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第三 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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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學第八〔一〕
自古明王聖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此事遍於經史,吾亦不能鄭重〔二〕,聊舉近世切要,以啟寤〔三〕汝耳。士大夫子弟,數歲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禮、傳〔四〕,少者不失詩、論〔五〕。及至冠婚,體性〔六〕稍定;因此天機〔七〕,倍須訓誘。有志尚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八〕;無履立〔九〕者,自茲墮慢〔一0〕,便為凡人。人生在世,會當〔一一〕有業: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則討論貨賄〔一二〕,工巧則致精器用,伎藝則沈思〔一三〕法術,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多見士大夫恥涉農商,差務工伎,射則〔一四〕不能穿札〔一五〕,筆則纔記姓名〔一六〕,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一七〕,以此終年。或因家世餘緒〔一八〕,得一階半級〔一九〕,便自為足,全忘修學〔二0〕;及有吉凶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二一〕,如坐雲霧〔二二〕;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二三〕,欠伸而已〔二四〕。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二五〕。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二六〕!
〔一〕 吳從先小窗自紀一曰:「顏之推勉學一篇,危語動人,錄置案頭,當令神骨竦惕,無時敢離書卷。」朱軾曰:「此篇反覆曉諭,真摯剴切,精粗具備,本末兼賅,凡為學者,皆宜熟玩。」黃侃文心雕龍札記事類篇曰:「嘗謂文章之功,莫切於事類,學舊文者,不致力于此,則不能逃孤陋之譏,自為文者,不致力于此,則不能免空虛之誚;試觀顏氏家訓勉學、文章二篇所述,可以知其術矣。」
〔二〕 靖康緗素雜記二:「漢書王莽傳稱:『非皇天所以鄭重降符命之意。』注云:『鄭重,猶言頻煩也。』顏氏家訓亦云云,此真得漢書之義。近沈存中筆談言石曼卿事云:『他日試使人通鄭重,則閉門不納,亦無應門者。』即以鄭重為殷勤,不知何所據而云然?不爾,曾謂使人通頻煩可乎?魏志倭人傳云:『使知國家哀汝,故鄭重賜汝好物也。』亦有頻煩之意。今人有以鄭重為慎重者,又誤矣。」黃生義府下:「予謂漢書、顏訓是也,然得其意而未得其聲,蓋鄭重即申重(平聲)之轉去者爾。三國志云云,顏氏家訓云云,此用鄭重字,皆與顏注合。至白居易詩:『千里故人心,鄭重又交情。』鄭重字相似。沈括筆談云云,此又用為珍重之意,非本指也。」案:盧文弨、郝懿行並據漢書王莽傳為說,無煩複緟也。
〔三〕 盧文弨曰:「啟,開也;寤,覺也,與悟通。」器案:說郛本「啟」作「終」。
〔四〕 器案:本書序致篇:「雖讀禮、傳。」錢馥曰:「傳蓋謂春秋三傳也。」案:禮指禮經。
〔五〕 盧文弨曰:「論謂論語。」器案:漢、魏、六朝人簡稱論語為論,皇侃論語疏敘引別錄:「魯人所學,謂之魯論;齊人所學,謂之齊論;孔壁所得,謂之古論。」何晏論語集解敘:「安昌侯張禹本受魯論、兼講齊說,善者從之,號曰張侯論。」漢書張禹傳載時人為之語曰:「欲為論,念張文。」說郛本「詩」作「經」,不可據。
〔六〕 體性,即謂體質。國語楚語上:「且夫制邑若體性焉,有首領股肱,至於手拇毛脈。」呂氏春秋壅塞篇:「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高注:「性猶體也。」蓋單言之曰體曰性,兼言之則曰體性也。文選袁宏三國名臣序贊:「子瑜都長,體性純懿。」李善注:「都長,謂體貌都閑,而雅性長厚也。」
〔七〕 莊子大宗師:「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成玄英疏:「天然機神淺鈍。」南齊書文學傳論:「若夫委自天機,參之史傳。」
〔八〕 盧文弨曰:「素業,清素之業。魏志徐胡傳評:『胡質素業貞粹。』」器案:本書誡兵篇:「違棄素業。」雜藝篇:「直運素業。」義俱同。晉書陸納傳:「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復穢我素業邪!」
〔九〕 盧文弨曰:「履立,謂操履樹立。」
〔一0〕戒子通錄二引「墮」作「惰」。盧文弨曰:「墮,徒果切,與惰同。」
〔一一〕劉淇助字辨略四:「會,廣韻:『合也。』愚案:合也者,應也,言應當也。本是會合之會,轉為應合耳。魏志崔琰傳注:『男兒居世,會當得數萬兵千匹騎著後耳。』顏氏家訓云云,會即當也,會當重言之也。」新方言釋言:「凡心有所豫期,常言曰會當。」
〔一二〕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討」作「計」,與上句複,疑誤。盧文弨曰:「賈,音古,周禮天官大宰:『商賈阜通貨賄。』注:『金玉曰貨,布帛曰賄。』」
〔一三〕說郛本、程本、胡本「沈」作「深」。文選思玄賦:「雜伎藝以為珩。」注:「手伎曰伎,體才曰藝。」
〔一四〕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及奇賞、別解「則」作「既」,少儀外傳上、合璧事類續六、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亦作「既」。
〔一五〕盧文弨曰:「札,甲葉也。左氏成十六年傳:『潘尪之黨與養由基蹲甲而射之,徹七札焉。』」
〔一六〕盧文弨曰:「史記項羽本記:『書足以記姓名而已。』」
〔一七〕抱經堂本「銷」誤「消」,各本及少儀外傳、戒子通錄、事文類聚後九、合璧事類俱作「銷」,今據改正。
〔一八〕少儀外傳「餘緒」作「緒餘」,莊子讓王篇:「其緒餘以為國家。」
〔一九〕三國志吳書顧雍傳:「異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階級踰邈。」晉書張載傳:「又為榷論曰:『今士循常習故,規行矩步,積階級,累閥閱,碌碌然以取世資。』」北史序傳:「沖舉曰:『吾少無宦情;豈以垂老之年,求一階半級?』」
〔二0〕宋本原注云:「一本云:『便謂為足,安能自若。』」案:說郛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奇賞、別解及少儀外傳、戒子通錄引同一本。黃叔琳曰:「勉學篇言近旨遠,多深於閱歷之言。」
〔二一〕少儀外傳「蒙」作「懵」。盧文弨曰:「蒙然,如說苑雜言篇惠子所云『蒙蒙如未視之狗』。張口,猶所謂『舌撟而不能下』(案:見史記扁鵲倉公列傳)也。」
〔二二〕器案:世說新語賞譽篇:「王仲祖、劉真長造殷中軍談。談竟,俱載出,劉謂王曰:『淵源真可。』王曰:『卿故墮其雲霧中。』」後世言雲裏霧裏,本此。
〔二三〕塞默,默不作聲,如口塞然。三國志魏書臧洪傳:「學薄才鈍,不足塞詰。」塞字義近。
〔二四〕儀禮士相見禮:「君子欠伸。」注:「志倦則欠,體倦則伸。」
〔二五〕盧文弨曰:「家語屈節解:『季孫聞宓子之言,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豈忍見宓子哉!』」器案:北齊書許惇傳:「雖久處朝行,歷官清顯,與邢邵、魏收、陽休之、崔劼、徐之才之徒,比肩同列,諸人或談說經史,或吟詠詩賦,更相嘲戲,欣笑滿堂;惇不解劇談,又無學術,或竟坐杜口,或隱几而睡,深為勝流所輕。」之推所譏,蓋即此人。
〔二六〕盧文弨論學劄說曰:「顏延之云:『尊朋臨坐,稠覽博論,而言不入於高聽,人見棄於眾視,則慌若迷塗失偶,黶如深夜撤燭,銜聲茹氣,晪嘿而歸。』顏之推云:『吉凶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雲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噫,二顏之語,其形容不學之人,致為刻酷。夫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若夫不知恥者,又安望其能免恥哉!」
梁朝全盛之時,貴遊子弟〔一〕,多無學術,至於諺云:「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祕書〔二〕。」無不熏衣剃面〔三〕,傅粉施朱〔四〕,駕長簷車〔五〕,跟高齒屐〔六〕,坐棋子方褥〔七〕,憑斑絲隱囊〔八〕,列器玩於左右,從容出入,望若神仙〔九〕。明經求第〔一0〕,則顧人答策〔一一〕;三九公讌〔一二〕,則假手賦詩〔一三〕。當爾之時,亦快士也〔一四〕。及離亂之後,朝市遷革〔一五〕,銓衡〔一六〕選舉,非復曩者〔一七〕之親;當路秉權〔一八〕,不見昔時之黨。求諸身而無所得,施之世而無所用。被褐而喪珠〔一九〕,失皮而露質〔二0〕,兀若枯木〔二一〕,泊若窮流,鹿獨戎馬之間〔二二〕,轉死溝壑之際〔二三〕。當爾之時,誠駑材也〔二四〕。有學藝者,觸地而安。自荒亂已來,諸見俘虜。〔二五〕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二六〕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耶〔二七〕?若能常保數百卷書〔二八〕,千載終不為小人也〔二九〕。
〔一〕 盧文弨曰:「周禮地官師氏:『凡國之貴遊子弟學焉。』鄭玄注:『貴遊子弟,王公之子弟;遊,無官司者。杜子春云:「遊當為猶,言雖貴猶學。」』」器案:抱朴子外篇崇教:「貴遊子弟,生乎深宮之中,長乎婦人之手,憂懼之勞,未嘗經心,或未免於襁褓之中,而加青紫之官,纔勝衣冠,而居清顯之位。」所言與此可互證;而唐代詩人,以貴遊名篇者,尤數見不鮮矣。
〔二〕 少儀外傳上「於」作「有」,紺珠集四、翰苑新書二四、新編事文類聚翰墨大全己四引二「則」字都作「即」。隋書經籍志史部總論云:「魏、晉已來,其道逾替,南、董之位,以祿貴遊,政、駿之司,罕因才授,故梁世諺曰:『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祕書。』」御覽二三三引後魏書:「祕書郎,自齊、梁之末,多以貴遊子弟為之,無其才實,故當時諺曰:『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祕書。』」唐六典十一祕書省祕書郎原注:「梁秩六百石。江左多任貴遊年少,而梁代尤甚,當時諺言:『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祕書。』」(職官分紀十六同)通典職官八:「祕書郎,自齊、梁之末,多以貴遊子弟為之,無其才實。」原注云:「當時諺曰:『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祕書。』」並本顏氏此文。郭茂倩樂府詩集八七謂此出南史,今南史無文,蓋記憶之誤。陳漢章曰:「初學記卷十二:『祕書郎與著作郎,自置以來,多起家之選,在中朝或以才授,江左多仕貴遊,而梁世尤甚,當時諺曰:「上車不落為著作,體中何如則祕書。」言其不用才也。』張纘傳:『祕書郎四員,為甲族起家之選,他人不得與。』」器案:王筠與長沙王別書:「筠頓首頓首,高秋淒爽,體中何如?」能改齋漫錄二:「今世書問往還,必曰『不審比來起居何如』。」蓋「體中何如」為當時尺牘客套語,此言貴遊子弟,無其才實,僅能作一般問候起居之書信而已。
〔三〕 「熏」原作「燻」,少儀外傳、類說、戒子通錄二、野客叢書五、事文類聚後九作「熏」,今據改。
〔四〕 史記佞幸傳:「故孝惠時,郎侍中皆冠?,貝帶,傅脂粉,化閎、籍之屬也。」後漢書李固傳:「固獨胡粉飾貌,搔頭弄姿。」三國志魏書曹爽傳注引魏略:「何晏性自喜動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北齊書文宣紀:「帝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則男子傅粉之習,起自漢、魏,至南北朝猶然也。
〔五〕 倭名類聚鈔三引「駕」作「乘」,注云:「俗云庇剌車是也。」盧文弨曰:「簷謂轅也,轅長則坐者安。」器案:盧說非是。簷謂車蓋之前簷,猶屋楹之有簷也。字又作檐。晉書輿服志:「通幔車,駕牛,猶如今犢車制,但其幔通覆車上也。」長簷蓋通幔異名。段成式柔卿解籍戲呈飛卿三首:「長檐犢車初入門。」又戲高侍御七首:「玳牛獨駕長檐車。」則唐時猶有長檐車。今所見六朝壁畫,多存其制。蘇軾椰子冠詩:「更著短簷高屋帽,東坡何事不違時。」簷字義與此同,今則作帽沿矣。
〔六〕 黃本及少儀外傳「跟」作「躡」。盧文弨曰:「跟,古痕切,說文:『足踵也。』釋名:『足後曰跟。』依此文則當有著義,或字當為趿也。屐,奇逆切。釋名:『屐,搘也,為兩足搘以踐泥也。』案:自晉以來,士大夫多喜著屐,雖無雨亦著之。下有齒。謝安因喜,過戶限,不覺屐折齒,是在家亦著也。舊齒露卯,則當如今之釘鞋,方可露卯。晉泰元中不復徹。今之屐下有兩方木,齒著木上,則亦不能徹也。」器案:涉務篇:「梁世士大夫皆為褒衣博帶,大冠高履。」高履即高屐也。世說新語簡傲篇:「子敬兄弟見郗公,躡履問訊,甚脩外生禮;及嘉賓死,皆著高屐,儀容輕慢。」
〔七〕 少儀外傳引「棋子」下有「布」字。器案:棋子方褥,即以織成方格圖案之綺,製成之方形坐褥。釋名釋采帛:「綺,有棋文,方文如棋也。」唐六典尚書戶部卷第三:「八曰江南道,古揚州之南境,今潤、常……凡五十有一州焉……厥貢紗編綾綸……。」原注:「潤州方棋水波綾。」棋子,是以棋枰罫目形容方格。文選博弈論:「所務不過方罫之間。」張銑注曰:「罫,線之間方目也。」藝文類聚六九引梁簡文帝謝賚碧慮棋子屏風啟,則在當時用此種圖案設計,實為傳統之工藝美術矣。東京夢華錄八秋社:「以豬羊肉……之屬,切作棋子片樣。」永樂大典一一六二0引壽親養老新書有羊肉 棋子、豬腎棋子。葉昌熾語石九棋子方格:「唐以前碑至精者,無不畫方罫,端正條直,有如棋枰。」上舉諸例,俱謂其為方塊形也。
〔八〕 楊升庵文集六七:「晉以後士大夫尚清談,喜晏佚,始作麈尾;隱囊之製,今不可見,而其名後學亦罕知。顏氏家訓云云,王右丞詩(酬張諲):『不學城東遊俠兒,隱囊紗帽坐彈棋。』」又曰:「三國志曹公作欹案臥視,六朝人作隱囊,柔軟可倚,又便於欹案。」卮林五:「隱囊之名,宋、齊尚未見也。王元美以為昔人知隱囊之制,宛委餘編曰:『古字穩皆作隱,疑即穩囊也。』予意隱字如隱几之隱,即憑義耳。壬戌夏,予於荻渚,與崔孟起泛舟而下,至石硊,密雨連江,輕舟凝滯,繙南史:『陳後主時,百司啟奏,並因宦者蔡臨兒、李善度進請,後主倚隱囊,置張貴妃於膝上共決之。』予問孟起,隱囊何義?答云:『今京師中官坐處,常有裁錦為褥,形圓如毬,或以抵膝,或以搘脅,蓋是物也。』」江浩然叢殘小語:「隱囊形製,未有詳言者,蓋即今之圓枕,俗名西瓜枕,又名拐枕,內實棉絮,外包綾緞,設於床榻,柔軟可倚,正尚清談喜晏佚者一需物也。隱音印,即隱几之隱。」札樸四:「今枕榻間方枕,俗呼靠枕,即隱囊也。通鑑(一七六)注云:『隱囊者,為囊實以細軟,置諸坐側,坐倦則側身曲肱以隱之。』馥案:隱讀如孟子隱几之隱,昔人用於車中,說文:『●,車●也。』急就篇:『●●●●鞍鑣鐊。』顏注:『●,韋囊,在車中,人所憑伏也。今謂之隱囊。』」朱亦棟群書札記十三:「隱囊,如今之靠枕,杜少陵詩:『屏開金孔雀,褥隱繡芙蓉。』亦其義也。」盧文弨曰:「隱囊,如今之靠枕。南史杜崱傳:『杜嶷斑絲纏槊。』是當時有此名,今未能詳也。」器案:斑絲謂雜色絲之織成品。清人王士禛蠶尾續詩十、吳翊鳳止稽齋叢稿十之隱囊詩,俱以斑絲為言。
〔九〕 後漢書郭泰傳:「游於洛陽……後歸鄉里,衣冠諸儒,送至河上,車數千兩,林宗唯與李膺同舟而濟,眾賓望之,以為神仙焉。」世說新語企羨篇:「孟昶未達時,家在京口,嘗見王恭乘高輿,被鶴氅裘。于時微雪,昶於籬間窺之,歎曰:『此真神仙中人。』」則所謂魏、晉風流,漢末已開其端,而齊、梁猶襲其弊也。
〔一0〕日知錄十六:「唐制有六科:一曰秀才,二曰明經,三曰進士,四曰明法,五曰書,六曰算。當時以詩賦取者謂之進士,以經義取者謂之明經。」又曰:「唐時入仕之數,明經最多。考試之法,令其全寫注疏,謂之帖括。」器案:漢舊儀上:「刺史舉民有茂材,移名丞相,丞相考召,取明經一科,明律令一科,能治劇一科,各一人。」則以明經取士,自漢已然。文選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李周翰注:「高等明經,謂德行高遠,明於經國之道,第一者也。」(集注本)則六朝之明經,與唐有別。
〔一一〕朱本及類說、戒子通錄二、合璧事類續六引「顧」作「雇」。陸繼輅合肥學舍札記三:「漢書:『丙吉以私錢顧胡組、郭徵卿養視皇曾孫。』顏氏家訓:『明經求第,則顧人答策。』今別作『僱』,非。」器案:漢書晁錯傳:「斂民財以顧其功。」師古曰:「顧若今言雇賃也。」廣韻十一暮:「雇,本音戶,九雇鳥也,相承借為雇賃字。」借雇為顧,蓋始於六朝、唐人。又案:漢書蕭望之傳注:「對策者,顯問以政事經義,令各對之,而觀其文辭,定高下也。」文選集注殘本卷七十一策秀才文:「鈔曰:『策,畫也,略也,言習於智略計畫,隨時問而答之。策有兩種:對策者,應詔也,若上召而問之者,曰對策;州縣舉之者曰射策也。對策所興,興於前漢,謂文帝十五年,詔舉天下賢良俊士,使之射策。』陸善經曰:『漢武帝始立其科。』」
〔一二〕何焯曰:「三九,似謂上巳重陽。」孫志祖讀書脞錄七引徐北溟(鯤)曰:「三九謂公卿也。後漢書郎顗傳:『陛下踐阼以來,勤心眾政,而三九之位,未見其人。』注云:『三公九卿也。』(抱朴子內篇辨問云:「蔑三九之官,背玉帛之聘。」)又文選張銑注王仲宣公讌詩:『此侍曹操讌,時操未為天子,故云公讌。』據此,則公讌屬公卿可知。」李詳曰:「吳志王蕃傳裴松之注引吳錄:『跨越三九之位。』亦指公卿而言。」劉盼遂曰:「三者三公,九者九卿,簡稱三九,此實為漢以後之習語,如隸釋載孫叔敖碑:『三九無嗣。』洪适注云:『三,三公;九,九卿也。』抱朴子外篇漢通篇:『宦者奪人主之威,三九死庸豎之手。』又清鑒篇:『勇力絕倫者,則上將之器;洽聞治亂者,則三九之才也。』凡此,皆以三九與宦者、人主、上將為對文,明三九為公卿無疑矣。」器案:徐、孫、李、劉說是,何說非。本書雜藝篇:「三九讌集。」義與此同。抱朴子正郭篇:「林宗名振於朝廷,敬於一時,三九肉食,莫不欽重。」梁書長沙嗣王業傳:「善述文辭,尤好古體,自非公讌,未嘗妄有所為。」又王筠傳:「筠為文,能押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美。」又胡僧祐傳:「每在公宴,必強賦詩。」又賀琛傳:「我自除公宴,不食國家之食。」文選公讌詩呂延濟注:「公讌者,臣下在公家侍讌也。」
〔一三〕器案:左傳隱公十一年:「而假手於我寡人。」杜注:「借手於我寡德之人。」國語晉語:「無必假手于武王。」韋注:「假,借也。」後漢書張奐傳:「上天震怒,假手行誅。」又陽球傳:「球奏罷鴻都文學云:『假手請字。』」文心雕龍詔策篇:「安、和政弛,禮閣鮮才,每為詔敕,假手外請。」隋書劉炫傳:「炫自狀云:『至於公私文翰,未嘗假手。』」史通載文篇說魏、晉已下,偽謬雷同之失有五,其三曰假手。葉紹泰曰:「六朝之文,惟梁稱盛,而貴游子弟,為朝士羞,此名人集中所以多代人之作也。」
