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安祿山,營州雜種胡也,小名軋犖山。母阿史德氏[1],為突厥巫,無子,禱軋犖山,神應而生焉。是夜赤光傍照,羣獸四鳴,望氣者見妖星芒熾落其穹廬。時張韓公使人搜其廬,不獲,長幼並殺之。祿山為人藏匿,得免。怪兆奇異不可悉數,其母以為神,遂命名軋犖山焉。突厥呼鬭戰神為軋犖山。少孤,隨母在突厥中。母後嫁胡將軍安波注[2]兄延偃。史思明令偽史官官稷一譔《祿山墓誌》云,祖諱逸偃,與此不同。
    開元初,延偃族落破,胡將軍安道買[3]男孝節并波注男思順文貞俱逃出突厥中。道買次男貞節為嵐州別駕收之。祿山年十餘歲,貞節與其兄孝節相攜而至,遂與祿山及思順並為兄弟,乃冒姓安氏,案:郭汾陽請雪安思順表云:本姓康,亦不具本末。名祿山焉。長而奸賊殘忍,多智計,善揣人情,解九蕃語[4],為諸蕃互市牙郎。張守珪為范陽節度使,祿山盜羊姦發,追捕至,欲棒殺之。祿山大呼曰:「大夫不欲滅奚、契丹兩蕃耶?而殺壯士!」守珪奇其言貌,乃釋之,留軍前驅使,遂與史思明同為捉生將。祿山素習山川井泉,嘗以麾下三五騎生擒契丹數十人,守珪轉奇之,每益以兵,擒賊必倍。後為守珪偏將,所向無不摧靡,守珪遂養為子,以軍功加員外左騎衛將軍,充衙前討擊使。
    開元二十一年,守珪令祿山奏事,中書令張九齡見之,謂侍中裴光庭曰:「亂幽州者,必此胡也。」
    二十四年,祿山為平盧將軍,討契丹失利,守珪奏請斬之。九齡批曰 :「穰苴出軍,必誅莊賈;孫武行令,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玄宗惜其勇銳,一作驍勇。但令免官,白衣展效。九齡又執奏,請誅之。玄宗曰:「卿豈以王夷甫識石勒,便臆斷祿山難制耶?」竟不誅之。玄宗至蜀,追恨不從九齡之言,遣中使至曲江祭酹,其誥辭刻於白石山崖壁中。至建中元年十一月五日,德宗以九齡先睹未萌,追贈司徒。
    二十八年,為平盧軍兵馬使。
    二十九年三月九日,加特進。時御史中丞張利貞為河北採訪使,至平盧。祿山諂佞,善伺人情,曲事利貞,復以金帛遺其左右。利貞歸朝,盛稱祿山之美,遂授營州都督[5],充平盧軍節度使,知左廂兵馬使,度支、營田、水利、陸運使副,押兩蕃、渤海、黑水四府經略使[6],順化州刺史。王仁經授以偉略,玄宗始親信之。
    天寶元年正月六日,分平盧別為節度,以祿山為左羽林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兼柳城郡太守,持節充平盧軍攝御史大夫,管內採訪處置等使。
    二載,入朝,奏對稱旨,因是玄宗賞重之,加驃騎大將軍。
    三載三月,授范陽長史,充范陽節度、河北採訪使,平盧節度,餘如故。
    是月,祿山出鎮,敕中書門下三品已下正員外部長官、諸司侍郎、御史中丞於鴻臚亭子祖餞。是時,祿山奏云:去年七月,部內生紫方蟲食禾苗,臣焚香告天曰:臣若不行正道,事主不忠,食臣心;若不欺正道,事主竭誠,其蟲請便消化,啟告必應。時有羣鳥食其蟲,其鳥赤頭而青色。伏請宣付史館。又其時選人張奭者,御史中丞倚之子也,不辨菽麥,假手為判,中甲科。時有下第者,為薊令,以事白祿山。祿山恩寵漸盛,得見無時,具奏之。玄宗乃大集登科人,御花萼樓,親試升第者一二。奭手持試紙,竟日不下一字,時謂之曳白。玄宗大怒,出吏部侍郎宋遙為武當太守,倚淮陽太守,敕「庭闈之閒,不能訓子,選調之際,仍以託人」。士子皆為戲笑焉。
