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三十四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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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中葉南北用兵強弱不同
有明中葉戰功固不足言,然南北更有迥異者,大率用兵於南,則易於蕩掃;用兵於北,則僅足支禦。
如山雲討廣西蠻,斬首二萬二百六十。方瑛討貴州苗,俘斬四萬餘。陶魯破廣東賊,斬二萬一千四百餘。其他斬馘以千計者,指不勝屈也。
至用兵於北,自宣德以後,瓦剌、俺答、小王子諸寇先後擾邊,中國宿重兵以禦之,僅僅自保,間有戰勝,亦無可紀。
如王越紅鹽池之捷,禽斬三百五十。威寧海之捷,斬首四百三十餘。石彪與楊信斬鬼力赤,生擒四十餘人,斬五百餘,論者俱以為西北戰功第一。彪又擊斬把禿王,殺一百二十人,追至三山墩,又斬七十二人,以是封定遠伯。劉聚等擊阿羅出,斬首一百六十。朱永開荒山敗敵,斬一百六級,邊人亦以為數十年所未有。此皆當時所謂大捷者。越彪至以之封侯伯。他如郭登栲栳山之戰,則二百餘級也。姜奭昔水鋪之戰,則百餘級也。姜應熊破套寇,則百四十級也。安國偏頭關之戰,則八十餘級也。甚至仇鉞擊寇于萬全,斬三級。朱暉搗河套,亦斬三級,追寇慶陽,斬十二級。(以上俱見各本傳)
較之黔、粵用兵,何啻千佰之十、一,而乃以之入功冊,遷官秩,可知北強南弱,風土使然,固非南剿者皆良將,北拒者盡庸將也。
明邊省攻剿兵數最多
明邊省凡有攻剿,兵數最多,蓋皆就近調用民兵、土兵,故餉省而兵易集,非悉用官兵也。
考永樂中征安南,用兵八十萬。(張輔傳)正統中征麓川,用兵十五萬。(王驥傳)景泰中討都勻苗乜富架,用兵八萬。(顧溥傳)成化中,韓雍討大藤峽,先以兵十六萬破修仁荔浦賊巢。(韓雍傳)王越奏起兵搜套須兵十五萬。(王越傳)弘治中,閔珪討永安猺,用兵六萬。(閔珪傳)正德中,思恩府岑濬與田州岑猛相讎殺,總督潘蕃討之,用兵十萬。(潘蕃傳)嘉靖中,岑猛謀亂,總督姚鏌討之,用兵八萬。(姚鏌傳)是時欲征安南,議用兵十三萬二千餘人。(毛伯溫傳)元江土舍鑑亂,巡撫鮑象賢討之,用兵七萬。(鮑象賢傳)吳桂芳令俞大猷討翁源賊李亞元,用兵十萬。殷正茂令大猷討韋銀豹,用兵十四萬。(俞大猷傳)曾省吾令劉顯討都掌蠻,用兵十四萬。(劉顯傳)李錫討府江猺,用兵六萬,討古田猺,用兵十萬。(李錫傳)殷正茂討藍一清,用兵四萬。(張元勳傳)張嵿討新寧恩平賊,以三萬人破賊巢二百餘,斬一萬四千餘,史稱嶺南用兵,從未有以少勝多如此者。(張嵿傳)
可見邊地用兵,動以十數萬計,若必一一皆官兵,安得如許兵數?且費亦不貲,則調用民兵、土兵之法,不可廢也。
元末已調苗帥楊完者入內地剿寇。明洪鍾之剿川賊,調永順土兵。陳金之剿江西賊,調田州土兵。王守仁之剿大藤峽。張經之禦倭。殷正茂之征古田猺。李化龍之平播州。朱燮元之平奢氏、安氏。無一不兼用土兵。甚至石柱等土兵且調往朝鮮、遼東,萬里攻戰。當時徵調既慣,土兵皆習見以為當然,無敢有後期者。而守仁之剿浰頭桶岡及擒宸濠,則並不用土兵而專用民兵。
承平日久,無復有征調民兵、土兵之事,一旦欲用之,且將駭怪而莫肯應命。是又當於無事時加惠土司,使之勤操練以備調遣。而前明民壯之例,僉其丁者免其糧。(見兵志)按季肄習,以防不虞,其法亦當講求於平素也。
用兵有御史核奏
明內地用兵多有巡按御史及監軍、紀功御史等官從旁核奏,此亦防欺蔽之一法也。