〔一四〕器案:雜藝篇亦有「才學快士」語,本篇下文「人見鄰里親戚有佳快者」,北史劉延明傳有快女婿,義俱同,快即有佳意。
〔一五〕朝市,猶言朝廷。觀我生賦:「訖變朝而易市。」與此言「朝市遷革」意同。周禮考工記:「匠人營國,面朝後市。」蓋市之前即為朝,朝之後即為市,故言者多以朝市指朝廷。隋書盧思道傳載思道孤鴻賦:「雖籠絆朝市,且三十載,而獨往之心,未始去懷抱也。」
〔一六〕晉書吳隱之傳:「若居銓衡,當用此人。」
〔一七〕文選北征賦注:「曩,猶向時也。」
〔一八〕孟子公孫丑上:「夫子當路於齊。」趙岐注:「如使夫子得當仕路於齊,而可以行道。」
〔一九〕說郛本、顏本、胡本、奇賞「被」作「披」。盧文弨曰:「聖人被褐懷玉。」
〔二0〕盧文弨曰:「法言吾子篇:『羊質而虎皮,見草而說,見豺而戰,忘其皮之虎也。』」
〔二一〕盧文弨曰:「陸機文賦:『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泊』疑當作『●』,下文引說文:●,淺水貌。』此當用之。匹白切。」器案:續漢書祭祀志上注引應劭漢官載馬第伯封禪儀記:「遙望其人,端如行朽兀。」兀字用法與此同。朽兀,即兀若枯木也。
〔二二〕說郛本、程本、何本、奇賞及戒子通錄二「鹿獨」作「孤獨」;今從宋本,少儀外傳上、事文類聚後九引亦作「鹿獨」。盧文弨曰:「禮記王制正義引釋名:『無子曰獨,獨,鹿也,鹿鹿無所依也。』又張華拂舞賦:『獨漉獨漉,水深泥濁。』『獨漉』一作『獨祿』,亦作『獨鹿』,當是彳亍之意,本無定字,故此又倒作『鹿獨』也。」焦循易餘籥錄十八:「鹿獨,今俗呼作捋奪。」郝懿行曰:「『鹿獨』疑當為『獨鹿』,荀子成相篇云:『剄以獨鹿棄之江。』注云:『獨鹿與屬鏤同。』又案:鹿獨或當時方言,流離顛沛之意,不得援荀子『剄以獨鹿』為解也。存以俟知者。」梧舟案:「或是『碌碡』二字,味全句神似也。」
〔二三〕器案:轉死即轉屍。孟子梁惠王下:「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胡三省通鑑三一注引應劭曰:「死不能葬,故屍流轉在溝壑之中。」
〔二四〕何焯曰:「後人所罵奴才,亦駑材耳。」盧文弨曰:「字林:『駑,駘也。』駑駘,下乘,此亦謂下材也。」陸繼輅合肥學舍札記三曰:「駑材,金聖歎謂始於郭令公之罵其子,非也。劉元海云:『成都王穎不用吾言,逆自奔潰,真駑材也。』王景略云:『慕容評真駑材也。』語皆在前。又魏尒朱榮謂元天穆曰:『葛榮之徒,本是駑材。』蓋駑材者,駑下之材。顏氏家訓云:『貴游子弟,離亂之後,失皮露質,當此之時,真駑材也。』」趙翼陔餘叢考三八謂駑材即奴才,引證大同。案陳士元俚言解二:「郭子儀自稱諸子皆奴材。劉元海謂成都王穎曰:『逆自奔潰,真奴材也。』田崧曰:『賊氐奴材,欲覬非分。』劉璋執姚洪,洪罵曰:『汝奴材,固無取;吾義士豈忍為汝所為。』奴材者,言奴僕之所能,皆卑賤事也。」陸、趙之說,蓋又本於陳士元。
〔二五〕少儀外傳上、類說引「虜」作「掠」。
〔二六〕文選奏彈王源李善注引袁子正書:「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謂之冠族。」
〔二七〕宋本「安」作「汝」,少儀外傳上、事文類聚後九引同。
〔二八〕類說「保」作「飽」。
〔二九〕類說、事文類聚後六無「千載」二字。類說「不」作「免」。敬齋古今黈五曰:「世之勸人以學者,動必誘之以道德之精微,此可為上性言之,非所以語中下者也。上性者常少,中下者常多,其誘之也非其所,則彼之昧者日愈惑,頑者日愈媮,是其所以益之者,乃所以損之也。大抵今之學,非古之學也。今之學不過為利而勤,為名而修爾;因其所為而引之,則吾之勸之者易以入,而聽之者易以進也。求之前賢,蓋得二說焉:齊顏之推家訓云:『有學藝者,觸地而安。自荒亂以來,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數百卷書,千載終不為小人也。諺曰:「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則今人所謂『良田千頃,不如薄藝隨身』者也。韓退之為其姪符作讀書城南詩:『金璧雖重寶,費用難貯儲;學問藏之身,身在即有餘。』則今世俗所謂『一字值千金』者也。古今勸學者多矣,是二說者,最得其要,為人父兄者,蓋不可以不知也。」
夫明六經之指,涉百家之書〔一〕,縱不能增益德行,敦厲風俗,猶為一藝〔二〕,得以自資。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離,無人庇廕,當自求諸身耳。諺曰:「積財千萬,不如薄伎在身〔三〕。」伎之易習而可貴者〔四〕,無過讀書也。世人不問愚智,皆欲識人之多,見事之廣,而不肯讀書,是猶求飽而嬾營饌,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讀書之人〔五〕,自羲、農巳〔六〕來,宇宙之下,凡識幾人,凡見幾事,生民〔七〕之成敗好惡,固不足論,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隱也。
〔一〕 盧文弨曰:「六經依禮記經解所列,則詩、書、樂、易、禮、春秋是也。經不可以不明,百家之書,則但涉獵而已。」
〔二〕 器案:一藝即一經。漢書藝文志六藝略:「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通一藝,承其大體,玩經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立也。」
〔三〕 戒子通錄、敬齋古今黈五「伎」作「技」;野客叢書二九引「薄伎在身」作「薄藝隨身」;事文類聚後六引此二句作「積錢千萬,無過讀書」,蓋總下文言之,非舉諺也。太公家教:「積財千萬,不如明解一經;良田千頃,不如薄藝隨軀。」至正直記三:「諺云:『日進千文,不如一藝防身。』蓋言習藝之人,可終身得託也。」義與此同。
〔四〕 戒子通錄「伎之」作「而況」。敦煌殘卷勤讀書抄(伯。二六0七)引「貴」上有「富」字。
〔五〕 戒子通錄二引自此句起,跳行另起,則宋人所見之本,自此分段。靖康緗素雜記引此五句在「世人不問愚智」六句之前,蓋以臆自為移易。
〔六〕 靖康緗素雜記「已」作「以」。
〔七〕 勤讀書抄「生民」作「生人」,避唐太宗李世民諱改。
有客難主人〔一〕曰:「吾見彊弩長戟〔二〕,誅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義習吏〔三〕,匡時富國,以取卿相者有矣;學備古今,才兼文武,身無祿位,妻子飢寒者,不可勝數〔四〕,安足貴學乎?」主人對曰:「夫命之窮達,猶金玉木石也;脩以學藝,猶磨瑩雕刻也〔五〕。金玉之磨瑩,自美其 璞〔六〕,木石之段塊,自醜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勝金玉之 璞哉?不得以有學之貧賤,比於無學之富貴也。且負甲為兵,咋筆為吏〔七〕,身死名滅者如牛毛,角立傑出者如芝草〔八〕;握素披黃〔九〕,吟道詠德〔一0〕,苦辛無益者如日蝕,逸樂名利者如秋荼〔一一〕,豈得同年而語矣〔一二〕。且又聞之: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一三〕。所以學者,欲其多知〔一四〕明達耳。必有天才,拔群出類〔一五〕,為將則闇與孫武、吳起〔一六〕同術,執政則懸〔一七〕得管仲、子產之教〔一八〕,雖未讀書,吾亦謂之學矣〔一九〕。今子即〔二0〕不能然,不師古之蹤跡,猶蒙被而臥耳〔二一〕。
〔一〕 盧文弨曰:「難,乃旦切。主人,之推自謂也。」
〔二〕 盧文弨曰:「說文:『弩,弓有臂者。』釋名:『其柄曰臂,鉤弦曰牙,牙外曰郭,下曰懸刀,合名之曰機。』書太甲上:『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傳:『機,弩牙也。』鄭注考工記:『戟,今三鋒戟也。』釋名:『戟,格也,旁有枝格也。』」器案:漢書晁錯傳:「勁弩長戟,射疏及遠。」
〔三〕 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吏」作「史」。盧文弨曰:「大戴禮保傅篇:『不習為吏,視已成事。』一作『習史』,亦可通,謂習史書也。漢書藝文志:『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器案:作「史」者形近之誤,下文「咋筆為吏」,即承為言,字正作「吏」。
〔四〕 盧文弨曰:「勝,音升。數,色主切。」
〔五〕 說文玉部:「瑩,玉色也。」段注:「謂玉光明之貌,引申為磨瑩。」器案:劉子崇學章:「鏡出於金而明於金,瑩使然也。」又因顯章:「夫火以吹爇生焰,鏡以瑩拂成鑑。火不吹則無外耀之光,鏡不瑩必闕內影之照;故吹為火之光,瑩為鏡之華。人之居代,亦須聲譽以發光華,比火鏡假吹瑩也。」
〔六〕 盧文弨曰:「 ,古猛切,本作●,亦作?、礦。周禮地官●人:『掌金玉錫石之地。』注:『●之言礦也,金玉未成器曰礦。』玉篇:『璞,玉未治者。』」
〔七〕 盧文弨曰:「咋,仕客切,齧也。北齊書徐之才傳:『小史好嚼筆。』」
〔八〕 後漢書徐稚傳:「角立傑出」注:「如角之特立也。」
〔九〕 盧文弨曰:「古者,書籍以絹素寫之。太平御覽六百六引風俗通曰:『劉向為孝成皇帝典校書籍十餘年,皆先書竹,改易刊定,可繕寫者,以上素也。』黃者,黃卷也;古者,書並作卷軸,可卷舒,用黃者,取其不蠹。」
〔一0〕文選嘯賦:「精性命之至機,研道德之玄奧。」李善注:「管子曰:『虛無無形者謂之道,化育萬物謂之德。』」
〔一一〕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如秋荼」作「幾秋荼」。盧文弨曰:「日蝕,喻不常有也。鹽鐵論刑德篇:『秦法繁於秋荼。』荼至秋而益繁,喻其多也。」
〔一二〕文選過秦論:「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朱軾曰:「以上為不學者言學,以下為學者言實學。」
〔一三〕論語季氏篇:「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一四〕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知」作「智」,古通。
〔一五〕孟子公孫丑上:「出於其類,拔乎其萃。」趙岐注:「萃,聚也。」梁書劉顯傳:「聰明特達,出類拔群。」
〔一六〕盧文弨曰:「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吳王闔廬。闔廬以為將,西破彊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吳起者,衛人也,好用兵,魏文侯以為將。起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乘騎,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用兵廉平,盡能得士心。後之楚,南平百越,北并陳、蔡,卻三晉,西伐秦。後為貴族所害。』」
〔一七〕器案:下文「懸見排蹙」。金樓子立言篇上:「鑒人則懸知善惡。」文心雕龍附會篇:「夫能懸設湊理,然後節文自會。」懸字義同。劉淇助字辨略二:「懸猶預也。凡預計遙揣皆曰懸者,懸是繫物之稱,物繫則有不定之勢;預計遙揣,有未定之意,故云懸也。」李調元勦說四說同。
〔一八〕盧文弨曰:「史記管晏列傳:『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任政於齊,桓公以霸。』循吏列傳:『子產者,鄭之列大夫,相鄭二十六年而死,丁壯號哭,老人兒啼。』」
〔一九〕論語學而篇:「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也。」
〔二0〕朱本「即」作「既」。
〔二一〕盧文弨曰:「言其一物無所見也。」
人見鄰里親戚有佳快者〔一〕,使子弟慕而學之,不知使學古人,何其蔽也哉〔二〕?世人但見跨馬被甲,長槊〔三〕彊弓,便云我能為將;不知明乎天道,辯乎地利〔四〕,比量逆順,鑒達興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積財聚穀,便云我能為相;不知敬鬼事神〔五〕,移風易俗〔六〕,調節陰陽〔七〕,薦舉賢聖之至也〔八〕。但知私財不入,公事夙辦,便云我能治民;不知誠己刑物〔九〕,執轡如組〔一0〕,反風滅火〔一一〕,化鴟為鳳之術也〔一二〕。但知抱令守律〔一三〕,早刑晚捨〔一四〕,便云我能平獄;不知同轅觀罪〔一五〕,分劍追財〔一六〕,假言而姦露〔一七〕,不問而情得之察也〔一八〕。爰及農商工賈,廝役奴隸,釣魚屠肉,飯牛牧羊,皆有先達,可為師表〔一九〕,博學求之,無不利於事也。
〔一〕 盧文弨曰:「佳快,言佳人快士,異乎庸流者也。」郝懿行曰:「快,廣韻云:『稱心也,可也。』後漢書蓋勳傳:『卓問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隸校尉,誰可作者?」』」器案:胡三省通鑑一一二注:「江東人士,其名位通顯於時者,率謂之佳勝、名勝。」佳快與佳勝義近。
〔二〕 少儀外傳上、戒子通錄二無「哉」字。
〔三〕 「槊」原作「弰」,永樂大典一八二0八引同;朱本及戒子通錄引作「槊」,今據改正。龔道耕先生曰:「『弰』當作『槊』,與槊同,矛長丈八謂之槊。弰,玉篇訓『弓使箭』,集韻訓『弓末』,不得云長弰也。」
〔四〕 盧文弨曰:「孫子始計篇:『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生死也。』司馬法定爵篇:『凡戰,順天,阜財,懌眾,利地,右兵:是謂五慮。順天,奉時;阜財,因敵;懌眾,勉若;利地,守隘險阻;右兵,弓矢禦,殳矛守,戈戟助。』」
〔五〕 盧文弨曰:「漢書郊祀志:『元帝好儒,貢禹、韋玄成、匡衡等建言,祭祀多不應古禮,乃多所更定。』」
〔六〕 盧文弨曰:「孝經:『移風易俗,莫善于樂。』」
〔七〕 盧文弨曰:「書周官:『三公燮理陰陽。』漢書陳平傳:『文帝以平為左丞相,對上曰:「主臣!宰相佐天子,理陰陽,調四時,理萬物,撫四夷。」』」
〔八〕 盧文弨曰:「案:漢之三公,得自辟舉士,士之有行義伏巖穴者,常徵上公車,賢者多出其中。」
〔九〕 何本、別解及戒子通錄二引「刑」作「型」。趙曦明曰:「『刑』與『型』同。」
〔一0〕鮑本「如」下注云:「一本作『生』字。」案:傅本作「生」。盧文弨曰:「呂氏春秋先己篇:『詩曰:「執轡如組。」孔子曰:「審此言也,可以為天下。」子貢曰:「何其躁也?」孔子曰:「非謂其躁也,謂其為之於此,而成文於彼也;聖人組脩其身,而成文於天下矣。」』案:家語好生篇亦載此,以為鄁詩,而并引『兩驂如』,殊誤。其載孔子之言曰:『為此詩者,其知政乎!夫為組者,總紕於此,成文於彼;言其動於近,行於遠也。執此法以御民,豈不化乎!竿旄之忠告,至矣哉!』案:毛詩傳云:『御眾有文章,言能治眾,動於近,成於遠也。』語意正相合。」器案:韓詩外傳二:「故御馬有法矣,御民有道矣,法得則馬和而歡,道得則民安而集。詩曰:『執轡如組,兩驂如舞。』此之謂也。」則詩今古文都以「執轡如組」取譬御民。
〔一一〕趙曦明曰:「後漢書儒林傳:『劉昆,字桓公,陳留東昏人。光武除為江陵令,時縣連年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降雨止風。遷弘農太守,虎皆負子渡河。建武二十二年,徵代杜林為光祿勳。詔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對曰:「偶然耳。」帝歎曰:「此乃長者之言也。」』」
〔一二〕趙曦明曰:「後漢書循吏傳:『仇覽,字季智,一名香,陳留考城人。縣選為蒲亭長。有陳元者,獨與母居,而母詣覽,告元不孝。覽親到元家,與其母子飲,為陳人倫孝行,譬以禍福之言。元卒成孝子。鄉邑為之諺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鳲鴞哺所生。」考城令王渙聞覽以德化民,署為主簿,謂曰:「主簿聞陳元之過,不罪而化之,得無少鷹鸇之志耶?」覽曰:「以為鷹鸇不若鸞鳳。」渙謝遣曰:「枳棘非鸞鳳所棲,百里非大賢之路。」以一月奉為資,令入太學。』」
〔一三〕漢書杜周傳:「前王所是著為律,後王所是疏為令。」
〔一四〕「早刑晚捨」,宋本原作「早刑時捨」,注云:「『時捨』,一本作『晚舍』。」案: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別解作「晚舍」,戒子通錄二作「晚捨」,今據改正。意謂早上判刑,晚上立刻赦免也。
〔一五〕朱亦棟曰:「左傳成公十七年:『郤犨與長魚矯爭田,執而梏之,與其父母妻子同一轅。』杜注:『繫之車轅。』之推此句本此。然此事非明察類,不解之推何以用之?抑或別有所本耶?」李詳說同。
〔一六〕趙曦明曰:「太平御覽六百三十九引風俗通:『沛郡有富家公,貲二千餘萬。子纔數歲,失母,其女不賢。父病,令以財盡屬女,但遺一劍,云:「兒年十五,以還付之。」其後又不肯與兒,乃訟之。時太守大司空何武也,得其辭,顧謂掾吏曰:「女性強梁,婿復貪鄙,畏害其兒,且寄之耳。夫劍者所以決斷;限年十五者,度其子智力足聞縣官,得以見伸展也。」乃悉奪財還子。』」
〔一七〕趙曦明曰:「魏書李崇傳:『(崇)為揚州刺史。先是,壽春縣人苟泰有子三歲,遇賊亡失,數年,不知所在,後見在同縣人趙奉伯家,泰以狀告,各言己子,並有鄰證。郡縣不能斷。崇曰:「此易知耳。」令二父與兒各在別處,禁經數旬,然後遣人告之曰:「君兒遇患,向已暴死。」苟泰聞,即號咷,悲不自勝;奉伯咨嗟而已,殊無痛意。崇察知之,乃以兒還泰。』」
〔一八〕趙曦明曰:「晉書陸雲傳:『(雲)為浚儀令。人有見殺者,主名不立,雲錄其妻而無所問。十許日遣出,密令人隨後,謂曰:「不出十里,當有男子候之與語,便縛來。」既而果然。問之,具服,云:「與此妻通,共殺其夫,聞其得出,故遠相要候。」於是一縣稱其神明。』」
〔一九〕趙曦明曰:「古聖賢如舜、伊尹皆起於耕,後世賢而躬耕者多,不能以遍舉。尸子曰:『子貢,衛之賈人。』左傳載鄭商人弦高及賈人之謀出荀瑩而不以為德者,皆賢達也。工如齊之?輪及東郭牙;廝役僕隸如兒寬為諸生都養,王象為人僕隸而私讀書;釣魚屠牛,皆齊太公事;飯牛,甯戚事;卜式、路溫舒、張華,皆嘗牧羊:史傳所載,如此者非一。」
夫所以讀書學問〔一〕,本欲開心明目,利於行耳〔二〕。未知養親者,欲其觀古人之先意承顏〔三〕,怡聲下氣〔四〕,不憚劬勞,以致甘?〔五〕,惕然慚懼,起而行之也〔六〕;未知事君者,欲其觀古人之守職無侵〔七〕,見危授命〔八〕,不忘誠諫〔九〕,以利社稷,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用,卑以自牧〔一0〕,禮為教本,敬者身基〔一一〕,瞿然自失〔一二〕,斂容抑志也〔一三〕;素鄙吝者〔一四〕,欲其觀古人之貴義輕財,少私寡慾,忌盈惡滿〔一五〕,賙窮卹匱〔一六〕,赧然〔一七〕悔恥,積而能散也〔一八〕;素暴悍者,欲其觀古人之小心黜己〔一九〕,齒弊舌存〔二0〕,含垢藏疾〔二一〕,尊賢容眾〔二二〕,苶然沮喪〔二三〕,若不勝衣也〔二四〕;素怯懦者,欲其觀古人之達生委命〔二五〕,彊毅正直,立言必信〔二六〕,求福不回,〔二七〕勃然奮厲,不可恐懾也〔二八〕:歷茲以往,百行皆然〔二九〕。縱不能淳〔三0〕,去泰去甚〔三一〕。學之所知,施無不達。世人讀書者〔三二〕,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無聞,仁義不足;加以斷一條訟〔三三〕,不必得其理;宰千戶縣,不必理其民〔三四〕;問其造屋,不必知楣橫而梲豎也〔三五〕;問其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遲也〔三六〕;吟嘯談謔,諷詠辭賦,事既優閑,材增迂誕〔三七〕,軍國經綸,略無施用:故為武人〔三八〕俗吏所共嗤詆,良由是乎!
