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
    道德真经口义卷之三
    鬳斋林希逸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i 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上德之人,有德而不自知其德化也,惟其能化,是以有德。不失德者,执而未化也。执而未化,则未可以为有德,故曰无德。上德下德,只前章太上其次之论。无为而无以为,即无为而无不为也。以者,有心也。无以为,是无心而为之也。下德之有以为,则为容、心矣。既言上德下德,又以仁义继之。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以仁为上德也。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以义为下德也。老子之学,以礼为强世,先以仁义抑扬言之,而后及於礼,则礼为愈下矣。为之而莫之应,强民而民不从之也。仍,引也。民不从而强以手引之。强,掣拽之也。只是形容强民之意,故曰攘臂而仍之。道,自然也。德,有得也。自然者化,有得者未化,故曰失道而后德。仁者有爱利之心,比之德又下矣。义者有断制之心,比之仁又下矣。礼者有强民之意,比之义又下矣。老子之言仁义礼,其字义皆与孔孟不同,就其书而求其意可也。若论正当字义,则皆失之。礼者,忠信之薄,言修饰於外而不由中矣。其意以礼为出於人伪,故曰乱之首。前识者,多识前言往行也。以多识为智,射非道之实矣。华者,务外也。若以此为智,反以自愚,故曰愚之始。曰厚、曰实,只是务内之意。去彼取此者,言其不为礼而为道也。此者,道也。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鸟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必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球球如玉,落落如石。
    一者,道也。天之所以清明而垂象,地之所以安静而载物,神之所以虚而灵,谷之所以虚而盈,皆此道也。万物之所以生亦此道也,侯王之所以保正万邦亦此道也。其致之者,言其清宁灵盈生正,皆因此道而得之。裂,犹《周易》言段也。发,言动而不定也。歇,消灭而不灵也。竭,尽也。虚则能受,不虚则尽,止而不可受矣。蹶,类也,处贵高之位而无此,则类蹶矣。曰贱、曰下即前章所谓少则得之意,皆虚而不自有也。贵贱高下两句,亦只是譬喻。无贱何以为贵,无下何以能高,下与贱乃贵高之基本也。侯王之称曰孤、曰寡人、曰不谷,皆是自卑之辞,又以此为虚而不自有之喻。非乎者,言我如此说,岂有不然者乎?庄子曰:非乎而曾史是也。亦是此类文势,此两字文之奇处。数车无车一本作数誉无誉,誉字误也。此两句本是譬喻,若作誉字,则与下文如玉如石意不相属矣。致,至也,故致犹曰其至也。车者,总名也。随件而数之,则为轮、为毂、为辐、为衡、为轼,遂无车矣,车遂为虚名矣。如玉如石,则琭琭然,落落然,终不可易。车则可有而可无,玉石则一定而不可易。可有可无,则近於道,虚而能化也。一定不可易,则不化矣。庄子曰:除曰无岁。亦数车无车之意。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反者,复也,静也,静者动之所由生,即《易》所谓艮所以成终成始也。能弱而后能强,专於强则折矣。动以静为用,强以弱为用,故曰反者道之动,弱者强之用。如此造语,文法也。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故曰物生於有。然天地孰生之?天地之始生於太虚,是生於无也,因动静强弱而又推言有无之始也。老子之学,大抵主於虚,主於弱,主於卑,故以天地之间有无动静推广言之,亦非专言天地也。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夷道若类,进道若退,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勤而行者,言闻而必信也。若存若亡者,且信且疑,又以为有、又以为无也。最下鄙俚之人,则直笑之耳。惟最下之人以之为笑,方见吾道之高。退之论文且曰:人笑之则以为喜,况道乎?建言者,立言也,言自古立言之士有此数语,明道若昧以下数句是也。此亦是设辞,言此数句不出於我,自古有之也。明道若昧,惟昧则明。前章曰自见者不明,又曰不自见故明,即此也。进道若退者,能退则为进也。杨子所谓以退为进也。夷,平也。夷道,大道也,大道则无分别。类,同也,和光同尘之意也。上德若谷,能虚而不自实也。大白若辱,不皎皎以自异也。广德若不足,若自足则狭矣。偷,窃也,欲为而不敢为也。建立其德,是有为者而为之,以不敢为所以能建立也。质真若渝,真实之质,纯一而无变,而自有若已渝变之意,此亦足而不自足之意。大方者,太虚也,太虚之间虽有东西南北,孰见其方隅哉?大器晚成,如铸鼎之类,岂能速就哉?大音希声,天地之间音之大者,莫大於风霆,岂常有哉?希者,不多见也。大象,天地也。《易》曰:法象莫大於天地。天地之形,谁得而尽见之?道隐无名,不可得而名也。此数句,或是指实之语,或是譬喻之语,其意皆主於能虚能无而已。贷者,与也,推以及人也,有道者能以与人而不自有也。