如趙輔從韓雍討大藤峽賊,封武靖伯,留鎮廣西,已而蠻又入潯州,巡按端弘劾其妄言賊盡,不罪輔無以示戒。(輔傳)左都督劉聚鎮陝西,孛羅忽、滿都魯、癿加思蘭等入寇,殺掠數千里,聚與王越反以捷聞,紀功員外郎,張謹劾之,謂其報首功百五十級,實止十九級。(聚傳)許寧鎮大同,小王子入寇,寧等戰敗,反以捷聞,巡按程壽震發之。(寧傳)廣寧失事,巡撫陳瑤反以捷聞,巡按耿明等劾其欺罔。(明傳)洪鐘討川東賊,不能擊,馘良民為功,巡按王綸、紀功御史汪景芳共劾之,綸又奏鐘樂飲縱遊,致賊自合州渡江陷州縣。(鐘傳)陳金討王浩八,聽其偽降得逸去,紀功給事中黎奭劾之。(金傳)亦不剌等入寇甘肅,掠陷堡砦五十三處,巡撫張翼、鎮守太監朱彬反冒奏首功,巡按成文發其奸。(文傳)此皆見於各列傳者。
用兵固當責成領兵官,勿使人從旁掣其手足,然徒聽領兵者奏報,其誰肯自言畏懦?自言敗衄?勢必粉飾遷就,以掩罪冒功,有巡按等官從旁奏報,則諸將稍知儆畏,不敢避賊玩寇,此不特防欺蔽,亦隱寓伺察催督之法也。
將帥家丁
兩軍相接全恃將勇,將勇則兵亦作氣隨之,然將亦非恃一人之勇也,必有左右心膂之驍悍者協心并力,始氣壯而敢進,將既進,則兵亦鼓勇爭先,此將帥所貴有家丁、親兵也。
前代如韓、岳之背嵬軍之類,固有明效。即明史所載,如景泰中楊洪家蒼頭,得官者十六人。成化中,王越多盪跳士為腹心,與寇搏戰,數有功。嘉靖中,倭寇海上,詔故將何卿、沈希儀率家眾赴蘇、松軍。(卿傳)馬永為將,蓄家丁百餘,皆西北健兒,驍勇敢戰,帝問將於李時,時以永對,且曰「其家眾可用也。」(永傳)馬芳蓄健兒,嘗令三十人出塞四百里,多所斬獲。(芳傳)梁震蓄健兒五百人,鎮大同,大同卒驕,連殺巡撫、總兵,及震至,眾憚其家眾,皆帖然不敢動。震歿後,健兒無所歸,詔編之軍伍,後將猶得其力。(震傳)萬曆中,李成梁帥遼東,收四方健兒,給以厚餼,用為軍鋒,所至有功。健兒中如李平胡、李寧等,後皆至將帥。(成梁傳)遼事急,詔廢將蓄家丁者,赴軍前立功。(趙率教傳)寧遠軍變,圍袁崇煥署,時滿桂亦在城中,諸叛卒憚桂家卒勇猛,不敢肆,結隊而去。(桂傳)天啟末,寧遠告警,詔將侯世祿率家丁赴關聽。(世祿傳)都司張神武用袁應泰薦,率親丁二百四十餘人,馳至廣寧。(神武傳)副總兵祁秉忠亦以應泰薦,率私丁守蒲河。(秉忠傳)趙率教收復前屯,亦率家丁三十八人以往。(率教傳)寧遠之戰,總兵金國鳳憤將士恇怯,率親丁數十,出據北山力戰。(國鳳傳)崇禎中,總兵侯良柱戰死,其子天錫疏請率父舊人自當一隊,詔赴楊嗣昌軍立功,嗣昌奏天錫所將親丁二百六十人皆敢戰。(良柱傳)此將帥親丁之成效也。
承平之世,將領皆雍容裘帶,豈復招練壯勇以為家丁,即其選用親兵,亦多取韶美便捷以給使令,一日臨戎,將無左右可倚之士,即縮朒而不敢前,兵無統率向前之將,自畏怯而不敢進,毋怪乎不能立功也。然蓄養壯丁,豈易有此貲力?惟有選拔兵丁,練以技勇,結以恩信,庶緩急尚有可恃。
古名將如韓、岳等,既有背嵬軍,吳璘亦以迭陣法教士伍。戚繼光謂兵不練,必不可用,故所至以練兵為急。初官浙江參將,見衛所軍不習戰,乃請募金華、義烏人三千,教以擊刺,短長互用,由是軍獨精。又因地形制陣法,一切戰船、火器、兵械,精求而更置之。平倭後,移鎮薊門,又徵浙兵三千來訓薊兵。初至,陣於城外,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動,邊軍大駭,自是始知軍令。(繼光傳)譚綸在浙亦重練兵立束伍法,裨將以下,節節相制,分數既明,進止齊一,未久,皆成精銳。(綸傳)南京初設振武營,兵部尚書張鏊請以劉顯為指揮僉事,專訓練。(顯傳)顯亦為當時名將,所至有功。
故知訓練有素,則一兵得一兵之用,即不能蓄家丁,尚可藉此為爪牙也。(譚綸言三萬兵,歲需餉五十四萬兩。則是時每兵歲餉十六兩。)
景泰帝欲仍立沂王
景泰帝初惑黃竑之言,廢英宗太子見深為沂王,立己子見濟為太子,後太子薨,未嘗不欲仍立沂王也。
