殊能,百骸异通,千变万化,神斯主焉。而但因耳目之所能,任百骸之自通,不能使耳见而目闻,足操而手步,又於一物之上见白不得坚,知坚不得白,而况六合之广,万物之多乎?故曰神乎,神乎其无知矣。神而不知,而知离也。推此以寻天下,则何物而非离乎?故物物斯离,不相杂也。各各趋变,不相须也。不相须,故不假彼以成此,不相离,故不持此以乱彼。是以圣人,即物而冥,即事而静,即事而静,故天下安存。即物而冥,故物皆得性。物皆得性,则彼我同亲,天下安存。则名实不存也。
    名实论第六
    天地与其所产者#3;物也。天地之形,及天地之所生者,皆谓之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取材以修廊庙,朝以车服器械,求贤以实,侍御仆从,中外职国,皆无过差,各当其物,故谓之实也。实以实其所实,不旷焉,位也。实者充实,器用之小大,众万之卑高,器得其材,人堪其职,庶政无阙,尊卑有序,故曰位也。出其所位,非位。离位使官,器用过制,或僭於上,或滥於下,皆非其位。位其所位焉,正也。取材之与制器,花事之与赏刑,有尊卑,神亦异数,合静其信,而不僭滥,故谓正也。
    以其所正,正其所不正;疑其所正。以正正於不正,则不正者皆正,以不正乱於正,则衆皆疑之。其正者,正其所实也;正其所实者,正其名也。仲尼曰,必也正名乎。故正其实,正矣。其实正,则衆正皆正矣。
    其名正,则唯乎其彼此焉。唯,应辞也。正其名者,谓施名当於彼此之实,故即名求实,而後彼此皆应其名。谓彼而彼不唯乎彼,则彼谓不行。谓者,教命也。发号施命而召於彼,而彼不应者,分不当於彼,故教命不得行也。谓此而行不唯乎此,则此谓不行。施命不当於此,故此命不得行。其以当不当也,不当而乱也。教命不当而自以为当者,弥不当也。故当日其以当不当也。以其命之不当,故群物不应,势其命矣。以不当也。忿物之不应命,而势位以威之,则天下皆以不当为当,所以又乱之矣。
    故彼,彼当乎彼,则唯乎彼,其谓行彼。此,此当乎此,则唯乎此,其谓行此。其以当而当也,以当而当,正也。施命於彼此,而当彼此之名实,故皆应而命行,若夫以当,则天下自正。故彼,故#4彼止於彼;此,此止於此,可。彼名止於彼实,而此名止於此实,彼此名实不相滥,故日可。彼此而彼且此,此彼而此且彼,不可。或以彼名滥於此实,而谓彼且与此相类。或以此名滥於彼实,而谓此且与彼相同,故皆不可。夫名实谓也。知此之非也,知此之不在此也,明不谓也。知彼之非彼也,知彼之不在彼也,则不谓也。夫名所以命实也,故衆政之与,实贲刑名,当其实,乃善也。假令知此之大功,非此人之功也。知此之小功,不足在此之可赏也,则皆不命赏矣。假令知彼之大罪,非彼人之罪也,知彼之小罪,不足在彼之可罚也,则皆不命罚矣。至矣哉,古之明王,审其名实,慎其所谓。至矣哉,古之明王。公孙龙之作论也,假物为辩,以数王道之至大者也。夫王道之所谓大者,莫大於正名实也。仲尼曰,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然则名号器实,圣人之所重慎之者也。名者,名於事物以施教者也。实者,实於事物以成教者也。失名,非物也。而物无名,则无以自通矣。物非名也,而名无物,则无以自明矣。是以名因实而立,实由名以通,故名当於实,则名教大行,实功大举,王道所以配天而大者也。是以古之明王,审其名实而慎其施行者也。
    公孙龙子卷下竟
    #1『离』原作『与』,据王琯本改。
    #2『有不见焉』 四字据王琯本补。
    #3『者』原作『焉』,据王琯改。
    #4王琯本无『故』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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