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论语三

    ◎学而篇中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章
    周伯寿问:“‘为人谋而不忠’三句,不知是此三事最紧要,或是偶於此照管不到?”曰:“岂不是紧要!若为人谋而不忠,既受人之讬,若不尽心与他理会,则不惟欺人,乃是自欺。且说道为人谋而不忠後,这里是几多病痛!此便是慎独底道理。”盖卿
    伯寿问:“曾子只以此三者自省,如何?”曰:“盖是来到这里打不过。”又问忠信。曰:“忠,以心言;信,以事言。青是青,黄是黄,这便是信。未有忠而不信,信而不忠,故明道曰:‘忠信,内外也。’这内外二字极好。”节
    问曾子三省。曰:“此三省自是切己底事。为人处如何不要忠!一才不忠,便是欺矣。到信,只就事上去看,谓如一件事如此,为人子细斟酌利害,直似己事,至诚理会,此便是忠。如这事我看得如此,与他说亦是如此,只此便是信。程先生云:‘循物无违之谓信。’极好。不须做体、用说。”谦
    蜚卿言:“曾子三省,固无非忠信学习之事。然人之一身,大伦之目,自为人谋、交朋友之外,得无犹在所省?”曰:“曾子也不是截然不省别底,只是见得此三事上,实有纤毫未到处。其他处固不可不自省,特此三事较急耳。大凡看文字,须看取平,莫有些小偏重处。然也用时候到。曾子三省,只是他这些未熟。如今人记书,熟底非全不记,但未熟底比似这个较用著心力照管。这也是他打不过处。”又云:“为人谋而忠,也自是难底事。大凡人为己谋,便尽;为人谋,便未必尽。”直卿因举先生旧说云:“人在山路避人,必须立己於路後,让人於路前,此为人谋之不忠也。如此等处,蹉过多少!”道夫
    问曾子三省。曰:“此是他自见得身分上有欠阙处,或录云:“他自觉犹於此欠阙。”故将三者省之。若今人欠阙处多,却不曾自知得。”恪
    曾子三省,看来是当下便省得,才有不是处,便改。不是事过後方始去改,省了却又休也。只是合下省得,便与它改。铢
    三省碧非圣人之事,然是曾子晚年进德工夫,盖微有这些子渣滓去未尽耳。在学者则当随事省察,非但此三者而已。镐
    问:“三省忠信,是闻一贯之後,抑未闻之前?”曰:“不见得。然未一贯前也要得忠信,既一贯後也要忠信。此是彻头彻尾底。”淳
    为人谋时,竭尽自己之心,这个便是忠。问:“如此,则忠只是个待人底道理?”曰:“且如自家事亲有不尽处,亦是不忠。”节为人谋不忠。
    “为人谋而不忠乎?”为他人谋一件事,须尽自家伎俩与他思量,便尽己之心。不得卤莽灭裂,姑为它谋。如乌喙是杀人之药,须向他道是杀人,不得说道有毒。如火,须向他道会焚灼人,不得说道只是热。如今人为己谋必尽,为他人谋不曾著心,谩尔如此,便是不忠。泳
    问:“为人谋有二意:一是为人谋那事;一是这件事为己谋则如此,为人谋则如彼。”曰:“只是一个为人谋,那里有两个?文势只说为人谋,何须更将为己来合插此项看。为人谋不忠,如何便有罪过?曾子便知人於为己谋,定是忠,便不必说。只为人谋易得不忠。为人谋如为己谋,便是忠;不如为己谋,便是不忠。如前面有虎狼,不堪去,说与人不须去,便是忠。若道去也得,不去也得,便是不忠。文势如此,何必拗转枝蔓。看文字自理会一直路去。岂不知有千蹊万径,不如且只就一直路去,久久自然通透。如精义诸老先生说,非不好,只是说得忒宽,易使人向别处去。某所以做个集注,便要人只恁地思量文义。晓得了,只管玩味,便见圣人意思出来。”
    “为人谋而不忠”,谋是主一事说。“朋友交而不信”,是泛说。人自为谋,必尽其心;到得为他人谋,便不子细,致误他事,便是不忠。若为人谋事一似为己,为尽心。夔孙为人谋不忠,与朋友交不信。
    问“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云云。曰:“人之本心,固是不要不忠信。但才见是别人事,便自不如己事切了。若是计较利害,犹只是因利害上起,这个病犹是轻。惟是未计较利害时,已自有私意,这个病却最重。往往是才有这个躯壳了,便自私了,佛氏所谓流注想者是也。所谓流注者,便是不知不觉,流射做那里去。但其端甚微,直是要省察!”时举录同,别出。
    子善问云云。曰:“未消说计较,只是为别人做事,自不著意,这个病谤最深於计较。伊川云:‘人才有形,便有彼己,所以难与道合。’释氏所谓流注想,如水流注下去。才有形,便有此事,这处须用省察。”
    “‘为人谋而不忠乎?’人以事相谋,须是子细量度,善则令做,不善则勿令做,方是尽己。若胡乱应去,便是不忠。或谓人非欲不忠於人,缘计较利之所在,才要自家利,少间便成不忠於人。”曰:“未说到利处。大率人情处自己事时甚著紧,把他人便全不相干,大段缓了,所以为不忠。人须是去却此心,方可。”明作
    问:“为人谋,交朋友,是应接事物之时。若未为人谋,未交朋友之时,所谓忠信,便如何做工夫?”曰:“程子谓‘舜“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若未接物时,如何为善?只是主於敬。’此亦只是存养此心在这里,照管勿差失,录作“令勿偏倚”。便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处。”淳(录略。)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凡事要当用自家实底心与之交。有便道有,无便道无。泳(与朋友交。)
