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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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义海纂卷二
宋 褚伯秀 撰
齐物论第一
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丧其耦顔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女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嗃者叱者吸者叫者謞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冷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衆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衆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郭象注同天人忘彼我故嗒然解体若失其配槁木死灰言其寂寞无情止若枯木行若游尘动止之容吾所不能一也其於无心自尔吾所不能二也夫我既丧矣何物足识哉箫籁参差宫商异律故有短长高下万殊之声而所禀之度一也咸其自取天地之籁见矣大块噫气岂有物哉天地块然而自噫耳万窍之怒号衆木之异窍衆窍之殊声莫不称其所受调调刁刁风欲止而微动貌已上既明人籁地籁子游遂问天籁子綦曰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巳此天籁也天籁者岂复别有物哉即人籁地籁接乎有生之类会而共成一天耳夫生者块然而自生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自已而然谓之天然岂苍苍之谓哉
吕惠卿注人之所以有其形心者以其有我而已苟为无我则如槁木死灰不足异也子游不知我之所自起以为形心所役而不得息不知何居而可使至此也然於嗒然之间知今昔隐几之不同则其观之亦察矣盖昔之隐几应物时也苟知我之所自起则存与丧未始不在我也比竹之为物人皆为之知其空虚无有也我之所以为我者亦然万窍怒号何异有我而役於其心形之时邪曰而独不闻独不见者言地?之作止汝之所常闻见而心之起灭汝之所未尝闻见也以其所常闻见则天?可知矣
林疑独注风出空虚寻求无迹起於静而复於静生於无而归於无惟窍之所受不同在人之所闻亦异比於万物禀受亦然衆窍为风所鸣万形为化所役风不能鸣则万窍虚化不能役则万物息若夫无声无窍者非风所能入列子所谓疑独是也 王雱注大同林?
陈祥道注人籁出於使然天籁则有自然者存而尸之者谁邪咸其自取怒而已夫日晷有常度忧喜者视之有长短之异月行有常遡往来者视之则东西俱驰风之吹万不同而咸其自取岂异是哉此所以为天籁也风以虚而善入窍以虚而善容籁者出於虚而已即虚以观物物无不齐即实以观物物无不异也
陈碧虚注天地之有风犹人身之有元气是为无作犹人坐忘时也万窍怒号犹人应用时也惟其窍穴有异所以声籁万殊盖亦出於自然耳详夫三籁之自然归理坐忘之冥极者也
赵虚斋注声出衆窍谁实怒之盖有声声者存乎其中不可得而闻见此地籁中之天籁也人籁亦犹是而非比竹所能尽故後章喻以知言梦觉喜怒哀乐日夜相代不知所萌萌者生之始旦暮得此所由以生即籁之天也所谓真宰真君亦此意耳
林氏鬳斋口义云庄子之文如此一段妙中之妙者古言诗为有声画为其能写难状之景也未尝见画得声出来自激者至咬者八字八声于喁又是其相和之声也天地间无形无影之风可闻不可见之声却就笔端写出此所以为妙
禇氏管见云窃考上文形固可使如槁木正言之也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反问之也子綦曰今者吾丧我知其为吾则心不应如死灰是有真我存灭动不灭照之义子游请问其方答以大块噫气特证以地籁而已洎再请子綦乃曰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巳也至此始泄天籁真机惜乎子游知形可槁心不可灰之为真我而弗悟此即籁之天也心为天君籁即吾心之用凡所以致知格物酬机应变形诸言动者皆是不必见於声而後为籁也君可端拱无为不可一日失位心可寂静无思不可一时泯灭心虽无声而有声声者存乎其中如钟鼓在悬不待扣而後知昩者泥夫形相之起灭是以声闻有间断耳人籁地籁有动有寂天籁自然超乎动寂而有真宰真君实声声闻闻之主後文言非吹也言