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子卷之三上

    克謹篇
    ○克謹篇
    貢禹曰。攻山取銅鐵。鑿地數百丈。銷陰之精。地藏空虛。不能含氣出雲。水旱之災。未有不由此也。
    智襄子為美室。士茁曰。高山峻原。不生草木。松柏之下。其土不肥。今土木勝。臣懼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智氏亡。此造室太大之占也。必凶。
    伯陽父曰。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是陽失其所而鎮於陰也。
    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三川竭岐山崩而周亡。其國不過十年。數之紀也。
    陰變則靜者動。陽蔽則明者晻。
    師曠云。歲欲豐。甘草先生。 【 薺也。】 歲欲苦。苦草先生。 【 葶藶也。】 歲若惡。惡草先生。 【 水藻也。】 歲欲旱。旱草先生 【 蒺藜也。】 歲欲雨。雨草先生。 【 蕅也。】 歲欲病。病草先生。 【 艾也。】 歲欲流。流草先生。 【 蓬也。】
    秦苻堅出師。武庫刀鎗自鳴。遼主天祚親征阿骨打。刀鎗皆放光。宋童貫出師。約夾攻大遼。無故忽失二認旗。其後兵皆敗衂。
    至正未亂之先。江浙大雨。忽有二魚落省臺上。蓋鱗介失所之象也。卒為兵禍。在昔晉時。亦有是異。
    元劉太保遷元京北城。取居庸關水入城。冀稍潤其土。然亦不及百年。禍變亦作。豈地數有限而致然耶。易曰。消息盈虛。與時偕行。天道也。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人事也。管輅曰。土地悠長。尚有興衰之運。地理也。由今監古。氣化盛衰。人事得失。未嘗不相因。豈徒然哉。
    至正初。揚子江一夕忽竭。舟楫皆閣於塗中。露有錢貨無數。蓋是累年覆舟之遺物也。人爭取之。潮至輙走。潮退復然。亦有走不及而渰死者。如是累月。江復安流。識者曰。此江嘯也。其後果先失江南。
    昔元戊寅年間。荊州分域。有鬼夜叫云。苦也苦。幾時泥到襄陽府。居人皆聞之而不見其形。及早視之。凡樹木不論大小。皆用泥和狗豬毛。離根一二尺泥之。至樹分枝處則止。後又改叫云。苦也苦。幾時泥到成都府。蓋古今未聞之異也。
    元至正丙戌冬。日色如血。
    昔至正六年。當天下正昇平。司天監奏天狗星墜地。血食人間五千日。始於楚。徧及齊趙。終於吳。其光不及兩廣。其後天下之亂。事事皆應。
    丁亥春正既望。月夜出無光。是時庚申君。天久不郊。宗廟久不祀。蓋已怠荒矣。
    至正戊子。永嘉大風。海舟吹上平陸高坡上三二十里。死者千數。世人謂之海嘯。其後海寇方國珍據海為盜。攻剽瀕海數州。朝廷終莫能制。
    至正九年間。河內民家養蠶。及熟而上箔。共結成一幅。宛如旗狀。又一家蠶數千萬。共結成一繭。大如數石甕。蓋亦倮蟲之孼。為兵之兆也。