    忠信,实理也。道夫(忠信。)
    忠信,以人言之。盖忠信以理言,只是一个实理;以人言之,则是忠信。盖不因人做出来,不见得这道理。端蒙
    信者,忠之验。忠只是尽己。因见於事而信,又见得忠如此。端蒙
    忠信只是一事。但是发於心而自尽,则为忠;验於理而不违,则为信。忠是信之本,信是忠之发。义刚
    忠信只是一事,而相为内外始终本末。有於己为忠,见於物为信。做一事说,也得;做两事说,也得。僩
    问:“曾子忠信,却於外面理会?”曰:“此是‘修辞立其诚’之意。”曰:“莫是内面工夫已到?”曰:“内外只是一理。事虽见於外,而心实在内。告子义外,便错了。”可学
    问“忠信”二字。曰:“忠则只是尽己,与事上忠同体。信不过是一个‘实’字意思,但说处不同。若只将做有诸己说,未是。”祖道
    信是言行相顾之谓。道夫
    林子武问“尽己之谓忠”。曰:“‘尽己’字本是‘忠’字之注脚。今又要讨‘尽己’注脚,如此是隔几重!何不试思,自家为人谋时,己曾尽不曾?便须见得尽己底意思也。”闳祖(尽己之谓忠。)
    问:“‘尽己之谓忠’,不知尽己之甚么?”曰:“尽己之心。”又曰:“今人好说‘且恁地’,便是不忠。”节
    问“尽己之谓忠”。曰:“尽时须是十分尽得,方是尽。若七分尽得,三分未尽,也不是忠。”又问:“忠是人心实理。於事父谓之孝,处朋友谓之信,独於事君谓之忠,何也?”曰:“父子兄弟朋友,皆是分义相亲。至於事君,则分际甚严,人每若有不得已之意,非有出於忠心之诚者,故圣人以事君尽忠言之。”又问:“忠与诚如何?”曰:“忠与诚,皆是实理。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诚是心之本主,忠又诚之用处。用者,只是心中微见得用。”卓
    问:“尽己之忠,此是学者之忠,圣人莫便是此忠否?”曰:“固是。学者是学圣人而未至者,圣人是为学而极至者。只是一个自然,一个勉强尔。惟自然,故久而不变;惟勉强,故有时而放失。”因举程子说:“孟子若做孔子事,侭做得,只是未能如圣人。”龟山言:“孔子似知州,孟子似通判权州。”此喻甚好。通判权州,也做得,只是不久长。壮祖
    或问:“学者尽己之忠,如何比得圣人至诚不息?”曰:“只是这一个物,但有精粗。众人有众人底忠,学者有学者底忠,贤者有贤者底忠,圣人有圣人底忠。众人只是朴实头不欺瞒人,亦谓之忠。”直卿云:“‘己’字便是‘至诚’字,‘尽’字便是‘不息’字。‘至诚’便是‘维天之命’,‘不息’便是‘於穆不已’。”学蒙
    未有忠而不信,未有信而不忠者。“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以,用也。泳(尽己谓忠,以实为信。)
    文振问“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曰:“忠信只是一理。自中心发出来便是忠,著实便是信。谓与人说话时,说到底。见得恁地了,若说一半不肯说尽,便是不忠。有这事说这事,无这事便说无,便是信。只是一个理,自其发於心谓之忠,验於事谓之信。”又,文振说:“‘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为信。’发己自尽,便是尽己。循物无违,譬如香炉只唤做香炉,桌只唤做桌,便著实不背了。若以香炉为桌,桌为香炉,便是背了它,便是不著实。”恪
    问“尽己之谓忠”。曰:“尽己只是尽自家之心,不要有一毫不尽。如为人谋一事,须直与它说这事合做与否。若不合做,则直与说这事决然不可为。不可说道,这事恐也不可做,或做也不妨。此便是不尽忠。信即是忠之见於事者。所以说‘忠信,内外也’,只是一物。未有忠而不信者,亦未有信而不出於忠者。只是忠则专就发己处说,信则说得来周遍,事上都要如此。”问“忠信为传习之本”。曰:“人若不忠信,便无可得说,习个甚么!”僩
    林正卿问“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曰:“自中心而发出者,忠也;施於物而无不实者,信也。且如甲谓之甲,乙谓之乙,信也;以甲为乙,则非信矣。与‘发己自尽,循物无违’之义同。”又问:“‘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忠也’,与尽己之忠如何?”曰:“不同。曾子答门人一贯之问,借此义以形容之耳。”人杰
    问:“‘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信既是实,先生前又说道忠是实心,不知如何分别。”曰:“忠是就心上说,信是指事上说。如今人要做一件事,是忠;做出在外,是信。如今人问火之性是如何,向他说热,便是忠。火性是热,便是信。心之所发既实,则见於事上皆是实。若中心不实,则见於事上便不实,所谓‘不诚无物’。若心不实,发出来更有甚么物事!”贺孙
