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七
    嘉兴大藏经 费隐禅师语录
    费隐禅师语录卷第七
    嗣法门人隆琦等编
    上堂七
    启期上堂,僧问:“垂钩四海,意在鲲鲸,撒缦天网,希擒鸾凤。和尚即今竖拂拈椎图个什么?”师云:“且喜虾蟆跳上来。”进云:“对面不相识,全承此恩力。”师云:“瞒老僧不得。”问:“古人道,一微尘中转大法轮。即今径山堂上者一转又作么生?”师云:“八面玲珑。”进云:“人人鼻孔辽天,个个脚跟着地。到者里为什么不肯住?”师云:“未解转身吐气在。”问:“千花乱发开香院,尊尊都是泥菩萨,请问那一尊不是泥菩萨?”师云:“纵目所观。”乃云:“今日径山启期底意与诸方常例不同,盖者里天空地阔,山高水长,如鹏搏万里,扶摇自在。朝阳峰下祥光满目,晏坐当轩,八面玲珑,钵盂峰顶香积成堆,更有大人拥护其间(系五峰名)。头头彰宝所,一一显真机,心目所知,手足所到,无非是格外乾坤,古佛家风从缘荐得,匝地优昙就体消停,荆棘横生,所以学道人贵乎缘境会心,从心了境,心境一如,方名解脱。始信古人谓,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忽然洒落时又作么生?山月如银,牵我兴闲行,不觉到峰西。”卓拄杖下座。
    圆通殿请上堂,僧问:“独踞宝华弘祖道,五家宗旨请师分。”师云:“逐一问将来。”进云:“驱耕夺食,玄要齐施,如何是临济宗?”师云:“击涂毒鼓。”进云:“上下和平,针来线去,如何是曹洞宗?”师云:“断碑横古路。”进云:“关山险巇,剑刃施为,如何是云门宗?”师云:“红旗闪烁。”进云:“暗合机轮,不留朕迹,如何是沩仰宗?”师云:“把芥投针。”进云:“山色溪声,全身独露,如何是法眼宗?”师云:“凌霄峰顶,不是人间。”乃云:“观音大士悟圆通,声色堆头不用聋,今日主人忽觌面,却来请我演宗风,且宗风又作么生演?”遂竖拂子云:“此不是色。”又击香几云:“斯亦不是声,既不是声,又不是色,且道是个什么?透得那些关窍子,普门示现刹尘中。忽有人问:‘如何是普门示现?’一句,但答云:‘后园驴吃草。’”便下座。
    冬至上堂,师登座云:“今日应时及节,大众道一句看。”众下语不恰,师云:“山僧自道去也。”乃云:“今日冬至,庆无不利,衲僧门下多增意气,日添少许,长梅将铺,梵字不是东鲁书,亦非西祖意,律筒灰里暖些儿,灵焰融通三昧地,且道者一气从何处发来?”参复举当时雪峰禅师在洞山会下做饭头,一日因淘米次,洞山问云:“淘沙去米?淘米去沙?”雪峰答云:“沙米一齐去。”洞山云:“大众吃个甚么?”雪峰遂覆却盆,洞山云:“据子因缘不在此,当往德山。”后雪峰果嗣德山。“据雪峰等闲答一语转一机,不契洞山宗旨,过后遂参德山,投契得承嗣焉。可见雪峰与德山龙潭一派人,非石头后裔不辨。可知盖德山、临济施大机,发大用,掀天揭地,不存窠臼,人人所共知,而在洞山则正中妙,挟偏正,回互理事,兼到针去线来,宗旨绵密,人亦须晓。今人不向语脉中定宗旨,只承差误里为凭据,多谓雪峰、德山龙潭系石头派下,其实不是,今更别两转语,以见殊异,如洞山问:‘淘沙去米?淘米去沙?’但答云:‘凤阙垂帘踪不见。’如云:‘大众吃个什么?’但答云:‘潭移月影照幽人。’据此两转语,虽非洞山全旨,亦见彼宗梗概是汝诸人,还知么?”便下座。
    上堂,举临济祖师云:“若第一句中荐得,堪与佛祖为师,若第二句中荐得,堪与人天为师,若第三句中荐得,自救不了。径山者里则不然,若向第三句荐得,则石笋抽条,若向第二句荐得,则种麻得豆,若向第一句荐得,漆桶不快。笑看临济强分节目,将刀割水,无事望江亭,上立山河,无限座中圆。”喝一喝,复举当时越州乾峰禅师示众云:“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着,落在第二。”时云门文偃禅师在座,云:“昨日有人从天台来,今日却在径山去。”乾峰云:“分付典座,今日不得普请。”“据乾峰虽则东头卖贵,西头买贱,只因物价不等。而云门等闲答一语,如箭拄锋,似函合盖,虽则信口道出,不妨用得恰好。只如:‘昨日有僧从天台来,今日却往径山去。’既到径山,又作么生披蓑侧立凌霄外,引水浇蔬妙喜前?”卓拄杖下座。
