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五 明史

    萬曆中礦稅之害
    萬曆中,有房山民史錦、易州民周言等言阜平、房山各有礦砂,請遣官開採,以大學士申時行言而止。後言礦者爭走闕下,帝即命中官與其人偕往。蓋自二十四年始,其後又於通都大邑增設稅監,故礦、稅兩監遍天下,兩淮又有鹽監,廣東又有珠監,或專或兼,大璫、小監縱橫繹騷,吸髓飲血,天下咸被害矣。其最橫者,有陳增、馬堂、陳奉、高淮、梁永、楊榮等。
    增開採山東,兼徵東昌稅,縱其黨程守訓等大作奸弊,稱奉密旨搜金寶,募人告密,誣大商巨室藏違禁物,所破滅什佰家,殺人莫敢問。又誣劾知縣韋國賢、吳宗堯等,皆下詔獄,凡肆惡山東者十年。
    堂天津稅監,兼轄臨清。始至,諸亡命從者數百人,白晝手鋃鐺,奪人財,抗者以違禁罪之,僮告主者,畀以十之三,破家者大半,遠近罷市。州民萬餘縱火焚堂署,斃其黨三十七人,皆黥臂諸偷也。事聞,詔捕首惡,株連甚眾,有王朝佐者,以身任之,臨刑神色不變,州民立祠祀之。
    陳奉徵荊州店稅,兼採興國州礦砂,鞭笞官吏,剽劫行旅。商民恨刺骨,伺其出,數千人競擲瓦石擊之。至武昌,其黨直入民家,奸淫婦女,或掠入稅監署中,士民公憤,萬餘人甘與奉同死,撫按三司護之始免。已而漢口、黃州、襄陽、寶慶、德安、湘潭等處民變者凡十起,奉又誣劾兵備僉事馮應京等數十員,帝皆為降革逮問,武昌民恨切齒,誓必殺奉,奉毫匿楚王府,眾乃投奉黨耿文登等十六人於江,以巡撫支可大護奉,焚其轅門,而奉倖免。
    高淮採礦、徵稅遼東,搜括士民財數十萬,招納亡命,縱委官廖國泰虐民激變,誣繫諸生數十人,打死指揮張汝立,又誣劾總兵馬林等,皆謫戍。率家丁三百人,張飛虎旗,金鼓震天,聲言欲入大內,遂潛住廣渠門外,御史袁九皋等劾之,帝不問。淮益募死士出塞,發黃票、龍旗走朝鮮,索冠珠貂馬。又扣除軍士月糧,前屯衛軍甲而譟,誓食其肉,錦州、松山軍相繼變,淮始內奔。
    梁永徵稅陝西,盡發歷代陵寢,搜摸金玉,縱諸亡命旁行劫掠,所至邑令皆逃,杖死指揮縣丞等官,私宮良家子數十人,稅額外增耗數倍,索咸陽冰片五十斤、麝香二十斤,秦民憤,共圖殺永,乃撤回。
    楊榮為雲南稅監,肆行威虐,誣劾知府熊鐸等,皆下獄,百姓恨榮入骨,焚稅廠,殺委官張安民,榮益怒,杖斃數千人,又怒指揮樊高明,榜掠絕觔以示眾,於是指揮賀世勛等率冤民萬人焚榮第,殺之,投火中,並殺其黨二百餘人,帝為不食者累日。
    此數人其最著者也。
    他如江西礦監潘相激浮梁、景德鎮民變,焚燒廠房,相往勘上饒礦,知縣李鴻戒邑人敢以食物市者死,相竟日饑憊而歸,乃劾鴻,罷其官。
    蘇杭織造太監孫隆激民變,遍焚諸委官家,隆走杭州以免。
    福建稅監高寀在閩肆毒十餘年,萬眾洶洶,欲殺寀,寀率甲士二百人突入巡撫袁一驥署,劫之令諭,眾始退。
    此外如江西李道、山西孫朝、張忠、廣東李鳳、李敬、山東張、河南魯坤、四川邱乘雲輩,皆為民害,猶其次焉者也。
    是時廷臣章疏悉不省,而諸稅監有所奏,朝上夕報可,所劾無不曲護之,以故諸稅監益驕,所至肆虐,民不聊生,隨地激變,迨帝崩,始用遺詔罷之,而毒痡已遍天下矣。論者謂明之亡,不亡於崇禎,而亡於萬曆云。
    萬曆中缺官不補
    萬曆末年,怠荒日甚,官缺多不補。舊制:給事中五十餘員,御史百餘員。至是六科止四人,而五科印無所屬,十三道祇五人,一人領數職,在外巡案,率不得代,六部堂官僅四、五人,都御史數年空署,督撫監司亦屢缺不補。文武大選,急選官及四方教職積數千人,以吏、兵二科缺掌印不畫憑,久滯都下,時攀執政輿哀訴。詔獄諸囚,以理、刑無人,不決,遣家屬聚號長安門。職業盡弛,上下解體,內閣亦只方從哲一人,從哲請增閣員,帝以一人足辦,不增置,從哲堅臥四十餘日,閣中虛無人,帝慰留再三,又起視事。帝惡言者擾聒,以海宇昇平,官不必備,有意損之,及遼左軍興,又不欲矯前失,行之如舊。(方從哲傳)
    今案葉向高疏言「自閣臣至九卿臺省,曹署皆空,南都九卿亦止二人,天下方面大吏,去秋至今,未嘗用一人。」又言「今六卿止趙煥一人,都御史十年不補。」(向高傳)又孫瑋為戶部尚書時,大僚多缺,瑋兼署戎政及兵部,又都御史自溫純去後,八年不置代,至外計期近,始命瑋以兵部尚書掌左都御史事。(瑋傳)御史孫居相一人兼攝七差,署諸道印。(居相傳)觀此,可見是時廢弛之大概也。