    四載,奚、契丹各殺公主,舉部落以叛。祿山方邀兩蕃肆其侵掠,奚等始貳於我。祿山又奏:臣昨討契丹,軍次北平郡,夢見先朝名將李勣、李靖於臣求食。乃令立廟,兼伸禱祈,薦奠之日,神室梁生芝草,一本十莖,狀如珊瑚盤疊。臣當重寄,誓殄東夷,人神協從,靈芝瑞應。伏請宣付史館,以彰幽贊之功,從之。祿山恃恩寵,縱虛妄,以取媚於玄宗,皆此之類也。
    五載,吏部尚書席建侯為河北黜陟使,表薦祿山公直無私,嚴正奉法。利貞推美於前,建侯表進於後。
    六載正月二十四日,加兼御史大夫。右相李林甫素與祿山交通,復屢言於玄宗,由是特加寵遇。玄宗初即位,用郭元振、薜翊、張嘉貞、張說、杜暹、蕭嵩、李適之,咸以大將直登三事。李林甫既陷適之,遂反其制,始請以蕃人為將,以固其權。嘗奏於玄宗曰:「以陛下之雄才,國家富強,而蕃之未滅者,由文吏為將而怯懦不勝武也。陛下必欲滅四夷,威海內,即莫若武臣,武臣莫若蕃將,生時氣雄,少養馬上[7],長習陳敵,此天性也。陛下撫而將之,使其必死,則夷狄不足圖也。」玄宗大悅。首用祿山,卒為戎首,林甫之罪也。初,王鉷承恩亞於林甫,而敬畏其威,事之彌謹。祿山恃恩,嘗見林甫白事,怠而不恭。林甫欲示以威,佯語他事,命左右白王大夫鉷至,鞠躬如也。祿山不覺自失。鉷語逾謹,而祿山逾恭,自此還遞相維。林甫危害肅宗,告祿山思作難,約令其子引兵來援。天寶十年,林甫死後, 楊國忠納祿山,遺嚴莊領阿布私部下降兵三十三人[8],告林甫與阿布私潛通,結為父子。至十二載,詔奪林甫官爵,同凡庶殯掩,連累之者,五六十人。迹其行事,不得不爾。
    玄宗春秋漸高,託祿山心膂之任。祿山每探其旨,常因內宴承歡,奏云:「臣蕃戎賤臣,受主寵榮過甚,臣無異材為陛下用,願以此身為陛下死。」玄宗不對,私甚憐之,因命皇太子見之。祿山見太子不拜,左右曰:「何為不拜?」祿山曰:「臣蕃人,不識朝儀,不知太子是何官?」玄宗曰:「是儲君。朕百歲之後,傳位於太子。」祿山曰:「臣愚,比者只知陛下,不知太子,臣今當萬死。」左右令拜,祿山乃拜。玄宗尤嘉其純誠。時貴妃太真寵冠六宮,祿山遂請為養兒。每對見,先拜太真,玄宗問之,奏曰:「蕃人先母後父耳。」玄宗大悅。祿山恩寵寖深,上前應對,雜以諧謔,而貴妃常在座,詔楊氏三夫人約為兄弟。由是,祿山心動。及動兵,聞馬嵬之事,不覺數歎。雖林甫養育之,國忠激怒之,然其他腸亦可知也。
    六載,加御史大夫,封兩妻康氏、段氏並為國夫人。祿山嘗令麾下將劉駱谷在京伺察朝廷旨意動靜,皆竝代為牋表,便隨所要而通之。御史中丞楊國忠中外敬憚,每祿山登降,扶翼之。右丞相李林甫專宰相柄,威權莫二,見祿山於政事堂,引坐與語。時屬冬寒,脫己袍披覆之,其為承恩見重也如此。晚年益肥,腹垂過膝,自秤得三百五十斤。每朝見,玄宗戲之曰:「朕適見卿腹幾垂至地。」祿山每行,以肩膊左右擡挽其身,方能移步。玄宗每令作《胡旋舞》,其疾如風。