六年七月,有給事中徐正請間言沂王當遷於所封地,以絕人望,別選王子育之宮中。上皇所居南城,宜增高墻垣,伐去高樹,宮門之鎖亦宜灌鐵,以備非常。帝大駭,叱出之,欲正其罪,慮駭眾,遂謫之鐵嶺衛。是帝固未肯聽小人之言也。迨英宗復辟,徐有貞輩誣王文、于謙謀立外藩,帝心事遂不白云。事見廖莊傳。世罕有論及者,故特表出之。
成化嘉靖中方技授官之濫
憲宗好方技,
初即位,即以道士孫道玉為真人。
其後李孜省以符籙進,官至禮部侍郎。鄧常恩、趙玉芝、凌中、顧亦皆以方術得幸,官至太常卿。其他雜流加侍郎、通政、太常、太僕、尚寶者,不可勝計。每令中官傳旨,一傳至百十人,時謂之傳奉官。王瑞疏所謂一日而數十人得官,一堂而數百人寄俸也。是時孜省尤寵倖,朝臣毀譽多出其口,士大夫遂多附之。
又有僧繼曉,以秘術進。賜號通元翊教廣善國師。其後西番僧劄巴堅參封萬行莊嚴功德最勝智慧圓明端仁感應顯國光教弘妙大悟法王,西天至善金剛普濟大智慧佛,其徒劄實巴鎖南堅參、巴竹也失皆為國師。已而劄實巴進封法王。班卓兒藏卜封國師。又封領占竹為萬行清修真如自在廣善普慧宏度妙應掌教翊國正覺大濟法王,西天圓智大慈悲佛。又封西天佛子劄失藏卜、劄失堅參、乳奴班丹、鎖南堅參、法領占五人為法王。其他授西天佛子、大國師、國師、禪師者亦不可勝計。服食器用僭擬王者,出則金吾仗呵道,錦衣玉食者幾千人。
羽流加號真人、高士者亦盈都下,大國師以上金印,真人玉冠、玉帶、玉珪、銀章。而繼曉尤奸黠竊權,所奏請無不允。
迨孝宗即位,始盡汰傳奉官千百人,又詔禮官議汰諸寺法王至禪師四百三十七人,喇嘛僧七百八十九人,華人為禪師及善世覺義諸僧官千一百二十人,道士自真人、高士及正一、演法諸道官一百二十三人,可見成化中授官之濫也。(孜省下獄死,常恩等遣戍,繼曉棄市。)
其後嘉靖中又有方技濫官之秕政。
道士邵元節以禱祠有驗,封為清微妙濟守靜修真凝元演範志默秉誠致一真人,統轄朝天、顯靈、靈濟三宮,總領道教,賜金玉印、象牙印各一,班二品紫衣玉帶,以校尉四十人供洒掃,尋又賜闡教輔國玉印,進禮部尚書,給一品服,廕其孫啟南為太常丞,進少卿,曾孫時雍為太常博士,其徒陳善道亦封清微闡教崇真衛道高士。
又有陶仲文以符水治鬼,封神霄保國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累進禮部尚書、少保、少傅、少師。明代一人兼三孤者,惟仲文一人而已。尋又封恭誠伯,歲祿千二百石,廕其子世同為太常丞,世恩為尚寶丞,婿吳濬、從孫良輔為太常博士。
其他段朝用、龔可佩、藍道行、王金、胡大順、藍田玉、羅萬象之屬,亦皆以符咒、燒鍊、扶鸞之術競致榮顯。
甚至顧可學官浙江參議亦以煉秋石得幸,超拜工、禮二部尚書。盛端明官副都御史,亦以通曉藥術拜工、禮二部尚書。朱隆禧官順天府丞,亦以長生秘術加禮部侍郎。(以上諸官皆食俸而不治事)則不惟方士藉以干進,即士大夫亦以之希榮邀寵矣!(皆佞倖傳)
是嘉靖時之優待方技較成化更甚。其故何也?蓋憲宗徒侈心好異,兼留意房中秘術,故所昵多而尚非誠心崇奉。世宗則專求長生,是以信之篤而護之深,與漢武之寵文成、欒大遂同一轍。臣下有諫者必坐以重罪,後遂從風而靡,獻白兔、白鹿、白雁、五色龜、靈芝、仙桃者,幾遍天下,貽譏有識,取笑後世,皆貪生之一念中之也。
成化嘉靖中百官伏闕爭禮凡兩次
成化中,慈懿錢太后崩,憲宗以生母周太后意,不欲慈懿祔葬英宗陵(祔葬變禮、皇太后不祔葬),乃議別葬,群臣咸疏諫,帝重違太后意,皆不允,給事中魏元偕同官三十九人疏爭,御史康永韶亦偕同官四十一人疏爭,未得俞旨,給事中毛弘倡言大小臣工當伏闕爭,眾許諾,有退者,給事中張賓呼曰「君輩獨不受國恩乎?」乃共伏哭文華門,周太后亦心動,竟得如禮。(魏元、毛弘等傳)