    三案
    梃擊
    萬曆中,鄭貴妃專寵,光宗雖為皇長子,而儲位未定,朝臣多疑貴妃欲立己子福王,故請建儲及爭三王並封之議者,無慮數十百疏。迨光宗既立為太子,猶孤危無依,故朝臣請福王之國者,又數十百疏,福王已之國矣。四十三年五月四日,忽有人持棗木梃入慈慶宮(光宗為太子時所居)擊傷門者,至前殿,為內侍所執。皇太子奏聞,巡城御史劉廷元訊其人,名張差,語無倫次,狀似瘋癲。移刑部,郎中胡士相等遂欲以瘋癲具獄。提牢主事王之寀密訊其人,名張五兒,有馬三舅、李外父令隨一老公至一大宅,亦係老公家,教以遇人輒打死。之寀錄其語,明日刑部又覆訊,馬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才,引路老公係龐保,大宅老公係劉成,保、成皆鄭貴妃宮內奄人也。中外籍籍,皆疑貴妃弟鄭國泰主謀,欲弒太子,為福王也。帝亦心動。貴妃窘,自乞哀於皇太子。帝御慈寧宮,皇太子及三皇孫侍,召閣臣方從哲、吳道南及朝臣入,極言我父子慈愛,以釋群疑。命磔差、保、成三人,無他及。群臣出,帝意中變,命先戮差。及九卿三法司會同司禮監訊保、成於文華門,保、成以無左證,遂輾轉不承。刑部尚書張問達請移入法司刑訊,帝以事連貴妃,恐付外益滋口實,乃斃保、成於內,三道、守才遠流,其事遂止。(張問達、王之寀等傳)此梃擊一案也。
    紅丸
    光宗即位甫數日即病痢,中官崔文昇進利劑,益劇,有鴻臚寺官李可灼進藥稱仙丹,帝召閣臣方從哲、韓爌等入受顧命,因問李可灼有藥,即傳入診視,言病源甚悉,帝命速進藥,諸臣皆不敢決,可灼遂進一丸,帝稍覺舒暢,諸臣退,帝又命進一丸,明日天未明,帝崩。(韓爌傳)此紅丸一案也。
    移宮
    光宗初即位,時鄭貴妃尚在乾清宮,李選侍為貴妃,請封皇太后,帝已允太后之封,諭司禮監矣,時外廷傳言貴妃以美女進帝以致病,御史楊漣劾崔文昇用藥無狀,並請帝慎起居,因及鄭貴妃不宜封太后。越三日,帝召大臣,並及漣,數目視漣「毋聽外間流言。」遂逐文昇,且停太后命。漣自以小臣受顧命,誓以死報,帝崩,漣急催閣部大臣同入,臨畢,閣臣劉一問群奄「皇長子何在?」東宮伴讀王安曰「為李選侍所匿耳!」一大呼「誰敢匿新天子者!」安入白,選侍乃令皇長子出,一等即呼萬歲,掖升輦,至文華殿,先正太子位。時選侍在乾清宮,一謂太子不可與同居,乃奉太子暫居慈慶宮。明日,周嘉謨、左光斗等疏請令選侍移宮,光斗疏中有武氏語,選侍怒,欲召太子加光斗重譴,漣正色謂諸奄「太子今已為天子,選侍何得召?」明日,又合疏上,選侍不得已,即日移噦鸞宮,帝乃還乾清。(一、漣、光斗傳)此移宮一案也。
    梃擊
    梃擊自龐保、劉成死後,浮議已息。明年之寀為徐紹吉劾去。天啟中,之寀復官,乃追理前事,上復讎疏,謂「梃擊一事,何等大事?乃劉廷元以瘋癲蔽獄,胡士相亦朦朧具詞,實緣外戚鄭國泰私結廷元,謀為大逆耳!」此又梃擊一案爭端之始也。
    紅丸
    光宗崩,閣臣方從哲票擬,賞李可灼銀幣,御史王舜等劾可灼,乃改令可灼引疾歸。已而孫慎行入朝,追劾從哲,謂「可灼非太醫,紅丸是何藥?從哲乃敢使進御,從哲應坐弒逆之罪。」王紀、楊東明、鍾羽正、蕭近高、鄒元標等疏繼之,黃克纘等則為從哲辨,此又紅丸一案爭端之始也。
    移宮
    李選侍移宮時,內豎李進忠、劉朝、田詔等盜金寶過乾清門而仆,帝下法司案治,諸奄懼,則揚言帝薄待先朝妃嬪,致選侍移宮日跣足投井,以搖惑外廷。御史賈繼春遂上安選侍書,黃克纘入其言,亦附和之,帝怒,削繼春籍。已而帝漸忘前事,王安又為魏忠賢排死,劉朝、田詔等乃賄忠賢而上疏辨冤,於是繼春等起用,倚奄勢與楊漣等為難,此又移宮一案爭端之始也。
    此三案者,本各有其是,
    梃擊
    梃擊雖不能不致疑於鄭氏,然安知非龐保、劉成等之行險倖功?故當時孫承宗已謂「事關太子,不可不問;事連貴妃,不可深問;龐保、劉成而下可問;龐保、劉成而上不可問。」此亦善為調停之說也。
    紅丸
    紅丸之案,據韓爌具述進藥始末,謂「可灼進藥時,諸大臣皆在,皆未阻止。」而慎行獨責從哲以弒逆,本屬深文,故疏出,舉朝共覺其過當,特以其援引春秋許世子不嘗藥之例,其論自不可沒。