嘗夜晏祿山、祿山醉臥,化為一黑豬而龍首,左右遽言之,玄宗曰:「豬龍也,無能為者。」祿山乘驛馬詣闕,每驛中閒築臺以換馬,謂之大夫換馬臺。不然馬輒死。驛家市祿山乘馬,以五石土袋試之,能馱者,乃高價市焉,?飼以候祿山;鞍前更連置一小鞍,以承其腹。祿山肉疾轉甚,富貴之已極。每朝,常經龍尾道,未嘗不南北睥睨,久而方進,即凶逆之萌,常在心矣。祿山舊宅在道政坊,玄宗以其陋隘,更於親仁坊選寬爽之地,出御庫錢更造宅焉。今親仁坊東南隅玄元觀,即其地也。敕所司窮極華麗,不限財物,堂隍院宇,重複?窱,匼帀詰曲,窗牖綺疏,高臺曲池,宛若天造,幃帳幔幕,充牣其中。九載,祿山獻俘入京,方命入此新宅,玄宗賜銀平脫破方八角花鳥藥屏帳一具,方圓一丈七尺;金銅鉸具、銀鑿鏤、銀鏁二具;色絲縚一百副;夾頡羅頂額織成錦簾二領;各紫綊簾羅金銅鉤、分錯色絲縚貼白檀香牀兩張,各長一丈,闊六尺;并水蔥夾貼綠錦緣白平紬背席二領;繡茸毛毯合銀平脫帳一具,方一丈三尺;金銅鉸具、繡綾頡夾帶、碧綾峻旗、色絲縚百副[9];貼文牙牀二張,各長一丈,闊三尺;水蔥夾貼席、紅錦緣白平紬背、紅異文繡方繡褥、紫紬牀帳兼黃金瑤光等並全兩內帳設。續賜青羅金鸞緋花鳥子女立馬雞袍袴等,屏風六合,紅瑞錦褥四領,二色綾褥八領,瑞錦屏兩領,龍鬚夾貼席一十四領,貼文柏牀一十四張,白檀香木細繩牀一張,繡草敦子三十箇。至於廚廄之內,亦以金銀飾其器,又賜金平脫五斗飯甖二口,銀平脫五斗淘飯魁二,銀絲織 成篣筐、銀織笊籬各一,金銀具食藏二,零碎之物不可勝數。雖宮中服御殆不及也。玄宗嘗御勤政樓,於御座東閒為設一大金雞帳,前置一榻,坐之,卷去其簾,以示榮寵。每於樓下宴會,百僚在座,祿山或撥去御簾而出。肅宗諫曰:「自古正殿,無人臣坐之禮,陛下寵之太甚,必將驕也。 」上呼太子前曰:「此胡骨狀怪異,欲以此厭勝之耳。」
    七載六月,賜實封三百戶,并賜鐵券,封柳城郡開國公。詔曰:「用奇材者必拔於常倫,立茂績者亦超於彝典。驃騎大將軍兼羽林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兼御史大夫,范陽郡大都督府長史,柳城郡太守,持節范陽節度、經略、度支、營田副大使知節度兼平盧節度使,度支、營田、陸運、押兩蕃、渤海、黑水四府經略處置及平盧、河北轉運并管內採訪等使,上柱國柳城縣開國伯安祿山,河嶽誕寶,雄武生材;萬里長城,鎮清邊裔;中權決勝,暗合孫吳[10]。自授以元戎,升之憲府,一心之節逾亮,七擒之策益章。內實軍資,豐財以潤國;外威戎落,稽顙以輸誠。加以忠竭,私誠無隱;疇之舊典,宜誓山河;長平之封,式崇井賦,可柳城郡開國公,仍賜實封三百戶,并賜鐵券,餘如故。」
    是月,又加祿山父贈使持節魏郡諸軍事,魏郡太守。延偃,夙稱幹略,素懷節義。仁而有勇,志已慕於韜鈐;忠以立身,名早雄於沙漠。克生令胤,實負長才;蘊登壇之良謀,當弄印之榮寄。作鎮幽薊,肅清醜虜,舉無遺策,動見奇功。自葉流根,是光幹蠱之德;飾終褒美,爰申加等之贈;宜膺寵秩,用慰泉壤。□范陽大都督[11]。