    忠就心上看,信就事上看。“忠信,内外也。”集注上除此一句,甚害事!方子(集注诸事。)
    某一日看曾子三省处,集注说亦有病,如省察已做底事。曾子省察,只当下便省察,俯视拱手而曰:“为人谋而不忠乎?”节
    问:“集注云,三句又以忠信为本。窃谓传习以忠信为本,少间亦自坚固。”曰:“然。但此一篇,如说‘则以学文’,‘就有道而正焉’之类,都是先说一个根本,而後说讲学。”寿
    伯丰举程先生曰:“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诚便是忠信否?”曰:“固是。”至之问:“集注说:‘三者之序,又以忠信为传习之本。’”曰:“大抵前面许多话,皆是以忠信为本之意。若无忠信,便不是人,如何讲学!”恪
    问:“集注:‘三者之序,又以忠信为本。’人若不诚实,便传也传个甚底!”言未毕,先生继云:“习也习个甚底!”南升
    问:“尹氏谓:‘曾子守约,故动必求诸身。’莫也须博学而後守之以约否?”曰:“‘参也鲁。’其为人质实,心不大段在外,故虽所学之博,而所守依旧自约。”道夫
    曾子之学,大率力行之意多。守约,是於朴实头省气力处用功。方子佐同。
    问:“‘诸子之学,愈远而失真’,莫是言语上做工夫,不如曾子用心於内,所以差否?”曰:“只为不曾识得圣人言语。若识得圣人言语,便晓得天下道理;晓得理,便能切己用工如曾子也。”明作
    问:“伊川谓‘曾子三省,忠信而已’。不知此说尽得一章意否?”“伊川之意,似以‘传不习’为不习而传与人,亦是不忠信者。”问:“如此说,莫倒了语意否?”曰:“然。但以上文例推之,也却恁地。要之,亦不须如此说。大抵学而篇数章,皆是以忠信为本,而後济之以学。”道夫集注。
    或问“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谓信”。曰:“忠信只是一事,只是就这一物上见有两端。如人问自家这件事是否,此事本是,则答之以是,则是发己自尽,此之谓忠。其事本是,自家答之以是,则是循物无违,是之谓信。不忠不信者,反是。只是发於己者既忠,则见於物者便信,一事而有两端之义也。”僩
    问:“‘发己自尽为忠,循物无违为信。’如何循物无违?”曰:“只是依物而实言之。忠信只是一个道理。发於己者自然竭尽,便是忠;见诸言者以实,便是信。循物无违,如这桌子,黄底便道是黄,黑者便道是黑,这便是无违。程子曰:‘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存於中者之谓孚,见於事者之谓信。’”卓
    问“发己自尽为忠”。曰:“发己是从这己上发生出来。尽是尽己之诚,不是尽己之理,与孟子尽心不同。如十分话,对人只说七分,便是不尽。”问“循物无违谓信”。曰:“‘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此语已都包了。如盏便唤做盏,楪便唤做楪。若将楪唤做盏,便违背了。忠是体,信是用。自发己自尽者言之,则名为忠,而无不信矣;自循物无违者言之,则名为信,而无不出於忠矣。”淳
    问:“‘发己自尽为忠’,何以不言反己?”曰:“若言反己,是全不见用处,如何接得下句来!推发此心,便无馀蕴,便是忠处,恕自在其中。如今俗语云‘逢人只说三分话’,只此便是不忠。循体事物而无所乖违,是之谓信。後来伊川往往见此说尚晦,故更云:‘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便是稳当分明。”大雅
    问:“何谓‘发己自尽’?”曰:“且如某今病得七分,对人说只道两三分,这便是发於己者不能尽。”“何谓‘循物无违’?”曰:“正如恰方说病相似。他本只是七分,或添作十分,或减作五分,这便不是循物,便是有违。要之,两个只是一理。忠是有诸内,信是形诸外。忠则必信,信则必是曾忠,池本作:“不信必是不曾忠。”所以谓‘表里之谓’也。”问:“伊川谓‘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忠信,内外也’,只是这意。”曰:“然。明道之语,周於事物之理,便恁地圆转;伊川之语严,故截然方正。大抵字义到二程说得方释然。只如‘忠信’二字,先儒何尝说得到此。伊川语解有一处云:‘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存於中之谓孚,见於事之谓信。’被他称停得也不多半个字,也不少半个字。如他平时不喜人说文章,如易传序之类,固是说道理。如其他小小记文之类,今取而读之,也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个字。”居父曰:“‘尽己之谓忠’,今有人不可以尽版,则又当如何?”曰:“圣人到这里,又却有义。且如有人对自家说那人,那人复自来问自家,傥其人凶恶,若尽己告之,必至杀人,夫岂可哉!到这里,又却是一个道理。所以圣人道‘信近於义,言可复也’。盖信不近义,则不可以复。”道夫录别出。