    移宮
    至移宮一事,光宗在位日淺,李選侍素無權勢,不比鄭貴妃之在萬曆中數十年薰灼也,即暫居乾清,亦豈遂能垂簾稱制?特熹宗年尚幼,不可不慮其久而挾制,此楊漣等趣移宮之深意也。既移宮後,自當待以恩禮,乃忽有薄待先朝嬪御之流言,則賈繼春之請安選侍,亦未為過。
    故倪元璐之論此三案,謂主梃擊者,力護東宮;爭梃擊者,計安神祖。主紅丸者,仗義之詞;爭紅丸者,原情之論。主移宮者,弭變於幾先;爭移宮者,持平於事後。各有其是,不可偏非。此說最得情理之平。
    乃此三案遂啟日後無窮之攻擊者。
    緣萬曆中,無錫顧憲成、高攀龍等講學東林書院,為一時儒者之宗,海內士大夫慕之。其後鄒元標、馮從吾等又在京師建首善書院,亦以講學為事。趙南星由考功郎罷歸,名益高,與元標、憲成,海內擬之三君。其名行、聲氣足以奔走天下,天下清流之士群相應和,遂總目為東林。
    凡忤東林者,即共指為奸邪,而主梃擊、紅丸、移宮者皆東林也。萬曆末,東林已為齊、楚、浙三黨斥盡。(葉向高傳)光熹之際,葉向高再相,與劉一等同心輔政,復起用東林,及趙南星長吏部,又盡斥攻東林者。於是被斥者謀報復,盡附魏奄,借其力以求勝。向高等相繼去國,漣、光斗等又被誣害,凡南星所斥者,無不拔擢,所推者無不遭禍,迭勝迭負,三案遂為戰場。
    倪元璐所謂三案在逆奄未用之先,雖甚水火,不害塤箎;逆奄得志後,逆奄殺人,則借三案,群小求進,則借三案,經此二借,而三案全非矣!
    三案俱有故事
    光宗在東宮時有梃擊之變,固出非常,然此亦有故事。萬曆元年正月,有王大臣者為內侍服,入乾清宮,被獲,下東廠訊,中官馮保欲緣此害高拱,令家人辛儒教以為高拱所使行刺者,錦衣都督朱希孝等會鞫,大臣疾呼曰「許我富貴,乃掠治我耶?我何處識高閣老?」希孝懼,不敢訊,廷臣楊博、葛守禮等力言於張居正,居正諷馮保,保乃以生漆酒瘖大臣,移送法司處斬。(高拱傳)是宮禁之變,先已有之。但李希孔疏,謂「王大臣徒手闖宮門,則非張差之持棍肆擊者可比,究不知有主使否也。」
    紅丸亦有故事,孝宗崩,時中官張瑜等以誤用藥下獄,楊守隨會訊杖之。(守隨傳)御史任惠又請明正張瑜及劉文泰用藥失宜之罪。(惠傳)世宗晚年,服方士藥,及崩,法官坐方士王金等子弒父律。(高拱傳)是用藥致殞,亦有故事。然高拱謂「世宗臨御四十五年,抱病經歲,壽考令終,乃謂為王金等所害,誣以不得正終,天下後世,視帝為何如主?」此又一說也。蓋世宗之服方士藥,誤在平日,故無跡可尋,孝宗、光宗之服藥遽崩,誤在臨時,其跡易見,使崔文昇、李可灼之案,閣臣或仿楊守隨杖責之例,則諸臣當亦無異言矣,而反賚以銀幣,所以招物議也。
    至移宮之例,即光宗初登極時,鄭貴妃亦尚在乾清宮,為李選侍請封皇后,選侍亦為貴妃請封皇太后,尚書周嘉謨等共詰責鄭養性,令貴妃移宮,貴妃即日移慈寧去,是移宮亦已有故事也。第光宗係長君,故鄭貴妃不能不移,熹宗則沖主,選侍或以保護為詞,同處日久,易啟挾制之漸,故漣等早慮之耳。然選侍去而客氏入,卒至與魏奄亂政,蓋國運將傾,固非人所能預料也。
    張居正久病百官齋禱之多
    明天啟中,魏閹生祠遍天下,人皆知之,而萬曆中,張居正臥病,京朝官建醮禱祀,延及外省,靡然從風,則已開其端。
    蓋明中葉以後,士大夫趨權附勢,久已相習成風,黠者獻媚,次亦迫於避禍而不敢獨立崖岸,此亦可以觀風會也。
    案明史:居正病,四閱月不愈,百官並齋醮為祈禱,南都、秦、晉、楚、豫諸大吏,無不建醮。
    而明朝小史所載更詳:萬曆十年,居正病久,帝大出金帛為醫藥資,六部大臣九卿五府公侯伯俱為設醮,已而翰林科道繼之,部屬中行又繼之,諸雜職又繼之。仲夏赤日中,舍職業而奔走焉。其同鄉門生故吏有再舉三舉者,司香大僚執爐日中,當拜表章,則長跪弗起,至有賄道士數更端以息膝力者。所拜章必書副本,賂其家人,達之相公,或見而頜之,取筆點其一二麗語,自是爭募詞客為之,冀其一啟顏。不旬日,而南京仿之,山、陝、楚、閩、淮漕、撫、按、藩、臬無不醮者。
    于慎行筆麈又記:建醮時,有朱御史於馬上首頂香盒詣醮所,已而奉使出都,畿輔官例致牢餼,則大罵曰「爾不知吾為相公齋耶?奈何以肉食餽我!」
    此等情狀,其去魏閹之生祠,亦豈有異耶?