成者,道之大成也,成己成物,而后谓之大成也。后章又曰:既以与人,己愈多。亦此意也。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一,太极也。二,天地也。三,三才也。言皆自无而生。道者,无物之始,自然之理也。三极既立,而后万物生焉。万物之生,皆抱负阴阳之气,以冲虚之理行乎其间,所以为和也。人之所恶,莫如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此亦譬喻有道者自卑自贱之意。其意盖谓天地人皆自无而有,万物以阴阳为质,而其所以生生者,皆冲虚之和气。学道者当体此意,则必以能虚能无为贵。天下之物,或欲损之而反以为益。或欲益之而反以为损,损益之理,有不可常。如月盈则必缺,此益之而损也。既缺则又盈,此损之而益也。人之所教,犹言今世人之所以设教,彼亦曰,我之所教,皆义理也。但知求益,但知求胜,而不知刚者叉折,盈不可久,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也。若吾以道教之,则皆在众人之上,是世之所师者。又当以我为师也,故曰吾将以为教父。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坚者易折,柔者常存。以至柔而行於至坚之间,如水之穿石是也。无间,无缝坛也。无有,即无形也。如人身营卫之间。可谓无间,而气脉得行之。无隙之隙,而日月之光亦入之。此皆无有入於无间也。此两句譬喻也。以此而观,则知无为无不为者至理也。不言而教自行,无为而功自成,此皆至道之妙用,而天下之人知不及之,故曰:天下希及之。有益,有功用也。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名货皆外物也,无益於吾身,则虽得虽亡,何足为病。而不知道者,每以此自病。爱有所着,则必自费心力以求之,爱愈甚,则费愈大,此言名也。贵而多藏,一旦而失之,其亡也必厚。无所藏则无所失,藏之少则失亦少,多藏乃所以厚亡也。此二句发明下三句也。惟知足者不至於自辱。知止者不至於危殆,如此而后可以长久。此三句,却是千古万古受用不尽者。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有成则有缺,大成者常若缺,则其用不敝矣。有盈则有虚,大盈者常若虚,则其用不穷矣。前章曰洼则盈、敝则新即此意。大直则常若屈然,枉则直也。曲则全也。大巧者常若拙然,不自矜也。太辫者常若讷然,不容言也。躁之胜者,其极必寒。静之胜者,其极必热。躁静只是阴阳字,言阴阳之气滞於一偏,皆能为病。惟道之清静,不有不无,不动不静,所以为天下之正,犹曰为天下之式也。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以善走之马却以粪田,即不贵难得之货之意。戎马生於郊,言争战也。战争之事,皆自欲心而始,欲心既萌,何时而足?唯得是务,所以为罪、为祸、为咎也。惟知足者,以不足者为足,则常足矣。此又发明前章知足不辱之意。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天下虽大,人情物理一而已矣,虽不出户亦可知。天道虽隐,阴阳变化,千古常然,虽不窥牖亦可见。若必出而求之,则足迸所及,所知能几;目力所及,所见能几。用力愈劳,其心愈昏,故曰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此亦设喻以发明下句而已。不行而自知,不求见而自有名,不为而自成,圣人之道,其为用也如此。《易》曰: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亦此意也。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为学则日日求自益,为道则日日求自损。故前言绝学无忧,盖言道不在於见闻也。《大慧》云:读书多者,无明愈多。亦此意也。黜聪明,隳肢体,去智与故#1,则损之又损,则可以无为无不为矣。取天下者秘以无心,有心者反失之。三代之得天下,何容心哉?因当时战争之俗,借以为喻,其言亦足以戒,此书多有此意。无事有事,即无心有心也。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得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得信矣。圣人之在天下惵惵,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无常心者,心无所主也。以百姓之心为心,则在我者无心矣。善不善在彼,而我常以善待之,初无分别之心,则善常在我。在我之善,我自得之,故曰得善矣。子曰:苟志於仁矣,无恶也。与此意同。信不信者在彼,而我常以信待之,初无疑间之心,则信常在我。在我之信,我自得之,故曰得信矣。子曰:不亿不信。亦此意也。其曰吾亦善之、亦信之者,非以其不善为善,非以其不信为信也,但应之以无心而已。惵惵,不自安之意。圣人无自矜自足之心,故常有不自安之意。浑其心者,浑然而不露圭角。此心浑然,所以无善不善、信不信之分也。注其耳目者,人皆注其视听於圣人,而圣人皆以婴儿待之,故曰皆孩之。此无弃人之意也。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民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2 焉。