〔一〕 黃叔琳曰:「文氣極平易,義理卻極精實。」
〔二〕 盧文弨曰:「家語六本篇:『忠言逆耳,而利於行。』」案:明吳訥小學集解五引熊氏曰:「學在知行二者。能知而不能行,與不學同。然欲行之,必先知之。今有人焉,心無所知,目無所見,而欲足之能行,無是理也。故必讀書學問,開心明目,而後可利於行耳。」
〔三〕 盧文弨曰:「禮記祭義:『曾子曰:「君子之所謂孝者,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晉書孝友傳:『柔色承顏,怡怡以樂。』」
〔四〕 盧文弨曰:「禮記內則:『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
〔五〕 「?」,宋本作「?」,原注云:「一本作『旨』。」永樂大典一一六一八載壽親養老新書引作「●」,蓋即「?」之訛誤;朱本、鮑本作「 」,自警編小學門引小學引作「脆」。盧文弨曰:「案:廣韻:『?,肉?。』讀若嫩。?與?、暖同,非其義。」案:?蓋即?字之借,?,?也,故可引申為熟爛,?則?之或體也。其作「 」者,俗別字;作「脆」,則以臆改之耳。
〔六〕 荀子性惡篇:「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設,張而可施行。」
〔七〕 器案:侵謂越局侵上,左傳成公十六年:「侵官,冒也。」
〔八〕 論語子張篇:「士見危致命。」集解:「孔安國曰:『致命,不愛其身。』」
〔九〕 宋本、少儀外傳上「誠」作「箴」,說郛本、小學外篇嘉言仍作「誠」。案:「誠」避隋文帝父「忠」字諱改。
〔一0〕卑以自牧,盧文弨曰:「易謙初六象傳文。」案:王弼注:「牧,養也。」
〔一一〕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人有禮則安,無禮則危。』哀公問:『孔子對哀公曰:「所以治禮,敬為大,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不能敬其身,是傷其親;傷其親,是傷其本;傷其本,枝從而亡。」』」嚴式誨曰:「案:春秋成十三年左傳:『禮,身之幹也;敬,身之基也。』」
〔一二〕盧文弨曰:「禮記檀弓上:『曾子聞之瞿然。』瞿然,驚變之貌,紀具切。列子仲尼篇:『子貢茫然自失。』」
〔一三〕離騷注:「抑,案也。」文選注作「按也」,字同。
〔一四〕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戒子通錄二、自警篇、別解「吝」作「?」,俗別字。說文口部:「吝,恨惜也。」徐鉉曰:「今俗別作?,非是。」
〔一五〕盧文弨曰:「易謙彖辭:『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書大禹謨:『滿招損。』」
〔一六〕盧文弨曰:「賙,周也。高誘注呂氏春秋季春紀:『 寡孤獨曰窮。』匱,乏也。」
〔一七〕盧文弨曰:「赧,奴版切,小爾雅:『面慚曰戁。』戁與赧同。」
〔一八〕盧文弨曰:「積而能散,禮記曲禮上文。」
〔一九〕勤讀書抄「黜」作「屈」。盧文弨曰:「說文:『黜,貶下也。』」
〔二0〕趙曦明曰:「說苑敬慎篇:『常摐有疾,老子往問焉,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曰:「吾齒存乎?」老子曰:「亡。」常摐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柔耶?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耶?」常摐曰:「嘻,是已。天下之事已盡,無以復語子哉!」』」
〔二一〕趙曦明曰:「左氏宣十五年傳:『川澤納汙,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案:杜注:「藏疾,山之有林藪,毒害者居之。」
〔二二〕論語子張篇:「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邢昺疏曰:「君子之人,見彼賢則尊重之,雖眾多,亦容納之。」
〔二三〕說郛本、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黃本、戒子通錄、小學、自警編、別解「苶」作「薾」,朱本注云:「苶同,音涅,疲也。」器案:苶者薾之俗,薾又●之變也。說文:「●,智少力劣也。」廣雅釋詁:「●,弱也。」盧文弨曰:「莊子齊物論:『苶然疲役,而不知所歸。』苶,奴結切;沮,慈呂切;喪,蘇浪切。」
〔二四〕趙曦明曰:「禮記檀弓下:『趙文子退然如不勝衣,其言吶吶然如不出諸其口。』」案:正義曰:「其形退然柔和,似不勝衣,言形貌之早退也。」
〔二五〕勤讀書抄「委」作「知」。盧文弨曰:「莊子達生篇:『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器案:委命,猶言委心任命,文選班孟堅答賓戲:「委命供己,味道之腴。」
〔二六〕論語子路篇:「言必信。」
〔二七〕趙曦明曰:「詩大雅旱麓:『豈弟君子,求福不回。』回,違也,邪也。」
〔二八〕小學、自警編「懾」作「懼」。盧文弨曰:「禮記曲禮上:『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之涉切。」
〔二九〕百行,注見治家篇。
〔三0〕自警編「淳」作「純」。
〔三一〕趙曦明曰:「韓非子外儲說左下:『季孫好士,終身莊處,衣服常如朝廷;而季孫適懈,有過失;客以為厭易己,相與怨之,遂殺季孫。故君子去泰去甚。』」盧文弨曰:「『聖人去甚,去奢,去泰。』老子道德經文。」
〔三二〕「世人讀書者」句上,宋本有「今」字,原注云:「一本無『今』字。」案:小學、少儀外傳引無「今」字,並無「者」字。
〔三三〕胡三省通鑑二七注:「顏師古曰:『凡言條者,一一而疏舉之,若木條然也。』」
〔三四〕盧文弨曰:「漢書百官公卿表:『縣萬戶以上為令,減萬戶為長。』案:今言千戶,言最小之縣,猶不能理也。」
〔三五〕宋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豎」作「?」。盧文弨曰:「釋名:『楣,眉也,近前,若面之有眉也,棳,儒也,梁上短柱也;棳儒猶侏儒,短,故以名之也。』案:爾雅釋宮作梲,亦作棳,同音拙。豎,臣庾切,說文:『豎,立也。』」
〔三六〕宋本、羅本「遲」作「稚」,宋本原注云:「一本作『遲』字。」盧文弨曰:「尚書大傳唐傳:『主春者,張昏中可以種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種黍。』鄭注禮記月令首種云:『舊說謂稷。』」案:詩魯頌閟宮傳:「先種曰稙,後種曰稚。」但顏氏上言早,則下文自當作遲,使人易曉,不必迂取稚字為配,故不從宋本。
〔三七〕史記封禪書:「言神事,事如迂誕。」漢書藝文志方技略神僊家:「誕欺怪迂之文,彌以益多。」師古曰:「誕,大言也。迂,遠也。」
〔三八〕抱朴子行品篇:「奮果毅之壯烈,騁干戈以靜難者,武人也。」
夫學者所以求益耳。見人讀數十卷書,便自高大,凌忽長者,輕慢同列;人疾之如讎敵,惡之如鴟梟〔一〕。如此以學自損〔二〕,不如無學也。
〔一〕 盧文弨曰:「詩大雅瞻卬:『懿厥哲婦,為梟為鴟。』箋:『梟鴟,惡聲之鳥。』亦作『鳲鴞』,見前『化鴟』注。」
〔二〕 小學外篇嘉言、戒子通錄二、自警編、明霍韜霍氏家訓子弟第八引此句作「如此學以求益,今反自損」,少儀外傳引同宋本。
古之學者為己,以補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一〕。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學者為己,脩身以求進也〔二〕。夫學者猶種樹也〔三〕,春玩其華,秋登其實〔四〕;講論文章,春華也,脩身利行,秋實也。
〔一〕 論語憲問篇:「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集解:「孔安國曰:『為己,履而行之;為人,徒能言。』」
〔二〕 王楙野客叢書二八:「范曄後漢論(桓榮傳)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人者,憑譽以顯物;為己者,因心以會道。』顏氏家訓曰:『古之學者為己,輔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濟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身以求進也。』二說不同,皆非吾夫子之意。」引此文「以補」二字作「輔」,「利」作「濟」。黃叔琳曰:「翻轉說,其義乃備。」
〔三〕 盧文弨曰:「左氏昭十八年傳:『閔子馬曰:「夫學,殖也,不殖將落。」』」
〔四〕 說郛本「玩」作「翫」。御覽二0「登」作「取」。盧文弨曰:「韓詩外傳七:『簡主曰:「春樹桃李,夏得陰其下,秋得食其實。」』魏志邢顒傳:『採庶子之春華,忘家丞之秋實。』」器案:三國志吳書諸葛恪傳注引志林:「虞喜曰:『世人奇其英辯,造次可觀,而哂呂侯無對為陋。不思安危終始之慮,是樂春藻之繁華,而忘秋實之甘口也。』」文心雕龍辨騷篇:「翫華而不墜其實。」金樓子著書篇:「春華秋實,懷哉何已。」北齊書文苑傳序:「開四照於春華,成萬寶於秋實。」都以華實喻學與用。
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後,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吾七歲時,誦靈光殿賦〔一〕,至於今日,十年一理,猶不遺忘;二十之外,所誦經書,一月〔二〕廢置,便至〔三〕荒蕪矣。然人有坎壈〔四〕,失於盛年,猶當晚學,不可自棄。孔子云:「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五〕。」魏武、袁遺〔六〕,老而彌篤〔七〕,此皆少學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學,名聞天下〔八〕;荀卿五十,始來遊學,猶為碩儒〔九〕;公孫弘四十餘,方讀春秋,以此遂登丞相〔一0〕;朱雲亦四十,始學易、論語〔一一〕;皇甫謐二十,始受孝經、論語〔一二〕:皆終成大儒,此並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學,便稱遲暮〔一三〕,因循面牆〔一四〕,亦為愚耳。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一五〕,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一六〕。
〔一〕 抱經堂本「靈」上有「魯」字,各本俱無,今據刪。趙曦明曰:「後漢書文苑傳:『王逸子延壽,字文考,有俊才,少遊魯國,作靈光殿賦。』今見文選。」
〔二〕 宋本原注:「『月』一本作『日』字。」鮑本誤作「一本有『日』字。」案:類說作「日」。
〔三〕 宋本原注:「一本無『至』字。」案:類說無「至」字。
〔四〕 盧文弨曰:「坎壈,苦感、盧感二切,亦作坎廩,音同。楚辭九辯:『坎廩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五臣注文選:『坎壈,困窮也。』」
〔五〕 文見論語述而篇,集解:「易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年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命之年,讀至命之書,故可以無大過也。」朱熹集註:「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
〔六〕 趙曦明曰:「魏志武帝紀注:『太祖御軍三十餘年,手不捨書,晝則講武策,夜則思經傳,登高必賦,及造新詩,被之管絃,皆成樂章。袁遺,字伯業,紹從兄,為長安令。河間張超嘗薦遺於太尉朱俊,稱遺有冠世之懿,幹時之量。太祖稱:長大而能勤學,惟吾與袁伯業耳。』」器案:三國志吳書呂蒙傳注引江表傳:「孫權語蒙曰:『孟德亦自謂老而好學。』」梁谿漫志五:「曹孟德嘗言:『老而好學,惟吾與袁伯業耳。』東坡云:『此事不獨今人不能,即古人亦自少也。』」
〔七〕 勤讀書抄「篤」作「固」。
〔八〕 類說「七十」作「十七」。黃叔琳曰:「曾子少孔子四十六歲,非晚始學者,(郝懿行說同)當別有曾子。」孫志祖讀書脞錄四:「盧抱經據高誘淮南子說林注:『呂望年七十,始學讀書,九十為文王作師。』疑『曾子』為『呂望』之訛。蓋曾子少孔子四十六歲,則其從遊,必在少年也。志祖疑『七十』為『十七』之訛,然於書傳亦無確證。又宋書建平王宏子景素傳內載劉璡疏云:『曾子孝親,而沈乎水。』又『曾子不逆薪而爨,知其不為暴也。』然則後人所述曾子事之無攷者多矣。」朱子棟群書札記十:「案:大戴禮曾子立事篇:『三十四十之間而無藝,即無藝矣。五十而不以善聞,則不聞矣。七十而無德,雖有微過,亦可以勉矣。其少不諷誦,其壯不議論,其老不教誨,亦可謂無業之人矣。』之推正用此語,是文章活用之法,不必刻舟以求也。宋景文筆記卷中:『曾子年七十,文學始就,乃能著書。孔子曰:「參也魯。」蓋少時止以孝顯,未如晚節之該洽也。』則痴人說夢矣。」器案:孫說是,類說正作「十七」,下文「皇甫謐二十始受孝經、論語」,蓋顏氏以十七、二十之年,俱為晚學矣。許慎說文解字敘曰:「尉律:『學僮十七已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史。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太史,不正,輒舉劾之。』」此蓋承周、秦舊制而言。古者,「八歲入小學」,(見大戴禮記保傅篇、白虎通辟雍篇、漢書食貨志及藝文志、說文解字敘)年十七已上始試,中律者得習為吏;而曾子年十七乃學,(此已是入仕之年)較之八歲,已遲九年,故亦謂之晚學也。
〔九〕 趙曦明曰:「史記孟荀列傳:『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遊學於齊。』索隱:『荀卿,名況。卿者,時人相尊而號曰卿也。』」
〔一0〕勤讀書抄引「春秋」下有「雜說」二字,與漢書本傳合;又「丞相」作「卿相」。趙曦明曰:「漢書公孫弘傳:『弘,甾川薛人。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說,六十為博士,免歸。武帝元光五年,復徵賢良文學,策詔諸儒,弘對為第一,拜為博士,待詔金馬門。元朔中,代薛澤為丞相,封平津侯。』」器案:御覽六一四引應璩答韓文憲書:「昔公孫弘皓首入學。」
〔一一〕勤讀書抄無「語」字。趙曦明曰:「漢書朱雲傳:『雲,字游,魯人。少時通輕俠,年四十迺變節,從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將軍蕭望之,受論語,皆能傳其業。當世高之。』」
〔一二〕「受」,各本俱作「授」,抱經堂本校定作「受」;案:勤讀書抄、類說正作「受」,今從之。趙曦明曰:「晉書皇甫謐傳:『謐,字士安,安定朝那人。年二十,不好學,遊蕩無度所,後叔母任氏,對之流涕;乃感激,就鄉人席坦受書,勤力不怠,遂博綜典籍百家之言,以著述為務,自號玄晏先生。』」器案:齊民要術三引崔寔四民月令:「冬十一月,命幼童入小學,讀孝經、論語、篇、章。」漢書匡衡傳:「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先究其意。」是孝經、論語,漢時為初學必讀之書;士安年二十始受孝經、論語,蓋魏、晉時猶仍沿襲漢制云。
〔一三〕離騷:「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王逸注:「遲,晚也。」
〔一四〕盧文弨曰:「書周官:『不學牆面。』」器案:論語陽貨篇:「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歟!」通鑑五十漢安帝六年詔康等曰:「面牆術學,不識臧否。」胡三省注曰:「尚書曰:『弗學牆面。』言正牆面而立,無所見。」
〔一五〕盧文弨曰:「說苑建本篇:『師曠曰:「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炳燭之明,孰與昧行乎?」』」器案:藝文類聚八0引尚書大傳:「晉平公問師曠曰:『吾年七十,欲學,恐已暮。』師曠曰:『臣聞老而學者,如執燭之明。執燭之明,孰與昧行?』公曰:『善。』」說苑即本尚書大傳。文選古詩:「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一六〕抱朴子外篇勗學:「若乃絕倫之器,盛年有故,雖失之於暘谷,而收之於虞淵;方知良田之晚播,愈於卒歲之荒蕪也。日燭之喻,斯言當矣。」
學之興廢,隨世輕重。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聖人之道〔一〕,上明天時,下該人事〔二〕,用此致卿相者多矣〔三〕。末俗〔四〕已來不復爾〔五〕,空守章句〔六〕,但誦師言,施之世務,殆無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七〕為貴,不肯專儒〔八〕。梁朝皇孫以下,總丱〔九〕之年,必先入學〔一0〕,觀其志尚,出身〔一一〕已後,便從文史〔一二〕,略無卒業者〔一三〕。冠冕〔一四〕為此者,則有何胤〔一五〕、劉瓛〔一六〕、明山賓〔一七〕、周捨〔一八〕、朱异〔一九〕、周弘正〔二0〕、賀琛〔二一〕、賀革、〔二二〕蕭子政〔二三〕、劉縚〔二四〕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洛陽亦聞崔浩〔二五〕、張偉〔二六〕、劉芳〔二七〕,鄴下又見邢子才〔二八〕:此四儒者〔二九〕,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諸賢,故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閒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三0〕,相與專固〔三一〕,無所堪能,問一言輒酬數百,責其指歸〔三二〕,或無要會〔三三〕。鄴下諺云:「博士買驢,書券〔三四〕三紙,未有驢字。」使汝以此為師,令人氣塞。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三五〕。」今勤無益之事,恐非業也。夫聖人之書,所以設教,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三六〕,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三七〕;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三八〕,燕寢講堂〔三九〕,亦復何在?以此得勝〔四0〕,寧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四一〕。當博覽機要〔四二〕,以濟功業;必能兼美,吾無閒焉〔四三〕。