    明言路習氣先後不同
    明制:凡百官、布衣皆得上書言事。
    鄒緝等傳贊,謂:太祖開基,廣闢言路,中外臣僚建言不拘職掌,草野微賤亦得上書。沿及宣、英,流風未替。雖昇平日久,堂陛深嚴,而縫掖布衣、刀筆掾吏,朝陳封事,夕達帝閽,所以廣聰明,防壅蔽也。(各列傳:如練綱以監生言事,范濟以謫戍人言事,聊讓以儀衛司餘丁言事,張昭以前衛吏言事,賀煬以布衣老人言事。其有職官員,如侍講劉球諫征麓川,譏切王振,郎中章綸、大理卿廖莊請復沂王儲位,翰林羅倫劾李賢奪情,修撰舒芬等諫南巡,楊慎等爭大禮,員外郎楊繼盛、經歷沈鍊等劾嚴嵩,皆非言官,明史列傳不可數計)
    而科道之以言為職者,其責尤專,其權尤重。職官志序,謂:御史,天子之耳目,凡大臣姦邪、小人搆黨者劾,凡百官猥茸貪冒者劾,凡上書亂成憲者劾,遇考察則同吏部司黜陟,大獄重囚會鞫於外朝,則同刑部大理平讞之,政事得失,軍民利病,皆得直言無隱。又有六科給事中,凡制敕有失,則封駁,至廷議大事、廷推大臣、廷鞫大獄皆得預。此可見言官之職掌也。
    然統觀有明一代建言者,先後風氣亦不同。
    自洪武以至成化、弘治間,朝廷風氣淳實,建言者多出好惡之公,辨是非之正,不盡以矯激相尚也。(如劉球、章綸等所奏,固關國計民生之大。他如天順中,十三道御史張鵬等共劾石亨、曹吉祥。成化中,給事中李俊等劾佞幸李孜省、僧繼曉,御史姜洪、曹鼐等劾大學士萬安、劉吉,而薦王恕、王竑、李秉等可大用,御史毛弘以錢太后將別葬,邀百官伏哭文華門,卒得祔葬英宗陵之類。張倫等傳贊,謂:是時門戶未開,名節自勵,未嘗有承意旨於政府,效搏噬於權璫,如末造所為者,故其言雖有當否,而其心則公,上者愛國,次亦愛民。)
    正德、嘉靖之間,漸多以意氣用事。(如正德中,諫南巡,罰跪午門,被杖者百餘人。嘉靖中,議大禮,伏哭左順門者亦百餘人,李福達之獄,劾郭勛,被罪者四十餘人之類,已多叫呶之習。)張璁所謂「言官徒結黨求勝,內則奴隸公卿,外則草芥司屬,任情恣橫。」此固臺諫惡習,然亦有未可概論者,如劉瑾亂政,御史蔣欽疏劾之,廷杖三十,再劾,又杖三十,越三日,又草疏燈下,聞鬼聲,欽知是先靈勸阻,奮筆曰「業已委身,不得復顧死,即死,此疏不可易也。」遂上之,又杖三十而死。許天錫欲劾瑾,知必得禍,乃以尸諫,夜擊登聞鼓,縊死,而以疏預囑家人於身後上之。(見各本傳)
    世宗時,楊最等既以諫齋醮杖死。嚴嵩當國,又殺楊繼盛、沈鍊等,而御史桑僑、謝瑜、何維柏、喻時、童漢臣、陳紹、葉經、鄒應龍、林潤等、給事中王韜孟、陳、沈良才、厲汝選等,猶先後疏劾,廷杖謫戍,至死而不悔。(俱見各本傳)且帝深疾言官,以杖戍未足遏其言,乃長繫以困之,如沈束在獄凡十八年,傳贊謂:主威愈震而士氣不衰。可見諸臣雖不免過激,而出死力以爭朝廷之得失,究不可及也。
    萬曆中,張居正攬權久,操下如束溼,異己者輒斥去之,科道皆望風而靡,奪情一事,疏劾者轉出於翰林部曹。(翰林吳中行、趙用賢、員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進士鄒元標等)而科道曾士楚、陳三謨等且交章請留,及居正歸葬,又請趣其還朝,迨居正病,科道並為之建醮祈禱,此言路之一變也。
    繼以申時行、許國、王錫爵先後入相,務反居正所為,以和厚接物,於是言路之勢又張,張文興、丁此呂等即抗章劾閣臣,而閣臣與言路遂成水火。