世宗由藩邸入繼大統,廷臣欲帝以孝宗為父,本生父興獻王為皇叔父,帝不許,駁詰再三,舉朝爭之,疏不下,皆洶洶,會朝罷,何孟春倡言於眾曰「憲宗朝百官哭文華門,爭慈懿皇太后葬禮,憲宗從之,此故事也。」修撰楊慎曰「仗節死義,正在今日!」編修王元正、給事中張翀等遂遮群臣於金水橋,謂「今日有不爭者共擊之!」孟春等又相號召,於是九卿則尚書金獻民等、侍郎孟春等、都御史王時中等、寺卿汪舉等,凡二十三人,翰林則賈詠等二十二人,給事中則張翀等二十一人,御史則王時柯等三十一人,諸郎官吏部則余寬等十二人,戶部則黃待顯等三十六人,禮部則余才等十二人,兵部則陶鎡等二十人,刑部則相世芳等二十七人,工部則趙儒等十五人,大理之屬則毋德純等十一人,俱跪伏左順門,帝命中官諭退,眾曰「必得俞旨,乃敢退。」自辰至午,凡再傳諭,猶不起,帝大怒,遣錦衣官先執為首者豐熙等八人繫獄,楊慎、王元正乃撼門大哭,眾皆哭,聲震闕廷,帝益怒,命收四品以下官。明日,編修王相等十八人杖死,熙慎、元正俱謫戍。(何孟春傳)而帝本生父興獻帝卒稱皇考。
同一伏闕,而從違各異,固由憲宗仁厚,世宗剛決,性各不同。然亦以所爭典禮,有當有不當也。慈懿本英宗正后,禮宜祔葬憲宗,特以生母故,欲別葬,其事本不順於理,故群臣爭而周太后亦心折,遂得如禮。世宗生於孝宗崩後二年,孝宗初未立為子,而欲使之考孝宗而抹其本生之親,情理皆不協,故愈爭而愈激成事變也。說見大禮之議條內。
正德中諫南巡受杖百官
成化、嘉靖兩次伏闕,固屬大案,而正德中百官諫南巡,被杖之多,亦不減此二案也。
武宗南巡詔下,員外郎夏良勝、主事萬潮、博士陳九川連疏諫,而舒芬、黃鞏、陸震疏已先入,吏部郎中張衍瑞等十一人、刑部郎中陸俸等五十三人疏繼之,禮部郎中姜龍等十六人、兵部郎中孫鳳等十六人疏又繼之,帝與諸倖臣大怒,遂令良勝等一百有七人罰跪午門外五日。而大理寺正周敘等十人、行人司余廷瓚等二十人、工部主事林大輅等疏又上,帝益怒,並下詔獄,跪午門者,晚亦繫獄,晨出暮入,纍纍若重囚。僉事張英且肉袒戟刃於胸,囊土數升,當蹕道跪哭,即自刺血流出,衛士奪其刃送獄,問囊土何為?曰「恐污帝廷耳。」詔杖八十,死。舒芬等百七人跪既畢,各杖三十,良勝等六人及敘、廷瓚、大輅各杖五十餘,三十人各杖四十,有死者。(良勝傳)然是時南巡之行,究因群臣之諫而止。其後南巡則又自宸濠之變,借為詞耳。
明代文人不必皆翰林
唐、宋以來,翰林尚多書畫醫卜雜流,其清華者,惟學士耳。至前明則專以處文學之臣,宜乎一代文人盡出於是。乃今歷數翰林中,以詩文著者,惟程敏政、李東陽、吳寬、王鏊、康海、王九思、陸深、楊慎、焦竑、陳仁錫、董其昌、錢福、錢謙益、張溥、金聲、吳偉業耳。其次則夏昹、張泰、羅玘、王維禎、王淮、晏鐸、王廷陳、王韋、陳沂、袁、黃輝、袁宗道,雖列文苑傳中,姓氏已不甚著。
而一代中赫然以詩文名者乃皆非詞館,如李夢陽、何景明、王世貞、李攀龍,世所稱四大家,皆部郎及中書舍人也。
其次如徐禎卿、邊貢、楊循吉、柯維騏、王慎中、唐順之、田汝成、皇甫涍兄弟、王世懋、袁中道、曹學佺、鍾惺、李日華、陳際泰,亦皆部曹及行人博士也。
其名稱稍次,而亦列文苑傳者,儲瓘、鄭善夫、陸師道、高叔嗣、蔡汝楠、陳束、梁有譽、宗臣、徐中行、吳國倫、王志堅,亦皆部曹及中書行人也。
顧璘、王圻、李濂、茅坤、歸有光、胡友信、屠隆、袁宏道、王惟儉,則並非部曹而皆知縣矣。然此猶進士出身也。
若祝允明、唐寅、黃省曾、瞿九思、李流芳、譚元春、艾南英、章世純、羅萬藻,則並非進士而舉人矣。
並有不由科目而才名傾一時者,王紱、沈度、沈粲、劉溥、文徵明、蔡羽、王寵、陳淳、周天球、錢穀、謝榛、盧、徐渭、沈明臣、余寅、王登、俞允文、王叔承、沈周、陳繼儒、婁堅、程嘉燧,或諸生,或布衣山人,各以詩文書畫表見於時,並傳及後世。
迴視詞館諸公,或轉不及焉,其有愧於翰林之官多矣!