    仲思问:“如何是‘发己自尽’?”曰:“发於己而自尽其实。”先生因足疾,举足言曰:“足有四分痛,便说四分痛,与人说三分,便不是发己自尽。”又问“循物无违”。曰:“亦譬之足。实是病足,行不得,便说行不得;行得,便说行得。此谓循其物而无违。”杨举伊川言“尽己之谓忠,以实之谓信”。曰:“伊川之说,简洁明通,较又发越也。”寓因问:“忠信实有是事,故实有是言,则谓之忠信。今世间一等人,不可与露心腹处,只得隐护其语,如此亦为忠信之权乎?”曰:“圣人到这处,却有个义存焉。有可说与不可说,又当权其轻重。如不当说而说,那人好杀,便与说这人当杀,须便去杀他始得。‘信近於义,言可复也。’信不近义,岂所谓信!”因说,伊川讲解,一字不苟。如论语中一项有四说,极的当:“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存於中之谓孚,见於事之谓信。”直是不可移易。如忠恕处,前辈说甚多,惟程先生甚分晓。因问:“集注说忠恕,谓‘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此借学者之事以明之。在圣人则‘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也。如此,则忠恕却有两用,不知如何?”曰:“皆只是这一个。学者是这个忠恕,圣人亦只是这个忠恕,天地亦只是这个忠恕。但圣人熟,学者生。圣人自胸中流出,学者须著勉强。然看此‘忠恕’二字,本为学者做工夫处说。子思所谓‘违道不远’,正谓此也。曾子惧门人不知夫子之道,故举学者之事以明之,是即此之浅近,而明彼之高深也。”
    “循物无违”,即是“以实”,但说得较详。闳祖
    “循物无违为信”。循此事物,不违其实。铢
    “循物无违谓信”。物之大曰大,小曰小,此之谓循物无违。物之大曰小,小曰大,此之谓违於物。僩
    问“循物无违谓信”。曰:“物便是事物。信主言而言,盖对忠而说。在己无不尽之心为忠,在人无不实之言为信。”木之
    或问:“‘循物无违谓信’,物是性中之物否?”曰:“那个是性外之物!凡言物,皆是面前物。今人要高似圣人了,便嫌圣人说眼前物为太卑,须要抬起了说。如所谓‘有物有则’之‘物’,亦只是这眼前物。语言,物也;而信,乃则也。君臣,物也;仁与忠,乃则也。”学蒙
    问:“明道伊川以忠信为表里内外,何也?”曰:“‘尽己之谓忠’,见於事而为信,将彼己看,亦得。发於我而自尽者,忠也。他人见得,便是信。”问:“莫只是一事否?”曰:“只是一个道理。”问:“有说‘信’字,又不说‘忠’字,如何?”曰:“便兼表里而言。”问:“有说‘忠’字而不说‘信’字,如何?”曰:“信非忠不能,忠则必信矣。”又曰:“且如这事,自家见得十分,只向人说三分,不说那七分,便是不信。如何是循物无违!有人问今日在甚处来,便合向他说在大中寺来。故程先生曰:‘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存於中之谓孚,见於事之谓信。’”问:“伊川曰‘以实之谓信’,何也?”曰:“此就事而言。故曾子言信,便就交际上说。”问:“范氏以不忠作‘有我与人’,以不信作‘诚意不至’;游氏以忠为‘操心’,以信为‘立行’;杨氏以不忠作‘违仁’,以不信作‘违道’,三说皆推广,非正意。”先生曰:“三说不同,然‘操心、立行’底较得。‘诚意不至,有我与人’底宽;‘违道、违仁’底疏”。问“传不习乎。”曰:“传人以己所未尝习之事。然有两说。”榦
    谢先生解论语有过处。如曾子“为人谋而不忠”,只说“为人谋”,而上蔡更说“平居静虑所以处人”,使学者用工不专。故说论语孟子,惟明道伊川之言无弊。和靖虽差低,而却无前弊。易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学聚问辨矣,而继之以宽居;信道笃矣,而先之以执德弘。人心不可促迫,须令著得一善,又著得一善。善之来无穷,而吾心受之有馀地,方好。若著一般,第二般来便未著得,如此则无缘心广而道积也。洽。
    问:“曾子用心於内,工夫已到,又恐为人谋而未忠,朋友交而不信,传而未习,日加省察,求欲以尽人也。”先生细思少定,曰:“如何分内外得!游氏之说正如此。为人谋不忠,便是己有未尽处,去那里分作内外!丙如此,则‘多学而识之者欤’!”容。
    尽己之谓忠,尽物之谓信,只是一理。但忠是尽己,信却是於人无所不尽。犹曰:“忠信,内外也。”端蒙
    问:“‘尽物之谓信’,尽物只是‘循物无违’意否?”曰:“是。”淳
    △道千乘之国章
    “道千乘之国”。道,治也。作开导,无义理。“道之以政”,方可训开导。人杰
    因说“千乘之国”疏云,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零,算不彻。曰:“此等只要理会过,识得古人制度大意。如至微细,亦不必大段费力也。”闳祖
    问:“‘敬事而信’,疑此敬是小心畏谨之谓,非‘主一无適’之谓。”曰:“遇事临深履薄而为之,不敢轻,不敢慢,乃是‘主一无適’。”伯羽
    “敬事而信”,是“节用爱人,使民以时”之本。敬又是信之本。闳祖