    腊八,众请上堂,师登座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剑去久矣,尔方刻舟。古人恁么提持,只要人向石火电光中识得,透见得彻,则二六时中豁落见闻,超方独脱,等闲念一声佛,则漱口三日,更有佛之一字吾不喜闻,此皆老成人之所造诣,非寻常浮泛者所能臻到。现前耆旧多是遍参诸方,久亲知识,契得自己,不向他求,岂非见月?休观指,归家罢问程,况近日更发无上大志,增进最胜妙行,不远数百里外,坚请山僧到者里,举扬个事,续佛慧命,以见佛祖。标格丛林典型,可谓各出一只手,共掇破沙盆,唤什么作破沙盆便是?数千年前释迦老子在雪山修道六年,于腊月八夜明星现时,忽然大悟,便耀古腾今,普天匝地,至今七花八裂,收拾不得,便是此个消息也。且道释迦老子即今在什么处来也?在山僧拂子头上说,道南天台,北五台,与双径峰头共转法轮,不知法轮又作么生?”转遂以拄杖卓一卓,云:“莫行心处路,休挂本来衣,何须正恁么,切忌未生时。直得御爱峰起舞,南山塔 跳,天雨四花,地摇六震,无论耆年妙德,随其根性,悉得解脱。更有末后一句又作么生?不因高突寒崖坐,争得梅花雪里开?”又卓拄杖,下座。
    上堂:“今朝十五,月轮当午,昼暗夜明,眼闻耳睹,不击自鸣,横空铁鼓,善财合掌,龙女起舞。透过妙玄关,无计御石虎,直下便翻身,再吃十两醋,且道是什么滋味?”乃云:“苦。”复举当时有僧问古德云:“如何是大乘?”古德答云:“井索。”进云:“如何是小乘?”答云:“钱贯。”“据古德恁么答话,虽则事无理外之事,争奈天下事如麻。若问山僧:‘如何是大乘?’但答云:‘四两轻。’‘如何是小乘?’但答云:‘千斤重。’忽有人出来云:‘为什么如是倒置复?’答云:‘交且道与古人相去多少?’”便下座。
    元旦上堂,拈香祝 圣毕,乃云:“元正启祚,万物咸新,圣躬康乐甚,百姓喜无垠,衲僧林下客,修祝报君亲。且作么生说个报底意旨?无尽江山图画里,至人受用万年春。伏愿行其仁,布其德,八方歌有道之君,风以时,雨以时,四海乐无虞之化。”复举宋太宗皇帝一日幸相国寺,见僧看经,问曰:“看什么经僧?”云:“仁王经。”帝曰:“既是寡人经,为什么在卿手里?”僧无对,后雪窦显禅师代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师云:“如太宗皇帝正是觌体承当,寰中作主,踏毗卢顶上行,于法门为百世圣人也。若雪窦则臣奉于君子,顺于父,不顺非孝,不奉非辅,可谓善投其机者矣。若问山僧云:‘既是寡人经,为什么在卿手里?’但答云:‘长时信受奉行。’虽非越格之谈,其亦不曾违背现前,大众还知么?”遂卓拄杖下座。
    解制上堂:“一期之中还有摸着佛祖巴鼻底么?出来山僧为汝证据。”僧出问:“大人燕坐凌霄畔,迥出千峰榜样,高云水尽,从今日去,危楼绀殿许谁操?”师云:“留阇黎在者里。”进云:“草鞋似虎,独步大方。”师云:“未可少卖弄。”僧礼拜,云:“大众听取者一转语。”师云:“不可放过。”乃云:“始之启期也,云积霞委,眉毛撕结,欲悟心宗,今之解期也。虎骤龙骧,随处接物,若也不结制,又不解制,则孤光万里,不挂片云,神光立雪,达磨安心,好肉剜疮,至于擎乂辊毬,打地面壁,总是毡拍板。如是则古往今来,天下老古锥,说个起期结制,无乃量兔角为短长,较龟毛是有无,不亦太多事乎?争如还他光风霁月,海晏河清,人人洒洒落落,不亦快哉?到者里更云如何是佛?但展两手云:‘了。’虽然如是,此去前途有人问:‘如何是径山境?’不可忘却百万松杉双径杳,三千楼阁五峰寒。”便下座。