明中葉才士傲誕之習
明史文苑傳:吳中自祝允明、唐寅輩才情輕豔,傾動流輩,放誕不羈,每出名教外。今按諸書所載:
寅慕華虹山學士家婢,詭身為僕,得娶之,後事露,學士反具資奩,締為姻好。(朝野異聞錄)文徵明書畫冠一時,周、徽諸王爭以重寶為贈。(明焦竑玉堂叢語)寧王宸濠慕寅及徵明,厚幣延致,徵明不赴,寅徉狂脫歸。(明史文苑傳)
又桑悅為訓導,學使者召之,吏屢促,悅怒曰「天下乃有無耳者!」期以三日始見,僅長揖而已。
王廷陳知裕州,有分巡過其地,稍凌挫之,廷陳怒,即散遣吏卒,禁不得祇應,分巡者窘而去。於是監司相戒,勿入裕州。
康德涵六十生日,召名妓百人為百年會,各書小令付之,使送諸王府,皆厚獲。
謝榛為趙穆王所禮,王命賈姬獨奏琵琶,歌其所作竹枝詞,歌罷,即飾姬送於榛。大河南北,無不稱謝榛先生者。(俱見明王圻稗史彙編)
此等恃才傲物,跅弛不羈,宜足以取禍,乃聲光所及,到處逢迎,不特達官貴人傾接恐後,即諸王亦以得交為幸,若惟恐失之,可見世運昇平,物力豐裕,故文人學士得以跌蕩於詞場酒海間,亦一時盛事也。
明仕宦僭越之甚
鄢懋卿恃嚴嵩之勢,總理兩浙、兩淮、長蘆、河東鹽政,其按部嘗與妻偕行,製五彩輿,令十二女子舁之。(見嚴嵩傳)
張居正奉旨歸葬,藩臬以上皆跪迎,巡方御史為之前驅。真定守錢普創為坐輿,前軒後室,旁有兩廡,各立一童子給使令,凡用舁夫三十二人。所過牙盤上食,味逾百品,猶以為無下箸處,普無錫人,能為吳饌,居正甘之日「吾至此,始得一飽。」於是吳人之能庖者,召募殆盡。(居正傳)
擅撻品官
唐時大吏有擅杖官吏之弊,明制已革除,然權勢在手,亦竟有違例肆威者。
王來為參政,以公事杖死縣令不職者十餘人。(來傳)
陳懷鎮四川,笞僉事柴震。(懷傳)
雍泰為山西按察使,太原府尹珍不避道,泰責之,不服,泰竟笞之,珍訴於朝,下泰獄,釋之。泰巡撫宣府,參將李稽坐事,畏劾,乞受杖,泰以大杖決之,稽奏泰凌虐。(泰傳)
黃澤為浙江布政使,鹽運使丁鎡不避道,澤撻之,為所奏下獄。(澤傳)
副都御史周銓以私撼撻御史,諸御史共劾之,遂下銓獄。(銓傳)
巡鹽御史祝徽、巡按御史畢佐周皆擅撻指揮使,崇禎帝以指揮秩崇,非御史可撻,下部,稽典制:御史無撻指揮例。都御史陳于廷引巡撫提問四品武職敕書對,帝以比擬不倫斥之。(于廷傳)
是故事本無擅撻品官之例,而威柄在手,輒肆行之,亦可見是時仕宦之橫也。
明鄉官虐民之害
前明一代風氣,不特地方有司私派橫征,民不堪命,而縉紳居鄉者,亦多倚勢恃強,視細民為弱肉,上下相護,民無所控訴也。
今按楊士奇傳:士奇子稷居鄉,嘗侵暴殺人,言官交劾,朝廷不加法,以其章示士奇。又有人發稷橫虐數十事,乃下之理,士奇以老病在告,天子(英宗)不忍傷其意,降詔慰免,士奇感泣,遂不起。是時士奇方為首相,而其子至為言官所劾,平民所控,則其肆虐已極可知也。
又梁儲傳:儲子次攄為錦衣百戶,居家,與富人楊端爭民田,端殺田主,次攄遂滅端家二百餘人,武宗以儲故,僅發邊衛立功。朝野異聞錄,又載次攄最好束人臂股或陰莖,使急迫而以針刺之,血縷高數尺,則大叫稱快。此尤可見其恣虐之大概矣!
