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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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口义卷之二鬳斋林希逸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织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孔,盛也。知道之士,唯道是从,而其见於外也,自有盛德之容。德之为言得也,得之於己曰德,道不可见而德可见,故以德为道之容。孟子曰:动容周旋中礼,盛德之至。与此句差异。但读庄老者,当以庄老字义观之,若欲合之孔孟,则字多窒碍矣。唯恍唯惚,言道之不可见也。虽不可见而又非无物,故曰其中有象,其中有物,其中有精。此即真空而后实有也。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此两句发明无物之中,真实有物,不可以为虚言也。信,实也。道之名在於古今,一日不可去,而万善皆由此出。众甫,众美也。阅,历阅也。万善往来,皆出此道也。以此者,以道也。言众甫之所自出,吾何以知其然,盖以此道而已。此等结语,亦其文字之精处。曲则全章第二十二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能曲而后能全,能枉而后能直,能洼而后能盈,能弊而后能新,能少而后能多。此皆能不足而后能有余,能真空而后实有之意。少则得,多则惑,只是少则多三字,又细绎作两句也。一者,虚也,无也,不足也。圣人所抱只这一件道理,所以为天下之法式。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皆是不有其有之意。我既虚心而无所争於天下,又何争之有?长、可久也。既如此说了,却提起前面曲则全一句,作如此归结,亦是文之奇处。天地之与我无所欠阙,我但当全而归之耳,又他何所事也。,诚者,实也,言实当如此也。曲、枉、洼、弊四句皆是设喻,以发明下面之意而已。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於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乐得之;同於德者,德亦乐得之;同於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天地之间,只自然两字可以尽天地之理。希,少也。谓此二字,其言不多,而天地之理不过如此而已。飘风骤雨,虽天地为之,而亦不终朝,不终日,人之得丧穷达,又岂可常哉?从事於道者,言学道者也。道,行也。德,得也。可行则行,我亦无违焉。可得则得,我亦无违焉。可失则失,我亦无违焉。同者,随顺而无违之意。可行我亦乐得之,可得我亦乐得之,可决我亦乐得之一行止得失,我皆乐之,此所以为知道之士。然此事须信得及方可,若信处才有未足,则於此有不能一自信者。故曰信不足,有不信。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故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足不着地曰跂,趺而立则不能久。跨者,两股不相着也,跨则不可以行。此两句是譬喻也。自见、自是、自伐、自矜,皆是有其有而不化者。不明,自蔽也。不彰,名不显也。不长,不可久也。《易》曰:盈不可久也。亦是此意。余食赘行,皆长物也。有道者无进,有逵则为长物矣。曰余,曰赘,庄子骈拇枝指之意也。食之余弃,形之赘疣,人必恶之,此有道者所以不处也,言不以迹自累也。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物混成,’道也,无极而太极也。其生在天地之先,言天地自是而出也。寂兮寥兮,不可见也。独立而不改,常久而不易也。周行而不殆,行健而不息也。可以为天下母,天下万物之所由生也。吾不知其名,不可得而名也。名不可得,字之曰道。字者,代冬之谓也。。曰道不足以尽之,又强而名之曰大。大不足以尽之,又名之曰逝。逝者,往也。不可追逐也。逝不足以尽之,又强而名之曰远。远者,不可近也,不可得而亲附也。远又不足以尽之,又强而名之曰反。反者,复归於根之意也。此皆鼓舞之文,在《庄子》此类尤多,或以反为反求诸身则非矣。域中有四天,王居其一,盖言人居天地之间,但知有王之为大,而不知王之上,其大者又有三焉。然而人则法地,地则法天,天则k 法道,道又法於自然,是自然又大於道与天地也。其意但谓道至於自然而极,如此发挥,可谓奇论。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曰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有重则有轻,有静则有躁。根者,言轻自重而生也。君者,言躁以静为主也。有道之人,终日行而不着於辎重之间,言无重则无轻也,无静则无躁也。离,丽也。其胸中之所见,极天下之至美,故曰荣观。虽有此荣观,而居之以安,故超然在於轻重静躁之外。燕,安也。处一居也,犹吾书所谓安行广居也。