者有言是矣百姓日用不知与接为构滑神劳精而病物之不齐是犹抱薪而止火也学者傥能反而求之得其归趣则内揆诸身外观诸物始终各契於本源小大皆均於一致安有不齐者哉续考大块之义郭氏谓无物成法师云造物是也亦自然之称又云天也按本经大块载我以形列子云地积块耳释之以地义或近之详此所谓大块似指天地之间噫气即道德经所谓其犹槖龠乎是也阖辟之机阴阳之本一元之气运化於斯所以鼓舞万物动荡振发而使之敷舒长茂焉大而飞屋拔木摧山立海此奋发之暴戾者及其机停籁息寂然归无则向之鼓舞者安在其人以此喻心之起灭实为至论而所以起灭者在人精思而善求之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鬬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括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啓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莫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悦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
郭象注夫知言寐觉之不同交接恐怖之异态以至衰杀日消溺而遂往性情事变日夜相代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迹明物皆自然无使物然也今夫行者信已可行情当其物形不别见则百骸九窍付之自然而莫不皆存悦之则有所私上下相冒而莫为臣妾矣夫君臣之分若天高地卑措於自当真君则任其自尔而非伪也凡得真性用其自为者知与不知皆自若然知者守知以待终愚者抱愚以至死逆顺相交各信偏见恣其所行莫能自反此比衆人所悲者亦可悲矣而人未尝以此为悲性然故也物各性然又何足悲哉然则终身役役薾然疲困虽生而实与死同此又哀之大而人未尝以为哀则凡所哀者不足哀也
吕惠卿注闲闲间间明量小大之不同也寐觉接构有缦窖密之不同也好恶藏於中而物触之则其发若机括名节临於外而物引之则其留如诅盟是其趣之向背不同也杀如秋冬至莫使复阳则欲之浅深不同也喜怒哀乐至姚佚啓态则其情状发见之不同凡此皆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如乐之出虚蒸之成菌日夜相代莫知所萌乃天籁无为之为也夫器之小大趣欲向背浅深之不同不乃似畏佳窍穴之异形乎闲间缦惴喜怒哀乐情状之不同不乃似怒号于喁之异声乎乐之出虚蒸之成菌求其所萌而不可得不乃似风济窍虚调调刁刁而不知所归乎由此观之则我之为我者安在形安有不如槁木心安有不如死灰者乎夫天籁之难知真君之难见唯嗒然丧我以心契之斯可旦暮得此所由以生是知其莫知所萌而以心契之者也不得其朕不见其形则不得其所为使而遍索於形骸之内知其未尝有在也人之一身无不爱则百骸九窍无谁与亲无所独亲则皆为臣妾莫有君之者臣妾不足以相治则递相为君臣非真君也於形骸之内求其所为使者不可得则有真君存焉可知矣人莫不有真君不为求得其情而加益不得其情而加损何则彼非无心之所得近非有心之所得远故也
林疑独注以至约之心鬬至多之物终亦疲溃而後已缦者蔽之浅窖者蔽之深密则尤深者也机括言其发不可追诅盟言其守不可夺逐於是非系於守胜其精气之杀如秋冬摇落其沈溺利欲不能使复之於善也自上文炎炎闲闲至姚佚啓言态皆论不能见独者为阴阳所役有此情态万殊乐出虚则声出於无声蒸成菌则形生於无形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所生之始旦暮得此以生而不知所以然也非真宰则我不生非我则真宰之名无所取真君出命而无为宰则承君之命而有所宰制其为物也不属阴阳内外可以神会不可象求性命之至情待真宰而後行而真宰之形不可见也夫人之百骸九窍宜任其自然苟不能忘而爱之则有私亲於其间所悦者为君不悦者为臣妾臣妾不足以相治必有真君以治之真君者无为而居中虚之地百体九窍皆为役用而不自知也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老子云絶学无忧言求无益於得也夫物在造化中其变无极而真君固不亡世人偶得为人遂至於有我而不知有不亡者与物相刃相靡薾然疲役形与心化则亦已矣可不大哀乎