    请典座上堂,僧问:“青天轰霹雳,陆地起波涛即不问,归乡绝迹事如何?”师云:“孟春犹寒,善为道路。”乃云:“巧心妙手,变生成熟,钝铲快箸,搅酥为酪。菜锅边吒吒沙沙,洞明根本智,案板上历历落落深,转大法轮,能作云厨之主,堪继香积之风,衲僧慧命赖以养活。高宾远到,得全方面宗风,于是远振家法,从此安立,更须随时丰俭,称家之有无有也。攒花簇锦,添于盛馔堆头无也,黄齑苦菜,凑在麻麦饭中,纵清虚之极,枯淡异常,亦不妨薄切。岭头云活烹水底月,与四海英灵衲子俊俏禅和,共享太平春,同乐无为化。故曰:‘人情若好,吃水也甜。’管教遐迩扬德一句作么生道?人人得饱金牛饭,全仗沩山老作家。”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问:“到者里水穷山尽,还有进步也无?”师云:“坐却白云终不妙。”进云:“恁么则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师云:“未构向上在。”乃云:“发足云间到径山,殷勤请法,动容颜须知,直指单提事,领略更无易与难,若论难也,转圆石于千仞之冈。更说易也,泻瓶水于百级之潭。再道无难无易,大似清风明月拂幽兰。所以昔日庞居士于坐次,蓦云:‘难,难,拾石油麻树上摊。’庞婆接云:‘易,易,百草头边祖师意。’灵照女云:‘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据他三人议论难易,大似鹬蚌相敌,俱落渔人之手,阿那个是渔人?直下纵然窥得破,青山之外更青山。为甚如此?只如铁牛横古路,一马生三寅,又作么生会?”复云参。
    因雪上堂,问众云:“闰二月半为什么天又下雪?”维那云:“凌霄峰顶别是一天。”知藏云:“总是春王令。”一僧云:“春行冬令。”堂主云:“请尊重。”师云:“都作恁么见解,山僧亦自拈弄去也。”乃云:“时临二月又二月,初十十一复下雪,满山浑似碧琉璃,遍界都成天兜率,山鸟山花笑不开,若老若少不欢悦,不是龙宫降吉祥,便系瞿昙呈丑拙。大家回光返照看,流露当阳那一着?”遂喝一喝,复举庞居士辞药山,山命十禅客相送,居士指空中雪云:“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时有全禅客云:“落在什么处?”居士便掌,全云:“居士不得草草。”居士云:“汝恁么称禅客,阎罗老子未肯放汝在。”全云:“居士又作么生?”居士又掌,云:“眼见如盲,口说如哑。”“据庞居士虽点当机,能转诸物,不被物转,然而又得全禅客左敲右击,以见端的,所以道,不因渔父引,争得见波涛?”便下座。
    请上堂,师升座云:“还有不着寿者相底么,请出来话会看。”众不出,师云:“却也相当。”乃云:“千山万山,衲子团圞,无法可说,口似扁担,久参无从看破,初学何处得钻?更说今朝是生日,却请虚空对汝谈。”遂拍香几,喝一喝下座。
    内翰林念莪韦居士为令尊声玉翁六帙初度,请上堂,师登座云:“还有与韦太尊眉毛撕结者么?出来老僧为汝证明。”僧问:“建立纲宗须是人天师范,挽回末运,还他明眼王臣,今日太史韦公请登猊座,为复是神通妙用?为复是法尔如然?”师云:“不妨,问得恰好。”进云:“可谓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万物睹。”师云:“重言不当吃。”进云:“南湖水击三千里,北溟鹏搏九万程。”师云:“大众傍观有分。”乃云:“秋桂芬芳,秋月圆明,秋霞结彩,秋水连天,者是声翁老居士出头露面,真实受用底时节。据此时节,从前无数劫以后不思议,现在超格量,不妨现大人相,广作佛事,尽心竭力维持法门,与往古杨大年李驸马、张无垢、黄山谷辈把臂共行,以明佛祖向上消息,作么生是佛祖向上消息?