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回 白玉堂单擒襄阳王 魏明公巧遇展南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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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白玉堂单擒襄阳王 魏明公巧遇展南侠
话说巡按接了丁、蒋文书,解到赖柱,知襄王逆党已是离心,其时天已放晴,水势略退,那城连淹带凿,却早东坍西塌。原来水淹城墙,水不退时,还藉水力固住,水退后,坍得愈多。城上哪里有法完补?巡按知已得手,便传令四门各营,除留将领守营外,即日取城。
诸将士勇气百倍,饱餐战饭,借师船做了云梯,都从墙缺蚁附而上。便真是八臂哪吒守城,亦拦不住了。巡按仁慈,恐水灌入城,把一城百姓都付波臣,便令水军泄水。饶你泄得快,城内外还水深尺余,齐到马腹。
吕武在城上见各门官军争上,四围皆水,万无出路,军心已涣散了,便同索利带了数百亲信的兵士,忙下城来,预备保卫襄王,同生同死。走不多远,有兵士告道:“水势大退,可以出城。”吕武不暇细问,就奔到襄王宫中。襄王处已是上下沸乱,他顾不得说话,把王爷扶上了马,奔出府门,急往西门而走。绕过了两道街,劈面遇着杨麒、杨麟。二人问道:“见我父亲么?”吕武道:“就来,你们快保王爷。”二人道:“西门出不去了,兵马已将街道拥塞。”吕武回马,同二人护着襄王,急转东门,果然后面人马赶来,中间欧阳春舞动宝刀,叶树勋在前,谭绍吉在后,催动人马,潮涌价上前。杨麟看着一骑较近,急急按箭入弦,说声“着。”正中咽喉,已将叶树勋射死。欧阳春大怒,正待飞马前来,后面军士喊道:“后面有贼将冲来,势不可当。”北侠回马,杨麟已去得远了。
那冲来的便是杨烈。杨烈在江水淹城时已想同二子弃城而走,无奈四面波涛,并无去路。不料官军取城如此之速。见水势一退,他在城上便引了部下兵丁,先自下城去找麒、麟。未到西门,有逃军传说:“小将军被官兵追往东去了。”杨烈急的要找二子,却找到欧阳春队后。爱子心切,生怕他儿子裹在围中,轮动双枪,杀将过来。谭绍吉不知利害,急举大刀相迎,被杨烈把两枝枪在他肋下一搠,登时刺死。趁势冲路,瞥面遇着北侠,大吼一声,举枪便刺,北侠一想:“此人有多么横!破城之时,他不往外逃,却往里走。待我取他。”急举宝刀捣虚直入。
杨烈是领过北侠的教的,便大喝道:“欧阳春,我与你往日无仇,今日无怨,前番诡计取我南漳,现在又苦苦的拦住去路。你仗着人多,不算好汉,有本领我们独自定个输赢死活。如倚仗人多,便是小辈,不中用的囚囊。”欧阳春大笑说:“你在围中,还摆无敌将军的架子呢!”一挥刀,说:“军士不必上前,看我取他首级。”杨烈亦料着非杀了北侠难以脱身,存了一个拚命之意,便把头盔掷在地下,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舞动双枪,飞舞而前,直往要紧制命处刺来。北侠刀法精通,当不得杨烈武艺本高,俗语说的好,“一人拚命,万夫莫当。”何况拚命的本是个高手呢!北侠想觑破绽砍他枪头,却使得无缝可入,还得遮拦格架,使他枪不近身。