    尋進封祿山為東平郡王。制曰:「寄重者位崇,勳高者禮厚。欽若古訓,抑為舊章。開府儀同三司兼左羽林大將軍,員外置同正員,御史大夫,范陽大都督府長史,柳城郡太守, 持節范陽節度[12]、經略、度支、營田、陸運、押兩蕃、渤海、黑水四府處置及平盧軍、河北轉運并營田採訪使,上柱國柳城郡開國公安祿山,性合韜鈐,氣稟雄武,聲威振於絕漠,捍禦比於長城。戰必克平,智能料敵。所以擢升臺憲,仍杖旌旄。既表勤王之誠,屢伸殄寇之略。頃者,契丹負德,潛懷禍心,乃能運彼深謀,果梟渠帥。風塵攸靜,邊朔底寧。不示殊恩,孰彰茂績?疆場式遏,且殊衛霍之功;土宇斯開,宜踐韓彭之秩。可封東平郡王,仍賜實封三百戶,餘如故。」
    九載八月二日,又加河北道採訪處置等使[13]。命壽王瑁書告身,并裝金平脫函瑞錦標鈿軸,令內常侍郭全羽送焉。
    天長節,祿山進山石功德及幡花香爐等,命於大同殿安置,朝夕禮謁焉。優詔褒美,兼賜祿山寶鈿鏡一面,并金平脫匣、寶枕、承露囊、金花盌等,亦令郭全羽送之,酬其忠孝之意也。又進玉石天尊一鋪,請於道場所安置。玄宗命置於內暖殿。天尊并侍坐真人、玉女神、天丁力士、六樂童子及師子、辟邪、香爐、玉案三十六事。
    是秋,祿山將入朝,乃令於溫泉為祿山造宅。祿山將至之日,宣賜什物、米麪、柴炭之屬萬計。又賜永寧園充使院。今司天臺,是其地也。祿山將及戲水,楊國忠兄弟、虢國姊妹並至新豐以來會焉。飛蓋蔭野,車騎雲屯,所止之處,皆御賜膳,水陸畢備。至溫泉賜浴。將士並賜食、賜錢。玄宗計日幸望春宮,以待十六日獻俘八千人於觀風樓下。賜莊宅各一所,雜彩綾羅、金銀器物及聲音口等。龜茲一部,雞棲鼓、指鼓、腰鼓、笛、簫、觱篥等七人。將士亦各頒賜。賜祿山金靸花大銀胡餅四、大銀魁二併蓋、金花大銀盤四、雜色綾羅三千尺。判中殿中侍御史楊玄章等三人,緋衣各一對,及絹綵等。將士大將軍楊歸順等一百九十三人,衣各一副,并絹綵等。又賜契丹生女口,大小五十人。考課之日,上考,祿山又自獻金銀器物、婢及駞馬等。金窯細胡瓶二,銀平脫胡平牀子二,紅羅褥子一,婢十人,細馬十匹,打毬士生馬三十匹,駱駞十頭,骨鞍轡三十具,並黃綾鞍袱三十條[14],抄尾大馬纓十箇,又進鹿尾醬、鹿尾骨等。
    祿山同列皆尚食供饌,其餘頒賜品味,備極水陸。玄宗每食一味,稍珍美,必令賜與,中貴相望於道。又嘗遺祿山酥真符、寶輿并窯臺,及音聲、寶車、牛士、繖蓋,并小山花果藥雜樹,小獅子、白象各二,兼藥食等一牙盤,令內謁除大賓,宣賜祿山,以為奇觀焉。
    又賜永穆公主池亭以為遊宴之地。祿山既移居親仁坊,進表求降墨敕,請宰相至席宴會。是日,玄宗欲於樓下打毬,遂停打毬,命宰相赴焉。玄宗每於苑中放鷹鶻[15],所獲鮮禽,多走馬宣令賜嘗。王鉷、楊國忠選勝燕樂,必賜梨園教坊音樂,貴妃姊妹亦多在會中。駕幸溫泉,必令扈從,賜馬,賜衣,香囊珍寶,不知紀極。祿山時染小疾,王人御醫重疊複至,煎和湯藥皆在禁中。先許祿山於管內上谷郡起五鑪鑄錢,時又進錢樣一千貫文。召祿山男慶緒及女婿歸義王李獻誠、祿山養兒王守忠、安忠臣等赴闕,到日並賜衣服、玉腰帶、錦綵等,仍令尚食供食。其冬久無雪,至十二月十四日乃雪,祿山表賀焉。玄宗批答兼口號以賜之曰: 「臘月忻三白[16],嘉平安四鄰,預知天下稔,先為物華春。」其見重如此。