八角磨盘,空里独旋。只如今日临筵颂祝一句又作么生道?等闲吸尽西江水,翠柏苍松莫比伦。”复举当时韩退之居士问大颠和尚云:“老师春秋多少?”大颠和尚提数珠云:“还会么?”退之居士云:“不会。”大颠和尚云:“昼夜一百八。”师云:“据大颠和尚觌面提持,耀古腾今,虽佛祖当前,难可启口。惜乎不领,犹用第二机相为,虽然如是,若向数目上分疏,剑去久矣,尔方刻舟。今日若有人问山僧:‘韦太尊春秋多少?’山僧但举拄杖子云:‘与者个同年。’”便下座。
    上堂:“还有探竿在手者么?出来与老僧相见。”居士出众,喝一喝,师云:“热碗鸣声。”进云:“今日因缘也须道破。”师云:“落第二头也。”进云:“此个门风谁人会得?”师云:“被他转却去也。”士拟议,师便喝,仲连汪居士问:“昨日有人从天台来,却往径山去,此意如何?”师云:“此是第二机。”进云:“如何是第一机?”师云:“昨日向汝道。”进云:“官不容针,私通车马是如何?”师云:“昨日有人天台来,今日却往径山去。”乃云:“数日施橹棹,忽然到吴江,历逢诸檀护,相与建法幢,法幢建也。五峰双径绕钟鼓响,铿锵八十余灯复起焰,龙腾凤舞赖名邦。只如法喜相交一句又作么生道?太湖一片深秋月,彻夜无云照上方。”复举当时晦堂和尚问黄山谷居士云:“公是读书人,只如孔子云:‘吾无隐乎尔。’又作么生会?”山谷拟开口答,晦堂便云:“不是。”山谷于是疑之不已,明日晦堂同山谷闲行次,时木樨花盛开,晦堂云:“是什么香?”山谷曰:“木樨花香。”晦堂云:“吾无隐乎尔。”山谷直下便悟。“据晦堂拈木樨花,塞却山谷鼻孔,则固是然,黄山谷因是自得之旨,山僧今日不妨举出,要与现前诸大护法眉毛一动,且道意旨如何?”遂举拂子云:“半把柳丝收不得,和烟搭在玉阑干。”喝一喝下座。
    开炉上堂,白椎竟师云:“残言剩语不劳拈出,格外新鲜一任举扬。”僧问:“火不能烧,水不能溺,和尚如何施设?”师云:“开口不在舌头上。”进云:“又道罗笼不肯住,呼唤不回头那。”师云:“是汝恁么解。”进云:“新罗鹞子飞天外,岂是人间死鹊儿。”师云:“只可自瞒。”问:“涉水登途特进山,请师升座别无言,当阳乞赐钳锤手,点铁成金作么宣?”师云:“金不博金。”进云:“恁么则一言超往古,迥脱圣凡情。”师云:“未到恁么田地。”进云:“寂光遍覆三千界,不间闲忙动静中。”师云:“者是什么所在?许汝说道理。”士云:“谢和尚。”师云:“知即得。”乃云:“一年一度,丁丁卓卓,大地翻身,虚空扑落,露出眼端,十方寥廓,许是达道人,浑身多线索缚他,物外猢狲子,船子玄沙摸不着。秪如今日为人一句又作么生道?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喝一喝便下座。
    上堂,问:“山高路险绝旋还,多少仙人在此间?煆炼红炉金弹子,出炉消息为谁宣?”师便打,云:“会么?”进云:“俊鹰快鹞飞天外,跛鳖盲龟天外飞。”师云:“只是篱边打之绕。”进云:“百尺竿头放马,大洋海底打毬。”师便喝,乃云:“凌霄峰顶,峭拔孤危,清虚上下,寥廓四维,目极万里,浩荡无为。逢人吐一语,清风明月是,其韵度遇,缘显一机,泉流花发,以见血脉。更有奇怪石头无量个,火烧松树百千般,若作深山佛法论量,眼目未开,更拟人间境致话会,自救不了。再引一偈发明其意,穿云透石不辞劳,到底方知出处高,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虽然如是,且道源头在什么处?若向者里会得,一任东去西去,其或未然。”卓拄杖云:“且住,且住。”又卓拄杖,下座。
    上堂:“山河大地是法身,则法身有相,法身非山河大地,则法身无相,有相无相,千形万状,等闲吸尽沧溟水,虾蚬鱼龙何处藏?放出薰风一线凉,四维上下浩荡荡。且道是甚意旨?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虽则泥里洗土,且看石牛放卵。”喝一喝下座。