    鄜州路宜君縣孟皇村。呼景賢母舅石氏。養蠶三十箔。其蠶忽變。萬蠶合併為千。千化為百。百化為十。十化為一巨蠶。大如瓜瓠。及老而簇吐條。計重一十五斤。當時以為瑞。及元末。小總兵王保保與慶陽李思齊治兵相攻。屠翦其村。石氏遂滅。蓋倮蟲之孼也。
    又呼家。其母養蠶將老。蠶忽唧唧有聲。次年母卒。
    又張思齊出師。二百人為一屯。野宿。刀鎗各作一攢插地。夜半。鎗忽自然火甚熾。須臾煨燼。惟金刃存。其後兵果散敗。是不戢自焚之應也。
    至正己丑冬十一月。天裂天漢之旁。其後卒因河決。聚役徒而叛。
    庚寅年。冬溫。霹靂暴雨時行。衢饒處等州雨黑黍。大如小麥。色黑。咬破視其內。白如粉。草木皆萌芽吐花。
    雪中雷電。自至正庚寅以後屢屢見之。蓋陰陽差舛之氣異乎常也。辛亥春。其變輕。癸丑春正月十一日。雷而大雪者凡三四日。又其甚也。
    至正十一年春正月二十日夜。京師清寧殿火。焚寶玩萬計。由宦官熏鼠故也。未幾。天下大亂。淮東賊毛會逼都城而退。
    又京師齊化門東街。達達一婦人。生髭須長一尺餘。
    辛卯冬至。雷電大雪同至。天下遂兵亂。人民死者大半。
    又辛卯年。岳州府門忽自倒。柱脚向天。次年。城陷於倪寇。
    壬辰夏四月朔。日食既。
    至正壬辰間。貶丞相脫脫詔書。端明殿忽傾仄如倒狀。天兆其戒。卒不之悟。悲夫。元朝之亡。蓋決於此。
    壬辰間。江淮蘆荻多為旗鎗人馬之狀。節間折開。有紅暈成天下太平四字。
    雨紛鍼。湖廣民家門戶柱壁之間。有粉痕如鍼樣無數。不知何物。從何而生。
    至正壬辰癸巳間。浙江潮不波。其時彭和尚以妖術為亂。陷饒信杭徽等州。未幾克復。又為張九四所據。浙西不復再為元有。昔宋末海潮不波而宋亡。元末海潮不波而元亡。亦天數之一終也。蓋杭州是鬧潮。不鬧是其變。
    至正癸巳春三月。月食太白。是時江淮羣寇起。張九四據高郵。韓山童男據臨濠。徐貞一倪蠻子陳友諒亂漢沔。丞相脫脫統大師四十萬出征。聲勢赫然。始攻高郵城。未下。庚申君入丞相亞麻之讒。謂天下怨脫脫。貶之。可不煩兵而定。遂詔散其兵而竄之。師遂大潰。而為盜有。天下之事。遂不可復為矣。後亞麻慮脫脫再入相。矯詔酖殺之。後一年。東南州郡多陷。其言不驗。始杖而貶死。
    癸巳秋大旱。溪澗皆竭。
    甲午春。大風拔木。
    甲午年春。大雨凡八十餘日。兩浙大饑。是夏赤星見。岳州父老言。甲午年大雨。羣龍皆穴地變化而出者無數。識者知其為天發殺機也。
    甲午乙未間。河北山東多隕石。大或如屋。陷深入地丈餘。洛陽有大星隕地。滾行數十丈。草木皆焦。北抵山石。其土石皆融液而流。須臾復望西飛去。此又其特異者也。
    至正甲午乙未年。龍泉縣人家有一鷄二形。一邊毛羽純雄。一邊毛羽純雌。既能雄鳴。又解雌伏。蓋氣之乖亂。羽蟲之孼也。次年。青田山賊陷縣治。
    至正乙未年三月三日。黃霧四塞。日暗無光。是年六月二十日。賊陷縣大掠。