陈祥道注夫以知言应於外鬬恐攻於内则其发有是非之累其留有守胜之蔽消杀其德而至於不可复厌塞其心而至於不复阳则喜怒哀乐唯物之感而已岂知所谓逍遥哉乐出於虚蒸而成菌阴阳之变日夜相代乎无穷之中即形声而观所以形声者远矣而莫知其所萌即彼我而观则亦近矣而莫知所为使故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真宰道之用也夫目视耳听手执足行吾皆存之而已又孰亲私之哉臣妾者事人而不足以相使递相为君臣则不能无为有真君存焉则未尝有为当视之时目为君而使然者有尊君存焉凡此皆人之固有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夫操有时之具托无穷之间则形奚足有彼生生之厚者有之而不亡与物转徙於是非之涂至於形化而心与之然此哀之大者所谓哀莫大於心死是也
赵虚斋注知言寐觉接鬭窖密酬酢万变犹风作籁鸣吹万不同也发者方动之初有机焉留者既动之後有守焉丰者杀长者消已之渐也入而不出闭而不开至於涸竭归尽巳之终也厉风济则衆窍为虚此所谓使其自巳也喜怒至啓态十二者发乎情见乎声音颜色是孰使之然耶情见乎乐由虚出菌由蒸成所以明十二者之咸其自取也情与物接起伏相因不知其所生之始凡有生於无无之中有主宰存焉旦暮得此所由以生即籁之天也非彼无我中庸谓不诚无物然非物无以见诚故曰非我无所取此言几於道矣不知谁实使之若有真宰存於中而无端之可寻性者率性而行情者性之已发性则无形之可见也人之一身百骸九窍不能相统吾谁与亲其有私焉言其中必有真君然後能统之仁者见之谓之仁求得其情也百姓日用而不知不得其情也得与不得其真无所加损人受此以成形形有尽而性不亡世之人颠冥於是非利害而不知止甘与草木俱腐是可哀已
鬳斋口义云大知之人从容自得小知之人计星算两大言炎炎有光辉也庄子之意伊周孔孟皆在此一句内小言詹詹瞻前顾後百家小?市井之谈皆在此一句内魂交则神集於心形开则四体皆动此两句自帝王至庶人皆在内言人夜则安寝平旦遇合之间便有应接役心如战鬬然即孟子所谓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者是也缦者缓缦不切窖者语存机穽密者深思一线不露此言世之应物用心者皆忧苦畏惧不得自在所谓小人长戚戚是也孔子谓小人戚戚庄子之意则谓尧舜周孔皆为戚戚矣议论主於是非如射之谋中的好胜之心自守不化若与人有盟诅然用心忧劳日消日铄意有所溺一往无囘此等人身虽暂生而心已不可复活也已上形容世俗之用心喜怒等十二字又形容其状貌变态如乐之出虚气之蒸菌皆造物使之是为吹万不同也日夜相代言造物往来而莫见所起之处旦暮之间不过得此而生此指造物非造物则我不能生造物所为必因人而见如此论之若近而可覩而所以见使於造物者人实不知之真宰即造物若有者不敢以为实有也不得其朕即是莫知其所萌造物之所行信乎有之但不见其形故莫知所为但以情言其实即已信也自日夜相代以下言造物之所萌虽在面前而人不可见欲人於此着意点检也百骸九窍六脏人皆备此吾何所独亲而私喜乎如头痒手搔则手为头之役目望足行则足为目之役者臣妾也不足以相治手足耳目鼻口互相为用以受役者为臣役之者为君百体之君臣既不可定名则心者一身之主宜以为君心又不能自主而主之者造物则造物为真君矣如此寻求欲见到实处然见得与见不得所谓真君者初何加损乎人受形造物相守不亡待此形归尽而後已而不能委顺乃为外物所汨尽其一生如驹过隙薾然疲役可不哀邪其形化者从衰得白从白得老形衰而心亦疲是其心与之然也不可谓大哀乎重叹其不可复救
已上集解详明兹不复赘其间虑叹变慹姚佚啓态八字真人矢口成文他书无所见诸论多不及独成法师疏云虑则预度未来叹则咨嗟既往变则改易旧事慹则屈伏不伸据虑叹疏释诚善而变慹之义尚欠发明今拟解云变则轻躁而务作为慹则畏惧而不敢动庶尽经意云又疏姚则轻浮佚则奢纵啓则开张情欲态则骄淫妖冶似亦未称上文今拟解云姚则悦美以自肥佚则纵乐而忘反啓则情开而受物态则骄矜而长傲言人之徇物忘己者一体之中有此异状计得虑失焦火凝冰是以形化心俱日消而近死也然此岂性所有哉由厌溺物欲情识颠倒忘其所不忘不忘其所忘譬夫乐之出虚蒸而成菌幻尘泡影倏起倏灭何足以介浩然之怀当知有湛然寂然者亘古常存而此扰扰特其变境尘缘偶遇识破即空反究我之与物原於本无暂寄世间姑酬宿业思所以解胎根於厚地袭气母以先天不将不迎常清常静则虽身处?途神超圣境何世累之能及哉