〔一〕 趙曦明曰:「弘,大之也。」器案:漢有通經致用之說,謂治一經必得一經之用也。如平當以禹貢治河(見漢書本傳),夏侯勝以洪範察變(見漢書本傳),董仲舒以春秋決獄,(漢書藝文志六藝略有公羊董仲舒治獄十六篇,後漢書應劭傳:「董仲舒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王式以三百五篇當諫書(見漢書儒林傳),皆其例證。論語衛靈公篇:「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集解:「王肅曰:『才大者道隨大,才小者隨小,故不能弘人。』」
〔二〕 黃叔琳曰:「兼此八字,方不媿為窮經之儒。」
〔三〕 盧文弨曰:「事皆具漢書儒林傳。」
〔四〕 漢書朱博傳:「今末俗之弊,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末俗謂末世之風俗也。
〔五〕 盧文弨曰:「『爾』字疑當重。」劉盼遂曰:「按:六朝人率以爾作如此用,如世說新語品藻篇:『外人論殊不爾。』又云:『身意正爾。』任誕篇云:『未能免俗,聊復爾耳。』又云:『溫往衛許亦爾。』宋書孔興宗傳云:『卿不得爾。』水經注三十三:『今則不能爾。』此皆以爾作如此用之成例矣。盧氏不悉當時文法,故有此失。」
〔六〕 黃叔琳曰:「俗儒之學,古人所訾;若今人中有此,吾當低頭拜之矣。」紀昀曰:「先生固詞宗也,奈何輕量天下士!」
〔七〕 器案:本書有涉務篇,涉字義同。漢書賈山傳:「涉獵書記。」師古曰:「言若涉水獵獸,不專精也。」桂馥札樸三曰:「漢時書少,學者皆能專精。晉、宋以後,四部之書,卷袟千萬,遂有涉獵之學。南齊書柳世隆傳:『世隆性愛涉獵,啟太祖借秘閣書,上給二千卷。』」
〔八〕 宋本此句作「不肯專於經業」,原注:「一本作『專儒』。」趙曦明曰:「儒者,專治經也,宋本作『不肯專於經業』,疑是後人所改。」劉盼遂引吳承仕曰:「魏、晉以來,清談始興,故多以玄儒相對,齊、梁閒又分文史玄儒四科,是專目治經者為儒也。」器案:論衡超奇篇:「故夫能說一經者為儒生,博覽古今者為通人,采掇傳書以上書奏記者為文人,能精思著文,連結篇章者為鴻儒。」顏氏所謂專儒,即仲任之所謂儒生,以其僅能說一經,非鴻儒之比,故謂之專儒。文心雕龍才略篇:「仲舒專儒,子長純史。」
〔九〕 盧文弨曰:「詩齊風甫田:『婉兮孌兮,總角丱兮。』傳:『總角,聚兩髦也;丱,幼稚也。』」
〔一0〕錢大昕曰:「梁書武帝紀:『天監九年三月乙未詔曰:王子從學,著自禮經,貴游咸在,實惟前誥,所以式廣義方,克隆教道。今成均大啟,元良齒讓,自茲以降,並宜肄業。皇太子及王侯之子,年在從師者,可令入學。』」
〔一一〕漢書酷吏郅都傳:「常稱日己背親而出身,固當奉職,死節官下。」文選禰正平鸚鵡賦:「臣出身而事主。」出身,謂出仕則致身於君。
〔一二〕「便從文史」,宋本作「使從文吏」,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鮑本、汗青簃本「史」作「吏」。盧文弨曰:「漢書東方朔傳:『三冬文史足用。』史謂史書也;但此亦兼文章三史而言,舊本作『吏』字,非。」唐晏憫庵隨筆上:「盧抱經校顏氏家訓,最稱善本;然亦有不足者。如勉學篇:『出身以後,使從文吏。』此言梁朝貴游子弟,多不向學,故云:『總丱之年,必先入學,出身已後,便從文吏,略無卒業者。』其文義甚明。而盧氏改為『文史』,而引漢書東方朔傳『文史足用』為注,失本義矣。」案:唐說是,此文當從各本作「便從文吏」。
〔一三〕三國志魏書牽招傳:「年十餘歲,詣同縣樂隱受學;後隱為車騎將軍何苗長史,招隨卒業。」
〔一四〕文選奏彈王源:「衣冠之族。」李善注引袁子正書曰:「古者,命士已上,皆有冠冕,故謂之冠族。」
〔一五〕趙曦明曰:「梁書處士傳:『何胤,字子季,點之弟也。師事沛國劉瓛,受易及禮記、毛詩;入鍾山定林寺,聽內典,其業皆通。辭職,居若邪山雲門寺。世號點為大山,子季為小山,亦曰東山。注周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
〔一六〕抱經堂本「瓛」誤「巘」。趙曦明曰:「已見一卷。」
〔一七〕趙曦明曰:「梁書本傳:『明山賓,字孝若,平原鬲人。七歲,能言玄理;十三,博通經傳。梁臺建,置五經博士,山賓首膺其選,東宮新置學士,又以山賓居之。俄兼國子祭酒。累居學官,甚有訓導之益。所著吉禮儀注二百二十四卷,禮儀二十卷,孝經喪禮服義十五卷。』」
〔一八〕趙曦明曰:「梁書本傳:『周捨,字昇逸,汝南安成人。博學多通,尤精義理。高祖即位,博求異能之士,范雲言之於高祖,召拜尚書祠部郎。居職屢徙,而常留省內,國史詔誥,儀體法律,軍旅謨謀,皆兼掌之。預機密者二十餘年,而竟無一言漏洩機事,眾尤歎服之。』」
〔一九〕趙曦明曰:「梁書本傳:『朱异,字彥和,吳郡錢唐人。遍治五經,尤明禮、易,涉獵文史,兼通雜藝,博弈書算,皆其所長。有詔求異能之士,明山賓表薦之。高祖召見,使說孝經、周易義,謂左右曰:「朱异實異。」周捨卒,异代掌機謀,方鎮改換,朝儀國典,詔誥敕書,並兼掌之。每四方表疏,當局部領,諮詢詳斷,填委於前,頃刻之間,諸事便了。所撰禮、易講疏,及儀注、文集百餘篇,亂中多亡逸。』」
〔二0〕趙曦明曰:「陳書本傳:『周思行,汝南安成人。幼孤,及弟弘讓、弘直,俱為叔父捨所養。十歲,通老子、周易。起家梁太學博士,累遷國子博士。時於城西立士林館,弘正居以講授,聽者傾朝野焉。特善玄言,兼明釋典,雖碩學名僧,莫不請質疑滯。所著周易講疏、論語疏、莊子、老子疏、孝經疏及集行於世。』」
〔二一〕趙曦明曰:「梁書本傳:『賀琛,字國寶,會稽山陰人。伯父瑒,授其經業,一聞便通義理,尤精三禮。為通事舍人,累遷,皆參禮儀事。所撰三禮講疏、五經滯義及諸儀法,凡百餘篇。』」
〔二二〕趙曦明曰:「梁書儒林傳:『賀瑒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禮,及長,遍治孝經、論語、毛詩、左傳。湘東王於州置學,以革領儒林祭酒,講三禮,荊、楚衣冠,聽者甚眾。』」
〔二三〕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周易義疏十四卷,繫辭義疏三卷,古今篆隸雜字體一卷。』注:『梁都官尚書蕭子政撰。』」
〔二四〕趙曦明曰:「已見二卷。」
〔二五〕趙曦明曰:「魏書本傳:『崔浩,字伯淵,清河人。少好文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關綜;研精義理,時人莫及。太宗好陰陽術數,聞浩說易及洪範五行,善之,因命浩筮吉凶,參觀天文,考定疑惑。浩綜覈天人之際,舉其綱紀,諸所處決,多有應驗。恆與軍國大謀,甚為寵密。』」
〔二六〕趙曦明曰:「魏書儒林傳:『張偉,字仲業,小名翠螭,太原中都人。學通諸經,講授鄉里,受業常數百人,儒謹汎納,勤於教訓,雖有頑固,問至數十,偉告喻殷勤,曾無慍色。常依附經典,教以孝悌;門人感其仁化,事之如父。』」
〔二七〕趙曦明曰:「魏書本傳:『劉芳,字伯文,彭城人。聰敏過人,篤志墳典,晝則傭書以自資給,夜則誦讀,終夕不寢。為中書侍郎,授皇太子經,遷太子庶子,兼員外散騎常侍。從駕洛陽,自在路及旋師,恆侍坐講讀。芳才思深敏,特精經義,博聞強記,兼覽蒼、雅,尤長音訓,辨析無疑;於是禮遇日隆,賞賚優渥。撰諸儒所注周官、儀禮、尚書、公羊、穀梁、國語音、後漢書音、毛詩箋音義證、周官、儀禮、禮記義證等書。』」
〔二八〕趙曦明曰:「北齊書邢邵傳:『邵字子才,河間鄚人。十歲,便能屬文。少在洛陽,會天下無事,與時名勝專以山水遊宴為娛,不暇勤業。嘗因霖雨,乃讀漢書五日,略能遍記之,復因飲謔倦,方廣尋經史,五行俱下,一覽便記,無所遺忘。文章典麗,既贍且速。年未二十,名動衣冠。孝昌初,與黃門侍郎李琰之對典朝儀。自孝明之後,文雅大盛;邵雕蟲之美,獨步當時,每一文出,京都為之紙貴,讀誦俄遍遠近。晚年,尤以五經章句為意,窮其旨要,吉凶禮儀,公私諮稟,質疑去惑,為世指南。有集三十卷。』」
〔二九〕宋本原注:「一本無『此』字。」案:說郛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無「此」字。
〔三0〕盧文弨曰:「蚩,無知之貌。詩衛風氓:『氓之蚩蚩。』」
〔三一〕專固,專輒而頑固。書仲虺之誥:「好問則裕,自用則小。」傳:「問則有得,所以足;不問專固,所以小。」
〔三二〕器案:嚴君平有道德指歸,王僧虔戒子書:「汝曹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而終日自欺欺人,人不受汝欺也。」郭璞爾雅序:「夫爾雅者,所以通詁訓之指歸。」邢昺疏:「指歸,謂指意歸鄉也。」
〔三三〕器案:要會,謂要領總會。禮記樂記鄭玄注:「要猶會也。」
〔三四〕盧文弨曰:「券,去願切,下從刀。說文:『契也。』」器案:陸游讀書詩:「文辭博士書驢券,職事參軍判馬曹。」本此。
〔三五〕論語衛靈公篇文。
〔三六〕盧文弨曰:「練,練習也。戰國秦策:『簡練以為揣摩。』粗,才古切,略也。」器案:涉務篇:「明練風俗。」
〔三七〕黃叔琳曰:「唐人所以重進士而卑明經也。今之設科,合進士明經而一之,然其效可睹矣。」
〔三八〕「仲尼居」,孝經開宗明義第一章章首文。趙曦明曰:「陸德明孝經釋文:『居,說文作?,音同。鄭康成云:?,?講堂也。王肅云:閒居也。』」案:疏義,係對經注而言,注以釋經文,疏以演注義。六朝義疏之學頗盛行,為唐人五經正義導夫前路也。郝懿行曰:「桓譚新論云:『秦近君說堯典篇首兩字之說,十餘萬言,但說「曰若稽古」三萬言。』亦此類也。」
〔三九〕器案:燕寢,閒居之處;講堂,講習之所。此言解經之家,對居字理解不同,各持一端。
〔四0〕宋本「以」作「爭」。
〔四一〕金樓子立言篇:「馳光不留,逝川焂忽,尺日為寶,寸陰可惜。」
〔四二〕孔安國書序:「刪夷煩亂,剪裁浮辭,舉其閎綱,攝其機要。」機要,謂機微精要也。
〔四三〕論語泰伯篇:「禹,吾無閒然矣。」史記夏本紀正義引孝經鉤命決亦有此文。通鑑一二0:「吾無閒然。」胡三省注曰:「呂大臨曰:『無閒隙可言其失。』謝顯道曰:『猶言我無得而議之也。』」
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一〕之外,義疏而已。吾初入鄴,與博陵〔二〕崔文彥交遊,嘗說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三〕。崔轉為諸儒道之,始將發口〔四〕,懸見排蹙〔五〕,云:「文集只有詩賦銘誄〔六〕,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七〕之在議曹,與諸博士議宗廟事〔八〕,引據漢書,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收便忿怒,〔九〕都不復言,取韋玄成傳〔一0〕,擲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尋之〔一一〕,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一二〕。」
〔一〕 緯所以配經,主要由西漢末年諸儒依附六經而偽造之者。趙曦明曰:「後漢書方術樊英傳注:『七緯者,易緯:稽覽圖,乾鑿度,坤靈圖,通卦驗,是類謀,辨終備也;書緯:璇機鈐,考靈曜,刑德放,帝命驗,運期授也;詩緯:推度災,氾歷樞,含神霧也;禮緯:含文嘉,稽命徵,斗威儀也;樂緯:動聲儀,稽耀嘉,協圖徵也;孝經緯:援神契,鉤命決也;春秋緯:演孔圖,元命包,文耀鉤,運斗樞,感精符,合誠圖,攷異郵,保乾圖,漢含孳,佑助期,握誠圖,潛潭巴,說題辭也。』」盧文弨曰:「困學紀聞八:『鄭康成注二禮,引易說、書說、樂說、春秋說、禮家說、孝經說,皆緯候也。河洛七緯,合為八十一篇,河圖九篇,洛書六篇,又別有三十篇。(案:原文尚有「七經緯三十六篇」句,當補,始與八十一篇之數合。)又有尚書中候、論語讖,皆在七緯之外。』」器案:禮記檀弓正義引鄭志:「張逸問:『禮注曰書說,書說何書也?』答曰:『尚書緯也。當為注時,時在文網中,嫌引秘書,故所牽圖讖,皆謂之說。』」然則漢末人引讖緯而謂之經說者,皆以文網之故耳。
〔二〕 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博陵郡,屬冀州。』」案:宋本作「博陸」,誤。
〔三〕 趙曦明曰:「魏志王粲傳:『粲字仲宣,山陽高平人。太祖辟為丞相掾,賜爵關內侯。著詩賦論議,垂六十篇。』隋書經籍志:『後漢侍中王粲集十一卷。』後漢書鄭玄傳:『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遊學十餘年,乃歸。所注周易、尚書、毛詩、儀禮、禮記、論語、孝經、尚書大傳、中候、乾象歷,又著天文七政論、魯禮禘祫義、六藝論、毛詩譜、駁許慎五經異義、答林孝存周禮難,凡百餘萬言。』」盧文弨曰:「困學紀聞二:『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今僅見於唐元行沖釋疑,王粲曰:「世稱伊、雒以東,淮、漢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闕,鄭氏道備。粲竊嗟怪,因求所學,得尚書注,退思其意,意皆盡矣,所疑猶未喻焉。」凡有二篇。館閣書目:「粲集八卷。」案:其集今已亡,抄撮者無此難。難,乃旦切。」案:郝懿行說與盧同。元行沖,唐書有傳,釋疑即見傳中。
〔四〕 發口,猶言出口、開口。文心雕龍總術篇:「予以為發口為言。」
〔五〕 盧文弨曰:「排蹙,猶言排笮。」
〔六〕 器案:賦為「鋪采摛文,體物寫志」的有韻之文。銘為「稱述功美」的有韻之文。誄為「累列生時行跡」的有韻之文。
〔七〕 趙曦明曰:「北齊書魏收傳:『收字伯起,小字佛助,鉅鹿下曲陽人。讀書,夏月坐板床,隨樹陰諷誦,積年,板床為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
〔八〕 宋本「議」作「爭」。
〔九〕 宋本、羅本、鮑本、汗青簃本「收」作「魏」。
〔一0〕盧文弨曰:「漢書韋賢傳:『賢少子玄成,字少翁。好學,修父業,以明經擢為諫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議罷郡國廟,又議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諸寢園日月閒祀,皆勿復修。』」
〔一一〕披尋,謂披閱尋討,披即上文「握素披黃」之披,韓愈進學解:「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文選琴賦注:「披,開也。」
〔一二〕太平廣記二五八引大唐新語:「唐張由古有吏才而無學術,累歷臺省;嘗於眾中歎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文選。或謂之曰:『兩都賦、燕然山銘、典引等並入文選,何為言無?』由古曰:『此並班孟堅文章,何關班固事。』聞者掩口而笑。」此不知班固,彼不知漢書,可謂無獨有偶也。
夫老、莊之書,蓋全真養性〔一〕,不肯以物累己也〔二〕。故藏名柱史,終蹈流沙〔三〕;匿跡漆園〔四〕,卒辭楚相,此任縱〔五〕之徒耳。何晏〔六〕、王弼〔七〕,祖述玄宗〔八〕,遞相誇尚〔九〕,景附草靡〔一0〕,皆以農、黃〔一一〕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一二〕之業,棄之度外。而平叔以黨曹爽見誅,觸死權之網也〔一三〕;輔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勝之阱也〔一四〕;山巨源以蓄積取譏,背多藏厚亡之文也〔一五〕;夏侯玄以才望被戮,無支離擁腫之鑒也〔一六〕;荀奉倩喪妻,神傷而卒,非鼓缶之情也〔一七〕;王夷甫悼子,悲不自勝,異東門之達也〔一八〕;嵇叔夜排俗取禍,豈和光同塵之流也〔一九〕;郭子玄以傾動專勢,寧後身外己之風也〔二0〕;阮嗣宗沈酒荒迷,乖畏途相誡之譬也〔二一〕;謝幼輿贓賄黜削,違棄其餘魚之旨也〔二二〕:彼諸人者,並其領袖〔二三〕,玄宗所歸。其餘桎梏塵滓之中〔二四〕,顛仆〔二五〕名利之下者,豈可備言乎!直取其清談雅論〔二六〕,剖玄析微,賓主往復〔二七〕,娛心〔二八〕悅耳,非濟世成俗之要也〔二九〕。洎於梁世〔三0〕,茲風復闡〔三一〕,莊、老、周易,總謂三玄〔三二〕。武皇、簡文〔三三〕,躬自講論。周弘正奉贊大猷〔三四〕,化行都邑,學徒千餘,實為盛美。元帝在江、荊〔三五〕間,復所愛習,召置學生〔三六〕,親為教授,廢寢忘食,以夜繼朝,至乃倦劇愁憤〔三七〕,輒以講自釋〔三八〕。吾時頗預末筵,親承音旨〔三九〕,性既頑魯,亦所不好云〔四0〕。
〔一〕 淮南覽冥訓:「全性保真,不虧其身。」嵇康幽憤詩:「養素全真。」張銑注曰:「全真,謂養其質以全真性。」
〔二〕 案:莊子天道、刻意二篇俱有「無物累」語,即秋水篇「不以物害己」之意也。