    萬曆末年,帝怠於政事,章奏一概不省,廷臣益務為危言激論,以自標異,於是部黨角立,另成一門戶攻擊之局。(葉向高傳:帝不省章奏,諸臣既無所見得失,益樹黨相攻,未幾,爭李三才之案,黨勢遂成。)此言路之又一變也。(如熊廷弼、王化貞一案,朝臣各有所袒,江秉謙謂「今日之事,非經撫不和,乃好惡經撫者不和也;非戰守之議不合,乃左右經撫者之議不合也。滿朝薦傳亦謂:是時遼左盡失,國事方殷,而廷臣方植黨逞浮議,全不以國事為急。)
    高攀龍、顧憲成講學東林書院,士大夫多附之,既而梃擊、紅丸、移宮三案紛如聚訟,與東林忤者,眾共指為邪黨。天啟初,趙南星等柄政,廢斥殆盡,及魏忠賢勢盛,被斥者咸欲倚之以傾東林,於是如蛾赴火,如蟻集羶,而科道轉為其鷹犬。(魏忠賢傳)周忠建謂「汪直、劉瑾時,言路清明,故不久即敗,今則權璫反藉言官為報復,言官又借權璫為聲勢。」此言路之又一變,而風斯下矣。(諸附者,在閹黨條內)
    崇禎帝登極,閹黨雖盡除,而各立門戶,互攻爭勝之習,則已牢不可破,是非蜂起,叫呶蹲沓以至於亡。(袁繼咸疏云「三十年來,徒以三案葛藤,血戰不己。」呂大器等傳論,謂:自萬曆以後,國是紛呶,朝端水火,寧坐視社稷之淪胥,而不能破除門戶之角立,故至桂林播越,旦夕不支,而吳楚之樹黨相傾,猶仍南京翻案之故態也。熊廷弼疏言「朝堂議論全不知兵,敵緩則鬨然催戰,及敗,愀然不敢言,及臣收拾甫定,則愀然者又鬨然矣!」又疏言「臣以東西南北所欲殺之人,諸臣能為封疆容則容之,不能為門戶容則去之。」盧象昇亦疏云「臺諫諸臣不問難易,不顧死生,專以求全責備,雖有長材,從何展布?」觀此數疏,可見明末言路之惡習也。)
    明末書生誤國
    書生徒講文理,不揣時勢,未有不誤人家國者。宋之南渡,秦檜主和議以成偏安之局,當時議者無不以反顏事仇為檜罪。而後之力主恢復者,張德遠一出而輒敗,韓侂冑再出而又敗,卒之仍以和議保疆,迨賈似道始求和而旋諱之,孟浪用兵,遂至亡國。謝疊山所以痛惜於兵交數年,無一介之使也。
    有明末造亦然,外有我朝之兵,內有流賊之擾,南討則慮北,北巨則慮南,使早與我朝通和,得以全力辦賊,尚可掃除。且是時,我太宗文皇帝未嘗必欲取中原,崇禎帝亦未嘗不欲與我朝通好。大凌河之役,祖大壽降於我朝,後雖反正,而其子姪已仕於我朝,是宜案以通敵之罪,而帝仍用之,是固欲藉大壽為講和地矣。(見邱禾嘉傳)迨大兵入牆子嶺,盧象昇入援,楊嗣昌陰主互市策,象昇見帝曰「臣主戰。」帝色變,良久曰「款乃外廷議耳,其出與嗣昌議。」(見盧象昇傳)是和議之策,帝已與嗣昌謀之。(何楷傳:嗣昌方主款議,歷引建武款塞故事,楷與御史林簡友駮之。)及陳新甲為兵部尚書,以南北交困,遣使與我朝議和,傅宗龍奏之,大學士謝陞在帝前曰「倘肯議和,和亦可恃。」帝遂以和事諭新甲密圖之,而戒其勿洩,是帝更明知時勢之不可不和矣。言官方士亮、倪仁禎、朱徽等謁陞,陞告以「上在奉先殿祈籤,和意已決,諸君幸勿多言。」士亮等輒群起劾陞去。(見謝陞及二臣傳)新甲所遣求和之馬紹愉以密語報新甲,新甲家人誤發抄,(二臣傳如此,明史則云:帝手詔為其家人誤發抄。)於是言者大譁,交章劾奏,帝迫於群議,且惡新甲之彰主過,遂棄新甲於市。(新甲傳)自是帝不復敢言和,且亦無人能辦和事者,而束手待亡矣。統當日事勢觀之,我太宗既有許和意,崇禎帝亦未嘗不願議和,徒以朝論紛呶,是非蜂起,遂不敢定和,以致國力困極,宗社淪亡,豈非書生紙上空談,誤人家國之明驗哉!