    问“道千乘之国”一章。曰:“这五句,自是五句事。只当逐句看:是合当有底,无底;合当做底,不当做底。不消如做时文,要著两句来包说。”又问:“程先生云:‘圣人之言,兼通上下。’恐是圣人便见得道理始终,故发言自是该贯。众人缘不见得,所以说得一头,又遗了一头。”曰:“这个也不干见事。但众人说得,自是不及圣人说话。圣人说得自别。便是大贤说话,也自是不及圣人。盖圣人说得来,自是与人别。若众人非无见。如这五事,众人岂不见得。但说时定自是别有关窍,决不及圣人也。”
    问“道千乘之国”章。曰:“龟山说此处,极好看。今若治国不本此五者,则君臣上下漠然无干涉,何以为国!”又问:“须是先有此五者,方可议及礼乐刑政。”曰:“且要就此五者,反覆推寻,看古人治国之势要。此五者极好看。若每章翻来覆去,看得分明,若看十章,敢道便有长进!”南升(贺孙录别出。集注。)
    文振说“道千乘之国”。曰:“龟山最说得好。须看此五者是要紧。古圣王所以必如此者,盖有是五者,而後上之意接於下,下之情方始得亲於上。上下相关,方可以为治。若无此五者,则君抗然於上,而民盖不知所向。有此五者,方始得上下交接。”贺孙
    问:“‘道千乘之国’,杨氏云:‘未及为政也。’”曰:“然此亦是政事。如‘敬事而信’,便是敬那政事也。节用,有节用之政事;爱人,有爱人之政事;使民,有使民之政事。这一段,是那做底。子细思了,若无敬,看甚事做得成!不敬,则不信;不信,则不能‘节用爱人’;不‘节用爱人’,则不能‘使民以时’矣。所以都在那敬事上。若不敬,则虽欲信不可得。如出一令,发一号,自家把不当事忘了,便是不信。然敬又须信,若徒能敬,而号令施於民者无信,则为徒敬矣。不信固不能节用,然徒信而不能节用,亦不济事。不节用固不能爱人,然徒能节用而不爱人,则此财为谁守邪!不爱人固不能‘使民以时’,然徒能爱人,而不能‘使民以时’,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惠矣。要之,根本工夫都在‘敬’字。若能敬,则下面许多事方照管得到。自古圣贤,自尧舜以来便说这个‘敬’字。孔子曰:‘修己以敬。’此是最要紧处!”僩
    子升问:“集注云:‘五者相因,各有次序。’”曰:“圣人言语,自是有伦序,不应胡乱说去。敬了,方会信;信了,方会节用;节用了,方会爱人;爱人了,方会‘使民以时’。又敬了,须是信;信了,须是节用;节用了,须是爱人;爱人,须是‘使民以时’。如後面‘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之类,皆似此有次第。”又问:“学而一篇,多是务本之意。独此章言及为政,是如何?”曰:“此便是为政之本。如‘尊五美,屏四恶’,‘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之类,无此基本,如何做去!”木之
    子升问:“如何信了方能节用?”曰:“无信,如何做事。如朝更夕改,虽商鞅之徒亦不可为政。要之下面三事,须以敬信为主。”木之云:“如此,凡事都著信,不止与节用相系属。”曰:“固是。”木之
    问“五事反覆相因,各有次第”。曰:“始初须是敬,方能信;能敬信,方真个是节用;真个节用,方是爱人;能真个爱人,方能‘使民以时’。然世固有能敬於己而失信於人者,故敬了又有信;亦有能信於人而自纵奢侈者,故信了又用节用;亦有自俭啬而不能推爱他人者,故节用了又用爱人;爱人了,又用‘使民以时’,使民不以时,却是徒然也。”明作
    “道千乘之国”,五者相因,这只消从上顺说。人须是事事敬,方会信。才信,便当定如此,若恁地慢忽,便没有成。今日恁地,明日不恁地,到要节用,今日俭,明日奢,便不是节用。不会节用,便急征重敛,如何得爱民!既无爱民之心,如何自会“使民以时”!这是相因之说。又一说:虽则敬,又须著信於民,只恁地守个敬不得。虽是信,又须著务节俭。虽会节俭,又须著有爱民之心,终不成自俭啬而爱不及民,如隋文帝之所为。虽则是爱民,又须著课农业,不夺其时。贺孙
    吴伯游问“道千乘之国”三句,反覆相因,各有次第。曰:“不敬於事,没理没会,虽有号令,何以取信於人?无信,则朝俭暮奢,焉能节用!不节用,则伤财害民,焉能爱人!若不爱人,则不能‘使民以时。’”又说:“既敬了,须用信,或有敬而不能信者。时举录作:“世固有能敬於己而或不信於民者。”信又用节用,有能示信於人而自纵欲奢侈者。节用又用爱人,有爱惜官物时举录作:“有自鄙吝忄坚俭。”而不能施惠於百姓者。爱人,又用‘使民以时’;使不以时,亦徒爱耳。”又问:“杨氏谓‘未及为政’,今观‘使民以时’,又似为政。”曰:“孟子说‘不违农时’,只言王道之始,未大段是政事在。”铢时举同。
    问:“‘敬事而信’章,五者相承,各有次序。是能如此而後能如彼,抑既如此,更要如彼耶?”曰:“能恁地敬,便自然信。下句又是转说。节用了,更须当爱人;爱人了,更当‘使民以时’。有一般人敬而不能信,有一般人能节用,只是吝啬,却不能爱人。故能敬,便自然信;而敬又不可以不信。圣人言语,自上说下来,也恁地;自下说上去,也恁地。圣人言语都如此。”曰:“信与节用,有何相关?”曰:“信是的确。若不的确,有时节,有时又不节。”淳