焦芳傳:芳治第宏麗,治作勞數郡。是數郡之民皆為所役。
又姬文允傳:文允宰滕縣,白蓮賊反,民皆從亂,文允問故,咸曰「禍由董二。」董二者,故延綏巡撫董國光子,居鄉暴橫,民不聊生,故被虐者至甘心從賊。則其肆毒更可知也。
又琅琊漫抄載:松江錢尚書治第,多役鄉人,磚甓亦取給於役者。有老傭後至,錢責之,對曰「某擔自黃瀚墳,路遠故遲耳。」錢益怒,答曰「黃家墳亦吾所築,其磚亦取自舊家,勿怪也。」此又鄉官役民故事也。
其後崑山顧秉謙附魏忠賢得入閣,忠賢敗,秉謙家居,崑民焚掠其家,秉謙竄漁舟以免。(秉謙傳)時秉謙已失勢,其受侮或不足為異。
至如宜興周延儒方為相,陳于泰方為翰林,二家子弟暴邑中,宜興民至發延儒祖墓,又焚于泰於鼎廬。(祁彪佳傳)
王應熊方為相,其弟應熙橫於鄉,鄉人詣闕擊登聞鼓,列狀至四百八十餘條,贓一百七十餘萬。其肆毒積怨於民可知矣。
溫體仁當國,唐世濟為都御史,皆烏程人,其鄉人盜太湖者,以兩家為奧主。兵備馮元颺捕得其魁,則世濟族子也。(元颺傳)是鄉官之族且庇盜矣!
又有投獻田產之例,有田產者,為奸民籍而獻諸勢要,則悉為勢家所有。
天順中,曾翬為山東布政使,民墾田無賦者,奸民指為閒田,獻諸戚畹,翬斷還民。(見李棠傳)
河南瀕黃河淤地,民就墾,奸民指為周王府屯場,獻王邀賞,王輒據而有之,原傑請罪獻者,並罪受者。(原傑傳)
又戒庵漫筆:萬曆中,嘉定青浦間有周星卿,素豪俠,一寡婦薄有貲產,子方幼,有姪陰獻其產於勢家,勢家方坐樓船,鼓吹至閱莊,星卿不平,糾強有力者突至索鬥,乃懼而去,訴於官,會新令韓某頗以扶抑為己任,遂直其事。此亦可見當時獻產惡習。此一家因周星卿及韓令得直,其他小民被豪佔而不得直者,正不知凡幾矣!
由斯以觀,民之生於我朝者,何其幸也。
按鄧茂七之亂,其俗佃人送租至田主家,茂七倡其儕毋送,令田主自往受租,田主訴於縣官,官遣巡檢往攝,茂七殺弓兵數人,遂反,陷二十餘州縣,後大舉剿之,始滅。(事見丁瑄傳)此亦可見激變之由。然惡佃恃強輒敢拒官倡亂,此風亦不可開,是在長民者,禁勢家之欺凌,又懲奸民之凶悍,則兩得其平,不至滋事矣!
吏役至大官
梁璟傳:天順八年,修隆善寺,工竣,授工匠三十人官尚寶卿,任道遜等以書碑亦進秩,王詔上疏切諫,工匠授官已濫觴於此。
正德初,劉健等疏中有「畫史、工匠濫授官職,多至數百人,豈可不罷?」(健傳)
劉瑾擅權,通鑑纂要成,誣諸翰林纂修官謄寫不謹,皆被譴,而命文華殿書辦張駿等改謄,駿擢至禮部尚書,他授京卿者又數人,裝潢匠役亦授官秩。(見謹傳)
世祖時,匠役徐杲以營造擢官工部尚書,其屬冒太僕少卿、苑馬卿以下職銜者以百數。(李芳傳)
又工匠趙奎等五十四人亦以中官請,悉授職。(胡世寧傳)
海外諸番多內地人為通事
內地人民擅入外番
明史外國傳:洪熙(仁宗)時,黃巖民周來保、龍巖民鍾普福逃入日本,為之鄉導,犯樂清。
成化(憲宗)四年,日本貢使至,其通事三人自言「本寧波人,為賊所掠,賣與日本,今請便道省祭。」許之。
五年,琉球貢使蔡璟言「祖父本福建南安人,為琉球通事,擢長史,乞封贈其父母。」不許。
十四年,禮部奏言「琉球所遣使多閩中逋逃罪人,專貿中國之貨,以擅外番之利。」
時有閩人胡文彬入暹羅國,仕至坤岳,猶天朝學士也,充貢使來朝,下之吏。