〔三〕 顏本、程本、胡本、朱本、黃本、奇賞「史」誤「石」。柱史即柱下史省稱,張衡周天大象賦:「柱史記私而奏職。」省稱柱史與此同。趙曦明曰:「列仙傳:『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陽,陳人也。生於殷時,為周柱下史。關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內學,常服精華,隱德脩行,時人莫知。老子西遊,喜先見其氣,知有真人當過,物色而跡之,果見老子。老子亦知其奇,為著書授之。後與老子俱遊流沙化胡,服苣勝實,莫知其所終。』」
〔四〕 趙曦明曰:「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莊子者,蒙人,名周,為漆園吏。楚威王聞其賢,使使厚幣迎之,許以為相。周笑曰:「子獨不見郊祭之犧牛乎?養食之數歲,衣以文繡,以入太廟。當是之時,雖欲為孤豚,豈可得乎?子亟去,無汙我。」』」案:此文本之莊子秋水篇及列禦寇篇。
〔五〕 徐時棟曰:「顏氏家訓譏老、莊為任縱之徒,而北齊書之推本傳亦譏其『多任縱,不脩邊幅』。」器案:晉書胡毋輔之傳:「嗜酒任縱,不拘小節。」胡三省通鑑注曰:「任者,任物之自然。」
〔六〕 趙曦明曰:「魏志曹真傳:『晏,何進孫也。少以才秀知名,好老、莊言,作道德論及諸文賦,著述凡數十篇。』注:『晏,字平叔。』」
〔七〕 趙曦明曰:「魏志鍾會傳:『初,會弱冠,與山陽王弼並知名。弼好論儒道,辭才逸辯,注易及老子。為尚書郎,年二十餘,卒。』注:『弼,字輔嗣。何劭為其傳曰:「弼好老氏,通辯能言。何晏為吏部尚書,甚奇弼,歎之曰:仲尼稱後生可畏,若斯人者,可與言天人之際乎!」』」
〔八〕 禮記中庸:「祖述堯、舜。」文選王仲寶褚淵碑文:「眇眇玄宗。」李周翰注:「玄宗,道也。」
〔九〕 齊書王僧虔傳:「僧虔誡子書曰:『曼倩有言:「談何容易。」見諸玄,志為之逸,腸為之抽;專一書,轉誦數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擇卷,尚未敢輕言。汝開老子卷頭五尺許,未知輔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說,指例何所明,而便盛於麈尾,自呼談士,此最險事。設令袁令命汝言易,謝中書挑汝言莊,張吳興叩汝言老,端可復言未嘗看耶!』」案:當時玄宗之學,遞相誇尚,景附草靡,即為人之父者,亦以此誡其子,其風可見矣。
〔一0〕盧文弨曰:「景,於丙切,俗作影;靡,眉彼切;言如景之附形,草之從風也。」案:本書書證篇說景字云:「晉世葛洪字苑,傍始加?。」說苑君道篇:「夫上之化下,猶風靡草。東風則草靡而西,西風則草靡而東。在風所由,而草為之靡。」
〔一一〕盧文弨曰:「農、黃、神農、黃帝,言道德者宗之。」
〔一二〕周、孔,周公、孔子,言儒學者宗之。
〔一三〕趙曦明曰:「魏志曹真傳:『真子爽,字昭伯,明帝寵待有殊。帝寢疾,引入臥內,拜大將軍,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受遺詔,輔少主。乃進敘南陽何晏等為腹心。弟羲,深以為大憂,或時以諫諭,不納,涕泣而起。車駕朝高陵,爽兄弟皆從。司馬宣王先據武庫,遂出屯洛水浮橋,奏免爽兄弟,以侯就第;收晏等下獄,後皆族誅。』注:『魏略:「黃初時,晏無所事任。及明帝立,頗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於曹爽,用為散騎侍郎,遷侍中尚書。」』史記賈誼傳:『服鳥賦:夸者死權。』」案:金樓子立言篇:「道家虛無為本,因循為務。中原喪亂,實為此風;何、鄧誅於前,裴、王滅於後,蓋為此也。」
〔一四〕羅本「多」作「參」,不可據。趙曦明曰:「何劭為王弼傳:『弼論道,傅會文辭,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頗以所長笑人,故時為士君子所疾。』」盧文弨曰:「家語觀周篇:『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
〔一五〕何焯曰:「山巨源以蓄積取譏,未詳所出。」趙曦明曰:「晉書山濤傳:『濤字巨源,河內懷人。』老子德經:『多藏必厚亡。』」盧文弨曰:「案:濤傳稱其『貞慎儉約,雖爵同千乘,而無嬪媵,祿賜俸秩,散之親故。及薨後,范晷等上言:「濤舊第屋十間,子孫不相容。」帝為之立室。』安有蓄積取譏事?惟陳郡袁毅嘗為鬲令,貪濁,而賂遺公卿,以求虛譽,亦遺濤絲百斤,濤不欲異於時,受而藏於閣上;後毅事露,凡所受賂,皆見推檢,濤乃取絲付吏,積年塵埃,印封如初。此一事亦不可以蓄積之名加之,疑此語為誤。」劉盼遂曰:「山巨源疑當是王濬沖,此黃門之筆誤也。山、王同在竹林名士,故易混淆。攷濬沖之儉吝,如責從子之單衣,索息女之貸錢,鑽核而賣李,把籌而計資諸事,備載於世說新語儉嗇篇中,故王隱晉書記『天下人謂為膏肓之疾』,阮步兵詆為俗物來敗人意(世說新語排調篇),其取譏也鉅矣。然則顏氏舉王濬沖以為多藏之戒,復何疑焉。」
〔一六〕趙曦明曰:「魏志夏侯尚傳:『子玄,字太初,少知名。正始初,曹爽輔政,玄,爽之姑子也,累遷散騎常侍中護軍。爽誅,徵為大鴻臚,數年,徙太常。玄以爽抑黜,內不得意。中書令李豐,雖為司馬景王所親待,然私心在玄,遂結皇后父張緝,謀欲以玄輔政。嘉平六年二月,當拜貴人,豐等欲因御臨軒,諸門有陛兵,誅大將軍,以玄代之。大將軍微聞其謀,請豐相見,即殺之,收玄等送廷尉。鍾毓奏豐等大逆無道,皆夷三族。玄格量弘濟,臨斬東市,顏色不變,舉動自若。時年四十六。』莊子人間世:『支離疏者,頤隱於齊,肩高於頂,會撮指天,五管在上,兩髀為脅,挫鍼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徵武士,則支離攘臂於其間;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鍾與十束薪。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養其身,終其天年;又況支離其德者乎?』釋文:『會,古外切。撮,子列切。會撮,髻也,古者,髻在項中,脊曲頭低,故髻指天也。繲,佳賣反,司馬云:「浣衣也。」崔作●,音線。鼓筴,揲蓍鑽龜也。播精,卜卦占兆也,司馬云:「簸箕簡米也。」』又逍遙遊:『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拳曲而不中規矩,立之途,匠者不顧。」莊子曰:「子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不夭斧斤,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案:才望,猶言才氣名望。晉書陸機傳:「負其才望,志匡世難。」世說新語品藻篇:「會稽虞?,元皇時與桓宣武同俠,其人有才理勝望。王丞相嘗謂?曰:『孔愉有公才而無公望,丁潭有公望而無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未達而喪。」
〔一七〕趙曦明曰:「奉倩名粲,世說惑溺篇注:『粲別傳曰:「粲常以婦人才智不足論,自宜以色為主。驃騎將軍曹洪女有色,粲於是聘焉,專房燕婉。歷年後,婦病亡,傅嘏往喭粲,粲不明(案:宋本作「粲雖不哭」。)而神傷,歲餘亦亡。亡時年二十九。」』莊子至樂論:『莊子妻死,惠子弔之,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概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一八〕趙曦明曰:「晉書王戎傳:『戎從弟衍,字夷甫。喪幼子,山簡弔之,衍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於此?」衍曰:「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於情,然則情之所鍾,正在我輩。」簡服其言,更為之慟。』列子力命篇:『魏人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憂,其相室曰:「公之愛子,天下無有;今子死而不憂,何也?」東門吳曰:「吾嘗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乃與向無子同,臣奚憂焉?」』」
〔一九〕趙曦明曰:「晉書嵇康傳:『康字叔夜,譙國銍人。早孤,有奇才,遠邁不群。長好老、莊,常脩養性服食之事。山濤將去選官,舉康自代,乃與濤書告絕;此書既行,知其不可羈屈也。性絕巧,而好鍛。宅中有一柳樹甚茂,乃激水圓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鍛。東平呂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千里命駕,康友而善之。後安為兄所枉訴,以事繫獄,詞相證引,遂復收康。初康居貧,嘗與向秀共鍛於大樹之下,以自贍給。鍾會往造焉,康不為之禮,會以此憾之。及是,言於文帝曰:「嵇康,臥龍也,不可起。公無憂天下,顧以康為慮耳。」因譖康欲助毋丘儉,宜因釁除之。帝既信會,遂并害之。』老子道經:『和其光,同其塵。』」案:老子想爾注:「情性不動,喜怒不發,五藏皆和同相生,與道同光塵也。」
〔二0〕羅本、顏本、何本、朱本「專」同,程本、胡本、黃本作「權」,戒子通錄二亦作「權」。趙曦明曰:「晉書郭象傳:『象字子玄,少有才理,好老、莊,能清言。州郡辟召,不就。常閑居,以文論自娛。東海王越引為太傅主簿,遂任職當權,熏灼內外,由是素論去之。』老子道經:『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二一〕趙曦明曰:「晉書阮籍傳:『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人。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文帝初欲為武帝求婚於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鍾會數以時事問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獲免。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莊子達生篇:『夫畏途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案:莊子下文云:「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飯食之間,而不知為戒者,過也。」此當全引。
〔二二〕趙曦明曰:「晉書謝鯤傳:『鯤字幼輿,陳國陽夏人,好老、易。東海王越辟為掾,坐家僮取官,除名。鯤不徇功名,無砥礪行,居身於可否之間,雖自處若穢,而動不累高。』淮南子齊俗篇:『惠子從車百乘,以過孟諸,莊子見之,棄其餘魚。』注:『莊周見惠施之不足,故棄餘魚。』」
〔二三〕趙曦明曰:「晉書裴秀傳:『時人為之語曰:「後進領袖,有裴秀。」』」器案:世說賞譽篇下:「胡毋彥國吐佳言如屑,後進領袖。」
〔二四〕盧文弨曰:「鄭注周禮大司寇:『木在足曰桎,在手曰梏。』桎音質。梏,古毒切。」器案:南史劉敬宣傳論:「或能振拔塵滓,自致封侯。」塵滓,謂塵俗滓穢。
〔二五〕盧文弨曰:「小爾雅:『顛,殞也。』釋名:『仆,踣也。』音赴。」
〔二六〕宋本原注:「『清談雅論』,一本作『清談高論』。」案:戒子通錄二「雅」作「高」。淮南精神篇注:「直猶但也。」
〔二七〕宋本「剖玄析微賓主往復」,作「辭鋒理窟,剖玄析微,妙得入微,賓主往復」,原注:「一本作『剖玄析微,賓主往復』。」器案:晉書張憑傳:「憑為鄉國所稱舉,劉惔言於簡文帝,帝召與語,歎曰:『張憑勃●為理窟。』」徐陵與楊僕射書:「足下素挺詞鋒,兼長理窟。」以詞鋒與理窟對文,當為顏氏所本。又案:晉書樂廣傳:「廣命駕為剖析之。」南史姚察傳:「並為剖析,皆有經據。」文選七命注:「剖,析也。」又案:賓主往復,即賓主問答之意。魏、晉、南北朝人稱賓主問答為往反。世說新語文學篇:「既共清言,遂達三更。丞相與殷共相往反,其餘諸賢,略無所關。」又:「弟子如言詣支公,正值講,因謹述開意,往反多時。」又:「謝萬作八賢論,與孫興公往反,小有利鈍。」往反即往復也。又有自為賓主一往一復者,世說新語文學篇:「何晏因條向者勝理語弼曰:『此理,僕以為極,可得復難不?』弼便作難,一坐人便以為屈;於是弼自為客主數番,皆一坐所不及。」
〔二八〕戒子通錄:「娛」作「怡」。
〔二九〕此句,宋本作「然而濟世成俗,終非急務」,原注:「一本作『非濟世成俗之要也』。」郝懿行曰:「漢文用黃、老為治,而休息無為;曹參師蓋公移風,而清靜寧一;古來濟世成俗,何必非薄老、莊,但須用得其人爾。至於魏、晉以清談誤國,非老、莊之罪也。」
〔三0〕盧文弨曰:「洎,具冀切,及也。」
〔三一〕盧文弨曰:「闡,昌善切。闡明之,使廣大也。」
〔三二〕劉盼遂引吳承仕曰:「梁書儒林傳:『太史叔明三玄尤精解,當世冠絕。』陳之末季,陸德明撰經典釋文,以老、莊繼論語之後,居爾雅之前,足以見當時之風尚。」器案:南史張譏傳:「篤好玄言,立周易、老、莊而講授焉。沙門法才、道士姚綏皆傳其業。」又金綏傳:「通周易、老、莊,時人言玄者咸推之。」南齊書王僧虔傳,有書誡子,言及周易、老、莊,而謂:「見諸玄,志為之逸。」
〔三三〕盧文弨曰:「梁書武帝紀:『少而篤學,洞達儒玄,造周易講疏、老子講疏。』又簡文帝紀:『博綜儒書,善言玄理,所著有老子義、莊子義。』」
〔三四〕器案:大同八年,周弘正啟梁主周易疑義,見陳書弘正本傳。
〔三五〕器案:江、荊,謂江陵、荊州。宋書武帝紀:「江、荊彫殘,刑政多闕。」
〔三六〕宋本「召」作「故」。
〔三七〕史記屈原傳:「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倦劇即倦極也。
〔三八〕盧文弨曰:「梁書元帝紀:『承聖三年九月辛卯,於龍光殿述老子義,尚書左僕射王褒為執經。乙巳,魏遺其柱國万紐、于謹來寇。冬十月景(丙)寅,魏軍至於襄陽,蕭率眾會之。丁卯,停講。』」
〔三九〕傅本、顏本、胡本、程本、黃本「旨」作「指」,古通。世說新語賞譽篇:「東海王敕世子毗云:『諷味遺言,不如親承音旨。』」注引趙吳郡行狀:「代太傅越與穆及王承、阮瞻、鄧攸書曰:『諷味遺言,不如親承音旨。』」(又見晉書王承傳、阮瞻傳)陶潛與子儼等疏:「四友之人,親受音旨。」廣弘明集十五沈約佛記序:「欲悟道者,必妙識所宗,然後能允得其門,親承音旨。」水經淮水注:「丘明親承聖旨,錄為實證。」禮記曲禮上正義:「傳謂傳述為義,或親承音旨,或師儒相傳,故云傳。」張懷瓘書斷中:「師資大令,時亦眾矣,非無雲塵之遠,若親承妙旨,入於室者,唯獨此公。」漢書楚元王傳注:「師古曰:『承指,謂取霍光之意。』」此亦謂親自接受梁元之講說耳。
〔四0〕朱本「不」誤「一」。器案:之推父協,釋褐湘東王國常侍,又兼府記室,見梁書協本傳。尋梁書元帝紀:「天監十三年封湘東郡王。普通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荊、湘、郢、益、寧、南梁六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大同五年,入為安右將軍、護軍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大同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協以大同五年卒於江陵,時年四十二。本書序致篇云:「年始九歲,便丁荼蓼。」則之推以中大通三年生於江陵,類聚二六引之推古意詩云:「寶珠出東國,美玉產南荊,隋侯曜我色,卞氏飛吾聲。」蓋自道也。北齊書之推傳云:「世善周官、左氏。之推早傳家業,年十二,值繹講莊、老,便預門徒,虛談非其所好。」之推年十二時,為大同八年,時繹在江、荊間,北齊書所云,正與家訓此文合。頑魯,謂頑鈍愚魯。晉書阮种傳:「臣猥以頑魯之質,應清明之舉。」
齊孝昭帝〔一〕侍婁太后〔二〕疾,容色憔悴〔三〕,服膳減損。徐之才〔四〕為灸兩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滿手。后既痊愈,帝尋疾崩,遺詔恨不見山陵〔五〕之事。其天性至孝如彼,不識忌諱如此,良由無學所為。若見古人之譏欲母早死而悲哭之〔六〕,則不發此言也。孝為百行之首〔七〕,猶須學以脩飾之,況餘事乎!
〔一〕 趙曦明曰:「北齊書孝昭紀:『帝諱演,字延安,神武第六子,文宣母弟。』」盧文弨曰:「孝昭紀:『性至孝,太后不豫,出居南宮,帝行不正履,容色貶悴,衣不解帶,殆將四旬。殿去南宮五百餘步,雞鳴而去,辰時方還,來去徒行,不乘輿輦。太后所苦小增,便即寢伏閤外,食飲藥物,盡皆躬親。太后常心痛,不自堪忍,帝立侍幃前,以爪掐手心,血流出袖。』」
〔二〕 趙曦明曰:「北齊書神武明皇后傳:『婁氏,諱昭君,司徒內干之女。』」
〔三〕 宋本、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作「悴」。
〔四〕 盧文弨曰:「北齊書徐之才傳:『之才,丹陽人,大善醫術,兼有機辯。』」
〔五〕 廣雅釋丘:「秦名天子冢曰山,漢曰陵。」
〔六〕 沈揆曰:「淮南子說山訓:『東家母死,其子哭之不哀。西家子見之,歸謂其母曰:「社何愛速死,吾必悲哭社。」(江、淮間謂母為社。)夫欲其母之死者,雖死亦不能悲哭矣。』」
〔七〕 器案:玉海十一引鄭玄孝經序:「孝為百行之首。」孟子公孫丑上趙岐章句:「孝,百行之首。」後漢書江革傳:「孝,百行之冠。」三國志魏書王昶傳:「昶家誡曰:『夫孝敬仁義,百行之首,而立身之本也。』」
梁元帝嘗為吾說:「昔在會稽〔一〕,年始十二,便已好學。時又患疥〔二〕,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閑齋〔三〕張葛幃避蠅獨坐,銀甌貯山陰甜酒〔四〕,時復進之,以自寬痛〔五〕。率意自讀史書,一日二十卷,既未師受〔六〕,或不識一字,或不解一語,要自重之,不知厭倦〔七〕。」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況其庶士,冀以自達者哉?