    陈希真问:“须先敬了,方可以信;先节用了,方可以爱人;又须是‘使民以时’。是如此否?”曰:“这般处从上说下,固是一般意思;从下说上,又是一般意思。如敬事而信,固是有人凡事要诚信;然未免有不敬处,便是不实。有人却知节用,然不知爱民,则徒然鄙吝於己,本不为民。有人知所以爱人,却不知勿夺其时。这般处,与‘君子不重则不威’一章,都用恁地看。”贺孙
    △弟子入则孝章
    问:“‘弟子入则孝’一章,力行有馀暇,便当学六艺之文。要知得事父兄如何而为孝弟,言行如何而能谨信。”语尚未终,先生曰:“下面说得支离了。圣人本意重处在上面,言弟子之职须当如此。下面言馀力则学文。大凡看文字,须认圣人语脉,不可分毫走作。若说支离,将来又生出病。”南升
    问:“泛爱众。”曰:“人自是当爱人,无憎嫌人底道理。”又问:“人之贤不肖,自家心中自须有个辨别。但交接之际,不可不汎爱尔。”曰:“他下面便说‘而亲仁’了。仁者自当亲,其它自当泛爱。盖仁是个生底物事。既是生底物,便具生之理,生之理发出便是爱。才是交接之际,便须自有个恭敬,自有个意思,池本作“思意”。如何漠然无情,不相亲属得!圣人说出话,两头都平。若只说汎爱,又流於兼爱矣。”僩
    问:“而亲仁。”曰:“此亦是学文之本领。盖不亲仁,则本末是非何从而知之!”焘
    问:“‘行有馀力’,所谓有馀,莫是入孝出弟之理,行之绰绰然有馀裕否?”曰:“谁敢便道行之有馀裕?如‘汎爱众,而亲仁’,何曾便时时有众之可爱,便有仁者於此,得以时时亲之。居常无事,则学文讲义。至事与吾接,则又出而应之。入孝出弟,亦是当孝当弟之时。行谨言信,亦是如此。他时有馀力,自当学文。”
    问:“则以学文。”曰:“此论本末,先本後末。今人只是先去学文。又且验平日果能孝弟、恭谨、诚信、爱众、亲仁乎?如此了,方学文。此五句,又以孝弟为本。不孝,则不能弟。不孝而能弟,弟亦何用!不孝不弟,纵行谨言信,爱众亲仁,亦何用!”铢
    欧阳希逊问:“‘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学文在後;‘博学於文,约之以礼’,文又在先,如何?”曰:“‘博学於文’,也不说道未有‘行有馀力’以上许多事。须是先有许多了,方可以学文。且如世上有人入不孝,出不弟,执事不谨,出言不信,於众又无爱,於仁又不能亲,道要去学文,实是要去学不得!”贺孙
    “‘汎爱’,不是人人去爱他。如群居不将一等相扰害底事去聒噪他,及自占便宜之类是也。无弟子之职以为本,学得文,济甚事!此言虽近,真个行得,亦自大段好。文是诗书六艺之文。诗书是大概诗书,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古人小学便有此等,今皆无之,所以难。”问:“集注:‘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六艺如何考究得成法?”曰:“小学中,一事具得这事之理。礼乐,如知所以为礼乐者如此,从此上推将去,如何不可考成法?缘今人都无此学,所以无考究处。然今诗书中可考,或前言往行亦可考。如前辈有可法者,都是。人须是知得古人之法,方做不错。若不学文,任意自做,安得不错!只是不可先学文耳。子夏矫枉过正,放重一边,又忒重了,不似此章圣人说得两无久阙。如棘子成矫当时之弊,说得质太重。子贡又矫棘子成之弊,却道‘文犹质也,质犹文也’,都偏了。惟圣人之心和平,所谓高下小大皆宜,左右前後不相悖,说得如此尽。”明作集注。
    问:“集注云:‘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识事理之当然。’且上五件条目,皆是天理人伦之极致,能力行,则必能识事理之当然矣。如集注之说,则是学文又在力行之先。”曰:“若不学文,则无以知事理之当否。如为孝为弟亦有不当处。孝於事亲,然事父之敬,与事母之爱便别了。”卓
    不学文,则事事做不得。节
    胡氏解“则以学文”,谓古者有业文之家。今观微子之命蔡仲之命左传中数处诰命,大抵文意相类。及以閟宫殷武末章观之,诚恐古人作文,亦须有个格样递相祖述。必大
    △贤贤易色章
    问:“‘贤贤易色’有两说。”曰:“只变易颜色亦得,但觉说得太浅。斯须之间,人谁不能,未知他果有诚敬之心否。须从好色之说,便见得贤贤之诚处。”明作
    问:“变易颜色,莫是待临时易色未善?”曰:“亦不必如此说。只是下面‘致其身、竭其力’太重,变易颜色太轻耳。”可学
    敬之问:“‘贤贤易色’有二说。”曰:“变易颜色,有伪为之者。不若从上蔡说,易其好色之心,方见其诚也。”德明
    问:“贤贤易色。”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已分明说了。”儒用
    “事父母能竭其力”,凡事当尽力为之,不可挨推,只做七八分,留两三分。淳
    或问“事君致其身”。曰:“致身,一如送这身与他,便看他将来如何使。”时举
    “事君能致其身”,集注谓“不有其身”,是不为己之私计也。明作
    袁子节问“贤贤易色”章。曰:“资质好底,也会恁地。问学也只是理会许多事。”时举