正德三年,滿剌加(今稱麻六甲、馬六甲)入貢,其通事亞劉本江西人蕭明舉,負罪逃入其國,隨貢使來,尋伏誅。
五年,日本使臣宋素卿,本鄞縣朱氏子名縞,幼習歌唱,倭使悅之,縞叔澄因鬻焉,至是充使至蘇州,與澄相見。
又琉球王左長史朱輔,本江西饒州人,仕其國多年,年八十餘,彼國貢使偕來,奏明許其致仕還鄉。
又佛郎機貢使至,有火者亞三,夤緣江彬,得侍帝側,自言「本華人,為番所使。」後伏誅。
萬曆中,有漳州人王姓者,為浡泥國(當今汶萊蘇丹國)那督,華言尊官也。
又有海澄人李錦及奸商潘秀、郭震勾結荷蘭人賄稅使高寀求借澎湖,為互市之地。
此皆內地民闌入外番之明據,然猶未至結隊聚黨也。
內地人民家於外番
三佛齊國(原室利佛逝(Srivijaya),即今印尼巨港(巴鄰旁),境跨馬來半島、蘇門答臘附近)為爪哇所占,改名舊港,閩、粵人多據之,至數千家,有廣東人陳祖義為頭目,群奉之。又嘉靖末,廣東大盜張璉為官軍所逐,後商人至舊港,見璉為市舶長,漳、泉人多附之,猶中國市舶官云。
又呂宋地近閩,閩人商販其國者,至數萬人,往往久居不返,至長子孫。後佛郎機奪其國,多逐歸,留者悉被侵辱。(以上俱見明史外國傳)
是內地民人且有千百為群,家於外番者矣。
奸民引外番為內地害
及嘉靖中倭寇之亂,先有閩人林汝美、李七、許二誘日本倭劫海上(七修類稿),繼有汪直、葉碧川、王清溪、謝和等據五島,煽諸倭入寇,又有徐海、陳東、麻葉等偕倭人巢柘林、乍浦等處劫掠。(胡宗憲傳)內地亡命者附之,如蕭顯、池南山、葉明等,實繁有徒,凡十年而亂始定。(七修類稿)
是奸民不惟向外番滋事,且引外番為內地害矣。(鄭曉傳,謂倭寇中國,奸民利倭賄,為之鄉道,以故倭人所據營砦皆得要害,盡知官兵虛實,倭恃漢人為耳目,漢人以倭為牙爪。)
嘉靖中倭寇之亂
明祖定制:片板不許入海。承平日久,奸民勾倭人及佛郎機諸國私來互市,閩人李光頭、歙人許棟踞寧波之雙嶼為之主,勢家又護持之。或負其直,棟等即誘之攻剽,負直者脅將吏捕之,故泄師期令去,期他日償,他日負如初,倭大怨,益剽掠。朱紈為浙撫,訪知其弊,乃革渡船,嚴保甲,一切禁絕私市,閩人驟失重利,雖士大夫亦不便也,騰謗於朝,嗾御史劾紈落職,時紈已遣盧鏜擊擒光頭、棟等,築寨雙嶼,以絕倭屯泊之路,他海口亦設備矣,會被劾,遂自經死。紈死而沿海備盡弛,棟之黨汪直遂勾倭肆毒。(明史朱紈傳)
案鄭曉今言,謂國初設官市舶正,以通華夷之情,行者獲倍蓗之利,居者得牙儈之息,故常相安。後因禁絕海市,遂使勢豪得專其利,始則欺官府而通海賊,繼又藉官府以欺海賊,並其貨價乾沒之,以至於亂。郎瑛七修類稿亦謂汪直私通番舶,往來寧波有日矣。自朱紈嚴海禁,直不得逞,招日本倭叩關索負,突入定海劫掠云。
鄭曉、郎瑛皆嘉靖時人,其所記勢家私與市易,負直不償,致啟寇亂,實屬釀禍之由。然明祖初制:片板不許入海。而曉謂國初設官市舶,相安已久,迨禁絕海市,而勢豪得射利致變。瑛並謂紈嚴海禁,汪直遂始入寇。是竟謂倭亂由海禁所致矣。此猶是閩浙人騰謗之語,曉等亦隨而附和,眾口一詞,不復加察也。海番互市,固不必禁絕,然當定一貿易之所,若閩浙各海口俱聽其交易,則沿海州縣處處為所熟悉,一旦有事,豈能盡防耶?