    师六十岁,云台蔡居士同众请上堂,师拈香毕,云:“还有敲唱同时者么?请出来与老僧相见。”僧问:“昙花现瑞即不问,初生一句请师道。”师云:“ 声里听取。”进云:“恁么则撑天拄地去也。”师云:“且莫碗鸣声。”进云:“忽然突出娘生手,共▆空王无量春。”师云:“又乱撒沙。”僧拂袖归位,师云:“苏噜,苏噜问,流光日日射西东,野水寒山尽思浓,万派松杉同共默一,茎白发老春风。正当恁么时,如何是老来风流处?”师云:“大众同洒落。”进云:“六十年来升座,千年龙树当阳,且道为个什么?”师云:“老僧从来无剩语,问劫云已前和尚向什处安身立命?”师云:“老僧也不知。”进云:“明知沤影原来寂,且指虚空作寿年。”师云:“又向水中捞明月。”进云:“恁么则低头礼拜。”师云:“自知较一半。”僧礼拜,乃云:“四方衲子及我法属,不远千里而来,如云臻霞委,将谓老僧六十岁寿献芹祝庆,殊不知老僧不住寿者相,忘却花甲子,大似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有时独上凌霄,吟清风,啸明月。有时沿溪涧看鱼跃,逐鸟飞。更有时偶来无事,倚松立,笑问客从何处来。如此逍遥物外,不▆世相何似。且道者老汉安身立命在什么处?青山笑我无穷乐,终日不闻世上风。”卓拄杖下座。
    师到龙池山扫幻师翁塔,明一上座请就显亲寺上堂:“佛祖之道迥绝异同,提持向上,石火罔通,契其机者如芥投针,会其源者似流入水,透脱超方,踏翻大海,须弥顶上立,多把栗蓬卖,其或未然,听不出声,见不超色,都在心性上埋没,玄妙中留碍,挨拶到驴年依然不庆快,且作么生说个庆快底句?虾蟆吞却珊瑚月,格外风光天地泰。”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上堂,问:“长安虽闹,我国晏然,如何是晏然一句?”师云:“大家静悄悄。”进云:“狮子点头,崖上翻身。”师云:“谁是其人?”僧一喝,师云:“又乱统那。”乃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不许夜行,投明须到面面,高山不属尘,遍界青青,岂是草灵符悬肘后?正眼照恒沙。等闲拈一粒粟,不妨是铁牛机,寻常施一大用,显发向上关,透得过者龙腾沧海,透不过者鸟度长空。到者里更说什么红尘世内,清虚界外?分明是个解脱无尽法门,只要二六时中,光回自得,管教受用无穷。虽然如是,思不出位一句又作么生道?黄河水溢黄河水,紫盖云连紫盖山。”卓拄杖下座。
    禅灯庵檀越敬川张居士请上堂,师登座云:“座中若有仙陀客,不用文殊下一椎,还有仙陀客么?不妨出来与老僧相见。”僧问:“西来大意即不问,觌面相承事若何?”师云:“今日好清风。”进云:“棋逢敌手方堪着,琴遇知音始可弹。若问个中消息子,前三三与后三三。”师云:“阿师满口道了也。”僧喝一喝,师云:“又恁么那。”居士问:“折芦江上客流派,五家宗即不问,透法身一句是如何?”师云:“南山起云,北山下雨。”进云:“和尚堪与人天为师,只如佛祖为师一句作么生道?”师云:“合取口。”进云:“恁么则昔日世尊,今朝和尚。”师云:“老僧耳聋。”士礼拜归众,师乃云:“古人道,若得一回汗出,则以一茎草作琼楼玉殿,若不得一回汗出,纵有琼楼玉殿,被一茎草覆却。古人恁么道,只要人一回汗出,以见悟源,争如敬川与众道友不用一回汗出,故不见琼楼玉殿、茅庐草舍之别,肯将囊资共建此庵,供养众僧在内修行,初不见有能施之心,亦不见有所施之物,能所两忘,法法圆融,虽在尘劳中人,不妨随流合妙,遇缘可宗,与我佛祖之意不相违背,只如佛祖之意,如何指点金砖不出井,白云常在山?个中如契会,不用更喃喃。”卓拄杖下座。