两虎相搏,都把全力用将出来。相持有一个多时辰,兀自难分胜负。论理,巷战时候那有如此呆法的?无奈侠义的人都有三分呆气,欧阳春被杨烈一激,也不论他是个强盗、是个贼将,竟和他讲起江湖上规矩来。那杨烈的兵士,却有命便逃,都纷纷的寻路四走。官军追杀一阵,便团团围住,替北侠助威。相持许久,艾虎从南门引一彪人马追赶顾昆,顾昆乱窜下来,从僻巷一闪,已无踪影,艾虎一路在泥水里,马走不快,倒落了后。望见北侠旗号扎在街口,喊杀连天,向前嚷道:“义父,快些杀了贼将,好同去捉拿襄王。”
这时候北侠与杨烈又拚了多时,看他膂力越用越足,枪法越舞越紧,想着:“久缠真误了正事,亦且坏了威名。”就艾虎这一声,便大声答道:“你休要上前助战,襄王我已擒住了。”那知杨烈动也不动,仍是一丝不乱,北侠诧异,随又把刀一晃,叫声:“杨烈,你不用痴了,你那杨麒、杨麟都被我们杀了,你还想活命么?”杨烈听这一声,心如刀绞,回头一看,自己兵丁一个没有了,官兵团团的围住,枪略一松,被北侠顺手一刀,把他左手枪头削断。
杨烈本是无赖,他真肯白死么?带转马就往西奔。北侠大笑,趁他回马的势儿,喝声“着。”砍中那马的右胯。马负痛一掀,掀得泥水溅起半空,不但杨烈拖泥带水,连北侠都溅了一脸,勒马往后略退。就这退的空儿,杨烈弃了马,将枪在地下一竖,已纵上房去。北侠说声:“那里走!”轻轻弃镫,也一纵上房。杨烈哪有夜行人本领?到房上,没有能为了,弃了半段枪,两手擎着单枪,长兵不甚得势,并且心已慌乱,还想逃生,叉着瓦楞,脚又不吃劲。
北侠赶到,轮刀便砍,砍了几下,杨烈气已喘了。艾虎挥兵把那房四面围住,无处再窜。支吾一回,被北侠奈何的没了摆布。北侠看他下三路已乱,躲过他枪,一刀砍中右腿,骨碌碌从屋上滚下来,跌得泥母猪似的。北侠一纵下房,将他捆住,与艾虎合兵,齐到府衙。
府衙前早有徐庆的兵马扎住。军士告道:“襄王早已走了,展爷先到,已追下去。卢,韩、白三位后到,也追下去了。”欧阳春料已去远,不去争功,便也在衙前扎住,静侯巡按到来。
且说展昭由府衙往东,紧紧去追襄王,直到城边,吕武等不走正门,由城阙处正想出去,遇着姜铠一军冲杀过来,拦住去路,吕武大怒,舞枪直取姜铠。姜铠哪里抵当得住?被他一连几枪,杀得气喘吁吁。吕武取出金圈,打中姜铠背脊,吐血伏鞍而走,吕武便叫二杨:“快保王爷出城,那边又有军马来了,我去迎他。”
那来的便是邹维,在外巡哨,正到城边,吕武见王爷已出城了,跃马从城阙下来,劈面迎着。邹维拍马舞刀,上前截住,哪知他是饿狼饥虎一般,把枪一摆,大叫:“避我者生,挡我的死。”飕得一枪,使从心窝刺来。邹维见来势太猛,将大砍刀一架,两臂酸麻,马往后倒退几步,身子都晃晃的。说声“不好!”便想兜转马放他去罢。吕武哪里等得,就势又是一枪,往咽喉直刺,把邹维挑下马来。官军吓得四散。吕武勒马正要东行,谁知与邹维一合半的工夫,二杨保着王爷已远,展昭却追近了。吕武看王爷冲出,稍为放心,便回马横枪来迎南侠。一个剑法神奇,一个枪法娴熟,一时难分胜负。并了多时,吕武想走,又走不脱,却远远的见南边一队人马由城缺出来,从弓弦上去兜二杨。他着急了,发出圈子来圈展昭宝剑,被南侠就势一削,圈子便开了口,吕武又用枪招架了片刻,见从骑散尽,一想:“前有兵,后有将,恐王爷与我都走不脱身。若不明不白被来将砍死,更属不值。”便把枪虚晃一晃,纵马出翻,叫声:“来将通个名来,我有话说。”展昭便道:“我乃南侠展昭便是。”吕武道:“我吕武也是一条汉子,死在你手里也就罢了。”回头往东叫道:“王爷,吕武今日力竭,不能保你了。”拔出佩刀,说声:“拿头去。”向颈上一刎,头已坠下,身子却还骑在马上不倒。