    汉臣说“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先生曰:“此还是已学邪?盖人固是资禀自好,不待学而自能尽此数条者。然使其为学,则亦不过学此数者耳。故曰,人虽以为未学,而吾必以为已学也。”时举
    问:“‘贤贤易色’章。为学之道,只要就人伦上做得是当。今既能如此,虽或以为未学,我必以为已学。”曰:“必竟是曾学未学?”曰:“先生所谓‘非其生质之美,必其务学之至’。”曰:“看得是。”曰:“今日本欲看‘君子不重不威’一章,又见稍长,不敢贪多。”曰:“慢看不妨,只要常反覆玩味圣人旨要,寻见著落处。”又云:“近觉多病,恐来日无多,欲得朋友勇猛近前,也要相传。某之心,便是公之心一般!”南升
    子夏之言,不免有弊。盖孔子上章但是平说,子夏此章皆是说到诚处,说得重了。然今有这样人,若不是他学问来,又不是天资高,安能如此。但子夏说得太粗了,故谓其“辞气抑扬太过”也。夔孙
    “虽曰未学”。世间也有资禀高,会做许多事底。但子夏此两句被他说杀了,所以吴氏谓其言之有弊。明作
    “‘易色’,须作‘好德如好色’说。若作变易颜色,恐里面欠了字多。这也只是敬贤之诚。”问:“此四事,莫是个处得极至,只得如此否?”曰:“这地位侭斑。”问:“伊川曰‘学求如是而已’,如何?”曰:“这却和‘学’字说在里面。子夏本言,却作不须学底意思。吴才老以子夏此言,与子路‘何必读书’之说同,其意固善,然其弊皆至於废学。若‘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之类,方为圣人之言。此说却好。子夏既说杀了,虽是上面说务本,终不如圣人之言也。”榦
    “吾必谓之学矣”,子夏此话说得激,有矫枉过直意思。圣人便不如此,且看“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是多少浑成!他意只欲反本,故说得如此激。如棘子成说:“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这便全是有激之论。子贡说:“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这也有病。质与文似不同。“一言可以丧邦,有诸?”圣人便说“言不可若是其几”。如“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又说,如其善而莫之违,固是好;如不善而莫之违,不几乎一言而丧邦!如“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虽都是偏,就其间论之,便须说奢与易有轻重。圣人说话,都自恁地平。向伯恭见此说,甚以为看得出。贺孙
    林一之问“贤贤易色”章。曰:“他是重其所重,轻其所轻,固为激切之辞,觉得那一边偏重。圣人言语便平,如曰:‘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不说礼只专是俭,丧只专是戚也。”砥
    义刚说“贤贤易色”一章。先生接集注所言云:“此不若上章。但竭力等事,比上面入孝出弟之类较重,所以子夏谓‘吾必谓之学矣’。”义刚
    或问夫子言“则以学文”,子夏言“吾必谓之学矣”两章。曰:“圣人之言,由本及末,先後有序。其言平正,无险绝之意。子夏则其言倾侧而不平正,险绝而不和易,狭隘而不广大,故未免有弊。然子夏之意欲人务本,不可谓之不是。但以夫子之言比之,则见其偏之若此也。”人杰
    △君子不重则不威章
    “君子不重则不威”。既曰君子,何以不重、不威?此是大概说君子之道如此。“主忠信”是诚实无伪,朴实头。“主”字最重,凡事靠他做主。程子曰:“不诚无物。”谓如去水南,却说去水北。实不曾去水北,便无这去水北一事。明作
    轻最害事。飞扬浮躁,所学安能坚固。故“学则不固”,与不重、不威,只一套事。砥
    “主忠信”,忠以心言,信以事言。以实之谓信。振
    “主忠信”。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人若不忠信,如木之无本,水之无原,更有甚底!一身都空了。今当反看自身,能尽己之心,能不违於物乎?若未尽己之心而不违於物,则是不忠信。凡百处事接物,皆是不诚实,且谩为之。如此四者,皆是修身之要。就其中‘主忠信’,又是最要。若不‘主忠信’,便‘正衣冠,尊瞻视’,只是色庄,为学亦是且谩为学,取朋友未便尽诚,改过亦未必真能改过。故为人须是“主忠信”。学而一篇,再三言之。南升
    问:“明道曰‘不诚则无物’,如何?”曰:“实有此理,便实有此事。且如今向人说,我在东,却走西去那一边,便成妄诞了。”问:“伊川曰‘忠信者,以人言之,要之则实理’,何也?”曰:“以人言之,则为忠信;不以人言之,则只是个实理。如‘诚者天之道’,则只是个实理;如‘惟天下之至诚’,便是以人言之。”榦
    问集注“不诚无物”一节。曰:“心无形影,惟诚时方有这物事。今人做事,若初间有诚意,到半截後意思懒散,谩做将去,便只是前半截有物,後半截无了。若做到九分,这一分无诚意,便是这一分无物。”时举