    乙未年中。江淮間羣鼠擁集如山。尾尾相銜度江。過江東來。湖廣羣鼠數十萬。度洞庭湖望四川而去。夜行晝伏。路皆成蹊。不依人行正道。皆遵道側。其羸弱者走不及。多道斃。
    至正乙未冬。湖廣雨黑雪。是時倪文俊陷湖廣。威順王妃主子女皆為所擄。其後諸子皆為所殺。
    陝西省某縣。至正十五年間。一夜大風雨。有一大山西飛者十五里。山之舊基。積為深潭。
    丁酉夏六月。溫州沒千餘家。
    至正戊戌冬十月。有兩日相擊。黑光摩盪。
    戊戌冬十二月朔。雨雪中。東方有赤虹。貫於中天。處州青田山中。竹生米。可食。
    至正十九年。元京子規啼。昔邵康節在洛陽天津橋聞之。已知宋室將亂。況元京離洛陽尤遠。非南方之鳥所至。地氣自南而北。又符康節天下將亂之語。豈非天數也。
    己亥秋九月晦日。天甫明。西南方天裂。紅光燭地。移時始復。冬十月。白虹貫日。
    己亥冬。盛寒之月。蜂蝶競出。多入人家香鑪上立。後多凍死。按此物當春暖花香則出。苦寒出非其時。此變也。變不虛生。宜有其證。後龍鳳年間。多選良家子弟為湖務閒官。少年多以事被戮。是其應也。
    庚子間。太原雨雹。大如數斗器。牛馬多死。是時天下大亂。丞相孛羅稱兵犯闕。欲廢高麗氏太子。而立雍吉剌所生幼子。高麗後奔滄州。太子奔太原。王保保舉兵誅孛羅。太子復位。雍吉剌皇后以憂死。幼子雪山。其母家取歸直北海都田地。
    至正二十二年間。黃河自河東清者千餘里。河魚歷歷。大小可數。庚申帝聞之。慘然不樂者數日。羣臣奏曰。河清。王者之瑞。胡為不樂耶。上曰。傳云。黃河清。聖人生。當有代朕者。羣臣復曰。皇太子生子。是陛下聖孫。即其應也。上笑而釋。
    丙午夏。平江路當午。天大雷雨。有一富家正廳。安置匡牀胡椅圓鑪臺桌。廳旁一室。封鎖如故。雷震壁破。一孔如盞大。其牀椅鑪桌皆從此孔入。堆疊滿室。人皆不解其異。次年。張九四陷城。據有東南五州之地。享其富實十餘年。蓋小能容巨。賤能居貴之象也。
    至正丁未。太原地大震。凡四十餘日。後又大震裂。居民屋宇皆倒壞。火從裂地中出。燒死者數萬人。次年。太原陷。
    至正戊申九月。庚申帝棄元京。遁居應昌府。先三日。國朝常國公遇春等統兵至柳林。去元京甚近。庚申帝召文武百官軍民。議戰守之計。遲明。會議端明殿。及開門。忽有二狐自殿上出。帝見。歎且泣曰。宮禁嚴密。此物何得至此。殆天所以告朕。朕其可留哉。朕不可復作徽欽銜璧求活。為天下笑。即命北狩。未三日。元京遂沒。
    己酉冬十二月朔。天裂西南。
    又元京未陷數日前。有一餓鴟鳴端明殿上。作滅胡之聲。帝命善射者射之。終莫能中。
    庚戌年。岳州府羣蟻同穴。無故自鬬而死。處處皆積成小堆。其後獨岳州將臣張斌軍師大敗於潞州死。
    庚申帝履位之後。月凡食既者三。其後卒於其身失國。豈夷狄中國之陰也。不於日示咎而於月歟。
    庚申帝幼年。遠貶南服。舟汎清江。忽有二老猴登舟獻果而拜。及去。使人尾之。至山洞中。羣猴凡四五百。上命近寺僧每日設飯飼之。及癸酉還都登極。羣猴復相率拜送。餘猴數百皆去。忽其中大猴卒死者三十六枚。當時皆惘然。莫知所以。蓋申肖猴。迎拜。見祥也。送死。示孼也。庚申帝既貶而得國。在位凡三十六年而亡國。蓋天示之象也。在昔唐明皇酉生肖雞。明皇好鬬雞。兵爭象也。其後卒有祿山之亂。