    上堂,师登座云:“无影枝头一点春,阿谁拈得龙文法?”侄孙出问:“山前一片闲田地,乂手叮咛问祖翁。如何是叮咛教诫底意?”师云:“高着眼看。”进云:“几度买来还自卖,为怜修竹引清风。未审契券甚么人写?”师云:“看他少卖弄。”进云:“直得诸佛拍手,演祖点头。”师云:“干汝甚事?”文云:“且礼和尚一拜。”师云:“山僧何曾受?”问:“向上有一句子,从上诸祖未曾道着,且道如何是未曾道着底句?”师云:“大似瞒顸。”进云:“礼拜去也。”师云:“轻轻便捉败。”乃云:“动动林中鸟,游游水上鱼,不知何所以,活泼更无拘,月来思焦兔,鸟语见唐人,洒脱春光里,焕然天地新,此两首偈若机悟得去,攒花簇锦流露,将来奇言妙语活脱而至,更说有百千三昧无量妙门,分明都是个烂草堆。正当恁么时,得意一句作么生道?笑眼豁开沙界外,半竿风雨乐瀛洲。”喝一喝下座。
    上堂,师登座,震声一喝云:“临济老祖云:‘我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两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临济老祖分明敲出虚空髓,揭却脑门盖,两处俱掀翻多,把风流卖。又云:‘我有时先照后用,有时先用后照,有时照用同时,有时照用不同时。’临济老祖在世,以棒喝接人,如电激雷轰,雷轰电激,火蛇烧面,回避不及。又云:‘有一无位真人,常在汝等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真人既称无位,不知在何处安身立命?八角磨盘空里走,金毛狮子变作狗,拟欲将身北斗藏,应须合掌南辰后。”举拂子云:“临济老祖来也急着眼觑。”喝一喝便下座。
    超果寺当家知一公请上堂,师登座,击香几云:“一番提起一番新,还有新鲜见识底人么?请出来与老僧相见,如无,老僧自拈去也。双径峰头,壁立万仞,超果门风,平沙水月,两处风规,了无沾着。所以道,动若行云,止犹谷神,既无心于彼此,那有象可去来?去来不以象,动静不以心,则唯施大机,发大用,与法门龙象解粘去缚,一番提起一番新,一度用来一度快,不容浅见。衲僧会,只许通方作者知,又有恁么人么?且莫眼搭[睊-月+虫]。”遂喝一喝,卓拄杖下座。
    光禄寺云台蔡居士七旬华诞,送米百担径山供众,请师就宅中上堂,僧问:“福如东海即不问,寿比南山事若何?”师云:“海屋重添筹。”进云:“一点白云常作伴,如来千古镇儒林。”师云:“汝肯证明。”进云:“大庾岭头提不起,何必锦上又铺花?”师云:“汝自眼花。”乃云:“今日是蔡居士从心华诞之辰,瑞气腾空,庆云绕座,皈依老僧有年,与诸方善知识交游,必有自得,洒落无留碍,空洞何穷际。四方豁达,八面玲珑,两到径山,一回天童,亦至龙池,常往金粟请扬法要,饭食众僧。看破世缘,犹如梦幻,虽在阎浮提内,不被阎浮所埋没,而在红尘世上,不为红尘所染着,日应万缘,神思不昧,可谓唯一坚密身。一切尘中现即此坚密身,便是常住法身,亘古今而不磨,历万劫以长在灵机显焕,光明烛天。当时有庞居士悟得此意,便作偈云:‘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也好庞居士向者里悟去,蔡居士亦须向此透脱,一番寻常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较之常住法身,何啻天渊?只如今日临筵庆祝一句又作么生道?劫外灵芝多秀茂,阴阳不涉自长春。”遂拍香几下座。
    两序耆旧同大众请师进新建大方丈,师据立云:“众木成林,众铁为釜,方丈虽成,多赖诸昆仲各出只手,以就规模,老僧坐在者里,不过恢弘祖道,指点人天,流传正脉,接续后贤,昔日风云多际会,今朝复见好因缘。”遂喝一喝就坐。