〔一〕 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會稽屬揚州。』」案:南朝會稽治山陰,即今浙江紹興也。
〔二〕 「時」字抱經堂校定本脫,各本俱有,今據補正。
〔三〕 羅本、顏本、何本、朱本「閑齋」作「閉齋」。
〔四〕 洪亮吉曉讀書齋初錄上:「今世盛行紹興酒,或以為不知起於何時。今攷梁元帝金樓子云:『銀甌貯山陰甜酒,時復進之。』則紹興酒梁時已有名。顏氏家訓勉學篇亦引之。」陳漢章曰:「案:此言山陰酒,本金樓子。」
〔五〕 「以自寬痛」,宋本原注:「一本作『以寬此痛』。」
〔六〕 盧文弨曰:「師受,受於師也。或改『受』為『授』。」
〔七〕 盧文弨曰:「金樓子自序:『吾年十三,誦百家譜,雖略上口,遂感心氣疾。』又云:『吾小時夏夕中,下絳紗蚊幮,中有銀甌一枚,貯山陰甜酒,臥讀,有時至曉,率以為常。又經病瘡,肘膝盡爛。比來三十餘載,泛玩眾書。』一本『甜酒』作『酒』。」
古人勤學,有握錐〔一〕投斧〔二〕,照雪〔三〕聚螢〔四〕,鋤則帶經〔五〕,牧則編簡〔六〕,亦為勤篤〔七〕。梁世彭城劉綺〔八〕,交州刺史勃之孫,早孤家貧,燈燭難辦〔九〕,常買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讀。孝元初出會稽〔一0〕,精選寮寀〔一一〕,綺以才華,為國常侍兼記室〔一二〕,殊蒙禮遇〔一三〕,終於金紫光祿〔一四〕。義陽〔一五〕朱詹,世居江陵,後出揚都〔一六〕,好學,家貧無資,累日不爨,乃時吞紙以實腹〔一七〕。寒無氈被,抱犬而臥。犬亦飢虛〔一八〕,起行盜食,呼之不至,哀聲動鄰,猶不廢業,卒成學士〔一九〕,官至鎮南錄事參軍〔二0〕,為孝元所禮。此乃不可為之事,亦是勤學之一人〔二一〕。東莞〔二二〕臧逢世,年二十餘,欲讀班固漢書,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劉緩乞丐客刺〔二三〕書翰紙末〔二四〕,手寫一本,軍府服其志尚,卒以漢書聞。
〔一〕 趙曦明曰:「戰國秦策:『蘇秦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
〔二〕 趙曦明曰:「廬江七賢傳:『文黨,字仲翁。未學之時,與人俱入山取木,謂侶人曰:「吾欲遠學,先試投我斧高木上,斧當挂。」仰而投之,斧果上挂,因之長安受經。』」案:見北堂書鈔九七、御覽六一一引。
〔三〕 趙曦明曰:「初學記引宋齊語:『孫康家貧,常映雪讀書,清淡,交遊不雜。』」案:御覽十二亦引宋齊語此文。
〔四〕 趙曦明曰:「晉書車武子傳:『武子,南平人。博學多通。家貧,不常得油,夏月則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照書,以夜繼日焉。』」
〔五〕 趙曦明曰:「漢書兒寬傳:『帶經而鋤,休息,輒讀誦。』魏志常林傳注引魏略:『常林少單貧,自非手力,不取之於人。性好學,漢末為諸生,帶經耕鉏,其妻常自饋餉之,林雖在田野,其相敬如賓。』」
〔六〕 趙曦明曰:「漢書路溫舒傳:『溫舒,字長君,鉅鹿東里人。父為里監門,使溫舒牧羊,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書寫。』注:『小簡曰牒。編,聯次之。』」
〔七〕 「為」宋本作「云」,原注:「一本作『為』。」案:事文類聚別四作「云」。
〔八〕 器案:何遜增新曲相對聯句、照水聯句、折花聯句、搖扇聯句、正釵聯句,俱有劉綺,當即此人。
〔九〕 「燈燭難辦常買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讀」,宋本作「常無燈,折荻尺寸,然明夜讀書」,原注:「一本云:『燈燭難辦,常買荻尺寸折之,然明夜讀。』」羅本、顏本、胡本、程本、何本、朱本「然」作「燃」,燃,後起字。事文類聚引作「家貧常無燈,折荻尺寸,燃則(當作「明」)讀書」,與宋本合。
〔一0〕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天監十三年,封湘東王,邑二千戶,初為寧遠將軍、會稽太守。』」
〔一一〕文選封禪文李善注:「漢書音義曰:『寀,官也。』」爾雅釋詁:「寮,寀,官也。」
〔一二〕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皇子府置中錄事、中記室、中直兵等參軍,功曹史、錄事、中兵等參軍。王國置常侍官。』」北堂書鈔六九引干寶司徒儀:「記室主書儀,凡有表章雜記之書,掌創其草。」孔顗辭荊州安西府記室牋:「記室之局,實惟華要,自非文行秀敏,莫或居之。」宋書孔顗傳:「以記室之要,宜須通才敏忠,加性情勤密者。」唐六典二九:「親王府記室,掌表啟書疏。」
〔一三〕「殊蒙禮遇」,抱經堂本脫此四字,各本俱有,今據補正。
〔一四〕「終於金紫光祿」,宋本句末有「大夫」二字,原注云:「一本無『大夫』二字。」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特進、左右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並為散官,以加文武官之德聲者。』」
〔一五〕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荊州有義陽郡義陽縣。」
〔一六〕器案:下文云:「下揚都言去海邦。」揚都俱指建業,即今江蘇南京市。庾闡有揚都賦,所鋪陳者俱為建業事。隋書地理志下:「丹陽郡,自東晉已後,置郡曰揚州,平陳,詔並平蕩耕墾,更於石頭城置蔣州。」
〔一七〕事類賦十五引「實」下有「其」字。
〔一八〕器案:飢虛,猶言飢餓,謂腹中空虛而飢餓也。飢、饑古混用。三國志魏書邴原傳注引原別傳:「誠副饑虛之心。」則饑虛為魏、晉、南北朝人習用語。
〔一九〕「卒成學士」,宋本作「卒成太學」,原注:「一本『卒成學士』。」案:事文類聚作「卒成大學」,事類賦作「後以學顯」。北戶錄二引云:「朱詹饑即吞紙,寒即抱犬讀書。」
〔二0〕趙曦明曰:「梁書元帝紀:『大同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案:唐六典二九:「親王府錄事參軍,掌付勾稽,省署抄目。」
〔二一〕朱本「人」作「又」,屬下句讀。
〔二二〕趙曦明曰:「晉書地理志:『徐州東莞郡,太康中置,東莞縣,故魯鄆邑。』」案:臧逢世又見風操篇。
〔二三〕宋本「刺」下有「或」字,原注:「一本無『或』字。」案:愛日齋叢鈔二引無「或」字。胡三省通鑑一一四注:「書姓名於奏白曰刺。」
〔二四〕郝懿行曰:「古之客刺書翰,邊幅極長,故有餘處,可容書寫,非如今時形制殺削之比也。」
齊有宦者內參田鵬鸞〔一〕,本蠻人也〔二〕。年十四五,初為閽寺,便知好學,懷袖握書,曉夕諷誦。所居卑末,使彼苦辛,時伺閒隙,周章〔三〕詢請。每至文林館〔四〕,氣喘汗流,問書之外,不暇他語。及睹古人節義之事,未嘗不感激沈吟〔五〕久之。吾甚憐愛,倍加開獎〔六〕。後被賞遇,賜名敬宣,位至侍中開府〔七〕。後主之奔青州〔八〕,遣其西出,參伺〔九〕動靜,為周軍所獲。問齊主〔一0〕何在,紿云〔一一〕:「已去,計當出境。」疑其不信,歐捶服之〔一二〕,每折一支〔一三〕,辭色愈厲,竟斷四體而卒。蠻夷童丱,猶能以學成忠〔一四〕,齊之將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一五〕。
〔一〕 宋本「有」下有「主」字,原注云:「一本無『主』字。」何焯曰:「『有』疑作『後』,或倒一字。」器案:北齊書及北史傅伏傳載此事,「鵬」下都無「鸞」字。
〔二〕 器案:「蠻」為當時居住河南境內之少數民族。水經淮水注:「魏太和中,蠻田益宗效誠,立東豫州,以益宗為刺史。」田鵬鸞,蓋益宗之族也。
〔三〕 器案:楚辭九歌雲中君:「聊遨遊兮周章。」王逸注:「周章,猶周流也。」應劭風俗通義序:「天下孝廉衛卒交會,周章質問。」集韻十一唐:「徟●,行貌。」徟●即周章也。
〔四〕 趙曦明曰:「北齊書文苑傳:『後主屬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館;於是更召引文學士,謂之待詔文林館焉。』」案:北史齊本紀下:「後主武平四年二月景(丙)午,置文林館。」
〔五〕 胡三省通鑑七五注:「沈吟者,欲決而未決之意,今人猶有此語。」案:此處沈吟有詠嘆之意。
〔六〕 孔穎達尚書序:「雖有文筆之善,乃非開獎之路。」開獎,謂開導獎勵。
〔七〕 「位至侍中開府」,北齊書、北史俱作「開府中侍中」。趙曦明曰:「隋書百官志:『中侍中省,掌出入門閤,中侍中二人。』」器案:通鑑一七二胡注:「內參者,諸閹宦也。」
〔八〕 後魏時置青州於樂安,即今山東省廣饒縣治;後移治東陽,即今山東省益都縣治。
〔九〕 樂府詩集四六讀曲歌:「歡但且還去,遣信相參伺。」參伺,謂參稽偵伺也。
〔一0〕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主」作「王」。案:北齊書、北史俱作「主」。
〔一一〕盧文弨曰:「紿,徒亥切,欺也。」
〔一二〕朱本「歐」作「欲」。盧文弨曰:「歐與毆通,烏后切,捶擊也。捶,之累切。」器案:通鑑卷一七三用顏氏此文。
〔一三〕支與肢通。
〔一四〕宋本此句作「猶能以學著忠誠」,原注:「一本作『以學成忠』。」龔道耕先生曰:「家訓忠字皆作誠,避隋諱,序致篇:『聖賢之書,教人誠孝。』是其證。此當作『以學著誠』。」
〔一五〕盧文弨曰:「將相,謂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伏恩、封輔相、慕容鍾葵等宿衛近臣三十餘人,西奔周師;穆提婆、侍中斛律孝卿皆降周;高阿那肱召周軍,約生致齊主,而屢使人告言,賊軍在遠,以致停緩被獲,顏氏故有此憤恨之言。」器案:北史唐邕傳:「文宣或切責侍臣云:『觀卿等不中與唐邕作奴。』」語意與相似。
鄴平之後,見徙入關〔一〕。思魯嘗謂吾曰:「朝無祿位,家無積財,當肆筋力,以申供養。每被課篤〔二〕,勤勞經史,未知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當以養為心,父當以學為教〔三〕。使汝棄學徇財,豐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務先王之道,紹家世之,藜羹縕褐〔四〕,我自欲之〔五〕。」
〔一〕 趙曦明曰:「北齊後主紀:『武平七年十月,周師攻晉州。十二月,戰於城南,我軍大敗。帝入晉陽,欲向北朔州,改武平七年為隆化元年,除安德王延宗為相國,委以備禦,帝入鄴。延宗與周師戰於晉陽,為周師所虜。甲子,皇太子從北道至,引文武入朱華門,問以禦周之方;群臣各異議,帝莫知所從。於是依天統故事,授位幼主。幼主名恆,時年八歲,改元承光。帝為太上皇帝,后為太上皇后,自鄴先趨濟州。周師漸逼,幼主又自鄴東走。乙丑,周師至紫陌橋,燒城西門。太上皇東走,入濟州。其日,幼主禪位於大丞相任城王湝。太上皇并皇后攜幼主走青州,周軍奄至青州;太上窘急,將遜於陳,與韓長鸞、淑妃等為周將尉遲綱所獲,送鄴,周武帝與抗賓主禮,并太后、幼主俱送長安,封溫國公,後皆賜死。』」
〔二〕 器案:篤讀為督,左傳昭公二十二年司馬督,古今人表作司馬篤,是二字古通之證。文選潘安仁籍田賦:「靡誰督而常勤兮,莫之課而自厲。」李善注:「字書曰:『督,察也。』王逸楚辭(天問)注:『課,試也。』」以課督對文,與此以課篤連用,義同。漢書主父偃傳:「上自虞、夏、殷、周,罔不程督。」注:「程,課也。督,責視也。」
〔三〕 此句,宋本作「父當以教為事」,原注:「『教』一本作『學』,『事』一本作『教』。」
〔四〕 盧文弨曰:「漢書司馬遷傳:『墨者,糲粱之食,藜藿之羹。』注:『藜草似蓬。』禮記玉藻:『縕為袍。』注:『謂今纊及舊絮也。』詩豳風七月箋:『褐,毛布也。』」器案:說苑立節篇:「曾子布衣縕袍未得完,糟糠之食,藜藿之羹未得飽,義不合則辭上卿。不恬貧窮,安能行此。」以縕袍藜羹對言,當為此文所本。
〔五〕 「我自欲之」,各本皆如此作,抱經堂校定本誤作「吾自安之」,今據改正。
書曰:「好問則裕〔一〕。」禮云:「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二〕。」蓋須切磋相起〔三〕明也。見有閉門讀書,師心自是,〔四〕稠人廣坐〔五〕,謬誤差失〔六〕者多矣。穀梁傳稱公子友與莒挐相搏,左右呼曰「孟勞」〔七〕。「孟勞」者,魯之寶刀名,亦見廣雅〔八〕。近在齊時,有姜仲岳謂:「『孟勞』者〔九〕,公子左右,姓孟名勞,多力之人,為國所寶。」與吾苦諍。時清河郡守邢峙〔一0〕,當世碩儒,助吾證之,赧然而伏。又三輔決錄〔一一〕云:「靈帝殿柱題曰:『堂堂乎張,京兆田郎。』」蓋引論語,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鳳也〔一二〕。有一才士,乃言:「時張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聞吾此說,初大驚駭,其後尋媿悔焉。江南〔一三〕有一權貴,讀誤本蜀都賦注〔一四〕,解「蹲鴟,芋也」,乃為「羊」字〔一五〕;人饋羊肉〔一六〕,答書云:「損惠〔一七〕蹲鴟。」舉朝驚駭,不解事義〔一八〕,久後尋跡〔一九〕,方知如此〔二0〕。元氏〔二一〕之世,在洛京時〔二二〕,有一才學重臣,新得史記音〔二三〕,而頗紕繆〔二四〕,誤反「顓頊」字,頊當為許錄反〔二五〕,錯作許緣反〔二六〕,遂謂朝士言〔二七〕:「從來謬音『專旭』,當音『專翾』耳。」此人先有高名,翕然信行;期年之後,更有碩儒,苦相究討,方知誤焉。漢書王莽贊云:「紫色?聲〔二八〕,餘分閏位〔二九〕。」謂以偽亂真耳。昔吾嘗共人談書,言及王莽形狀,有一俊士,自許史學,名價甚高〔三0〕,乃云:「王莽非直鴟目虎吻,亦紫色蛙聲〔三一〕。」又禮樂志云:「給太官挏馬酒〔三二〕。」李奇注:「以馬乳為酒也,揰挏〔三三〕乃成。」二字並從手。揰〔三四〕挏〔三五〕,此謂撞擣〔三六〕挺挏之,今為酪酒亦然〔三七〕。向學士又以為種桐時,太官釀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於此。太山羊肅〔三八〕,亦稱學問,讀潘岳賦〔三九〕:「周文弱枝之棗〔四0〕」,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歷〔四一〕。」以歷為碓磨之磨〔四二〕。
〔一〕 趙曦明曰:「仲虺之誥文。」
〔二〕 趙曦明曰:「學記文。」
〔三〕 詩衛風淇奧:「如切如磋。」爾雅釋訓:「如切如磋,道學也。」郭璞注:「骨象須切磋而為器,人須學問以成德。」論語八佾篇:「起予者商也。」集解:「包曰:『孔子言子夏能發明我意。』」
〔四〕 盧文弨曰:「莊子齊物論:『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
〔五〕 史記灌夫傳:「稠人廣眾,薦寵下輩,士以此多之。」
〔六〕 宋本「差失」作「羞慚」,原注:「一本有『差失』字,無『羞』字。」案:各本俱作「羞慚」。
〔七〕 趙曦明曰:「事在僖元年,傳無『呼』字。」案:釋文云:「孟勞,寶刀名。」
〔八〕 趙曦明曰:「孟勞,刀也,見釋器。」朱亦棟群書札記十:「案:孟勞二字,反語為刀,此左右之隱語,即當時之切音也。若姜仲岳所云,是以刀字訛作力字,真堪資笑談之一噱也。」
〔九〕 宋本原注:「一本無『孟勞者』三字。」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及天中記二九無此三字。
〔一0〕趙曦明曰:「北齊書儒林傳:『邢峙,字士峻,河間鄚人。通三禮、左氏春秋。皇建初,為清河太守,有惠政。』隋書地理志,冀州有清河郡。」
〔一一〕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三輔決錄七卷,漢太僕趙岐撰,摯虞注。』」
〔一二〕器案:目謂題目,即品題也。後漢書許劭傳:「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為己目。」李賢注:「命品藻為題目。」胡三省通鑑七一注:「目者,因其人之才品為之品題也。」趙曦明曰:「初學記十一引三輔決錄注:『田鳳為尚書郎,容儀端正,入奏事,靈帝目送之,題柱曰:「堂堂乎張,京兆田郎。」』漢書百官公卿表:『右扶風與左馮翊、京兆尹,是為三輔。』」案:論語子張篇:「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
〔一三〕太平廣記二五引「江南」作「梁」。
〔一四〕趙曦明曰:「李善文選注:『左思三都賦成,張載為注魏都,劉逵為注吳、蜀。』」
〔一五〕郝懿行曰:「篆文羊字作●,與芋形尤近,所以易訛,亦如李林甫讀『有杖之杜』矣。」
〔一六〕廣記引此句作「後有人饋羊肉。」
〔一七〕羅本、程本、胡本、何本「損惠」誤作「捐惠」。
〔一八〕本書文章篇:「文章當以理致為心腎,氣調為筋骨,事義為皮膚,華麗為冠冕。今世相承,趨末棄本,率多浮豔,辭與理競,辭勝而理伏,事與才爭,事繁而才損。」器案:據此則之推之所謂事義,猶文心雕龍事類篇之所謂事類,與文選序之所謂「事出於沈思,義歸乎翰藻」,分事與義為二者,區以別矣。
〔一九〕廣記引「尋跡」作「尋繹」。案:劉子妄瑕章:「今忌(志)人之細短,忘人之所長,以此招賢,是書空而尋跡,披水而覓路,不可得也。」則「尋跡」為南北朝人習用語,廣記作「尋繹」,當出臆改。