    元朝自世祖混一之後。天下治平者六七十年。輕刑薄賦。兵革罕用。生者有養。死者有葬。行旅萬里。宿泊如家。誠所謂盛也矣。
    大抵北人性簡直。類能傾心以聽於人。故世祖既得天下。卒賴姚樞牧菴先生許衡魯齋先生諸賢啟沃之力。及施治於天下。深仁累澤。浹於元元。惜乎王以道文統行吏道以雜之。以文案牽制。雖足以防北人恣肆之姦。而真儒之效。遂有所窒而不暢矣。
    元京軍國之資。久倚海運。及失蘇州。江浙運不通。失湖廣。江西運不通。元京饑窮。人相食。遂不能師矣。兼之中原連年旱蝗。野無遺育。人無食。捕蝗為糧。
    南陽府廉訪僉事保保巡按至彼。忽初更聞雞啼。曰此荒雞也。不久此地當為丘墟。天下其將亂乎。遂棄官而隱。後南陽果陷。蓋初更啼即為荒雞。祖逖聞雞聲。蹴劉琨起曰。此非惡聲也。遂起而舞。即此事也。
    嘉興府海鹽縣故富家趙君舉。及衰替。別營一小室以居。落成之日。宰豬為享禮。豬小腸皆修治。忽迸地如虵。蜒蜿而走。將及一里許而止。間一年。所營小室亦賣。蓋國家將亡而妖孼見。蓋其理也。
    處州府遂昌縣。晝忽有大聲如鐘。自天而下。無形。蓋皷妖也。次年。縣中官民俱災。
    遂昌縣徐孟芳母舅。見沙洲一石。自行自走。異之。遂拾以歸。後碎之。實石也。他無所有。恐至陰生陽之兆也。
    元京未陷。先一年。當午有紅雲一朵。宛然如一西番塔。雖刻畫莫能及。凝然至晚方散。後帝師以國事不振。奔還其國。其教遂廢。蓋其物象見祥也。
    飭武備以修文德。兩盡其道。古之教也。元朝自平南宋之後。太平日久。民不知兵。將家之子。累世承襲。驕奢淫佚。自奉而已。至於武事。略不之講。但以飛觴為飛炮。酒令為軍令。肉陣為軍陣。謳歌為凱歌。兵政於是不修也久矣。及乎天下之變。孰能為國爪牙哉。此元之所以卒於不振也。
    元初有王華蔡五九等之亂。旋致戡定。
    庚申帝初年。秦王伯顏為政。變亂舊章。江西有朱光卿。在後有李致甫羅天倫之變。國力猶全。尋皆殄滅。至正戊子間。海寇方國珍始為亂。先是蔡亂頭剽劫海商。始懸格命捕之。方為台之楊嶼人。慕賞功官爵。募衆至數千人。時台州總管焦鼎等納蔡之賂。薄其罪而不加誅。玩忽歲月。方遂入海為寇。官兵皆不戰而敗。朝廷恐為海運之梗。招安之。即啗之以海運千戶。及既定。瀕海之民莫不憤之。與萬戶蕭載之謀襲殺之。不果。又叛。朝廷命參政孛羅元帥董搏霄率兵加討。兵未交。皆先潰。郝萬戶為所獲。方拘置舟中。使求招安。郝故出高麗后位下。請託得行。遂特旨釋之。進爵已拜參矣。嗚呼。邊方貪官既失之於始。中宮寵后又失之於終。當賞而不賞。當刑而不刑。刑賞之柄既失。紀綱於是乎大壞。而中原之寇起矣。
    方國珍。台之寧海人。其居有山。在中曰楊嶼。嘗有童謠云。楊嶼青。出賊精。其初亦欲向功。為國宣力。後失望。遂出忿言曰。蔡能為盜。我豈不能耶。遂叛。生平力能走及奔馬。與弟國彰國英姪亞初同為亂。朝廷屢招國珍為司徒。弟姪皆平章院判矣。