为万乘之主,若不知身之为重, 则不能超然於事物之外,必至有轻躁之失。失臣者,不足以臣服天下也。失君者,言自失所主也。以身轻天下者,言以天下为重,以身为轻也。不轻其身则知道矣,知道则知自然矣,知自然则无静无重矣,而况有轻躁乎?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教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善言、善行、善计、善闭、善结,五者皆譬喻也。其意但谓以自然为道,则无所容力,亦无所着迹矣。圣人虽异於众人,而混然与之而处,未尝有自异之心,所以不见其迹也。圣人之道,可以救人,可以救物。其於人物也,亦甚异矣,而未尝有弃人弃物之心。和光同尘而与之为一,故曰袭明。袭者,藏也,袭明却庄子所谓滑疑之耀也。善人可以师范一世,虽异於不善之人,而天下若无不善之人,则谁知善人之为善,是不善人乃为善人之资也。资者,言其赖之以自别也。此两句又发明上面无弃人无弃物之意。若有弃人弃物之心,则是有师而不知贵,有资而不知爱,虽自以为智,而不知乃迷之大者。知此道者,可谓要妙之道。知其雄章第二十八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於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於无极#1。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於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知雄守雌,不求胜也。知白守黑,不分别也。知荣守辱,无歆艳也。知守有能为而不为之意。溪谷在下,一水所归也,言如此则天下归之。式,天下以为式也。常德,即首章所谓常道也。不离,无间断也。不忒,无差失也。乃足,备全之也。婴儿,无知也。无极,无物也。朴#2 ,太朴也,天地之始也。太朴既散,而后有器,即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也。圣人以形而上者,用形而下者,则天地之间各有其职。圣人兼三才,以御万物,虽职覆职载亦听命於我,是为天地之间,官於物者之长也。庄子曰:官天地。天地之职,亦造化之一官守耳。割,离也。以道制物谓之大制,大制则道器不相离矣。此亦无为而为,自然而然之意。将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凡物或行或随,或嘘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天下神器,岂人力所可得。道盛德至,天下归之而不得辞,而后可以有天下。若萌取天下之心,而强为善,以求有得,次不可得矣。此三句是譬喻也,其意盖言凡天下之事,不可以有心求也。为者则铃败,执者则必失,是皆有心之累也。故有道者之於物,行者听其自行,随者听其自随,嘘者听其自嘘,吹者听其自吹,强者听其自强,羸者听其自羸,成者听其自成,隳者听其自隳,是皆自然而然而已。行、随,犹先后也。载,成也。甚、奢、泰三者,皆过当之名,亦前章余食赘行之意。圣人去之者,无心无累,无为无求也。此章结得其文又奇,甚、奢、泰三字只是一意,但如此下语,非唯是其鼓舞之笔,亦申言其甚不可之意。其言玄妙,则曰玄之又玄,则曰大,曰逝,曰远,皆是一样文法。读者不悟#3 其意,故不见他文字奇处,又多牵强之说。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矣,不敢以取强焉。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非道,非道早已。佐人主而以强兵为心,则非知道者矣。何者?兵,凶器也。我以害人,人亦将以害我,故曰其事好还。用师之地,农不得耕,则荆棘生矣。用兵之后,伤天地之和气,则必有凶年之苜。此意但言好战求胜,非国之福。七句只是譬喻。若人之为善,其果者在我,而何尝敢以此求胜於人,故曰不敢以取强。果,《易》 言果行育德是也。其果者在我,而不形诸外,则无矜伐骄强之名。而其应事也,常有不得已之意,此亦知雄守雌之论。强者不能终强,矜者不能终矜,譬如万物既壮#4则老必至矣。不知此理,而欲以取强於天下,皆不道者也。既知此为不道,则当急急去之,故曰早已。已者,已而勿为也。夫佳兵章第三十一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是以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乐之,乐之者是乐杀人也。夫乐杀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是以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 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此章全是以兵为喻,兼当时战争之习胜,故以此语戒之。佳兵,喜用兵者也。以用兵为佳,此不祥之人也,以不祥之人而行不祥之事,故曰不祥之器。此天下之所恶,故有道者不为之。且君子之居,每以左为贵,而兵则尚右,便是古人亦以兵为不祥之事。非君子之所乐用,必不得已而后为之,不幸而用兵,必以恬淡为尚。