    十載正月一日,是祿山生日,先日賜諸器物衣服,太真亦厚加賞遺。玄宗賜金花大銀盆二,金花銀雙絲平二,金鍍銀蓋椀二,金平脫酒海一并蓋,金平脫杓一,小馬腦盤二,金平脫大盞四,次盞四,金平脫大瑪腦盤一[17],玉腰帶一,并金魚袋一,及平脫匣一,紫細綾衣十副,內三副錦襖子并半臂,每副四事,熟錦細綾□□三十六具。太真賜金平脫裝一具,內漆半花鏡一,玉合子二,玳瑁刮舌篦、耳篦各一,銅鑷子各一,犀角梳篦刷子一,骨 合子三,金鍍銀盒子二,金平脫盒子四,碧羅帕子一,紅羅繡帕子二[18],紫羅枕一,氊一,金平脫鐵面枕一,并平脫鎖子一[19],銀沙羅一,銀鏂椀一,紫衣二副,內一副錦,每衣計四事件。
    其日,又賜陸海諸物,皆盛以金銀器,並賜焉。所賜祿山食物、香藥,皆以金銀器盛之,其器並賜,前後又不可勝計也。
    後三日,召祿山入內,貴妃以繡綳子綳祿山,令內人以綵輿舁之,歡呼動地。玄宗使人問之,報云:「貴妃與祿山作三日洗兒,洗了又綳祿山,是以歡笑。」玄宗就觀之,大悅,因加賞賜貴妃洗兒金銀錢物,極樂而罷[20]。自是,宮中皆呼祿山為祿兒,不禁其出入。又為河東節度,二月二日,遂加雲中太守兼充河東節度採訪使,餘如故。祿山奏請戶部侍郎吉溫知留後事,大理寺張通儒為留後判官。雲中之事一委吉溫,祿山甚重之。
    祿山母、祖母皆賜國夫人,男慶宗、慶緒、慶恩、慶和、慶餘、慶則、慶光、慶喜、慶祐、慶長、慶□等一十一男,皆是玄宗賜名。慶宗為衛尉少卿,慶緒為鴻臚少卿兼廣陽郡大守,慶宗加祕書少監,又尚榮義郡主,改太僕卿。祿山恃此,日增驕恣。嘗以曩時不拜肅宗之嫌,慮玄宗年高,國中事變,遂包藏禍心,將生逆節。乃於范陽築雄武城,外示禦寇,內貯兵器,養同羅及降奚、契丹曳落河蕃人健兒為曳落河。八千餘人為假子[21],及家童教弓矢者百餘人,以推恩信,厚其所給,皆感恩竭誠,一以當百。又畜單于、護真大馬習戰鬭者數萬疋,牛羊五萬餘頭,總三道以節制,天寶元年,除平盧節度使。三年,兼范陽節度使。十年,兼河東節度使。刑賞在己。於是張通儒、李廷望[22]、平冽、李史魚、獨孤問俗等在幕下,高尚掌奏記,嚴莊主簿書,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潤容[23]、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乾真等為將帥,潛於諸道商胡興販,每歲輸異方珍貨計百萬數。每商至,則祿山胡服坐重牀,燒香列珍寶,令百胡侍左右,羣胡羅拜於下,邀福於天。祿山盛陳牲牢,諸巫擊鼓、歌舞,至暮而散。遂令羣胡於諸道潛市羅帛,及造緋紫袍、金銀魚袋、腰帶等百萬計,將為叛逆之資,已八九年矣。又每歲獻俘虜、牛羊、駞馬,不絕於路,珍禽奇獸、珠寶異物,貢無虛月,所過郡縣,疲於遞運,人不聊生。
    祿山性殘忍,多姦謀,常誘熟蕃奚、契丹因會酒,中實毒鴆殺之,動數十人,斬大首領,函以獻捷。
    是年秋,祿山大舉兵討契丹,使人謂奚曰:「今契丹背盟,我將討之,汝豈無助乎?」奚遂以驍騎二千從之。祿山使為鄉導,行至土護真河,誓眾曰:「兵法:疾雷不及掩耳。今久雨,復去賊尚遠,若倍道趨程,賊必不虞我至,破賊必矣。」遂晝夜兼行三百餘里,契丹不為備,至,大駭亂矣。祿山使人持一繩,欲盡縛契丹,意欲生擒以歸。是時屬雨甚,弓弩盡溼,弛而不可張。大將何思德請曰:「兵志:遠來倍道疲頓,用之力必不足。不如少憩,張其勢必脅之[24],不三日必降。 」祿山大怒,欲斬之以令三軍,遂請效死於先鋒。