展昭太息,也不取他首级,便叫军士把他尸身从马上取下,搁在一丛树林内,回来再说。收拾已毕,忽见智化引一彪人马赶来,展昭问他何往,智化道:“我进城去捉襄王,听得他出西门了,竞找不着。方才有人说,吕武保着襄王,将姜贤弟打伤,赶着回来去追襄王的。”展昭叹息,要与他说吕武自刎的话,智化道:“展兄,你见襄王么?”展昭道:“有军马追下去,料不得脱了。”智化笑道:“此是首犯,不可疏虞,我们快些上前。”说着加上一鞭,飞也似的去了。南侠笑了一笑,估量着襄王断然被获,不愿前去分功,便从从容容的迎将上去。
那追襄王的,便是卢、韩、白三义,从城阙的小路兜抄将去,其时襄王随身从骑不过十余,见官军来到切近,便拍马四散。杨麟看着不好,急舞铁棍来迎,杨麟保着襄王,便从旁边踏着霖潦逃去。卢方见杨麒来势甚猛,举刀便砍,韩彰也来助战。玉堂瞥见便衣坐马的正是襄王,把马一勒,也踏着水追将下去,杨麟急取弓箭,迎马射来。玉堂在后见他取弓,早已防备,弦子一响,提剑迎着来箭,磕矻一声,削作两截。杨麟还要取第二枝时,玉堂马已冲到,慌的箭射不出,便把弓来打玉堂,玉堂把剑一拨,弓早堕地。杨麟才取起戟来,迎面直刺。玉堂把马往旁一带,已超过他戟的七寸。一剑挥去,戟为两段。杨麟要拔腰刀,那剑早下,把杨麟砍为两段。
襄王当小纪昌发箭时,拍马狂奔,早出去半里光景。玉堂顺手拾起杨麟的弓,拔了两枝箭,追得离二三丈远,一箭射去,正中襄王马足。那马往后一坐,几乎坠马,玉堂却已赶到,襄王见是玉堂,便道:“孤待你不薄,何苦如此相逼?你也是英雄,难道不能学关公华容道上么?”玉堂笑道:“王爷待玉堂,比圣上待王爷何如?王爷此去,单身匹马,恐被百姓所害,不如同我到京。圣上仁慈,赦免了亦未可定,倒省得耽惊受怕。”说话间,顺手把王爷的佩剑解了,把马腿上箭拔去。一拉,马就起来,腿已瘸了。后面兵士赶到,玉堂令将杨麟的马牵过,好好扶了王爷上马回城。当下襄王默默无言,依他换了马,四个兵士轮替拉马,玉堂在后监押。路上迎着卢、韩,韩彰说:“杨麒已被弩箭射翻,卢大哥擒住,绑在那边,叫兵士看守呢。你已得了首功,可同回城罢。”三人均各大喜,押了杨麒,随着襄王同走。只见一军如旋风似的赶来,众人立马等他近前,却是黑妖狐智化。智化一见襄王已擒,忙问道:“是哪一位拿住的?”卢方指着玉堂道:“是五弟追上的。”智化笑道:“我是救姜贤弟绕到这里,倒好帮你们护送。”不及一里,遇见南侠,南侠便拱手道:“恭喜那位功成了。”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将如何擒杨麒、如何斩杨麟、如何请襄王回来细说了一遍。南侠又叹息了吕武一回,三义亦却说可怜。襄王侧听吕武已死,不觉泪下。
须臾,进了城,同至府衙。巡按早到,将总管署做了行台,正在出示安民。见玉堂擒了襄王,暗喜五弟建了首功,在案上立起,拱手道贺。展昭回明吕武自刎,未忍取他首级,巡按本性慈祥,也就罢了。钟雄听着,便含泪跪求,把吕武始末说了一遍,请巡按准其私为殡殓。巡按叹道:“吕武虽不明大义,却算襄王一个死士。我看钟将军面上,免其枭示。至于如何殡殓,是你私情,自己斟酌便了。”钟雄叩谢,忙向展昭要了兵士引导,自行出城,觅到尸骸,棺殓掩埋不表。