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耶其未尝有言耶其以为异於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於小成言隐於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郭象注今夫知者不知所以知而自知生者不知所以生而自生故曰天下莫不芒也人心之足以制一身之用者谓之成心自师其成心则各自有师付之自当以身代不成非知也心自得耳故愚者亦师其成心未有用其所谓短而舍其所谓长者未成心而有是非犹今日适越而云昔至明夫是非者羣品所不能无故至人两顺之理无是非而惑者以为有此以无有为有惑心已成虽圣人不能解也言者各有所?故异於吹我是彼非以为有言邪未足有所定以为无言邪据此已有言言与鷇音有辩无辩亦未可定是天下之情有不必同而所言不能异也夫道焉不在言何所隐蔽而有真伪是非不知此道之皆存皆可也小成荣华自隐於道而道不可隐则真伪是非者行於荣华而止於实当见於小成而灭於大全也儒墨更相是非各私所见今欲是儒墨之所非非儒墨之所是不若以儒墨反覆相明则知其所是者非是所非者非非然物皆自是故无非是亦物皆相彼故无非彼无彼无是以所玄同物皆不知彼之所见而自知其所知自以为是则彼以为非譬之生者方自以生为生而死者方自谓生为死可不可也亦然故儒墨之辩吾所不能同至於各冥其分吾所不能异因天下之是非而是非无不当也是亦彼也则我为彼所彼彼亦是也则彼自以为是彼是有无未果定也是非相寻反覆无穷谓之环环中空者也今以是非为环而得其空则无是无非故能应乎是非是非无穷故应亦无穷也
吕惠卿注我与物敌形与心化而不自知芒昩之甚者至人之心其静如监非有待而然得其成心而已我不得其成心所以独芒至人者固不芒也人诚能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无师乎奚必知代其故习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不芒而可师者不知求之耳成心吾所受於天而无亏者故足以明真是非苟为物所亏则所谓是非者未定也是非本无而以为有虽禹之神犹不能为方将吾柰何哉言非吹也言者有言是为物之所吹非吹物而使之者所能故言未定则有言之与未尝有言其异於鷇音不可得而辩也道无不在则言莫非道道恶乎隐而有真伪物无非道则言亦道也言恶乎隐而有是非知道无不在则何往而不存知言莫非道则何存而不可然有不存不可者以道隐於小成而不知大全隐於荣华而不知本实由是有儒墨之是非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明者复命知常之谓也乃今儒墨之是非不离乎智识而未尝以明故不足为是非之正若释知回光以明观之则物所谓彼是者果无定体无定体则无非彼无非是矣自彼则不见故以彼为彼自知则知之故以己为是在彼之论亦然则是本无定体也而世以为有彼是犹方生者以生为生而方死者以死为生是以无有为有也自道观之物之方生也求其所以生自何来其方死也求其所以死自何去知死生之一体则方生乃所以为方死方死乃所以为方生可不可也亦然此皆吾心之所造尽心穷神复乎无我则其体未尝有异也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更相为用而已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则以明之谓也
林疑独注人生芒昩之中非无不芒之真性也为物所蔽而不自知耳圣人则不由是非之涂忘怀息虑照之于天然吾之所照特因世有是非者耳故曰亦因是也以此为是彼或以为非以彼为非彼亦自以为是彼之与此各有一是一非庄子欲明其无彼是而不定其所以然故托以果且有无之语既忘彼是又忘其所以彼是彼是不得与我为偶此谓道枢枢者运转开阖之机环者虚而未离乎形枢之体圆而动妙有也环之体圆而静真空也妙有真空相资为用所以应无穷也非天下之至明孰能与於此陈祥道注人心固清明於水火与物相驰与形俱化而至於芒乎无知者无覆明之耳盖芒者人也不芒者天也善养心者不以人灭天存其不芒者而已人之生也天与之成形道与之成心随其成心而师之则冥与道契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代者阴阳之变知代而心自取道则知者也人皆有成心可师奚必知者为然未成心而有是非是以无为有荣华其言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况非神禹乎夫人之心以道尊之则君以道求之则师有是非之心而师之则是是非而全於知有是非非之心而役之则是非非是而归於愚古之人始乎师心而卒乎忘心师心则是非所以彰忘心则是非所以泯也夫言非吹也言者其言吹出於自然而无所停言出於有辩而无可谪鷇音不出於所唱而犹有辩言始於有言而卒於无言故有异於吹辩始於有辩而卒於无辩故异於鷇音道恶乎往而不存而不可则言固无隐矣而隐於荣华小成则不冥於大道而真伪所以生荣华则不要於实致而是非所以着今欲是儒墨之所非而归於真是非儒墨之所是而归於真非圣人不由彼是而照之于天因是也枢所以转运开阖环则圆虚善应枢得环中以为运转万物得枢以为之应所以付是非於两行而无穷也