    天下治平之時。臺省要官皆北人為之。漢人南人萬中無一二。其得為者不過州縣卑秩。蓋亦僅有而絕無者也。後有納粟獲功二途。富者往往以此求進。令之初行。尚猶與之。及後求之者衆。亦絕不與南人。在都求仕者。北人目為臘雞。至以相訾詬。蓋臘雞為南方饋北人之物也。故云。及方寇起。瀕海豪傑如蒲圻趙家戴綱司家陳子游等。傾家募士。為官收捕。至兄弟子姪皆殲於盜手。卒不沾一命之及。屯膏吝賞至於此。其大盜一招再招。官已至極品矣。於是上下解體。人不向功。甘心為盜矣。又獲功之官。於法非得風憲體覆牒文。不輒命官。憲使招權。非得數千緡。不與行遣。故有功無錢者。往往事從中輟。皆抱怨望。其後盜塞寰區。空名宣勅。遇微功即填給。人已不榮之矣。向使用於初亂之時。豈復有寇如此昌熾。何其始之嗇而終之濫耶。且功則不與。賊則與之。刑賞倒施。何其謬哉。嗚呼。爵命之設。上以尊有德。下以待有功。此豈人君私器而專用私人也哉。後之有天下者可以監矣。太史公曰。存亡在出令。信夫。
    方之初亂。有宣數道勅數十道懸以購人立功。及有功。亦竟不與。可為太息。昔漢陳豨反代地。高祖即白見千戶者四人。以慰趙父老。可謂知用天下之機。
    徐州盜韓山童叛。先是至正庚寅間。參議賈魯。以當承平之時。無所垂名。欲立事功於世。首勸脫脫丞相開河北水田。務民屯種。脫從之。先於大都開田以試之。前後所費凡十數萬錠。及開西山水閘灌田。山水迅暴。幾壞都城。遂止。又勸其造至正交鈔。楮幣寙惡。用未久。輒腐爛不堪倒換。遂與至元寶鈔俱澁滯不行。物價騰貴。及河決南行。又勸脫相求夏禹故道。開使北流。身專其任。瀕河起集丁夫二十六萬餘人。朝廷所降食錢。官吏多不盡給。河夫多怨。韓山童等因挾詐。陰鑿石人。止開一眼。鐫其背曰。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預當開河道埋之。掘者得之。遂相為驚詫而謀亂。是時。天下承平已久。法度寛縱。人物貧富不均。多樂從亂。曾不旬月。從之者殆數萬人。以趙宋為名。韓山童詐稱徽宗九世孫。偽詔略曰。蘊玉璽於海東。取精兵於日本。貧極江南。富稱塞北。蓋以宋廣王走崖山。丞相陳宜中走倭。託此說以動搖天下。當時貧者從亂如歸。朝廷發師誅之。雖即擒獲。而亂階成矣。反既定。下詔降徐州路為武安州。後其黨毛會田豐杜遵道等復奉其子為主。寇掠汴汝淮泗之間。死者成積。中原丘墟。
    汝寧盜韓山童男陷汴梁。僭稱帝。改韓為姓。國號宋。改元龍鳳。分兵攻掠。其下有劉太保者。每陷一城。以人為糧食。人既盡。復陷一處。故其所過。赤地千里。大抵山東河北山西兩淮悉為殘破。毛會等兵已犯闕。王師極力戰守。始退敗。
    蘄州盜徐貞一叛。先是瀏陽有彭和尚能為偈頌。勸人念彌勒佛號。遇夜。燃大炬名香。念偈拜禮。愚民信之。其徒遂衆。徐本湖南人。姿狀龐厚。無他長。生平以販布為業。往來蘄黃間。及妖彭衆欲為亂。思得其主。一日。徐於鹽塘水中浴。衆見其身上毫光起。衆皆驚異。遂立為帝。反於蘄春。天下響應。東南遂大亂。湖廣江西江浙三省城池多陷沒。開蓮臺省於蘄春。然資性寛縱。權在羣下。徒存空名爾。後其臣偽漢主陳友諒下兵攻臺。謀篡位。乃勒死於采石。