    案明季書生誤國,不獨議和一事也,如萬元吉疏言「孫傳庭守關中,議者謂不宜輕出,而已有議其逗撓者矣;賊既渡河,諸臣請撤關寧吳三桂兵迎擊,而已有議其蹙地者矣;及賊勢燎原,群臣或請南幸,或請皇儲監國南京,皆權宜善策,而已有議其邪妄者矣。」即此一疏觀之,可見諸臣不度時勢,徒逞臆見,誤人家國而不顧也。
    明代宦官
    有明一代宦官之禍,視唐雖稍輕,然至劉瑾、魏忠賢,亦不減東漢末造矣。
    初,明祖著令內官不得與政事,秩不得過四品。
    永樂中,遣鄭和下西洋,侯顯使西番,馬騏鎮交趾。且以西北諸將多洪武舊人,不能無疑慮,乃設鎮守之官,以中人參之。京師內又設東廠偵事,宦官始進用。
    宣宗時,中使四出,取花鳥及諸珍異亦多。然袁琦、裴可烈等有犯輒誅,故不敢肆。
    正統以後,則邊方鎮守、京營掌兵、經理倉場、提督營造、珠池、銀礦、市舶、織造,無處無之。
    何元朗云「嘉靖中,有內官語朱象元云『昔日張先生(璁)進朝,我們要打恭,後夏先生(言),我們平眼看他,今嚴先生(嵩),與我們拱手始進去。』」
    案世宗馭內侍最嚴,四十餘年間,未嘗任以事,故嘉靖中內官最斂戢。然已先後不同如此,何況正德、天啟等朝乎?
    稗史載:永樂中,差內官到五府、六部,俱離府、部官一丈作揖,途遇公侯、駙馬,皆下馬旁立,今則呼喚府、部官如屬吏,公侯、駙馬途遇內官,反迴避之,且稱以翁父,至大臣則並叩頭跪拜矣!此可見有明一代宦官權勢之大概也。
    總而論之,
    明代宦官擅權,自王振始,然其時廷臣附之者,惟王驥、王祐等數人,其他尚不肯俯首,故薛瑄、李時勉皆被誣害。
    及汪直擅權,附之者漸多,奉使出,巡按御史等迎拜馬首,巡撫亦戎裝謁路,王越、陳鉞等結為奧援,然閣臣商輅、劉翊尚連章劾奏,尚書項中、馬文升等亦薄之,而為所陷,則士大夫之氣猶不盡屈也。
    至劉瑾,則焦芳、劉宇、張綵等為之腹心,戕賊善類,徵責賄賂,流毒幾遍天下,然瑾惡翰林不屈,而以通鑑纂要謄寫不謹,譴謫諸纂修官,可見是時廷臣尚未靡然從風。
    且王振、汪直好延攬名士,振慕薛瑄、陳繼忠之名,特物色之;直慕楊繼忠之名,親往弔之;瑾慕康海之名,因其救李夢陽一言而立出之獄,是亦尚不敢奴隸朝臣也。
    迨魏忠賢竊權,而三案被劾、察典被謫諸人欲借其力以傾正人,遂群起附之,文臣則崔呈秀、田吉、吳淳夫、李龍、倪文煥,號五虎;武臣則田爾耕、許顯純、孫雲鶴、楊寰、崔應元,號五彪;又尚書周應秋、卿寺曹欽程等號十狗,又有十孩兒、四十孫之號。自內閣、六部至四方督撫,無非逆黨,駸駸乎可成篡弒之禍矣!
    明史載太祖制:內官不許讀書識字。宣宗始設內書堂,選小內侍令大學士陳山教之,遂為定制,用是多通文義。(四友齋叢說則謂:永樂中已令吏部聽選教職入內教書,王振始以教職入內,遂自宮以進,至司禮監。)數傳之後,勢成積重云。然考其致禍之由,亦不盡由於通文義也。王振、汪直、劉瑾固稍知文墨,魏忠賢則目不識丁,而禍更烈。
    大概總由於人主童昏,漫不省事,故若輩得以愚弄而竊威權。
    如憲宗稍能自主,則汪直始雖肆恣,後終一斥不用。武宗之於瑾,亦能擒而戮之。
    惟英、熹二朝,皆以沖齡嗣位,故振、忠賢得肆行無忌。然正統之初,三楊當國,振尚心憚之未敢逞,迨三楊相繼歿,而後跋扈不可制。天啟之初,眾正盈朝,忠賢亦未大橫,四年以後,葉向高、趙南星高攀龍、楊漣、左光斗等相繼去,而後肆其毒痡。計振、忠賢之擅權,多不過六、七年,少僅三、四年,而禍敗已如是。設令正統、天啟之初,二豎即大權在握,其禍更有不可勝言者。
    然則廣樹正人,以端政本,而防亂源,固有天下者之要務哉!