恬淡,无味也,即是不得已之意也,虽胜亦不以为喜。不美者,言用兵不是好事也。若以用兵为喜,则是以杀人为乐,岂能得志於天下。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亦此意也。偏将军之职位本在上将军之下一今上将军居右,而偏将军居左,是古人以兵为凶事,故以丧礼处之。左,阳也。右,阴也。丧礼则尚阴,幸而战胜,亦当以居丧之礼,泣死者而悲哀之可也。以势而言,下反居上,故曰言居上势。此章之意,盖言人之处世,有心於求胜者,皆为凶而不为吉也。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由川谷之於江海也。道常无名,即可名非常名也。无名之朴,道也。虽若至小,而天下莫不尊之,孰敢卑之,故曰不敢臣。为侯王者若能守此道,则万物自宾服之矣。天至高也,下而接乎地,天气下降,地气上腾,而后甘露降焉。天地和,则甘露降。民之在天下,自生自养,莫不埤平,谁实使之,自然之道也。若容心而使,则不得其均平矣。道之始,本无名焉,万物既作,而后有道之名。制,作也,是朴散而为器也。此名既有,则一生二,二生三,何所穷已。知道之士,当於此而知止,则不循名而逐末矣。循名逐末,则危殆之所由生也,知止则不殆矣。川谷之水,铃归之江海而后止;天下万物,必归之道而后止。故曰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於江海也。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智,私智也。明,在内者也。有力,角力於外者也。强,在内之果也。自胜者强,胜己之私谓之克也。知足者富,无不足则常有余也。志胜气则其强也不弱,得其所安则久而不变,故曰不失其所者久。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死而不亡者寿,亦此意也。此二句非言语所可解,自证自悟可也。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居,衣被万物而不为主,故常无欲,可名於小矣;万物归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矣。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以其不自大,故能成其大。泛兮其可左右,无所系着也。物物皆道之所生,何尝辞之。既生矣,何尝居之以为功。衣被,蒙赖也。万物皆蒙赖其利,而道何尝有主宰之心,湛然而无所欲,可谓之自小矣,故曰可名於小。道虽小,而万物归之以为主,道亦不自知,岂不谓之大乎?惟其能小,所以能大,圣人之所以不为大者,故能成其大也。此即守其雌,为天下溪之意。执大象章第三十五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言,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大象者,无象之象也。天下往者,执道而往行之天下也。以道而行,则天下孰得而害之。天下无所害,则安矣,平矣,泰矣。三字亦只一意也。乐,钟鼓之乐也。饵,饮食也。张乐设馔以待嘉客,乐终食尽,客过则止矣。过者,去也,是筵席必有散时也。道之可味,虽若甚淡,视之虽不可见,听之虽不足闻,言其不足悦耳目也,而用之於今古而不尽。此即物有尽而道无穷之意。道之出言,道形於言也,犹曰道之为言也。将欲噏之章第三十六将欲噏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之胜刚,弱之胜强。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此章前八句皆是譬喻,只是得便宜处失便宜之意。噏,敛也,弛也。张者必弛,强者必弱,兴必有废,得必有失。与,得也。夺,失也。人#5 惟不知,自以为喜,而不知此理虽晦而实明,故曰微明#6。微,犹晦也,言虽微而甚易见也。但能柔弱,必可以胜刚强,此亦守雌守黑之意。渊,喻道也。鱼,喻人也。人之不能外於道,犹鱼之不可脱於渊也。国之利器,若以示人,盗贼之招也。道之为用在我,若自眩露而以求胜於物,亦犹以国之利器而示人也。此亦前章善者果而已,不可以取强之意。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此章与道常无名章语势皆同。无为无不为,自然而然也。侯王若能守此无为之道,则不求化万物,而万物自化矣。天地之间,万化欲作之时,吾但峡无名之朴镇之。化,万物之变也。万变俱作,相寻不已,而我但以自然处之。彼自纷纷,我自安安,故曰镇。下句化字,不可拈上句化字说。无名之朴,何也?亦无欲而已。无欲则静,静则天下自正矣。不欲即无欲也,不字又有勿字意,用功处也。道德真经口义卷之二竟#1复归於无极:原本脱『归』字,据影宋本加。#2也、朴:此两字原脱,据影宋本加。#3悟:原本作『悮』,据影宋本改。#4壮:原本作『往』,据影宋本改。#5人:原本衍一『人』字,据影宋本删。#6故曰微明:原本脱『微明』二字,据影宋本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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