    出生入死,此四字一章之网领也。生死之机有窍妙处,出则为生,入则为死。出者,超然而脱离之也。入者,迷而自汩没也。能入而出,惟有道者则然。天有十二辰,岁有十二月,日有十二时,十二者,终始之全也。十二而下又添一数,便是十三,分明只是一个一字,不谓之一而曰十三,此正其作文之奇处,言人之生死皆原於此一。一者,几也。即其几而求之,养之得其道,则可以长生久视。养之不得其道,则与万物同尽。徒者,言其类也。一字本难言,且以一念之始强名之,亦未为的切,却要自体认也。民之生者,言人之在世,其所以动而趋於死地者,皆在此一念之初,才把得不定,动即趋於死地矣。动非动静之动,乃动辄之动也。之,往也。死地,死所也。夫何故者,发问之辞也。此数语为今古养生者学问之祖,故老子於此说得亦郑重。生者,我所以生也。生生者,我所以养其生也。养其生而过於厚,所以动即趋於死地。此亦轻其身而后身存,无而后能有,虚而后能盈,损而后能益之意。说到此处,又提起个盖闻,言我闻古之善养生者,虽陆行於深山而不遇兕虎,入於军旅之中而不被兵甲,惟其无心则物不能伤之。兕所以不能触,虎所以不能害,兵所以不能伤,惟其无心故也。庄子曰:入水不濡,入火不热。亦是此意。夫何故,又发一问,言物之所以不能伤者,以我能虚、能损、能无,而无所谓死地也。此章凡下两个夫何故,其意甚郑重,乃老子受用之妙处,所以如此申言之。昔有某寺,前一池,恶蛟处之,人皆不敢近。一僧自远来,初不之知,行至池边,遂解衣而浴。见者告之曰:此中有蛟甚恶,不可浴也。僧曰:我无害物之心,物无伤人之意。遂浴而出。老子之说似於虚言,以此而观,则其言亦不虚矣。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自然也,无也,凡物皆自无而生,故曰道生之。德则有逵矣,故曰畜之。畜者,有也。物则有形矣,故曰物形之。势则有对矣,故曰势成之。阴阳之相偶。四时之相因,皆势也。莫之命者,犹曰莫之为而为也,非有所使然,则为常自然矣。尊贵者,言其超出乎万物之上也。命或作爵,非也。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皆言既生既有之后,其在天地之间,生生不穷,皆造化之力也。然造物不有之以为有,不恃之以为功,虽为之长,而无主宰之心,此所以为玄妙之德。玄德,即造化也。前章言失道而后德,此言道生德畜、尊道贵德,则此章德字比前章又别,读《老子》者不可如此拘碍。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即有名万物之母也。母,造化也。子,万物也。知有造化而后知有万物,知有万物又当知有造化,盖言无能生有,有出於无,知有者不可以不知无。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亦是此意。没身不殆者,言如此则终身无危殆之事也。兑,口也,人身则有口,人家则有门,皆以喻万物所自出之地,前言玄牝便是此意。塞其兑,闭其门,藏有於无而不露也。不勤,不劳而成功也。开其兑,出而用之也。济其事,用之而求益也。济,益也。如此,则其危不可救矣。所见者大,能敛而小,则为至明。所主者刚,退而守柔,则为至强。即不自见故明,不自矜故长也。光者,明之用;明者,光之体。用其光而归之於明,则无殃咎矣。知用而不知藏则遗殃之道也。袭者,藏也。常者,不易也。袭常者,言藏其用而不穷也。常或作裳,非。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哉。
    介然,固而不化之意。至道无知无行,若固执而不化,有知而有行,则几所施为皆有道者之所畏也,故曰惟施是畏。夷,平也。大道甚平,人之求道不知适正,好行斜径之路。譬如有国家者,治其朝廷则甚整。除,治也,为宫室台榭之类也。朝廷虽美,而田亩皆芜,仓廪皆虚,而且以文采为服,佩带利剑,厌足饮食,积其资财,务为富强,此如盗贼之人自夸其能,是岂可久也。譬喻语也,言人不知大道,而自矜聪明,自夸闻见,此好径之徒也,岂知至道,故曰非道哉。老子之文,如此等处可谓工绝。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 孙以祭祀不辗。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建者无不拔,抱着无不脱,建德而抱朴,则不拔不脱矣。有子孙之家,祭祀必不辍。道生一、一生一不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而不穷,亦犹子孙之嗣其家也。此三句皆是设喻,以言道虽无有而实长存也。修诸身则实而无伪,修诸家则积而有余庆,修诸乡则为一乡之所尊,修诸国则其及人者愈盛,修诸天下则其及人也愈徧。长,尊也。丰,盛也。普,徧也。即吾一身而可以观他人之身,即吾之一家而可以观他人之家,即吾之一乡而可以观他人之乡。推之於国於天下皆然,言道之所用皆同也。以此者,道也。以道而观,则天下无不然。