    案明代宦官擅權,其富亦駭人聽聞,今見於記載者:
    王振時,每朝覲官來見者,以百金為率,千金者始得醉飽而出。(稗史類編)是時賄賂初開,千金已為厚禮。然振籍沒時,金銀六十餘庫,玉盤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餘株。(明史振傳)則其富已不訾矣!
    李廣歿後,孝宗得其賂籍,文武大臣餽黃白米各千百石,帝曰「廣食幾何?乃受米如許?」左右曰「隱語耳!黃者金,白者銀也。」(廣傳)則視振已更甚。
    劉瑾時,天下三司官入覲,例索千金,甚至有四、五千金者。(蔣欽傳)科道出使歸,例有重賄,給事中周爚勘事歸,淮安知府趙俊許貸千金,既而不與,爚計無所出,至桃源自刎死。(許天錫傳)偶一出使,即需重賂,其他可知也。稗史又記:布政使須納二萬金,則更不止四、五千金矣。瑾敗後,籍沒之數,據王鏊筆記:大玉帶八十束,黃金二百五十萬兩,銀五千萬餘兩,他珍寶無算。計瑾竊柄不過六、七年,而所積已如此。
    其後錢寧籍沒時,黃金十餘萬兩,白金三千箱,玉帶二千五百束。(寧傳)亦幾及瑾之半。
    至魏忠賢竊柄,史雖不載其籍沒之數,然其權勝於瑾,則其富更勝於瑾可知也。
    顧納賄亦不必奄寺,凡勢之所在,利即隨之。
    如錢寧敗後,江彬以武臣得幸,籍沒時,黃金七十櫃,白金二千三百櫃。(彬傳)非宦官也。
    世宗時,宦官無擅權者,而嚴嵩為相二十年,明史所記籍沒之數:黃金三萬餘兩,白金二百萬餘兩,他珍寶不可數計,此已屬可駭。而稗史所載:嚴世蕃與其妻窖金於地,每百萬為一窖,凡十數窖,曰「不可不使老人見之。」及嵩至,亦大駭,以多藏厚亡為慮。則史傳所載,尚非實數。今案沈鍊劾嵩,謂其「攬御史之權,雖州縣小吏亦以貨取索撫案之歲例,致有司遞相承奉,而民財日削。」楊繼盛劾嵩疏,謂「文武遷擢,不論可否,但問賄之多寡。將弁賄嵩,不得不朘削士卒;有司賄嵩,不得不掊克百姓。」徐學詩劾嵩疏,謂「都城有警,嵩密運財南還,大車數十乘,樓船十餘艘。」王宗茂劾嵩,謂「文吏以賂而出其門,則必剝民之財;武將以賂而出其門,則必勀軍之餉。陛下帑藏,不足支諸邊一年之費,而嵩所積,可支數年。與其開賣官爵之令,何如籍其家以紓患?」周冕劾嵩,謂「邊臣失事,納賕(賄賂)於嵩,無功可受賞,有罪可不誅,文武大臣之贈諡,遲速予奪,一視賂之厚薄。」張翀劾嵩,謂「文武將吏率由賄進,戶部發邊餉,朝出度支之門,暮入奸嵩之府,輸邊者四,餽嵩者六。邊鎮使人伺嵩門下,未饋其父,先饋其子,未饋其子,先饋家人,家人嚴年,已踰數十萬。」董傳策劾嵩,謂「邊軍歲餉數百萬,半入嵩家,吏、兵二部持簿就嵩填註,文選郎萬寀、職方郎方祥,人稱為文、武管家。嵩貲多,水陸舟車載還其鄉,月無虛日。」鄒應龍劾嵩,謂「嵩籍本袁州,乃廣置良田美宅於南京、揚州,無慮數十所。」合諸疏觀之,可見嵩之納賄,實自古權奸所宋有。其後陳演罷相,以貲多不能行,國變後,為闖賊所得,亦皆非宦官也。
    是可知賄隨權集,權在宦官,則賄亦在宦官;權在大臣,則賄亦在大臣,此權門賄賂之往鑒也。
    魏閹生祠
    魏忠賢生祠之建,始於浙撫潘汝禎,汝禎因機戶之請,建祠西湖,疏聞於朝,詔賜名普德,此天啟六年六月事也。自是諸方效尤,遂遍天下。
    其年十月,孝陵衛指揮李之才建之南京。七年正月,宣大總督張樸、宣府巡撫秦士文、宣大巡按張素養建之宣府大同。應天巡撫毛一鷺、巡按王珙建之虎邱。二月,薊遼總督閻鳴泰、順天巡撫劉詔、巡按倪文煥建之景忠山。宣大總督張樸、大同巡撫王點、巡按張養素又建之大同。三月,閻鳴泰與倪文煥、巡按御史梁夢環又建之西協密雲丫髻山,又建之昌平、通州。太僕寺卿何宗聖建之房山。四月,閻鳴泰與巡撫袁崇煥又建之寧前。(鳴泰共建七所)宣大總督張樸、山西巡撫曹爾禎、巡按劉弘光又建之五臺山。庶吉士李若琳建之蕃育。署工部郎中曾國禎建之盧溝橋。