    请上堂,师登座云:“老僧开堂周足已二十年,今日有一句奇特之语,欲答奇特之问,还有奇特之人发奇特之问么?出来与老僧摩捋看。”僧问:“栴檀林内必居麒麟猛虎,巢中更有金毛,只如鼻孔辽天底,又作么生接他?”师云:“老僧者里不纳。”进云:“裂破虚空成粉碎,顿明脑后一轮天。”师云:“费力作么?”乃云:“举手攀南斗,将身倚北辰,出头天外看,谁是我般人?古人恁么说话,大似发明径山底意。盖径山者里纵目浩荡,放步渺然,千山万山都在脚下,奇云怪雾多挂山腰。起期结制,如泛虚舟在于沧溟,谈禅说道,似吹玉笛入于青霄。霜花结彩,野老讴歌,琼浆布地,樵夫起舞,更有一般奇特之处,还晓得么?万里江河飘玉带,一轮红日辊金球。”乃喝一喝下座。
    岁旦上堂,师登座,拈香祝 圣毕就座,云:“元旦资始,诸物咸亨,。
    皇帝万岁,百姓康宁,化外衲僧穷快活,笑看世界万年新。吹无孔笛,抚没弦琴,一曲两曲何人会,雪是天花许证明。忽有人问:‘如何是新年头?’佛法以上供通,并是诣实。”乃喝一喝下座。
    解制上堂,问:“活埋三载出,尘埃顿地张,牙口半开。请问如何是口半开底句?”师云:“一期佛事多,谢汝。”进云:“如今略借风云力,普天匝地一声雷。”师云:“那半只口未开在。”僧便喝,师乃呵呵,遂云:“草鞋狞似虎,拄杖活如龙,铜头铁额汉,尽在我山中。玄关妙锁,一脚踢通,超方独步,八面玲珑,明眼相逢如问着,钵盂无底起清风。问汝大众如何是无底钵盂?试道道看?”有二僧同答,师俱不诺,云:“既道不着,且住,且住。”卓拄杖下座。
    起春期请上堂,僧问:“向上一路,千圣不传,今日起期作何话会?”师云:“人人一分饆 子。”进云:“恁么则一闻巴峡猿啼后,不是愁人也断肠。”师云:“吃惊作么?”进云:“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师云:“又识得汝也。”乃云:“春山叠乱,青春水漾,虚碧寥寥天地间,独立望何极?还会么?到此境界不是多种,亦非是一,透脱无方,孤明历历,若有恁么人参学,事亦毕,其或未然,朝也看,暮也看,看到山穷水尽时,突出那吒眼一只。”复举当时僧问雪窦显禅师云:“如何是诸佛本源?”显云:“千峰寒色。”进云:“未委向上更有也无?”显云:“雨滴岩花。”师云:“据雪窦答两转语,一转参天立地,一转随波上下,会得也,则遇缘即宗。会不得也,露布今古。山僧恁么批判,是汝诸人也须理会始得,只如今日起期一句作么生道?一自随云归洞后,从教斧烂不知年。”遂喝一喝下座。
    上堂,问:“如何是突露消息?”师云:“苔痕上阶绿。”进云:“最上灵机如何吐露?”师云:“草色入帘青。”又问:“无边身菩萨来时如何相见?”师云:“八角磨盘空里走。”乃云:“水远峰高,是径山衲僧到此觅禅参,多赖松江两居士,连年办供不惮烦,既然如是,衲僧分上将何酬答?即山万叠,水千湾,廓落无依,净洒洒,眼开不见物遮瞒。所以道,扑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头头非取舍,全露法王身。恁么语话,理极情忘,堪酬施主之德,只如今日普同应供一句作么生道?那个台无月?谁家树不春?”便下座。
    上堂:“四月春已过,山房冷似冰,如何说此法,林木翠弥新。鸟啼幽谷声声明,太古之音,花开满路枝枝动,格外风规,虽然声色流布,不妨借路还乡,若是过关底人闻恁么道,便乃咳嗽一声,掉臂而去。且道过关底端的在什么处信步?翩翩天地阔,扬眉不落二三机。”喝一喝,便下座。