〔二0〕朱亦棟群書札記十:「伊世珍瑯嬛記:『張九齡知蕭炅不學,相調謔。一日送芋,書稱蹲鴟,蕭答云:「損芋拜嘉,惟蹲鴟未至耳;然僕家多怪,亦不願見此惡鳥也。」九齡以書示客,滿坐大笑。』案:史記貨殖傳:『卓氏曰:「吾聞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鴟,至死不飢。」』注:『徐廣曰:「古蹲字作踆。」駰案:漢書音義曰:「水鄉多鴟,其山下有沃野灌溉。一曰大芋。」』則蹲鴟原有別解,第二子之不學,則真可哂耳。(李善文選注--器案:當作劉逵注:「蹲鴟,大芋也,其形類蹲鴟。」)」李慈銘曰:「案:金樓子雜記篇述王翼向謝超宗借看鳳毛事云:『翼即是于孝武坐呼羊肉為蹲鴟者,乃其人也。』」孫詒讓札迻十、劉盼遂說同。案:太平廣記二五九引譚賓錄:「唐率府兵曹參軍馮光震入集賢院校文選,嘗注蹲鴟云:『蹲鴟者,今之芋子,即是著毛蘿蔔也。』蕭令(案:即蕭嵩)聞之,拊掌大笑。」(又見大唐新語九著述。)此又以蹲鴟貽為笑柄者。
〔二一〕廣記「元氏」作「元魏」。
〔二二〕趙曦明曰:「魏書高祖孝文皇帝紀:『太和十八年十一月,自代遷都洛陽。二十一年正月,詔改拓拔姓為元氏。』」
〔二三〕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史記音三卷,梁輕車都尉參軍鄒誕生撰。』」
〔二四〕禮記大傳注:「紕繆,猶錯也。」
〔二五〕太平廣記二五八引「錄」作「綠」。
〔二六〕盧文弨曰:「反與翻同。」
〔二七〕「遂謂朝士言」,宋本原注:「一本作『遂一一謂言』。」案: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同一本。
〔二八〕廣記、類說引「?」作「蛙」,字同。
〔二九〕續家訓七:「紫色,不正之色。?聲,不正之聲也。閏位者,不正之位也;故嬴秦、後魏、朱梁,皆為閏位。」盧文弨曰:「漢書注:『?者,樂之淫聲。近之學者,便謂蛙鳴,已乖其義,更欲改為蠅聲,益穿鑿矣。』」器案:盧引漢書注,見敘傳「淫?而不可聽」下。
〔三0〕名價,謂名譽聲價。南史張敷傳:「父邵使與高士南陽宗少文談繫、象……少文歎:『吾道東矣。』於是名價日重。」
〔三一〕盧文弨曰:「漢書王莽傳:『莽為人侈口 顄,露眼赤睛,大聲而嘶,反膺高視,瞰臨左右,待詔曰:莽,所謂鴟目虎吻,豺狼之聲者矣。』」
〔三二〕盧文弨曰:「漢書百官公卿表:『少府屬官有太官。』注:『太官,主膳食。』」案:王觀國學林三:「前漢禮樂志曰:『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李奇注曰:『以馬乳為酒,撞挏乃成也。』顏師古注曰:『挏,音動,馬酪味如酒,而飲之亦可醉,故呼為酒也。』又前漢百官公卿表曰:『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應劭注曰:『主乳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飲,因以名官也。』如淳曰:『主乳馬,以韋革為夾兜,受數斗,盛馬乳,挏取其上肥,因名曰挏馬,今梁州亦名馬酪為馬酒。』晉灼曰:『挏音挺挏之挏。』觀國案:挏馬者,乃官號,非酒名也。前漢百官公卿表曰:『太僕掌輿馬,有家馬令,五丞一尉。』顏師古注曰:『家馬者,主供天子私用,非大祀、戎事、軍國所須,故謂之家馬。』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則改家馬之官名為挏馬耳。若然,則太僕有挏馬令一人,有挏馬丞五人,有挏馬尉一人,其所治亦主供天子私用之馬。則挏馬者,乃太僕之屬官也。字書曰:『挏,擁也,引也。』以擁引其馬為義,故曰挏馬。禮樂志曰:『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者,乃是以七十二人給事太官,令役以造酒而供挏馬官也。以禮樂志上下文攷之可以見。志曰:『河間獻王雅樂。至成帝時,謁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間樂,其弟子宋煜等上書言之,下公卿,以為久遠難明,議寢。是時,鄭聲尤甚,哀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及即位,乃下詔罷樂官,在經非鄭、衛之樂者條奏。丞相孔光、大司馬何武奏其不應經法,或鄭、衛之聲皆罷,其名號數千,或罷或不罷者也。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其七十人可罷者。』蓋師學乃習學之有祿食者也,師學百四十二人者,冗員如此之多也。其七十二人給太官挏馬酒者,以此七十二人撥隸太官,使之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馬之所用也。蓋挏馬令五丞一尉,其官吏必多,當時挏馬所用之酒,太官令供之,故給此七十二人使從役於太官,而使之造酒,而其七十人則罷而不用。蓋師學百四十二人,以七十二人撥隸他局,而其餘七十人又罷而不用,是師學百四十二人皆省而不在樂府矣,此皆不應經法者也。哀帝疾鄭聲而省樂官,本志首尾甚詳,而諸家注釋漢書,乃以挏馬為酒名,則誤矣。志曰:『郊祭樂人員六十二人,給祠南北郊。』又曰:『給祠南郊用六十七人。』又曰:『鄭四會員六十二人,一人給事雅樂,六十一人可罷。』凡此皆稱給,蓋給屬別局,與給太官之給同也。如諸家注釋漢書者,乃以給為給酒,則愈誤矣。顏氏家訓牽於漢書注釋之說,不能稽考辨明,而卒取撞挏之義,又謂挏為桐,當桐花開時造馬酒,其鑿愈甚矣。」器案:王說給太官義甚是,而謂「役之以造酒而供挏馬之所用」,又云:「挏馬所用之酒」則非是,說詳下。又漢書地理志上:「太原郡注:『有家馬官。』臣瓚曰:『漢有家馬廄,一廄萬匹。時以邊表有事,故分來在此。家馬後改曰挏馬也。』師古曰:『挏音動。』」此足補王說之不逮。
〔三三〕類說「揰」作「撞」。
〔三四〕宋本原注:「揰,都統反。」續家訓書證篇同,抱經堂本作「都孔反」。
〔三五〕宋本原注:「挏,達孔反。」器案:漢書百官公卿表上:「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注:「晉灼曰:『挏音挺挏之挏。』師古曰:『晉音是也,挏音徒孔反。』」
〔三六〕類說「擣」作「搗」。
〔三七〕趙曦明曰:「漢書百官公卿表:『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注:『應劭曰:「主乳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飲。」如淳曰:「以韋革為夾兜,受數升,盛馬乳,挏取其上肥。今梁州亦名馬酪為馬酒。」』釋名:『酪,澤也,乳汁所作,使人肥澤也。』」鄧廷楨雙研齋筆記四:「漢百官公卿表有挏馬官,……說文曰:『挏,●引也。漢有挏馬官作馬酒。』案:此法至今西北兩路蕃俗猶然,其法以革囊盛馬乳,一人抱持之,乘馬絕馳,令乳在囊中自相撞動,所謂挏也。往復數十次,即可成酒。余在西域時,親見額魯特,及移駐之察哈爾,皆沿此俗。」器案:元耶律鑄雙溪醉隱集六行帳八珍詩,「麆沆:麆沆,馬駧也。漢有挏馬,注曰:『以韋革為夾兜,盛馬乳,挏治之,味酢可飲,因以為官。』又禮樂志大官挏馬酒,注曰:『以馬乳為酒。』言挏之味酢則不然,愈挏治則味愈甘,挏逾萬杵,香味醇濃甘美,謂麆沆。麆沆,奄蔡語也,國朝因之。」(奄蔡,西漢西域傳無音,大宛傳宛王昧蔡,師古曰:「蔡,千葛切。」書:「二百里蔡。」毛晃韻:「蔡,柔葛切。」廣韻亦然。奄蔡,蔡,千葛切為是,今有其種,率皆從事挏馬。)
〔三八〕趙曦明曰:「羊肅,注見卷二。」
〔三九〕趙曦明曰:「晉潘岳,字安仁,著閒居賦,今見文選。」
〔四0〕文選閒居賦李善注:「西京雜記曰:『上林苑有弱枝棗。』廣志曰:『周文王時有弱枝之棗甚美,禁之不令人取,置樹苑中。』」李周翰注:「周文王時有弱枝棗樹,味甚美。」
〔四一〕趙曦明曰:「漢書藝文志:『世本十五篇。』注:『古史官記黃帝以來訖春秋時諸侯大夫。』案:今不傳,諸書尚有引用者。注云:『容成,黃帝之臣。』」案:注詳書證篇。
〔四二〕段玉裁曰:「古書字多假借,世本假『磨』為『歷』,致有此誤。古書歷磿通用,同郎擊切。碓,都內切,舂具。磨,模臥切,說文作,石磑也。」器案:古書磿與歷通,為例甚多,如周官遂師注:「磿者,適歷。」山海經中山經:「歷山之石。」郭注:「或作磿。」史記高祖功臣侯表:「磿簡侯程黑」,漢表作「歷」,春申君傳:「濮磿之北。」新序善謀篇作「歷」;樂毅傳:「故鼎返乎磿室。」戰國策燕策作「歷」,俱其證。又案:文選閒居賦李善注:「大山肅(脫「羊」字)亦稱學問,讀岳賦『周文弱枝之棗』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厤』為碓磨之磨。」即本此文。
談說製文,援引古昔〔一〕,必須眼學,勿信耳受〔二〕。江南閭里閒,士大夫或不學問,羞為鄙朴〔三〕,道聽塗說〔四〕,強事飾辭〔五〕:呼徵質為周、鄭〔六〕,謂霍亂為博陸〔七〕,上荊州必稱陝西〔八〕,下揚都言去海郡〔九〕,言食則餬口〔一0〕,道錢則孔方〔一一〕,問移則楚丘〔一二〕,論婚則宴爾〔一三〕,及王則無不仲宣〔一四〕,語劉則無不公幹〔一五〕。凡有一二百件,傳相祖述〔一六〕,尋問莫知原由,施安〔一七〕時復失所。莊生有乘時鵲起之說〔一八〕,故謝朓〔一九〕詩曰:「鵲起登吳臺〔二0〕。」吾有一親表,作七夕詩云:「今夜吳臺鵲,亦共往填河〔二一〕。」羅浮山記云〔二二〕:「望平地樹如薺。」故戴暠〔二三〕詩云:「長安樹如薺〔二四〕。」又鄴下有一人詠樹詩云:「遙望長安薺。」又嘗見謂矜誕為夸毗〔二五〕,呼高年為富有春秋〔二六〕,皆耳學〔二七〕之過也。
〔一〕 「援引古昔」,抱經堂本脫此句,各本俱有,今補。
〔二〕 郝懿行曰:「耳受不如眼學,眼學不如心得,心得則眼與耳皆收實用矣。朱子所謂『一心兩眼,痛下工夫』是也。」
〔三〕 抱經堂本「朴」作「樸」,各本俱作「朴」,少儀外傳上同,今據改正。
〔四〕 論語陽貨篇:「道聽而塗說。」集解引馬融曰:「聞之於道路,則傳而說之。」邢昺疏:「若聽之於道路,則於道路傳而說之。」漢書藝文志:「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
〔五〕 類說「事」作「辨」。黃叔琳曰:「繆種流傳,古今同慨。」黃侃文心雕龍札記曰:「案:晉來用字有三弊,……三曰用典飾濫:呼徵質為周、鄭,謂霍亂為博陸,言食則糊口,道錢則孔方,稱兄則孔懷,論昏則宴爾,求莫而用為求瘼,計偕而以為計階,轉相祖述,安施失所,比喻乖方,斯亦彥和所云『文澆之致弊』也。」說即本此。
〔六〕 趙曦明曰:「左隱二年傳:『周、鄭交質。』」盧文弨曰:「質,音致,說文:『質以物相贅。』案:贅如贅婿,謂男無娉財,以身自質于妻家也。」
〔七〕 趙曦明曰:「漢書嚴助傳:『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又霍光傳:『光字子孟,封博陸侯。』」案:本傳注:「文穎曰:『博,大;陸,平;取其嘉名,無此縣也。』師古曰:『亦取鄉聚之名以為國號,非必縣也,公孫弘平津鄉則是矣。』」
〔八〕 「陝」,各本並如此作,抱經堂本作「峽」,云:「荊在巴峽西。」此不知妄作,又從而為之辭者也。錢大昕曰:「南齊書州郡志:『江左大鎮,莫過荊、揚。周世二伯總諸侯,周公主陝東,召公主陝西,故稱荊州為陝西也。』俗生耳受,便以陝西代江陵之稱,則昧於地理,故顏氏譏之。」龔道耕先生曰:「江左僑置雍州於襄陽,襄陽為荊州郡,故稱荊州為陝西耳。」劉盼遂曰:「案:北周書王褒傳:『周弘讓復褒書云:「與弟分袂西陝,言返東區。」』此正荊州傾沒,與褒分散之事也,此西陝斥荊州明矣。陳書周弘正傳:『弘正與僕射王褒言于元帝,宜輿駕入建業,時荊、陝人士,咸言王、周皆是東人,弘正面折之曰:「若東人勸東,謂為非計;君等西人欲西,豈是良策。」』荊、陝連言,且與東人為對,益明當時通以陝西稱荊州矣。」器案:世說新語識鑒篇:「王忱死,西鎮未定,……晉孝武欲拔親近腹心,遂以殷為荊州,事定,詔未出。王珣問殷曰:『陝西何故未有處分?』」宋書蔡興宗傳:「興宗出為南郡太守,行荊州事,外甥袁顗曰:『舅今出居陝西。』」又鄧琬傳:「荊州刺史臨海王子頊練甲陝西。」南史侯景傳:「童謠曰:『荊州天子挺應著。』……今廟樹重青,必彰陝西之瑞,議者以為湘東軍下之徵。」又周弘正傳:「時朝議遷都,但元帝再臨荊陝,前後二十餘年,情所安戀,不欲歸建業。」陳書何之元傳:「之元作梁典序云:『洎高祖晏駕之年,太宗幽辱之歲,謳歌獄訟,向陝西不向東都,不庭之民,流逸之士,征伐禮樂,歸世祖不歸太宗。』」所言陝西,俱指荊州。又宋書王弘傳、謝晦傳皆稱荊州刺史為分陝,文選齊竟陵文宣王行狀:「初,沈攸之跋扈上流,稱亂陝服。」李善注:「臧榮緒晉書曰:『武陵王令曰:「荊州勢據上流,將軍休之,委以分陝之重。」』」御覽一六七引盛弘之荊州記:「元嘉中,以京師根本之所寄,荊楚為重鎮,上流之所總,擬周之分陝,晉、宋以降,此為西陝。」胡三省通鑑一三0注:「蕭子顯曰:『江左大鎮,莫過荊、揚。』弘農郡陝縣,周二伯主諸侯,周公主陝東,召公主陝西,故稱荊州為陝西。」蓋東晉以後,揚、荊兩州刺史,膺分陝之任,故荊州有陝西之稱。梁元帝封湘東王,是時正在荊州也。
〔九〕 抱經堂本「郡」作「邦」,各本俱作「郡」,今改。少儀外傳上引「言去海郡」作「要言海郡」,戒子通錄七引辨志錄引、類說引俱作「要云海郡」,「要云」「要言」,都與上「必稱」對文,義較今本為勝。
〔一0〕趙曦明曰:「左氏昭七年傳:『正考父之鼎銘云:「饘於是,鬻於是,以餬余口。」』」器案:左傳隱公十一年:「而使餬其口於四方。」說文食部:「餬,寄食也。」
〔一一〕趙曦明曰:「晉魯褒錢神論:『親愛如兄,字曰孔方。』」
〔一二〕趙曦明曰:「左氏閔二年傳:『僖之元年,齊桓公遷邢于夷儀,封衛于楚丘。邢遷如歸,衛國忘亡。』」
〔一三〕類說「婚」作「昏」,「宴」作「燕」,少儀外傳、戒子通錄「宴」作「燕」,古俱通。趙曦明曰:「詩邶谷風:『宴爾新昏,如兄如弟。』」
〔一四〕趙曦明曰:「王粲已見。」
〔一五〕趙曦明曰:「魏志,東平劉楨字公幹,附見王粲傳。」
〔一六〕類說「傳」作「轉」。器案:陸游老學庵筆記八:「國初尚文選,文人專意此書,故草必稱王孫,梅必稱驛使,月必稱望舒,山水必稱清暉。至慶曆後,惡其陳腐,諸作始一洗之。方其盛時,士子至為之語曰:『文選爛,秀才半。』」則齊、梁餘風,宋初猶大扇也。
〔一七〕「施安」,少儀外傳作「施行」,戒子通錄作「文翰」。
〔一八〕趙曦明曰:「太平御覽九百二十一引莊子云:『鵲上高城之垝,而巢於高榆之顛,城壞巢折,陵風而起。故君子之居世也,得時則蟻行,失時則鵲起也。』困學紀聞(卷十)載莊子逸篇有之。」器案:類聚八八、九二、文選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詩注又贈馮文熊詩注並引莊子此文。嵇康集一附秀才答詩:「當流則蟻行,時逝則鵲起。」則全用莊子此文。
〔一九〕趙曦明曰:「南齊書謝朓傳:『朓字玄暉,少好學,有美名。文章清麗,善草隸,長五言詩,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
〔二0〕案:文選載謝玄暉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詩作「鵲起登吳山,鳳翔陵楚甸」,李注:「孫氏初基武昌,後都建鄴,故云吳山、楚甸也。」孫志祖讀書脞錄七:「六朝人用鵲起二字為美詞,謝靈運述征賦:『初鵲起於富春,果鯨躍於川湄。』文選謝玄暉和伏武昌詩云云,其意並同。據李善注引莊子云云,然則鵲起非美詞矣。」吳騫拜經樓詩話一:「『吳臺』,謝宣城集及文選皆作『吳山』,黃門所見,蓋是朓原本如此。何義門謂吳臺即姑蘇臺。予重刊宣城集,特為更正。」
〔二一〕「亦共往填河」,抱經堂本作「亦往共填河」,各本都作「亦共往填河」,今改。類說作「亦起往填河」。趙曦明曰:「白帖:『烏鵲填河成橋而渡織女。』爾雅翼:『相傳七夕,牽牛與織女會於漢東,烏鵲為梁以渡,故毛皆脫去。』」盧文弨曰:「歲華紀麗引風俗通云:『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
〔二二〕趙曦明曰:「羅浮山記:『羅浮者,蓋總稱焉。羅,羅山也,浮,浮山也,二山合體,謂之羅浮。在增城、博羅二縣之境。』」器案:趙引羅浮山記,見御覽四一引,御覽同卷又引裴淵廣州記:「羅山隱天,唯石樓一路,時有閑遊者少得至。山際大樹合抱,極目視之,如薺菜在地。山之陽有一小嶺,云蓬萊邊山浮來著此,因合號羅浮山。」
〔二三〕戴暠,梁人。
〔二四〕盧文弨曰:「此暠度關山詩也,首云:『昔聽隴頭吟,平居已流涕;今上關山望,長安樹如薺。』」器案:戴詩見樂府詩集二七。苕溪漁隱叢話後九引復齋漫錄云:「余因讀浩然秋登萬山(能改齋漫錄作「方山」)詩:『天邊樹若薺,江畔洲(能改齋漫錄作「舟」是。)如月。』乃知孟真得暠(原誤「嵩」)意。」又見能改齋漫錄三。楊升庵文集五六:「羅浮山記云:『望平地樹如薺。』自是俊語。梁戴暠詩:『長安樹如薺。』用其語也。後人翻之益工,薛道衡詩:『遙原樹若薺,遠水舟如葉。』孟浩然詩:『天邊樹若薺,江畔洲(當作「舟」)如月。』」器案:王維送秘書晁監還日本詩序:「扶桑若薺,鬱島如萍。」用法亦同。
〔二五〕趙曦明曰:「爾雅釋訓:『夸毗,體柔也。』案:與矜誕義相反。」
〔二六〕趙曦明曰:「後漢書樂恢傳:『上疏諫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業。」』注:『春秋謂年也。言年少,春秋尚多,故稱富。』案:與高年義相反。」黃叔琳曰:「自駢麗聲韻之文盛,而假借訛謬之語益多矣。」
〔二七〕南史沈慶之傳:「慶之厲聲曰:『眾人附見古今,不如下官耳學也。』」
夫文字者,墳籍〔一〕根本。世之學徒,多不曉字:讀五經者,是徐邈而非許慎〔二〕;習賦誦者,信褚詮而忽呂忱〔三〕;明史記者,專徐、鄒而廢篆籀〔四〕;學漢書者,悅應、蘇而略蒼、雅〔五〕。不知書音是其枝葉,小學乃其宗系〔六〕。至見服虔、張揖音義則貴之,得通俗〔七〕、廣雅而不屑。一手之中〔八〕,向背如此,況異代各人乎〔九〕?