    思德形貌素類祿山,契丹望見,攢槍矢而取之,須臾支解,骨肉立盡,眾咸謂殺得祿山。奚又背祿山,以附契丹,併力夾攻,殺傷略相當。矢中祿山鞍橋,鞭弭俱棄,簪履亦墜,獨以麾下二十騎走,上山蒼黃,陷於坑中,男慶緒、麾下將孫孝哲扶出之。又戰數十里,會夜,追騎解,遂投平盧城。平盧騎將史定方領精兵三千赴之,契丹知救至,遂解圍而去,祿山方得脫。
    十一載三月,祿山引蕃奚步騎二十萬直入契丹,以報去秋之役,朔方節度副使奉信王阿布思率同羅數萬以會之。布思與祿山不協,遂擁眾歸漠北。初,布思白節度使張暐請不行[25],不受,乃劫太倉庫而去。祿山乃屯兵不進。哥舒翰與祿山並來朝,玄宗使內侍高力士及貴人迎於京城東。使射生官供解鹿,取血煮其腸,謂之熱洛河以賜之,為翰好之故也。
    翰母尉遲氏,于闐女也。祿山以思順常銜之。至是,忽謂翰曰:「我父是胡,母是突厥女。爾父是突厥,母是胡,與公族類頗同,何得不相親乎?」翰應之曰:「古人云:野狐向窟嗥拜,以其不忘本也[26],敢不同心焉?」祿山以為譏其胡也,大怒,駡翰曰:「突厥敢如此耶?」翰欲應之,力士目翰,翰乃止。初,思順與翰分控河、隴,情甚不睦。及翰守潼關,主天下兵權,遂肆其志以報怨,誣思順與祿山潛通,偽令人遺書於關門,擒之以獻。思順與弟太僕卿元真並伏誅,天下寃之。思順與祿山少狎;及思順入奏,言祿山必反。玄宗以其先奏,不坐,至是乃誅之。
    十一月十七日,祿山遣其男范陽節度副使、鴻臚卿同正兼廣陽大守慶緒獻奚、契丹及同羅、阿布思等[27]阿布思者,九姓首領也。開元初,為默啜所破,請降附。天寶元年,朝京師,玄宗甚禮焉。布思美容貌,多才略,代為蕃首。祿山恃寵,布思不為之下。祿山因請為將,共討契丹。慮其見害,乃率其部以叛。後為回鶻所破,祿山誘其部落降之。自是祿山精兵無敵於天下,其男女一萬口送於京師。玄宗御勤政樓,執以獻,以丁壯一千遞於屬州[28],餘並歸祿山。布思敗後,投於葛邏祿,葉護規毗懼不敢受[29],擒之送於北庭。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北庭都護程千里生擒樓下斬之,省衛文武官往觀之,具五刑,前時所獻者,蓋此部落也。生口三千人,金、銀、錦、罽、駞、奚車布於闕下。婦人皆以衣文錦,飾以義須,盛陳列以為壯。玄宗大悅,授慶緒特進、衛尉卿,張樂以會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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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母阿史德氏」,《學海類編》(下簡稱《類編》)本與翁曾源校清抄本(下簡稱清抄本)均作「阿德氏」,同名異譯。
    [2]「安波注」,《舊唐書》卷二○○《安祿山傳》作「安波至」,同名異譯。
    [3]「安道買」,《類編》本作「安道賈」。