巡按叫找了公所安置襄王,命舒俊、霍云、杜翰、葛衍芬小心看守,还忙忙的预备酒食送去。这里查点嫔御,凡册籍有名的照例拘禁,其在襄在荆所虏掠的歌妓美人,分别释放,均交原籍,令其父母家领回。连杨烈父子所掠妇女,也都各还其家。就派凤仙、鲁氏带女兵查点。事毕,看守嫔御,真是井井有条。
须臾,沙龙、柳青在西门口盘获顾昆,任传桂在降众中搜出索利,龙涛,姚猛在城外解到贾配,陆彬、鲁英在渔舟中拿住荀谟,雷英在府衙东厕后捉着苗恒义,史云等也解到几名裨将。计点贼中伪文武,除在阵杀死外,生擒的镇将是杨烈,虎将是周霸,骁将是皮象龙、杨麒、顾昆,水将是赖柱。其余参谋、裨将照盟书一点,非死即擒,并不缺少一个,单单的不见了军师丞相通天狐魏明公。
巡按便派公孙策暂署江陵府事,料理善后一切。公孙策赶即到了府衙,一面查城内外丧亡淹毙的民人,一面检点襄王及诸将寓所资财珍宝,一面检点仓谷预备放赈。巡按得公孙策相助,便令诸将,六城搜查余匪,缉拿魏明公。六城都说明公并未进来,又恐他逃往当阳各县,便派任传桂、柳青去查当阳,沙龙、艾虎去查松滋,钟雄、智化去查公安。
松滋、公安知县早已回城,当阳闻江陵已破,盏腾早已弃城散去。任传桂,柳青在绿林山搜了一回,搜着几个形迹可疑之人,说盖腾在山,知官兵到此,已经自尽。验了尸首,都引兵回来销差,说明公并无踪迹。巡按将三路兵发了,又想起参谋苗、贾、荀等必知消息,提来审问,供亦相同。展、白二人见苗恒义有些面善,玉堂对展昭道:“是苗家集人么?”苗恒义听有人说他底里,一抬头,却不认得,想着:“这两个将军认得我,必是旧交。”就叩头如倒蒜一般,说:“我正是苗家集人,求将军救救。”玉堂道:“你父亲哪里去了?”恒义摸不着头脑,一想:“怕是我父亲相识。”便道:“我先父亡过了,求将军看我先父面上,开条生路。”巡按也疑南侠、玉堂与他相识,便问二人如何识他父子。玉堂笑着把苗家集的事说了一遍,才把苗恒义绝了痴想,一同带了下去。
巡按道:“魏明公是个要犯,盟书第一,不拿到如何出奏?那人狡谲异常,也防他扇惑伏莽,别有蠢动。自应行文各处,画影图形的拿他。但文书恐不济事,众位谁带兵去搜查为妙?”智化上前说:“小将愿去,止用一个伴当,无论天涯海角,定要拿住老狐。”巡按道:“一人四路找寻,恐不周密,且不免耽延时日。”便派展昭、欧阳春、蒋平,与智化分路去寻。
议定后,巡按就与公孙策商议叙摺。将江陵克复,襄王被擒,及元翠绡与诸将克复各城擒斩各将,细绢叙明。摺尾附奏,魏明公在逃,已派四将分路搜查,以清余孽。除郢州、南漳、江陵各殉难文武早经奏明请恤外,又声明阵亡的是都监廖充一员,防御邹维、齐公亮两员,提辖虞振、卫森、滕煜、罗镛、薛承泰、曹秉钧、谭绍吉、叶树勋六员,水军队长倪申、晁海二员,附奏请恤。兼参奏江陵都统制逗留上游,屡催不到,及鄂州总管并不发兵会剿,庸懦无能,请旨惩处。
摺稿叙完,雨墨来回,元全求见。巡按叫了进来,他说:“小姐已雇定船只,明日即行回籍,叫回明大人,所有战事,请不必列入小姐姓名。”巡按便请沙龙快快去留小姐,以便遵前旨入都。并属元全先回,代为婉留。须臾,沙龙已经回来,说:“小姐思乡甚切,去志极坚,不能挽留。”并呈上与柳夫人话别道谢的书信。巡按无可如何,只得次日同请侠义出城送行,派何寿等四人送去。这里放炮,拜摺,报捷。
展昭、欧阳春都交代了军事,与蒋平、智化起身。欧阳春走峡州,蒋平走鄂州,智化走澧州,展昭走岳州,都带了两名伴当前往。