    沔陽盜倪文俊。號蠻子。聚衆從為亂。倪世以漁業居黃州黃陂。其生之夕。母夢有白虎入室。遂生。及徐僭號。倪為偽相。用多槳船。疾如風。晝夜兼行湖江。出人不意。故多克捷。所至殺害。擄威順王諸子。妻其妃子。庚申帝特降詔招撫。然亂端已成。俱無所及。王諸子竟為所殺。荊鄂潭岳黃蘄澧六常德寶慶江虔洪吉等州。皆為所據。然驕恣不撫其下。後竟為其下所殺。前夕。母復夢白虎死。遂遇戮。又一二日前。有大星落蠻子舟前。蠻子曰。又有大官人當吾手中死。不知乃自己應天象也。嗚呼。區區一盜。使之為亂以禍天下。而亦內符母夢。上應乾象。豈徒然哉。其弟倪文郁同亂。後封長沙王。鎮岳州。及蠻子誅。文郁亦見殺。獨季弟倪七不從亂。亦不及禍。至今尚居漢川縣。耕稼為業。富於牛田。
    汝寧餘寇尚熾。丞相脫脫命其弟中臺御史大夫野先不花董師三十萬討之。至城下。與賊未交鋒。即躍馬先遁。汝寧守官某執馬不聽其行。即拔佩刀欲斫之曰。我的不是性命。遂逸。師遂大潰。汝寧不守。委積軍資如山。率為盜有。脫脫匿其敗。反以捷聞。既而西臺以文彈劾。脫脫奏。臺憲不許建言。違者坐罪。此則脫脫欺掩之私也。嗟乎。命將不於其才。惟於其親。此其所以敗也。昔楊國忠為相。任單于仲通為將。使征雲南。喪師一十萬。房琯為相。用琴士董廷蘭為將。使拒安祿山。喪師四萬。王介甫為相。命門客李復圭為將。使攻西夏永洛城。喪師亦數萬。是皆取非才於親暱。皆由君不知將。將不知兵。未有不敗其國者也。後之為人君者。可不監諸。
    高郵盜張九四叛。至正壬辰年。朝廷命脫脫丞相征之。中散其兵。兵遂潰。張乃陷平江路。先是。中原上馬賊剽掠淮汴間。朝齊暮趙。朝廷不能制。張為鹽場綱司牙儈。以公鹽挾帶私鹽。並緣為姦利。然資性輕財好施。甚得其下之心。當時鹽丁苦於官役。遂推其為主作亂。朝廷命脫脫討之。王師號百萬。聲勢甚盛。衆謂其平在晷刻。及抵其城下。毛葫蘆軍已有登其城者矣。疾其功者曰。不得總兵官命令。如何輒自先登。召其還。及再攻之。不下。未幾下詔貶脫脫。師遂潰叛。乙未。張汎海以數千人陷平江路。海運遂絕。後朝廷力不能制。以詔招之。累官至司徒。自號成王。據有平江嘉興杭州紹興五路之地。
    其後天下處處盜起。陝西有金花娘子。江西有歐道人。山東有田豐。襄陽有莽張。岳州有潑張。安慶有雙刀趙。四川有旻眼子。各據州郡。此其大者。大抵江淮皆屬張寇。湖廣皆屬徐寇。惟此兩枝為盛。
    庚子歲。偽漢王陳友諒殺其君徐貞一。稱帝於采石五聖廟。先是。徐雖為君。權皆在倪蠻子。友諒其所部也。倪為丞相。頗驕恣。待其下無恩。陳因與其黨襲殺之。其黨復謀殺之。事泄見殺。於是大權悉歸於陳。封偽漢王。欲舉兵攻臺。兵至采石。謀稱帝而後下兵。遂遣其黨殺徐。僭號曰漢。改元大義。引兵攻臺。大敗而歸。營江州為都。