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皆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乌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隘不嘎,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含德,藏蓄而不露也。厚者,至也。含德而极其至,则如赤子然。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言物不能伤之也,亦入水不濡,入火不热之意。赤子之骨至弱,其筋至柔,而手之所握甚固。未知有雌雄之事,而其亦作者,精气盛也。,赤子之命原也。终日虽号而其嗌不嗄者,心无喜怒,气本和也。嗌,咽喉也。嗄,气逆也。赤子纯一专固,故能如此,而有道者亦然,只是不动心也。和者,纯气之守也,知此至和之理则可以常久而不易矣,知此常久之理可谓明於道矣。生不可益,强求益之则为殃矣。祥,妖也,故曰益生曰祥。《传》曰:是何祥也?即此祥字之意。以心使气,是志动气也。强者,暴也,暴则非道矣,故曰心使气曰强。以此为强,无有不折,如物之壮,无有不老,此皆不谓之道。早已,速已之而勿为也。已者,止也,三句已见第三十章。
    知者不官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谓道不可容言也。又塞兑闭门,而藏之於密。必挫其锐而磨砻之,使无圭角。必解其纷而条理之,使不紊乱。必和光同尘,而不自眩露。此所谓至玄,至妙、同然而然之理也。有此玄同之道,则天下不可得而亲,又不可得而疏,言其超出於亲疏利害贵贱之外也,此道之所以为天下贵也。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民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以正治国,言治国则必有政事。以奇用兵,用兵则必须诈术,二者皆为有心。无为而为,则可以得天下之心,故曰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有心之不可,而无心之为可?以此道也。忌讳,防禁也。利器,人世便利之用也。技巧,工匠之巧也。奇物,如桔槔机械等物是也。机心既胜,机事愈生。故法令愈明,而盗贼愈盛。此言有心之害,皆譬喻语也。故古之圣人但曰无为好静,无事无欲,而天下自治矣。圣人云又见后章。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闷闷者,不作聪明也。察察者,烦碎也。醇醇,自乐也。缺缺,不足也。此亦有心则为害,无心则自治之意。祸福无常,更相倚伏,孰知其所极止?正者,定也。其无正耶,言倚伏无穷,不可得而定也。天下之事,奇或为正,正或为奇,善或为妖,妖或为善,是非利害,莫不皆然,此亦祸福倚伏之意。世人迷而不知,徒分奇正,徒分妖善。其迷盖非一日矣。惟圣人之为道,虽有方而无隅,虽有康而不刿,虽直而不可伸,虽光而不见其耀。割,削也,无隅则不削矣。廉,上廉远地之廉。不刿,不伤也,廉利则易伤。肆,伸也,不伸不见其直也。耀,光之焰者也,此者藏有於无之意。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如啬。夫惟啬,是以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啬者,有余不尽用之意。啬则能有而无,能实而虚,宜其可以治人,宜其可以事天。早复者,言啬则归复於根。极者,早矣,早,不远也。复,返本还元也。德至此,则愈积愈盛矣。重,愈积之意也。克,能也。德愈盛,则於事无不可能也。莫知其极者,用之不穷也。用之不穷,则可以为国而长久。母者,养也,以善养人者,服天下也。治国者如此,养生者亦如此。养生而能音,则可以深其根,固其柢,可以长生,可以久视。根柢,元气之母也。久视,精神全可以久视而不瞬也。今之服气者,或有此术,虽非老子之学,可以验老子之言。此章乃以治国喻养生也。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此章先顿一句,以言不扰之意。烹小鲜者,搅之则碎。治国者,扰之则乱。清净无为,安静不扰,此治国之道也。既提起一句如此,下面却言三才之道,皆是不扰而已。以道莅天下,此天下字,包三才而言之。凡在太虚之下,临之以道,天则职覆,地则职载,圣人则职教,三者各职其职而不相侵越,则皆得其道矣。神,阳也。鬼,阴也。不曰阴阳而曰神鬼,此正其着书立言之意,不欲尽显露也。其鬼不神者,言地主於阴,而不干於阳。非其鬼不神者,言不特地为然也。地尽地之道,不干於天,而天尽天之道,亦不干於人,故曰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者,言非特天尽天之道,而不干於人;圣人亦尽圣人之道,而不干於天地也。幽则为阴阳,明则为圣治,此两者自不相伤,则其德皆归之。言天地得自然之道,圣人亦得自然之道,各有其德,而不相侵越,故曰交归之。不相伤者,不相侵也,圣人亦不伤之。下一本多一民字,误也。
    道德真经口义卷之三竟
    #1与:原本作『誉』,据影宋本改。
    #2死地:原本作『所地』,据影宋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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