    问“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曰:“凡应接事物之来,皆当尽吾诚心以应之,方始是有这个物事。且幹一件事,自家心不在这上,这一事便不成,便是没了这事。如读书,自家心不在此,便是没这书。”贺孙
    “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物,只是眼前事物,都唤做物。若诚实,方有这物。若口里说庄敬,肚里自慢忽,口里说诚实,肚里自狡伪,则所接事物还似无一般。须是实见得是,实见得非,截定而不可易,方有这物。且如欲为善,又有个为恶意思;欲为是,又有为非意思;这只是不实,如何会有物!贺孙
    问“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曰:“说道恁地,又不曾真个恁地,便是‘不诚无物’。说道为善,又不曾为得善;说道恶恶,又不曾不为恶,便是无此物。‘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如人做事,只至诚处,便有始有末;才间断处,以後便皆无物。‘忠信所以进德’,是有这骨子,然後能进德。如颜子‘三月不违仁’,只未违以前便有始末;才失照管处,便无物矣,又须到再接续处,方有终始。惟天地圣人未尝有一息间断。‘维天之命,於穆不已’,何尝间断。间断,造化便死了!笔天生个人,便是个人;生出个物,便是个物,且不曾生个假底人物来。”仲思问:“如阴阳舛错,雨旸失时,亦可谓之诚乎?”曰:“只是乖错,不是假底,依旧是实在。人只是不要外面有,里面无。且如读书十遍,初四遍心在,後六遍心不在,只是口头读过,便只第一遍至第四遍是始是终。第六遍後,便只似不曾读一般,便无物也。”又问:“‘吾不与祭,如不祭’,是‘不诚无物’否?”曰:“然。”伯羽道夫一云:“蜚卿问‘人道惟在忠信,不诚无物’。曰:‘说道为善,又不曾为得善;说道恶恶,又不曾去恶,便是无物。如人做事,只至诚处,便有始有末;才间断处,便无物。天地造化,圣人德业,未尝有一息之间。“维天之命,於穆不已”,曷尝间断。有些间断,则造化便死了!笔生出一个人,便是一个人;生出一个物,便是一个物,更无些假。’道夫问:‘阴阳舛错,雨旸不时,亦可谓之诚否?’曰:‘虽恁地,亦只是舛错,不是假,依旧是实在。人则不要外面有,里面无。’”
    “无友不如己者”,与胜己者处也。人杰
    问:“‘无友不如己’,作不与不胜己友,则他人胜己者亦不与之友。”曰:“不然。人自是要得临深以为高。”榦
    问:“‘无友不如己者’与‘胜己’字如何?”曰:“胜己,便是如己之意。人交朋友,须求有益。若不如我者,岂能有益。仍是朋友才不如我时,便无敬畏之意,而生狎侮之心。如此则无益。”义刚
    友不如己者,自是人一个病。周恭叔看得太过了。上焉者,吾师之;下焉者,若是好人,吾教之;中焉者,胜己则友之,不及者亦不拒也,但不亲之耳。若便佞者,须却之方可。璘
    问:“集注谓‘友以辅仁,不如己,则有损而无益’。今欲择胜己者与之为友,则彼必以我为不及,而不肯与我友矣。虽欲友之,安得而友之?”曰:“无者,禁止之辞。我但不可去寻求不如己者,及其来也,又焉得而却之!推此,则胜己者亦自可见。”道夫
    赵兄问“无友不如己者”。曰:“凡人取友,须是求胜己者,始有益。且如人学作文,须是与胜己者商量,然後有所发明。若只与不如己者商量,则好者彼或不知,不是彼或不识。我又只见其不胜己,浑无激励之意,岂不为害!”赵曰:“然则有不胜我者,终不可与处乎?”曰:“若不胜者来求於我,则不当拒之也。圣人此言,但教人求友之法耳。”壮祖
    问:“‘无友不如己者’,伊川以为同志,何如?”曰:“此求之过。大凡师则求其贤於己者,友则求其胜者,至於不肖者,则当绝之。圣人此言,非谓必求其胜己者。今人取友,见其胜己者则多远之;而不及己则好亲之。此言乃所以救学者之病。”可学
    问“无友不如己者”。曰:“这是我去求胜己者为友。若不如我者,他又来求我,这便是‘童蒙求我,匪我求童蒙’也。前辈说这一句,多是被不如己者不与为友底意思碍却,便说差了。其实本不相背。”时举
    吴知先问“过则勿惮改”。曰:“程子所谓‘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曲折专以‘速改’字上著力。若今日不改,是坏了两日事;明日不改,是坏了四日事。今人只是惮难,过了日子。”铢时举录云:“最要在‘速’字上著力。凡有过,若今日过愈深,则善愈微。若从今日便改,则善可自此而积。”
    今为学约而易操者,莫如敬,敬则凡病皆可去。如“不重则不威”章,敬是总脑,不浑在散句里,必敬而後能不轻。如“主忠信”,亦先因敬,不敬则诞谩而已,何以主之!“毋友不如己”,亦然。重亦不难见,如人言语简重,举动详缓,则厚重可知。言语轻率,听得便说,说则无能得了。举动轻肆,飞扬浅露,其人轻易可知。伯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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