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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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眞经义海纂微卷五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一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间不辩牛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已顺流而东行至於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海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已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於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虚也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笃於时也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束於教也今尔出於涯涘观於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气於隂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在天地之间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於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於水乎
郭象注不辩牛马言其广也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知其小而不能自大则理分有素?尚之情无为乎其间也物之所生而安者趣各有极以其知分故可以言理也穷百川之量悬於河河悬於海海悬於天地则各有量也此发辞气者有似乎观大可以明小寻其意则不然夫世之所患者不夷也故体大者快然谓小者为无余质小者瑰然谓大者为至足是以上下夸跂俯仰自失此生民所惑也欲正之者莫若先极其差而因其所谓大者至足故秋毫无以累乎天地所谓小者无余故天地无以过乎秋毫然後各知其极物安其分逍遥者用其本步而游乎自得之场矣若观大而不安其小视小而自以为多将奔驰於胜负之境而助天民之矜夸岂达乎南华之旨哉小大之辩不可相跂故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为不出乎一域物有定域虽至知不能出焉故起小大之差将以申明至理之无辩也
吕惠卿注秋水时至百川灌河则学自外至而未达乎大道之譬泾流两涘不辨牛马则为道而不出乎两旁中央而未至乎无所不见也顺流至於北海言循理而求则必得其所归旋面望洋向若囬趋大道从无穷之游也拘於墟则大小之所限笃於时则久近之所专束於教则方术之所制天下所以不得逍遥者以此出涯涘而观大海则脱其拘限而与於无方之观故可以语大理也万川归之不盈则益之不加益尾闾泄之不虚则损之不加损非久近所专非小大所限此水之几於道也计四海在天地间中国在海内人卒在万物若亡若存如此而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忧劳不过於此而或辞之以为名语之以为博自大道无方观之轻其义而少其文岂虚言哉林疑独注拘墟者不能背境笃时者不能趋变束教者不能循道道岁也圣人时也执一时而疑岁者终不闻道矣圣人之言应时而变所变者言所同者道道散而为教教者各售其师之说久而成弊则泥束不通今为儒者则非释为释者则非道不知三圣立教其心则一傥不明此皆束於教者也今河伯出涯涘而观海则不蔽於一曲可以语大理矣夫北海万川归之而不盈尾闾泄之而不虚远过江河之流岂可量数而未尝以此自多者比形於天地受气於隂阳则吾其所制役吾形在天地之间渺然者若小木小石之在泰山也礨空蚁穴米粺子皆至小者而置於山泽之间亦如北海之在天地也夫物数以万为号取其盈数言之人是万物中一物中国九州人衆所聚何异一毫之在马体?五帝之连续揖让三王之征伐争国仁人之忧民任士之勤职虽事业不同俱尽於毫末而已伯夷辞国以为名仲尼修经以为博而夸大於当世亦犹河伯之自多於水也陈祥道注老子多以水喻道道在乎有本水贵乎有源庄子所以以北海喻圣人之道秋水喻百家之术当是时也大道裂於百家天眞沉於俗习而一曲之士方且欣然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已犹拘墟之蛙不可以语海笃时之虫不可以语冰及其悟也然後仰天庭而卑天下之居登泰岳而知衆山之小此秋水之篇所以作也盖百家之学以长衆为能故托之河伯圣人之道以顺物为功故托之海若百川归之不盈尾闾泄之不虚归墟无底故也以小大相视则有余不足之累生以大小相忘则俯夸仰叹之情冺庄子不期於相忘而期於相视将以驱小道归宿於大方而已矣陈碧虚注望洋见水之盛大貌未至海门则成鄙陋所以为无隅者所嗤是故通变适时广大之道也君子小人各有涯量越分妄语自遗其丑知其丑者乃可语理知愚惑者非愚惑也夫水莫大於海未尝以自多者盖取善下後身之义齐魏之争蜗角兆民之处毫末皆为贪者举喻五帝之所连谓连续仁义也林氏鬳斋口义云泾浊也河水骤至而浊拍两岸故曰泾流之大两涘非泾渭之泾也洋海中若海神名拘墟笃时蟪蛄不知春秋之类尾闾沃焦也见山海经礨空小穴也人处万物中之一此合太虚之间可名者论之其在九州之内又只是一件此合草木鸟兽论之二句发得极妙言世界之小如此五帝三王所知所能皆不出其内也
禇氏管见云观於海者难为水游於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故秋水至而河伯欣然东至海则望洋而叹无?乎海若引井蛙夏虫之喻继又形容北海之大不可量数然计四海之在天地中国之在四海奚啻马体一毫末则安知天地之外不有大於天地者乎故是篇借河海问答以明小大少多之分与鲲鹏蜩鸠之论相类文体机轴变换愈奇海若首答大意在曲士束於教欲有以祛其自多之谬使为大方之归而已矣
辩论极致详见下文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於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曏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始终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郭注物各有量死生时行得失皆分终始日新各足而无余则知远近小大之物各有量曏明也今故犹古今遥长也掇短也证盟古今知变化之不止於生死故不以长而挹闷短故为?察其一盈一虚则知分之不常於得也能忘其忧喜死生者日新之正道明始终之日新则知故之不可执而留矣是以涉新而不愕舍故而不惊虽死生之化若一而所知各有限生时各有率莫若安於所受之分则大小俱足若秋毫不求天地之功则周身之余皆为弃物天地不见大於秋毫则顾其形象才自足耳将何以知细之定细大之定大?