    友諒。原沔陽人。承平為縣貼書。及從為盜。弟兄四五人專兵為衞。既殺倪殺徐。遂謀為帝。既敗於建康。復棄江州而遁回武昌。於是洪虔吉贛袁瑞撫饒皆歸建康。壤地益蹙。竭力制舟師。謀圖報復。合兵攻隆興。久不下。臺兵至。合戰鄱陽。前後相持者八十餘日。大戰者五六。死者六七萬人。兵既不支。欲退出至湖口。為流矢所中而卒。其下復立其子為帝。襲位居武昌。改元德壽。臺兵攻圍一年不拔。潑張以潭岳兵赴援。兵敗見執。遂俱降。國亡。重慶盜旻眼子。僭號稱帝。國號大夏。改元旻。先沔陽人。瞎一目。為巡司弓兵牌子頭。隨倪蠻子為盜。分兵攻四川。陷成都。殺戮既盡。退居重慶。陳矯徐命。使會兵建康。既而憤陳之殺逆。竟引兵歸。曰汝能為帝。我豈不能為帝耶。據有全蜀之地。絕不與陳通。居位六年。後為其弟所殺。其妻復圖殺其弟。立其子為帝。襲位。以其黨戴牌為冢宰。事皆專之。小旻主擁虛名而已。辛亥。臺兵攻之。七月。四川破。遂同其母俱降。其後母召入宮。以海舟送小旻主同德壽陳少主去高麗。飄然入於海矣。
    元朝是時。長淮以北。尚皆晏然。山東則王信。陝西則李思齊。隴西則張思道。太原則王保保。汴梁則太子開撫軍司以總之。既而諸將積不相能。至戊申七月。共讒王保保欲叛。詔削其軍權。九月。臺兵北行。處處皆望風崩潰。曾無一戰。王信首以山東降。兵竟攻東昌。遂擣京師。庚申帝遁。不三日。元京陷。直趨山西。至澤潞。臺兵稍失利。遂至太原。王保保不支亦遁。西指潼關。李思齊遁。既而妻子被俘。亦出降。張思道等皆降。秦隴悉定。頃以皇孫為崇禮侯。庚申帝棄元京。出居應昌府。己酉歲。都督李保保輕兵襲之。時庚申帝已於其年四月二十又七日以滯下疾崩。皇太子獨脫身走去。而皇孫就擒。 【 李保保即文忠。】
    有掌符寶郎。以歷代靈章凡四十餘顆降。上以其不忠。剮之。山東降。有降將百餘名。皆樞密院判之類。丞相李善長言其人物魁梧可用。上疑其結黨。皆殺之。辛亥攻四川。平之。偽夏旻氏母子降。天下混一。
    嗚呼。治天下之道。至公而已爾。公則胡越一家。私則肝膽楚越。此古聖人所以視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也。元朝自混一以來。大抵皆內北國而外中國。內北人而外南人。以至深閉固拒。曲為防護。自以為得親疎之道。是以王澤之施。少及於南。滲漉之恩。悉歸於北。故貧極江南。富稱塞北。見於偽詔之所云也。迄今天祿之遷。盡歸於南。於此可以見乘除勝復之理也。故自慢藏於方寇。誨盜於韓寇。奬亂於野先。敗事於答麻。而天下之勢。十已去七八矣。於是山東西河南北淮左右皆為寇壤。城郭丘墟。積骸如山。後來雖命李察罕收復河汴。不幸輕信降寇。為田豐之所襲殺。其子王保保。殺田而代領其衆。糧匱師驕。不相統一。孛羅又生內變。稱兵犯闕。謀易太子。譬之羸病之人。日以粥藥扶救。猶懼不濟。況復以峻導毒劑繼之哉。縱無外寇。尚且喪亡。況臺以百萬之兵振之哉。其能淹延數歲。直至戊申而後失國。亦云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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