〔一〕 墳籍,猶言書籍。文選應休璉與從弟君苗君胄書:「潛精墳籍,立身揚名,斯為可矣。」呂延濟注曰:「墳籍為典墳也。」文選序:「概見墳籍,旁出子史。」
〔二〕 趙曦明曰:「晉書儒林傳:『徐邈,東莞姑幕人。永嘉之亂,家于京口。邈姿性端雅,博涉多聞。孝武招延儒學之士,謝安舉以應選。年四十四,始補中書舍人,在西省侍帝。雖不口傳章句,然開釋文義,標明指趣,撰五經音訓,學者宗之。』後漢書儒林傳:『許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性淳篤,博學經籍,撰五經異義,又作說文解字十四篇,皆傳於世。』」
〔三〕 宋本「忽」作「笑」。趙曦明曰:「漢書揚雄傳所載諸賦注內時引諸詮之之說,宋祁亦時引之,經典釋文閒亦引之。諸、褚字不同,未知孰是。隋書經籍志:『字林七卷,晉弦令呂忱撰。』」李詳曰:「隋書經籍志:『百賦音十卷,宋御史褚詮之撰。』」劉盼遂曰:「漢書司馬相如傳上顏注:『近代之讀相如賦者,多皆改易義文,競為音說,徐廣、鄒誕生、褚詮之、陳武之屬是也。今於彼數家,並無取焉。』今案:顏監之不取褚詮,蓋亦繩其祖武則然。」器案:隋書經籍志:「梁又有中書舍人褚詮之集八卷,錄一卷,亡。」史記會注本魏公子傳正義:「(呂)忱,字伯雍,任城人,呂姓,晉弦令,作字林七卷。」
〔四〕 「徐」原作「皮」,今據少儀外傳上引改。案:司馬貞史記索隱序:「貞觀中,諫議大夫崇賢館學士劉伯莊,達學宏才,鉤深探賾,又作音義二十卷,比於徐、鄒,音則具矣。」正以徐、鄒並言,以徐、鄒注史記,重在字義,故此云「專徐、鄒而廢篆籀」也。趙曦明曰:「『皮』未詳,疑是『裴』字之誤,裴駰著史記集解八十卷。或云是『徐』,宋中散大夫徐野民撰史記音義十二卷,見隋書經籍志。」劉盼遂引吳承仕曰:「鄒謂鄒誕生,『皮』疑當為『裴』,或當為『徐』,謂裴駰、徐廣也。使皮音為世所行,不應隋、唐間人都不一引。書證篇曰:『史記又作悉,誤而為述,裴、徐、鄒皆以悉音述。』連言裴、徐、鄒,足證此文『皮』字之誤。又按:趙注以為『裴』之訛。」器案:謂「皮」為「徐」之誤者是,少儀外傳引正作「徐」,今已據以改正矣。趙曦明曰:「許慎敘說文解字略云:『黃帝之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及宣王大篆五十篇,與古文或異。其後七國言語異聲,文字異形,秦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也。是時務繁,初有隸書,以趣約易,而古文由是絕矣。』」
〔五〕 趙曦明曰:「漢書敘例:『應劭,字仲瑗,汝南南頓人。後漢蕭令、御史、營陵令、(原脫「陵」字,器據意林引風俗通補。)泰山太守。蘇林,字孝友,陳留外黃人。魏給事中。黃初中,遷博士,封安成亭侯。』隋書經籍志:『漢書集解音義二十四卷,應劭撰。三蒼三卷,郭璞注。』秦相李斯作蒼頡篇,漢揚雄作訓纂篇,後漢郎中賈魴作滂喜篇,故曰三蒼。又埤蒼三卷、廣雅三卷,並魏博士張揖撰。小爾雅一卷,孔鮒撰,李軌略解。」
〔六〕 黃叔琳曰:「韓云:『士大夫宜略識字。』蘇東坡閑時,恆看字書。」
〔七〕 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通俗文一卷,服虔撰。』」
〔八〕 器案:意林引抱朴子:「一手之中,不無利鈍;方之他人,若江、漢之與潢汙。」
〔九〕 宋本原注:「世人皆以通俗文為服虔造,未知非服虔而輕之,猶謂是服虔而輕之,故此論從俗也。」趙曦明曰:「案:後漢書儒林傳:『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祇,後改為虔。河南滎陽人。以清苦建志,有雅才,善著文論,作春秋左氏傳解,又以左傳駁何休之所駁漢事六十餘條。拜九江太守。免,遭亂行客,病卒。』」
夫學者貴能博聞也。郡國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飲食,器皿制度,皆欲根尋,得其原本;至於文字,忽不經懷〔一〕,己身姓名,或多乖舛,縱得不誤,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者〔二〕;兄弟皆手傍〔三〕立字,而有名機者〔四〕;兄弟皆水傍〔五〕立字,而有名凝〔六〕者。名儒碩學,此例甚多。若有知吾鍾之不調〔七〕,一何可笑〔八〕。
〔一〕 器案:本書名實篇:「公事經懷。」南史袁粲傳:「雖位仕隆重,不以世務經懷。」經懷,猶今言經心也。
〔二〕 宋本「峙」作「歭」。何焯曰:「『峙』疑『歭』。」段玉裁曰:「說文有歭無峙,後人凡從止之字,每多從山;至如岐字本從山,又改路岐之岐從止,則又山變為止也。顏意謂從山之峙不典,不可以命名。」郝懿行曰:「峙蓋邢峙耶?」劉盼遂引吳承仕曰:「按北齊書:『邢峙字士峻。』名字相應,亦從山作之。顏氏所譏,此其一例。」龔道耕先生曰:「宋本是也。顏時俗書『歭』作『峙』,故以正體書之,以見其字本不從山。」
〔三〕 宋本及類說「手傍」作「手邊」,羅本、傅本、何本作「手傍」,餘本作「木傍」。
〔四〕 段玉裁曰:「機字本作机,說文有机無機,其幾微亦不從木,世俗作機字,亦不典也。」盧文弨曰:「『兄弟皆手傍(本作「邊」)立字,而有名●者』,『手』誤作『木』,『●』誤作『機』,今併注一皆改正。」龔道耕先生曰:「宋本作『手邊』是也。顏時俗書『機』作『●』,而『機』字本不從手,與上『歭』字同。說文木部:『機,主發謂之機。』『机,机木也。』唐韻:『居履切。』與機字音義俱異,段謂『機字本作机,說文有机無機』,皆不可解。」器案:南史梁安成康王秀傳:「子機嗣。機字智通。機弟推,字智進。」之推所譏,此其一例。以子雲之姓或從木作楊、或從?作揚例之,則相沿久矣。
〔五〕 類說「水傍」作「水邊」。
〔六〕 「凝」,宋本以下諸本俱如此作,獨抱經堂本改作「?」。段玉裁曰:「此亦顏時俗字。凝本從●,俗本從水,故顏謂其不典,今本正文仍作正體,則又失顏意矣。」龔道耕先生曰:「『?』當依原本作『凝』,段說誤,見上。」嚴式誨曰:「案:北齊神武諸子澄、洋、演、湛之屬,皆水旁立字,而有新平王凝,正顏氏所譏也。」
〔七〕 沈揆曰:「淮南子脩務篇:『昔晉平公令官為鍾,鍾成而示師曠,師曠曰:「鍾音不調。」平公曰:「寡人以示工,工皆以為調;而以為不調,何也?」師曠曰:「使後世無知音則已,若有知音者,必知鍾之不調。」』『吾』字疑當為『晉』字。一本以『鍾』為『種』者尤非。」郝懿行曰:「見呂覽。」器案:見呂氏春秋長見篇。
〔八〕 器案:戰國策燕策上:「齊王按戈而卻曰:『此一何慶弔相隨之速也。』」說苑尊賢篇:「應侯曰:『今日之琴,一何悲也。』」古樂府陌上桑:「使君一何愚。」古詩十九首:「音響一何悲。」豐溪艮思氏辭徵曰:「一,語助詞。」
吾嘗從齊主〔一〕幸并州〔二〕,自井陘關入上艾縣〔三〕,東數十里,有獵閭村。後百官受馬糧在晉陽東百餘里亢仇城側。並不識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曉。及檢字林、韻集〔四〕,乃知獵閭是舊躐(足改谷)餘聚〔五〕,亢仇舊是亭〔六〕,悉屬上艾。時太原王劭〔七〕欲撰鄉邑記注,因此二名聞之,大喜〔八〕。
〔一〕 宋本、羅本、鮑本、汗青簃本作「齊主」,餘本俱誤作「齊王」,永樂大典三五八0亦誤作「齊王」。
〔二〕 趙曦明曰:「隋書地理志:『太原郡,後齊并州。』」案:北齊書文宣帝紀:「天保九年六月乙丑,帝自晉陽北巡,己巳,至祁連池,戊寅,還晉陽。」又之推傳:「天保末,從至天池。」天池即祁連池,胡人呼天曰「祁連」。家訓所言,即此時事。
〔三〕 趙曦明曰:「漢書地理志:『常山郡石邑,井陘山在西。太原郡有上艾縣。』」器案:井陘為太行八陘之一,見元和郡縣志引述征記。爾雅釋山:「山絕,陘。」郭璞注:「連山中斷絕。」
〔四〕 趙曦明曰:「字林見前。隋書經籍志:『韻集十卷,又六卷,晉安復令呂靜撰。』」
〔五〕 宋本原注:「躐(足改谷),音獵也。」趙曦明曰:「案:說文:『邑落曰聚。』」
〔六〕 宋本原注:「,上音武安反,下音仇。」永樂大典同。劉盼遂曰:「按:『亢』疑為『丸』字之形誤,亭名丸仇,故易訛為。吳檢齋(承仕)先生曰:『「亢」或是「万」字之誤。万、同音,較丸尤近也。』」器案:廣韻二十六桓「,,亭名,在上女,毋官切。,音求。」當即本之字林、韻集,「上女」即「上艾」之訛。
〔七〕 隋書王劭傳:「王劭,字君懋,太原晉陽人也。父松年,齊通直散騎侍郎。劭少沈嘿,好讀書。弱冠,齊尚書僕射魏收辟參開府軍事,累遷太子舍人,待詔文林館。時祖孝徵、魏收、陽休之等嘗論古事,有所遺忘,討閱不能得,因呼劭問之;劭具論所出,取書驗之,一無舛誤。自是,大為時人所許,稱其博物。後遷中書舍人。齊滅入周,不得調。高祖受禪,授著作佐郎云云。」
〔八〕 永樂大典「大喜」作「甚善」。
吾初讀莊子「螝二首〔一〕」,韓非子曰:「蟲有螝者,一身兩口,爭食相齕,遂相殺也〔二〕」,茫然不識此字何音,逢人輒問,了無解者。案:爾雅諸書,蠶蛹名螝〔三〕,又非二首兩口貪害之物。後見古今字詁〔四〕,此亦古之虺字〔五〕,積年凝滯,豁然霧解。
〔一〕 器案:一切經音義四六引莊子,作「虺二首」,螝、虺古今字。
〔二〕 趙曦明曰:「漢書藝文志:『韓子五十五篇。名非,韓諸公子,使於秦,李斯害而殺之。』案:此所引見說林下,今本『螝』即作『●』,又訛『蚢』。」郝懿行曰:「見韓子說林下篇,今本『螝』作『蚘』,或作『蚢』,並訛也。」器案:爾雅翼三二引韓非,文與顏氏所引同。
〔三〕 宋本原注:「螝,音潰。」趙曦明曰:「螝蛹,釋蟲文。」
〔四〕 趙曦明曰:「隋書經籍志:『古今字詁三卷,張揖撰。』」
〔五〕 李枝青西雲札記二:「按:管子水地篇曰:『涸澤之精者生於螝。螝者,一頭而兩身,其形若蛇,其長八尺,以其名呼之,可以取魚鱉。』此與韓非所云,當是一物。但此云一頭兩身,與一身兩口為異。馬驌繹史引韓非子『螝』作『蚘』。」郝懿行曰:「大戴禮記虞戴德篇云:『昔商老彭及仲傀。』傀即螝字傳寫之訛也,可證顏氏之說。」陳倬敤經筆記:「案:據此,則虺或作螝,今毛詩巧言篇:『為鬼為蜮。』鬼即螝之省形存聲字,三家詩當作『為螝為蜮』,文選鮑照蕪城賦云:『壇羅虺蜮。』蓋本三家詩也。」器案:楚辭招魂:「雄虺九首。」王逸注:「一身九頭。」九頭極言其多,非一頭之謂而已,則虺一身而多首,先民自有此傳說。又案:「螝」作「蚘」之蚘,字當作●,蓋俗字也,鬼、九音近古通,如鬼侯一作九侯,即其比也。尋天問:「中央共牧后何怒?」王逸注:「言中央之州,有歧首之蛇,爭共食牧草之實,自相啄嚙。」王注可與此互參。
嘗遊趙州〔一〕,見柏人城北〔二〕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後讀城西門〔三〕徐整〔四〕碑云:「(水百)流東指〔五〕。」眾皆不識。吾案說文,此字古魄字也,(水百),淺水貌〔六〕。此水漢來本無名矣,直以淺貌目之,或當即以(水百)為名乎?
〔一〕 趙曦明曰:「通典:『趙州,春秋時晉地,戰國屬趙,後魏為趙郡,明帝兼置殷州,北齊改為趙州。』」器案:北齊書之推傳:「河清末,被舉為趙州功曹參軍。」遊趙州,當在此時。
〔二〕 趙曦明曰:「柏人,趙地。漢高祖將宿,心動,問知其名,曰:『柏人者,迫於人也。』遂去之。即此。」案:見史、漢高紀。
〔三〕 宋本「西」作「南」,說文繫傳二一●字下引作「西」。
〔四〕 徐整,字文操,豫章人,仕吳為太常卿。
〔五〕 「●流東指」,說文繫傳作「●水東會。」
〔六〕 段玉裁曰:「『(水百),古魄字』,此語不見於說文,今本但云:『(水百),淺水也。』以顏語訂之,說文有脫誤,當云:『泊,淺水貌,從水白聲;(水百),古文泊字也,從水百聲。』顏書『魄』字亦誤,當作『泊』。」(案:段說又見說文解字注十一篇●篆下。)郝懿行曰:「今本說文魄下無●字,蓋闕脫也,當據補。」
世中書翰,多稱勿勿〔一〕,相承如此,不知所由〔二〕,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殘缺耳。案:說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斿之形,所以趣民事〔三〕。故?遽者〔四〕稱為勿勿〔五〕。」
〔一〕 類說、履齋示兒編二三、群書通要己四「勿勿」俱誤作「匆匆」。郝懿行曰:「今俗書勿勿為匆匆,尤為謬妄。」
〔二〕 「不知所由」,東觀餘論上、稗史彙編一一三作「莫原其由」,史容山谷外集詩注六作「莫知其由」。
〔三〕 說文勿部無「事」字。山谷外集詩注「趣」作「促」,東觀餘論上作「趨」。
〔四〕 說文無「?」字,宋本「?」作「?」,乃「?」之俗體,吾丘衍閒居錄引作「?」,羅本、傅本、顏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文津本作「忽」,類說作「急」。
〔五〕 閒居錄無「為」字。東觀餘論上:「王世將……表中有云:『頓乏勿勿。』案:顏氏家訓云:『世中書翰,多稱勿勿,相承如此,莫原其由,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殘闕耳。說文:「勿者,州里所建之旗,蓋以趨民事,故?遽者稱勿勿。」』僕謂顏氏以說文證此字為長。而今世流俗,又妄於勿勿中斜益一點,讀為?字,彌失真矣。按祭義云:『勿勿諸,其欲饗之也。』注:『勿勿,猶勉勉也,(器案:大戴禮記曾子立事篇:「君子終身守此勿勿。」注:「勿勿猶勉勉。」)愨愛之貌。』杜牧之詩:『浮生長勿勿。』是知勿勿出於祭義,唐人詩中用之,不特稱於書翰也。」樓鑰攻媿集七六跋黃長睿東觀餘論:「顏之推在牧之數十百年之前,似難以此詩為證。」吾丘衍閒居錄曰:「顏說大為謬誤。說文曰:『勿,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雜帛幅半異,所以趣民,故遽稱勿勿。』又連書●字於下,或從●,音偃,即周禮旗●之●,今周禮作從牛,亦誤也。匆字說文作?,解曰:『多遽??也,從心從?。』當是此?聲字,顏氏之說誤。」陸繼輅合肥學舍札記九:「?,說文:『多遽??也。』晉書王彪之傳:『無事??,先自猖獗。』是也。勿,說文:『州里所建旗,象其柄有三游,所以趣民,故冗遽稱勿勿。』王大令帖:『勿勿不具。』是也。今名士簡牘,多作勿勿,無所不可。或以?為勿字之誤則非也。」
吾在益州〔一〕,與數人同坐,初晴日晃〔二〕,見地上小光,問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豎〔三〕就視,答云:「是豆逼耳。〔四〕」相顧愕然,不知所謂。命取將來〔五〕,乃小豆也。窮訪蜀士,呼粒為逼,時莫之解。吾云:「三蒼、說文,此字白下為匕,皆訓粒,通俗文音方力反〔六〕。」眾皆歡悟。
〔一〕 趙曦明曰:「通典:『益州,理成都、蜀二縣。秦置蜀郡。晉武帝改為成都國,尋亦復舊。自魏、晉、宋、齊、梁,皆為益州。』」
〔二〕 「日晃」,宋本如此作,餘本皆作「日明」,今從宋本。盧文弨曰:「釋名:『光,晃也,晃晃然也。』」
〔三〕 盧文弨曰:「廣韻:『豎,童僕之未冠者。』」
〔四〕 說文繫傳十「皂」下引作「蜀豎謂豆粒為豆皂」,蓋總下文言之。廣韻二十一麥:「●,豆中小硬者。出新字林。博厄切。」音義與此相近,今四川猶有豆●之說。魏濬方言據下:「小豆謂之豆逼。顏氏家訓云云,今俗謂之豆婢,遂又謂之豆奴。」
〔五〕 「命取將來」,宋本作「命將取來」。劉淇助字辨略二:「此將字,今方言助句多用之,猶云得也。」
〔六〕 盧文弨曰:「說文:『皂,穀之馨香也,象嘉穀在裹中之形,匕所以扱之。或說,一粒也,讀若香。』徐鍇繫傳:『扱,載也。白象穀食。鵖亦從此。』朱翱音皮及切。」
愍楚友婿〔一〕竇如同從河州〔二〕來,得一青鳥,馴養愛翫,舉俗〔三〕呼之為鶡。吾曰:「鶡出上黨〔四〕,數曾見之〔五〕,色並黃黑,無駁雜也。故陳思王鶡賦云:『揚玄黃之勁羽〔六〕。』」試檢說文:「(介鳥)〔七〕雀似鶡而青,出羌中。」韻集音介〔八〕。此疑頓釋。
〔一〕 趙曦明曰:「釋名:『兩婿相謂曰亞,又曰友婿,言相親友也。』」
〔二〕 趙曦明曰:「通典:『河州,古西羌地,秦、漢、蜀隴西郡,前秦苻堅置河州,後魏亦為河州。』」
〔三〕 「舉俗」,傅本、程本、胡本、何本、文津本作「舉族」。
〔四〕 趙曦明曰:「漢書地理志:『上黨郡,秦置屬并州,有上黨關。』」案:北魏時上黨治壺關,在今山西省長治縣東南。
〔五〕 說文繫傳七鶡下引「曾」作「嘗」。盧文弨曰:「數,音朔。」
〔六〕 盧文弨曰:「魏志陳思王傳:『植,字子建,太和六年,封植為陳王。』此賦在集中。」
〔七〕 「●」,原注云:「音介。」諸本「●」作「鳻」,「介」作「分」,今俱從抱經堂本改正。說文繫傳七●下引正作「●」,不誤。
〔八〕 「音介」,各本皆誤作「音分」,今從抱經堂本。段玉裁曰:「漢書黃霸傳鶡雀,師古以為●雀,今本漢書注亦誤鳻,宋祁據徐鍇本曾辨之。」趙曦明曰:「案:段說是也,今從改正。」郝懿行曰:「說文今本作●,從鳥介聲,則當音介,而此作鳻音分,蓋非顏君之過,板本傳刻,以形近而訛耳。漢書黃霸傳注,訛與此同。」器案:困學紀聞十二:「黃霸傳鶡雀,顏氏注當為鳻,徐楚金攷說文當為●。」翁注引王煦曰:「顏氏家訓引說文云云,即小顏所本也。玉篇亦作鳻,集韻音分,今徐鍇繫傳作●,徐鉉本同。別有鳻字,訓為鳥聚,非鳥名也。」
梁世有蔡朗者諱純〔一〕,既不涉學,遂呼蓴為露葵〔二〕。面牆之徒,遞相倣效〔三〕。承聖〔四〕中,遣一士大夫〔五〕聘齊,齊主客郎李恕〔六〕問梁使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蓴,水鄉所出。卿今食者綠葵菜耳〔七〕。」李亦學問,但不測彼之深淺,乍聞無以覈究〔八〕.
〔一〕 「者」字各本俱脫,今據類說、能改齋漫錄六、海錄碎事七補;抱經堂本臆增作「父」,今不從。
〔二〕 宋本「葵」下有「菜」字,類說、能改齋漫錄、海錄碎事都無「菜」字。趙曦明曰:「案:露葵乃人家園中所種者,列女傳:『魯漆室女謂:「昔晉客馬逸踐吾園葵,使吾終歲不厭葵味。」』古詩:『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潘岳閒居賦:『綠葵含露。』唐王維詩:『松下清齋折露葵。』其非水中之蓴明甚。」器案:古文苑載宋玉諷賦:「烹露葵之羹。」即指水產之蓴,則蔡朗所呼,不無所本。杜甫夔府書懷四十韻:「傾陽逐露葵。」王洙注引曹子建求通親親表「若葵藿之傾太陽」以說之。本草家謂:「古人採葵,必待露解,故名露葵。」李時珍本草綱目菜部:「露葵,今人呼為滑菜。」蓋水產之葵,爾雅謂之菟葵,傾陽之葵,爾雅謂之蘬,蘬、葵音近,而俱以露稱,故相混耳。
〔三〕 「倣效」,宋本、鮑本、汗青簃本作「倣效」,同。
〔四〕 趙曦明曰:「承聖,元帝年號。」
〔五〕 「士大夫」,能改齋漫錄、類說作「士人」。
〔六〕 李慈銘曰:「案:李恕之『恕』當作『庶』。李庶為李階子,北史附李崇傳,歷位尚書郎,以清辯知名,常攝賓司,接對梁客,梁客徐陵深歎美焉。」案:隋書百官志中,記後齊官制,尚書省下,祠部尚書所統有主客,「掌諸蕃雜客等事」。
〔七〕 類說、能改齋漫錄引此句作「今食者綠葵耳」。
〔八〕 「覈究」,各本皆作「覆究」,今從宋本。
思魯等姨夫彭城劉靈,嘗與吾坐,諸子侍焉。吾問儒行、敏行曰:「凡字與諮議〔一〕名同音者,其數多少,能盡識乎?」答曰:「未之究也,請導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預研檢,忽見不識,誤以問人,反為無賴〔二〕所欺,不容易也。」因為說之,得五十許字〔三〕。諸劉歎曰:「不意乃爾!」若遂不知,亦為異事。
〔一〕 盧文弨曰:「隋書百官志:『皇弟、皇子府置諮議參軍。』」器案:此蓋之推於諸劉前,不便直斥劉靈之名,故舉其官號。
〔二〕 盧文弨曰:「史記高祖紀集解:『江湖之間,謂小兒多詐狡猾者為無賴。』」胡三省通鑑二八七注:「俚俗語謂奪攘苟得無媿恥者為無賴。」
〔三〕 劉盼遂曰:「案:敦煌寫本切韻下平十六青韻,靈紐字凡二十八,廣韻下平十五青韻,靈紐字凡八十七,集韻下平十五青韻,靈紐字凡一百六十五,黃門預修切韻,而所收之字乃減於黃門所說,異矣。」
校定書籍,亦何容易,自揚雄、劉向〔一〕,方稱此職耳。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二〕。或彼以為非,此以為是;或本同末異;或兩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三〕。
〔一〕 盧文弨曰:「漢書揚雄傳:『雄字子雲,蜀郡成都人。少好學博覽,無所不見,校書天祿閣上。』又藝文志:『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案:劉向字子政,傳附見漢書楚元王傳。
〔二〕 黃叔琳曰:「為好雌黃者下一鍼砭,可謂要言不煩。」盧文弨曰:「夢溪筆談(卷一):『改字之法,粉塗則字不沒,惟雌黃漫則滅,仍久而不脫。』」案:宋景文筆記上:「古人寫書,盡用黃紙,故謂之黃卷。顏之推曰:『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雌黃與紙色類,故用之以滅誤。今人用白紙,而好事者多用雌黃滅誤,殊不相類。道、佛二家寫書,猶用黃紙。齊民要術有治雌黃法。或曰:『古人何須用黃紙?』曰:『糱染之,可用辟蟫。今臺家詔敕用黃,故私家避不敢用。』」
〔三〕 器案:本書文章篇:「舉此一隅,觸途宜慎。」一隅有單辭、孤證及一個例證之意。此文用前義,文章篇則用後義也。荀子堯問篇:「天下其在一隅。」呂氏春秋用眾篇:「此其一隅也。」周禮肆師職:「歲時之祭祀亦如之。」注:「月令:『仲春命民社。』此其一隅。」戰國策秦策一注:「此其一隅也。」嵇康聲無哀樂論:「今蒙啟導,將言其一隅焉。」又明膽論:「故略舉一隅,想不重疑。」梁書劉歊傳:「各得一隅,無傷厥義。」北齊書宋遊道傳:「舉此一隅,餘詐可驗。」諸「一隅」,都和文章篇用法相同。論語述而篇:「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
顏氏家訓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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