究竟明公是到那里去了?难道通天狐真会变化么?他不过心计灵巧,想着:“荆门大败,没脸再回江陵,襄王眼看要糟,又且疏忌了我,何必去投绝地?”带了柴、郎二人,走了一程,到个饭店里,告知二人,说明主意要往岳州。只因明公有个表弟是岳州西乡人,流落襄阳,曾经周济过他,闻得他近年颇能温饱,想去投托安身。柴、郎二人应了。
走了两日,明公睡着,郎槿与柴机商议:“真跟他跑么?他是军师,拿住便要砍头。我们到乡下还是百姓,何苦跟他送命!”柴机说:“我也正想走哩。”有的是马,到四更偷了他包袱,告诉店家,说:“我们先走。”便飞的去了。明公醒来,叫人不着,店家说已先走,明公叹口气,哪里去追他?踌躇一回,看包袱已被拿去,只剩铺盖。无可如何,托店家把马准折了十几两银子,还是七零八碎。买了几件道士衣装换上,沿途雇个短盘驴子,走十余日才到岳州西乡。一问表弟,乡邻说:“他因亲戚跟了襄王造反,怕官司连累,举家不知去向了。”明公扑了一个空,银子看看用尽。他在襄王那里多年,一呼百诺,受用惯了,经柴、郎这一闪,日用不周,也就憔悴不成模样了。他又是个文人,做不得粗事,且喜三教九流略通一二,就找了一个大庙存身,测字算命,姑且度日。要想积攒钱文,西投西夏,以泄此愤。闻得拂沸扬扬,说江陵已破,文书行到岳州,捉拿军师。幸得改了道装,无人识破,终是贼胆心虚,便避到平江县乡间,有个小庙,还照旧的算命测字。改了姓名,叫曹景真,人都称为曹道人。
展昭沿途细细在城乡四面察访,比到岳州,明公已去了半月了。南侠心中焦躁,想不如离了岳州,到潭州、洪州一路找去。也不知沈仲元冤魂缠定,也不知通天狂恶贯满盈,偏生的走过平江,到城内大街小巷的访了一遍,毫无头绪,四乡踏看一番,也就要走了,却忽然大雨倾盆起来,展昭对伴当道:“前面有个庙,且去避雨。”进了庙,解去雨衣,说明雨不住就借宿。和尚见他客商打扮,马却肥膘,不敢怠慢,就殷勤接进,送上茶来。
傍晚雨止,天已昏黑,和尚去整顿素饭,伴当打开铺盖,在后层安置。夜行人脾气,到了哪里,总要四面踏勘的。问问和尚,这庙也是一村会场,庙中住的闲人不少,没有多余空房,南侠信步到后殿前廊周回一转,小和尚跟着指点,说:“这房内是测字的。”七月天气,大家趁晚凉,都坐在院内闲话,独测字的门关着。
展昭心一动,映着月光,对窗楞眼一瞧,是个道士,抱膝发怔。房内并未点灯,看的不甚清楚。问小和尚道:“道士姓什么?”小和尚道:“姓曹,”展昭说:“你替我说一声,我要测个字。”小和尚便掀帘告他。明公因今日大雨,没有买卖,正在愁烦,思前想后,不知如何结局,听见有人找测字,才取火点了灯,叫请进来。
展昭进去,对着灯光一看,不是魏明公是谁?便叫小和尚:“你叫我伴当取些银两来给卦饯。”明公让坐,动问:“贵姓?”展昭说:“姓南,因来此找一个人不遇,请教曹道爷测个字。”明公尊声:“南客官,能写么?写一个触机更灵。”展昭便写了一个“魏”字。明公一惊,对展昭看看,有些眼熟,气概也不像客商,不免动了疑心。便探他一句道:“客官问事,休要藏头露尾,你尊驾怕不是经纪中人。”展昭说:“何以见得?”明公道:“就这一个字,看笔法是个待时的贵人。”展昭道:“岂敢!就事论事罢。”明公收了惊色,道:“问的是亲是友?”南侠说:“算是朋友。”明公一迟疑,想出遁词来,说:“莫怪小道直言,这人已死了。左边委是委化的意思,右边是个鬼字,更易解了。尊驾可以不必找寻。”南侠一回头,伴当已到,便笑道:“这人离死却不远。道爷,左边讲错了,这委当作上司委派讲,是委来拿鬼的。”明公顿然变色,支吾道:“小道不明白这话。”展昭大笑道:“魏军师,你何必藏头露尾?俺展昭不远千里,奉委来的,同我去见王爷罢。”叫伴当:“与我绑下。”不由明公分说,绑着手拖出房来。