外番借地互市
海外諸番與中國市易,必欲得一屯駐之所,以便收泊。
明初暹羅、占城、爪哇、琉球、浡泥諸國皆在廣州互市,正德中移於高州電白縣,嘉靖中始移香山之壕鏡,歲輸課二萬金,即今澳門也。佛郎機人因得混入其中。後佛郎機併呂宋、滿剌加二國,勢力獨強,諸國人之在壕鏡者皆畏之,遂為其所專據,築城建寺焉。大西洋人來亦樂居此,故市易益廣。今番人皆立家室,長子孫,不下數千家,從無不軌之謀,蓋其志在市易取利,無別意也。
然海外諸番不一,壕鏡所居,大約只數國之人,而他國不與焉,故往往各欲乞地以為永業。如嘉靖中,林道乾遁於臺灣,後去而荷蘭人即據之。萬曆中,荷蘭人又賄稅使高寀,求築城於澎湖,都司沈有容往諭之,始去。其在臺灣者,亦為鄭芝龍所逐。芝龍降後,荷蘭又據之,鄭成功又奪其地。本朝取臺灣後,始不復為外番所佔。可見諸番互市,必欲得一屯泊之所也。
近日英吉利國遣使入貢,乞於寧波之珠山及天津等處,僦地築室,永為互市之地,皇上以廣東既有澳門,聽諸番屯泊,不得更設市於他處,所以防微銷萌者,至深遠矣。
案珠山即舟山也,四面皆海,昔勾踐欲棲夫差於甬東,即此地。宋為昌國城,明屬寧波之定海縣。倭亂時,據為巢穴。汪直約降於胡宗憲,曾遣其子滶破倭於舟山。徐海死,餘黨亦竄舟山,為俞大猷所殪。及汪直既降被誅,滶又柵於舟山入寇。(見胡宗憲傳)明末總兵黃斌卿據之,魯王以海監國紹興,兵敗來投,斌卿不納。先是,舟山田皆屬內地大戶,至是斌卿盡籍為官田,使民佃田納租,蓋欲佔為世業也。順治六年,斌卿為張名振等所殺,魯王復來駐。順治八年,大兵攻之,三閱月始遁去,我朝使巴臣興鎮守。十二年,鄭成功遣洪旭來寇,臣興降之。明年,我兵復其地,始入版籍。可見此山乃浙海中要地,番人得之,即可據為巢穴,固不可輕授也。(明史張可大傳:舟山,宋昌國城,居海中,有七十二墺,為浙東要害,可大為參將,條八議,籌戰守,皆碩畫。)
天主教
意大理亞國在大西洋中。萬曆中,其國人利瑪竇至京師,為萬國全圖,言天下有大洲五,第一曰亞細亞洲,凡百餘國,而中國居其一;第二曰歐羅巴洲,凡七十餘國,而意大理亞居其一;第三曰利未亞洲,亦百餘國;第四曰亞墨利加洲;第五曰墨瓦臘泥加洲,而域中大地盡矣。大抵歐羅巴諸國悉奉天主教。天主耶酥,生於女德亞,即古大秦國也,其國在亞細亞洲之中,西行教於歐羅巴,其始生在漢哀帝元壽二年庚申,閱一千五百八十一年,至萬曆九年,利瑪竇始泛海九萬里,抵廣州之香山澳,其教漸行。
二十九年,入京師,以方物獻,並貢天主及天主母圖,禮部以會典不載大西洋名目,駮之,帝嘉其遠來,假館授餐,公卿以下重其人,咸與交接,利瑪竇安之,遂留居不去,三十八年卒。
其年,以曆官推算日食多謬,五官正周子愚言「大西洋人龐迪我、熊三拔等深明曆法,其書有中國所不及者,當令採擇。」遂令迪我等同測驗。
自利瑪竇來後,其徒來者益眾,有王豐肅、陽瑪諾等居南京,以其教倡行,官民多從之,禮部郎中徐如珂惡之,奏請逐回。四十六年,迪我等奏「臣與利瑪竇等泛海九萬里,觀光上國,臣等焚修行道,尊奉天主,豈有邪謀?敢墮惡業?乞賜寬假。」帝亦不報,而其居中國如故。
崇禎時,曆法益舛,禮部尚書徐光啟請令其徒羅雅名、湯若望等以其國新法相參較,書成,即以崇禎元年戊辰曆為曆元,其法視大統曆為密焉。
其人東來者,大都聰明特達之士,意專行教,不求祿利,所著書多華人所未道,故一時好異者咸尚之。其徒又有龍華民、畢方濟、艾如略、鄧玉函諸人,皆歐羅巴國之人也。
統而論之,天下大教四,孔教、佛教、回回教、天主教也,皆生於亞細亞洲,而佛教最廣,亞細亞洲內,如前後藏、準噶爾、喀爾喀、蒙古等部悉奉佛教,中國亦佛教盛行,亞細亞洲外,如西洋之古里國、錫蘭國、榜葛剌國、沼納朴兒國,南洋之白葛達國、占城國、賓童龍國、暹羅國、真臘國,東洋之日本國、琉球國,皆奉佛教。(俱見明史外國傳)又增迦剌國、馬八兒國俱有佛缽舍利。(見元史亦黑迷失傳)其餘海外諸番,則皆奉天主教矣。回回教,亞細亞洲內,惟烏什、葉爾羌、喀什噶爾、和闐、郭酣、巴達克山、控噶爾、克食米爾、退木爾沙等國奉之。(見椿園氏異域瑣談)外洋則祖法兒國、阿丹國、忽魯謨斯諸國奉之。(亦見明史外國傳)孔教僅中國之地,南至交趾,東至琉球、日本、朝鮮而已。是佛教所及最廣,天主教次之,孔教、回回教又次之。
孔子集大成,立人極,凡三綱五常之道,無不該備,乃其教反不如佛教、天主教所及之廣。蓋精者惟中州清淑之區始能行習,粗者則殊俗異性皆得而範圍之,故教之所被尤遠也。試觀古帝王所制禮樂刑政,亦只就倫常大端導之禁之,至於儒者所言身心性命之學,原不以概責之庸眾,然則天道之包舉無遺,固在人人共見之粗跡,而不必深求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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