    建法座完解制请上堂僧问末后一句始到牢关把断要津不通凡圣今日放行如何分付师云蓦直去进云男儿自有冲天志岂向他人行处行师云老僧不信汝进云莫埋没学人好师云风光在什么处僧一喝师乃哂之问言前有句非为荐阵后挥戈落二三不落言诠棒喝如何得别转玄途师云汝将谓别有那进云恁么则一点水墨两处成龙师云又如此错会问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举坐具云今日呈似和尚师云休错认僧拟议师云落二三了也乃云法座初成法化新举扬宗旨示多人法门广大毛星现见处分明用处亲所以三世诸佛坐于此座历代祖师登于此座天下老和尚亦升此座此座分明是佛祖之标格宗门之洪范大凡善知识出世此法此座断不可无然而径山江南首刹天下祖庭古时八十余员善知识于此转大法轮想其规模气象自然毕备奈何山运旋还祝融氏行权之后堪舆家定向不同以致地基浅狭法堂无处建造山僧于此住持滥膺斯任观此坛场甚不得已就此殿里建此法座以表佛在此殿法亦在此殿僧也在此殿三宝共堂一体同观可谓大光明殿庄严毕备一任天下龙象取足观瞻共得法喜之乐然后回视从前结制解制俱成剩语矣只如夫说法者如法而说一句作么生道法海波澜无尽相须弥屹屼古今存遂卓拄杖下座。
    上堂僧问临济纲宗事若何师云杀活临时进云恶辣儿孙作么生祗待师云朝打三千暮八百进云谢老祖供养师云明头且莫诈乃云祖道渊源不倚不偏在人而人在天而天头头应现物物如然如此提持又作么生契会遂拍香几云不可以有心求亦不可以无心待有心求则属妄想无心待则属杳茫有既莫凭无亦勿守则虚而灵寂而妙上契诸佛法印下合众生心性然后以一微尘作无边胜用以无边胜用作一微尘提持不是压良为贱亦非扶贱为贵且道意旨如何明破则不堪复举当时赵州和尚游方到临济祖师院在后架洗脚次济便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州曰恰遇山僧洗脚济近前作听势州曰会即便会啖啄作什么济便归方丈州曰三十年行脚今日错为人下注脚据临济探竿在手要验浅深赵州觌面提持更无隐讳虽然如是检点将来也只得一半且道如何是那一半鸳鸯绣出从君看不把金针度与人喝一喝下座。
    陶方伯夫人请上堂僧问树凋叶落即不问体露金风事如何师云觌面看进云云散家家月春来树树花师不理乃举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闻陶老夫人生平积善众庆毕集千金宝树秀于庭前百斛明珠耀于堂奥山峨峨是其寿相水溶溶是其性灵更向宗门投慧种旃檀林里一枝新复举昔日有个俞道婆卖油糍为业参琅玡觉禅师令看临济无位真人话一日忽闻丐者唱莲花乐云不因柳毅传书信何缘得到洞庭湖忽然大悟遂抛糍盘于地上其夫云汝颠耶婆与一掌云非汝境界乃见琅玡觉觉云如何是无位真人婆应声云有一无位真人六臂三头努目嗔一劈华山分两路万年流水不知春师云据古人一言半句皆从胸襟中逼拶将来掀天揭地纵无穷亿世能令人仰止山僧今日亦愿陶老夫人将此无位真人话密密提撕一旦豁然于生死地头有自立分才不枉今日命僧到径山请法也切宜勉之复咄咄下座。
    二居士请上堂僧问踞虎头收虎尾第一句下明宗旨如何是第一句师云骊龙颔下见明珠进云识得一万事毕因甚犹有重关不透师云又是两句僧礼拜云且道是一句是两句师云应须识羞僧便喝师云乱统禅流乃云肯把禅期担子肩三年供养故周全方来衲子多生喜法脉因兹得远传五峰凌汉空今古双径沿溪步圣贤珍重现前操道者抛三放两要机圆复举当时天衣怀禅师作投机偈云一二三四五六七万仞峰头独足立骊龙颔下夺明珠一言勘破维摩诘且道维摩诘作么生勘破休坐无为寂灭床发机须用千钧力喝一喝拍香几下座。
    上堂左敲右击天寒日短两人共一碗前呼后应风吹日灸自古破砂盆此两则话会得也师姑原是女人做会不得也说法还须老比丘更有 啰娘须突出猫儿始得复举当时俞道婆参无位真人话开悟之后凡见僧来便云儿儿时佛灯禅师特往勘验婆子亦云儿儿佛灯云爷在什么处婆便转身拜露柱师云据俞道婆拜露柱虽然无语其声如雷且道意旨如何明年更有新条在恼乱春风卒未休喝一喝下座。
    费隐禅师语录卷第七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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