和尚同住庙的人,不知何事,都慌起来。展昭道:“不用害怕,我是巡按处派来拿他的。他叫魏明公,是襄王军师。”和尚才知展昭是个大官,赶忙打钟击磐,披袈裟磕头请罪。说:“我们实在不知,求大人开恩,免了容留贼人的罪!他到此也不过半月,.。”
展昭说:“定然免了。”忙着传保正通知知县。知县忙派兵丁,带了囚车,来至庙中,将魏明公剥去道士衣服,换上犯人衣裤,加了脚镣手拷,护送北行。看官,说书的原是无巧不成话,但襄阳一场兵劫,全是通天狐主谋,如果竟自滑网,也就太无天道了。
南侠看兵丁等将囚车钉好,忙了一夜,天已质明,平江县赶来禀见,说:“巡按已回襄阳,请将军径由此到襄,卑职已按驿传下去了。”展昭说:“如此到也直捷。”便取道直奔襄州。
行了三五日,遇着智化从澧州来,也押了两个囚车,便彼此握手,问:“拿着何人?”智化道:“我从澧州白走一躺,已经回来。到了石门,热不过,去饮杯酒解暑,见这两个同一人拌嘴。那个人叫贺兆,是沈仲元的伴当,我从人认识他,上去劝架。我看他们蹊跷,顺手拿了,细问贺兆,才知他叫柴机、郎槿,是魏明公的亲信。沈仲元的命就送在他手里。”便把盗书情节向南侠说了一遍:“我见他包袱内许多金银珍宝,盘问何处偷来,却得了通天狐的下落,原来通天狐又被他赚了。我就知展兄必然成功,后面囚车想就是他了?”展昭道:“魏明公以豺狼为腹心,宜有此报。”
又将在平江庙中测字的事笑述了一遍,智化道:“今日幸遇,须会会他。”一同到了驿站,推过囚车,智化对明公深深一拱,说:“军师爷请了。你是襄王大忠臣,如在江陵与王爷同生共死,倒还是个汉子。走到这里,做了道士,又被擒住。回去有何面目见襄王?死了有何面目见吕武?智化倒要请教请教。”明公见是智化,想着左右是死,不吃他这一杯。便冷笑道:“智化住口!我到岳州,纠合英豪,正想回援江陵,事之不成,乃属天意。岂比你智化,在马强庄上一见马强被擒、反面事仇者可比。你疑我遁迹平江,真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我魏明公劝王爷直下江南,如果听从,哪有今日?现在被擒,已分一死。士可杀不可辱,休得在此啰唣。我屡劝王爷将你杀了,王爷不忍,饶你残生,你还敢出头露面,也就太无耻了。”智化道:“你还如此利口。”推过柴、郎囚車,说:“逃奴在此,你们对对,他到岳州是投亲,是招兵?你说我露了尾巴,只怕你在荆门一逃也就算露了尾巴了。”明公一见柴、郎,不免惭愤,还想回答智化几句。南侠拉了黑妖狐进去,说:“与他们斗什么口!这种无赖之尤,他已是死数中人,乱说几句,你不失了身分么?”智化愤愤而罢,一同用饭。智化说:“贺兆我也带来,想着到宜城去访寻沈仲元骨殖,送回乡里,还求展兄与众兄弟回明巡按,念他暗助擒拿刺客两次,将来替他表明一句,洗了盟书恶名。柴、郎二人就煩展兄带去,同明公做伴罢。”南侠道:“柴、郎本无名小卒,你带去杀了祭小诸葛,不痛快么?”智化称是。
次日,出店分路,智化自去宜城,展昭进发。未到襄阳,便已闻了旨意。要知旨意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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