五月,通政司經歷孫如洌、順天府尹李春茂建之宣武門外。巡撫朱童蒙建之延綏。巡城御史黃憲卿、王大年、汪若極、張樞、智鋌等建之順天。戶部主事張化愚建之崇文門。武清侯李誠銘建之藥王廟。保定侯梁世勳建之五軍營大教場。登萊巡撫李嵩、山東巡撫李精白建之蓬萊閣。寧海縣督餉黃書、黃運泰、保定巡撫張鳳翼、提督學政李蕃、順天巡按倪文煥建之河間、天津。河南巡撫郭增光、巡按鮑奇謨建之開封。上林監丞張永祚建之良牧、嘉蔬、林衡三署。博平侯郭振明等建之都督府錦衣衛。六月,總漕尚書郭尚友建之淮安。是月,順天巡按盧承欽、山東巡按黃憲卿、順天巡按卓邁,七月,長蘆巡鹽龔萃肅、淮揚巡鹽許其孝、應天巡按宋禎漢、陝西巡按莊謙各建之所部。八月,總河李從心、總漕尚友、東撫李精白、巡按黃憲卿、巡漕何可及又建之濟寧。湖撫姚宗文、鄖陽撫治梁應澤、湖廣巡按溫皋謨建之武昌、承天、均州。三邊總督史永安、陝撫胡廷晏、巡按莊謙、袁鯨建之固原太白山。楚王華奎建之高觀山。山西巡撫弁志夔、巡按李燦然、劉弘光建之河東。
    每一祠之費,多者數十萬,少者數萬,剝民財,侵公帑,伐樹木無算。
    開封之建祠,毀民舍二千餘間,創宮殿九楹,儀如帝者,參政周鏘、祥符縣季寓庸恣為之,巡撫俯首而已。鏘與魏良卿善祠成,熹宗已崩,猶致書良卿,為忠賢設滲金像。而都城數十里間,祠宇相望,有建之內城東街者,工部郎葉憲祖竊嘆,忠賢聞之,立削其籍。上林一苑,至建四祠。朱童蒙建祠延綏,用琉璃瓦。劉詔建詞薊州,金像用冕旒,凡疏詞一如頌聖,稱以堯天舜德,至聖至神。而閣臣輒以駢語褒答。黃運泰迎忠賢像,五拜三稽首,率文武將吏列班階下,拜如初,已又詣像前,祝稱某事賴九千歲扶植,稽首謝,還就班,復稽首如初禮。運泰請以游擊一人守祠,後建祠者必有官守。許其孝等方建祠上梁,而熹宗哀詔至,既哭臨,釋服易吉拜,監生陸萬齡至,謂「孔子作春秋,忠賢作要典,孔子誅少正卯,忠賢誅東林黨人,宜建祠國學,與先聖並尊,並以忠賢父配啟聖公祠(孔子父叔梁紇)。」司業朱之俊輒為舉行。最後巡撫楊邦憲建祠南昌,毀周、程、朱三賢祠,益其地,鬻澹臺滅明祠,曳其像碎之,比疏至,莊烈帝已即位,且閱且笑。
    後建祠者皆入逆案云。(閻鳴泰傳)
    閹黨
    崇禎時,定逆案,凡附魏忠賢者,分五、六等,首逆凌遲者二人,忠賢及客氏也。首逆同謀,決不待時者六人,崔呈秀、魏良卿、客氏子都督侯國興、太監李文貞、李朝欽、劉若愚也。交結近侍,秋後處決者十九人,劉志選、梁夢環、倪文煥、田吉、劉詔、薛貞、吳淳夫、李夔龍、曹欽程、許志吉、孫如洌、陸萬齡、李承祚、田爾耕、許顯純、崔應元、楊寰、孫雲鶴、張體乾也。結交近侍,次等充軍者十一人,魏廣微、周應秋、閻鳴泰、霍維華、徐大化、潘汝禎、李魯生、楊維垣、張訥、郭欽、李之才也。又次等論徒三年,贖為民者,大學士顧秉謙、馮銓、張瑞圖、來宗道、尚書王紹徽、郭允寬、張我續、曹爾禎、孟紹虞、馮嘉會、李春曄、邵輔忠、呂純如、徐兆魁、薛鳳翔、孫杰、楊夢袞、李養德、劉廷元、曹思誠、南京尚書范濟世、張樸、總督尚書黃運泰、郭尚友、李從心、巡撫尚書李精白等一百二十九人也。減等革職閒住者,大學士黃立極等四十四人。忠賢本族及內官黨附者,又五十餘人。
    案既定,其黨日夜謀翻,賴帝持之堅,不能動。福王時,阮大鋮起用,其案始翻云。(崔呈秀傳)福王時,楊維垣翻逆案,追賜卹典者,霍維華、劉廷元、呂純如、楊所修、徐紹吉、徐景濂六人,贈廕祭葬諡俱全也。贈蔭祭葬不予諡者,徐大化、范濟世二人。贈官祭葬者,徐揚先、劉廷宣、岳駿聲三人。復官不賜卹者,王紹徽、徐兆魁、喬應甲三人。他若王德完、黃克纘、王永光、章光岳、徐鼎臣、徐卿伯、陸澄源,雖不入逆案,而為清議所抑者,亦賜卹有差。(霍維華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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