陈碧虚注人之生也皆以欲恶荡真是非滑性芒昩而不明至人超然生死妙理昭明岂有芒昩者乎夫不师道法古而执已见谓之成心若随成心师之谁独无师人人自有师则不须贤以代不肖也若以成心自取而为有所得者则愚人党与亦衆矣故道者同於道失者同於失也心未成而有是非越未适而云先至理本无而强谓之有因是有而有有莫穷虽至德神人亦不能知其所以吹犹鸣也故与言异彼此持胜故无定言言者所以宣意吹则无义可取若以不义取言其与鷇音何异大道未尝隐而学者有真伪至言未尝晦而语者有是非道人无间何适不有言化羣品何往不通大道废有仁义小成之谓也智慧出有大伪荣华之谓也儒学周孔墨宗夏禹儒之所是墨之所非墨之所是儒又非之今欲是儒者所非而非墨者所是莫若反覆相明而彼此是非两行矣物情本无非彼因其对偶故也本无非是因其自胜故也自彼则不见知缓之成儒不见彼翟之为墨自知则知之翟之守墨出於自胜缓以儒自是亦因有翟而已彼此是非亦犹方生者贵生方死者乐死是以圣人照之于天不由於人亦不得谓无因是也彼是各一是非而求其果且有无归於忘言之极则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者中空转而不滞户枢之用要在环中以应无穷若乃道之极则以理转物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无有能对道枢之妙者矣赵注芒即役役不知所归知所归则不芒矣成心子思所谓诚者自成也此本然之性能尽其性则无所不通人皆有是心奚必他求师邪代者昼夜生死之理人能师其成心则此理自明奚必求知如子路之问鬼神与死是必欲知代也故孔子答事人知生欲其自取於心耳理未明而先有是非以无有为有此妄人也虽圣人亦无如之何言心声吹风声与比竹声鷇音鸟子欲出卵之声三者不同而有声声者存乎其中则未尝有异言者有言谓欲言未言之间故未定果有言邪则其言未出未尝有言邪则其言将出於此之时不可得而辩犹鷇音也道不存而有真伪之存辩言无不可而有是非之分儒墨互相是非非明莫辩也物无非彼无物非是是天也彼人也自人而求之不可得而见自知则知之知性则知天矣彼出於是有形生於无形也是亦因彼无形依於有形也彼是方生之?有无动静相生也世人昏迷於是非之涂莫之能辩圣人灼见是非之理要亦不过因其是者是之而已彼是相因有无相生皆不能以相异莫得其偶者离彼是有无而独立此乃道之枢要枢者处中而运外酬酢万变如环无端惟知者知之
鬳斋口义云芒芒然无见识貌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天理未尝不明以人物昏蔽故至於芒昩知道之人岂如是乎成心者天理浑然而无不备若能以此为师谁独无之知代古贤者之称代谓变化言其知变化之理自取言其有所见若未能见此浑然之理而强别是非犹今日适越而昔至本无所见强以为有虽圣人亦不能晓悟也吹万不同皆声而已声成文谓之言则非吹比言者有言各宣其意此四字便是是非之论所由生其所言者出於汝邪出於造物邪故云未定鷇音未有所知亦由是也道本无真伪因何隐晦而有此真伪言本无是非因何隐晦而有此是非道则小大精粗皆存言则是是非非皆可小成谓小识偏见荣华者自夸诩而求名偏见之言胜则至言隐矣自此而有儒墨相非之论若欲一定是非须烛以自然天理物我对立而後有是非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亦犹生必有死死必有生二者不可相离不若因其所是而是之圣人所以不任一偏之见而照之以天理混彼我而一之为得道之枢要殆如环中之空而应物无穷是非各无穷亦照之以天理而已
按诸解多以成心为善或以成心为否考之下文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则成心者是非分别之所自萌不可以善言之也愚尝侍西蜀无隐范先生讲席窃聆师诲云未成心则真性混融太虚同量成心则已离乎性有善有恶矣人处世间应酬之际有不免乎成心即当师而求之於未成之前则善恶不萌是非无朕何所不齐哉其论精当足以尽祛前惑再衍余意辄陈管见云夫人之止念非难不续为难能自初成心即师而求之於未成心之前则念不续而性可复矣是故对物则心生忘物则性现心者性之用万法之本原一身之主宰盖不可蔑无若曰成心则流乎意矣心之为物出入无时莫知其乡然方寸之所欲为未有不因物而生者心离也离主火火不能自主形必有所丽而後见心同太虚则无所丽矣且心丽物而为善犹不若无心无为况丽物而为恶乎关尹子云来干我者如石火顷以性对之物浮浮然此遗物离人摄情归性之要道也学者归而求之有余师矣知字旧音去声或读如字以下文愚者与有证之则音智为当与音预碧虚以党与释之独异於衆知代之义诸解不同审详经意知代而心自取者正指师心之人以知代用自取於道以为成心者也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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