吕注道非小大岂有定体今夫天地 吾以为至大极吾知之所知而莫得其尽则吾所谓大者岂眞大所谓小者岂眞小?小不为寡大不为多以知量之无穷也我以曏为曏今为今未及言而今已为曏则所谓曏与今者岂有止哉证夫曏今之皆故则遥而不闷掇而不跂以知时之无止也吾安能郁郁待百年之王则遥而闷者也彭祖以久特闻衆人匹之则掇而跂者也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察乎盈虚则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有始必有终有终必有始原始要终而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以知终始之不可故也则物之所谓时分终始岂眞知也哉知而非眞知则所知固不若其所不知也生而有知未生则无知则其生之时固不若其未生之时也知至小也无穷至大也以至小而求穷至大之域是以迷乱而不自得也
疑独注以形观物有小大以道观物无小大量者物之取平时者物之变化分者物之辨制始终者物之死生以大知观之是皆不足以为物之远近小大也明证今古所行之道虽甚远而心无不通之闷所取之物拾之甚易而无强行之跂此知时无止者能之察乎盈虚故得失无心知分之无常也世人之忧皆系乎得失唯大知者知得失非己任其自然而无忧喜於其间明乎坦途故死生不足以动其心则日新而无故也夫人有知则为知所役劳形怵心逐物忘已不若无知冥然自得矣人生之後为生所役胶扰不息不若未生之时寂然虚无而已人之知至小万物之境至大以至小求至大非迷乱而何
祥道注知物量无穷则小大不足为多寡知时无止则今古不足为猒跂知分无常则得失不足以忧喜知终始无故则死生不足为祸悦人之所以观是者以其所知也所以有知者以其有生也能冥其所以知而复乎未生之时则孰知大者不为至细细者不为至大?
碧虚注物量无穷则不可以言小大时无止则不可以言代谢分无常则不可以言得丧终始无故则不可以言变化大人涤除玄览知物远事小其用乃衆也已近理大所费甚微故其量莫极也曏昔遥而不可明即今掇而不可证物迁不可闷日新不可跂故时难留也察富盈之何贵故得之不喜知贫虚之何贱故失之不忧知死生为去来故不知悦恶也迎不见首随不见後理岂有故哉是知分别之知有尽悗然虚旷无穷生则利害纷错死则寂寥一空以蚁蛭之趣究崑仑之墟则困矣毫末具体细倪有余也天地倾缺大域不足也
鬳斋云前言其大於此又言无小无大即所谓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也物量无穷言不可量数时无止言寒暑昼夜分无常言有无得失终始新故大知之人然後有下面四知明今古为一故迎而未至者远而不忧掇而可取者易而不跂由乎正道而生死听之明乎此则知终犹始不可以终为故也人之所知者人所不知者天既生之後我则知之未生之前我何由知以我之至小欲穷至大之天宜乎迷乱而不自得也
人能知夫物量时分之无常又何终始小大多寡之有考明今故之不停则此理可见遥谓历时之久掇谓推移之速不闷无厌其所生也不跂无求益其生也修短定分安之而已人固不能无生不能无知而经云不若无知不若未生者盖为世人不务眞知而求妄知不务全生而求益生以有限而追无穷忘素分而希劵外在已之利害不能自明何以定物理细大之倪域哉不若无知王倪对啮缺之问是也不若未生髑髅不愿人间之劳是也然既生既知矣将何以自免曰能以无生为生不知为知则於生何累於知何有哉
南华眞经义海纂微卷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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