    [4]「解九蕃語」,繆荃孫校(下簡稱繆校)云:《新唐書》卷二二五《安祿山傳》作「六蕃」,本書卷中云,「祿山悉解九夷之語」,則以「九蕃」為是。
    [5]「營州都督」,原作「營州節督」,《新唐書》卷二二五、《舊唐書》卷二○○,《資治通鑑》(下簡稱《通鑑》)卷二一四、《類編》本、清抄本,均作「營州都督」,今據改。
    [6]「四府經略使」,原脫「使」字,今據《新唐書》卷二二五上、《通鑑》卷二一四補。
    [7]「少養馬上」,「少」原作「小」,據《類編》本改。
    [8]「阿布私部下降兵三十三人」,「下」上原脫「部」字,今據《類編》本補。
    [9]「方一丈三尺金銅鉸具繡綾頡夾帶碧綾峻旗色絲縚百副」,原脫「峻」字,今據《類編》本補。
    [10]「暗合孫吳」,「暗」原作「喑」,據《類編》本改。
    [11]「范陽大都督」,「范」上原缺一字,疑為「贈」字。
    [12]「持節范陽節度」,「持」原作「使」,今據《類編》本改。
    [13]「河北道採訪處置等使」,「北」上原脫「河」字,今據《類編》本補。
    [14]「並黃綾鞍袱三十條」,「並」原作「茸」,今據清抄本改。
    [15]「玄宗每於苑中放鷹鶻」,「鷹」上原脫「放」字,今據清抄本補。
    [16]「臘月忻三白」,「白」原作「日」,據《類編》本、清抄本改。
    [17]「金平脫大瑪腦盤一」,「大」下原脫「瑪」字,今據《類編》本補。
    [18]「碧羅帕子一紅羅繡帕子二」,「帕」原作「帛」,今據《類編》本改。
    [19]此處原有「紅羅繡帕子二」六字,按上文已列有「紅羅繡帕子二」,此處重複,顯係衍文,今刪。
    [20]「貴妃以繡綳子綳祿山」,繆校云:《通鑑考異》引《事迹》作「以錦繡繃縛祿山」。「以綵輿舁之歡呼動地」,《考異》「輿之」下有「宮中」二字。「貴妃與祿山作生日」,「祿山」,《考異》作「祿兒」。「極樂而罷」,《考異》作「極歡而罷」。
    [21]「為假子」,繆校云:《考異》引《事迹》作「養為己子」。
    [22]「李廷望」,繆校云:《新唐書》卷二○○上、《舊唐書》卷二二五上作「李廷堅」,《通鑑》卷二一六作「李廷望」。
    [23]「向潤容」,按本書下卷作「向潤客」。
    [24]「張其勢必脅之」,「必」字疑當作「以」。
    [25]「布思白節度使張暐請不行」,「節」下原脫「度」字,今據清抄本補。
    [26]「野狐向窟嗥拜以其不忘本也」,繆校云:《通鑑?唐紀》三十三,引古人云:「狐向窟嗥不祥,為其忘本也。」與其引相反。考《舊唐書》一○四《哥舒翰傳》、《類編》本,均與《通鑑》同,疑此處誤。
    [27]「慶緒獻奚契丹及同羅阿布思等」,「奚」下原脫「獻」字,今據《類編》本補。
    [28]「遞於屬州」,「州」原作「川」,今據《類編》本改。
    [29]「葛邏祿葉護規毗」,「毗」原作「畏」,今據《類編》本及清抄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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